众神之下，彷徨人间

今天南城老城区那块格外安静。

那本是帮派的贫民窟，应有大量的拾荒人躺在那些摇摇欲坠的屋子里，把捡来的木板踩裂，找些干草一类的火绒生上火，再裹上散发着呕吐物的腥臭味的破旧毛毯，尽管身体已经被酒精或违禁药物腐蚀的不成人样了，但他们依旧会时不时抿一口劣质的烈酒暖暖身子。

这样的人在这本应随处可见，但是现在却找不到一个人影，这块出了名的流浪者的天堂，现在死寂得像一块墓地。

取而代之的是两批训练有素的暴徒，十分钟前他们鱼贯而入，各自带着头罩、枪械和几箱货物，利索将现场清理地干干净净，两方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没有一点点多余的交流和动作，先派人互验真伪、再交钱易货，一系列行动行云流水，从两批人涌入贫民窟到四辆高规格防弹车开离，花的时间甚至没有到二十分钟。若不是现场留下了几具当时正犯着毒瘾而没法及时逃离的流浪汉的尸体，否则就真就要怀疑是否有这两批人来过现场。

车辆开走后，刚被撵走的流浪者也陆陆续续回到自己的居住地，这种事他们早已见怪不怪，不过还是有人在骂骂咧咧的，谁让他今儿不走运，那本就破旧的居所现今又沾满了血腥气，显然已经不能继续住人了；有人还畏畏缩缩，藏在附近观望着风声，担心被帮派杀一个回马枪。人来人往、嘈杂之中，没有人注意到附近窄巷子里下水道的窨井盖被挪开，爬出了一个穿着破旧风衣的男人，左右探头确定没人关注自己后，出了巷口，几个拐弯就顺着南城复杂的街道离开了纷乱的贫民窟，混进了熙攘的人群之中。

男人走出两个街区远，挥手叫停了一辆的士。“鸣凤路24号。”男人捣鼓半天从风衣兜里掏出了一盒皱巴巴的烟，抖落一根烟叼在嘴里，又折回去掏打火机，“他妈的，不会是刚掉下水道里了吧。”司机瞥了一眼后视镜，叹了口气，右手从前座一摸，回手丢过去一个塑料打火机。

“谢了”，男人点上烟，深深吸了一口，“蹲了一个下午点，憋死了。”

“废话可以晚点说。”司机打开车上的广播，将音量调大，“乙，先汇报情况。”

“代号叫全一点，是炎乙。”男人吐了口烟纠正道，“运气很好，取货方一辆车停在窨井盖上，我给那辆车底盘装了追踪器，不过为了防止他们检查出来，我把发射信号的频率调成了四小时一次。”

“能判断是哪批人吗？货是什么？”司机踩了一脚刹车，笑着挥手示意斑马线上的人先过。

“买家现在确定不了，卖家从我的一些线人来看，应该是赤狐的人，有人去回收那几个瘾君子的尸体了吗，检查一下身体里面的子弹，应该能有个大致的判断。”

车子重新动了起来，“已经安排人去了。”司机不知从哪掏出一盒烟，往后一丢，“今晚去这个地方，上头有人要见你，时间炎庚会通知你。”

“知道了。”男人掏出纸条看了一眼，便用打火机点燃。

“真没规矩，干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要避开其他人？”司机不满的警告炎乙，“再让我看见一次我一定在报告里记你一笔。”

炎乙哈哈一笑，满脸不在乎，“我们小队谁都可能成叛徒，就你不可能。”

“到了”，司机有些愠怒，下一脚的刹车急的差点后座的人掀飞，“二十六块钱。”

炎乙摸着被撞着的头，倒也不恼，反倒是在临下车前突然板正了面庞，“喂，这两天多在其他帮派的地盘绕一下，两天前上头因为北城被劫了一批保密度为a的军用货物大发雷霆，据我所知是一批武器，可以杀死‘那些存在’的武器，你帮我盯住其他帮派的动向…….”炎乙顿了一下，司机心里猛的一跳，转过头死死盯着炎乙，“看有没有帮派想往帝陵伸手的。”炎乙打开车门，压低了嗓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补充了一句。

“别死了。”

盯着男人转身进了一所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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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公寓，司机才慢慢起步，开出一段路程后，突然猛的一砸方向盘，“混蛋，又没给钱。”

步履轻松的炎乙叼着一根烟，一脚踢开了三楼公寓半掩的门。进门时一把扯下门上的小广告，揉成一团丢向了躺在前台椅子上睡眼朦胧的年轻女人。一只手毫不客气按住女人脑袋，捣乱了她整齐的短发。

“你好他妈臭啊！”女生扑腾着四肢，好不容易才把炎乙的臭爪子挪开，吸了一口气好似没被呛死，“让你跟个出轨拍个证据，你躲哪去拍的？”女生一只手捂着鼻子，一只手朝炎九一伸，“苏叶，东西呢？”

“苏倩，出去活受罪的是老子！”，苏叶一脸痛心疾首的看着女生，从他的百宝袋风衣里又掏出了个微型相机丢给了苏倩。“你都在家里躺了几天了，店里没生意还不是因为你是一个懒胚。”

“我还未成年，这种有悖人伦的事情，怎么能让我这种纯洁小女生去看。”苏倩白了苏翎一眼，手中动作娴熟，嘴上说着不看，脸上却藏不住好奇，把相机接到电脑后，苏倩十指敲击键盘，调出了几张照片，随后喜笑颜开，“不错不错，拍的很清晰，佣金能拿到了，开张了开张了，多少来着？三万？四万？那个富婆看上去很有钱的样子，总算可以吃顿好的了！”

苏倩眉开眼笑，掰着手指算，“北城的那家天兴居我馋了好久了，吃个一次吧，就吃一次好吧？”

苏叶嗤笑一声，端起摆在苏倩面前的果盘，捡起一片西瓜，绕到苏倩身后，边吃边浏览自己拍来的照片，其中不乏一些男女肌肤裸露的艳照。

照片里的男人苏叶不仅认识，从某种意义上还很熟，道上的人叫他飞鼠，明面上是一个珠宝商，实际上是南城一个靠走私发家的帮派里的小头目，除了参与走私，他也时常发放一些高利贷，自己在身份是炎乙的时候，参与过几桩调查过他案件，但他手脚干净利索，做事很少留下痕迹，自己作为暗桩，对他的调查从未有过关键性的突破。苏翎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再见到他，不免有些苦笑。

“你拍的还真够细致啊。”苏倩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嘴上不忘挖苦，“有没有兴趣改行拍小电影，赚的肯定比当私家侦探给人找猫找狗赚的多。”

“诶等等。”苏叶嚼着西瓜含糊不清的说，“上一张，上一张，我没看清。”

“哟，苏叶，你出息了，原来你好这口啊，你在我心目里的形象更作呕了一些。”苏倩一脸鄙夷，但手上动作还是调出了上一张照片。

苏叶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拍在苏倩脑袋上，顺手擦去手上的西瓜汁水，“你以为我是你啊，眼珠子看的都要瞪出来了，放大女的腰那块！”

两人把脸凑到屏幕那块像素那儿，瞅了半天没瞅出个结果，苏倩显然有些不耐烦了：“红色一块，看不出来是什么啊。”微型相机的清晰度有限，只能看到女人的腰部一块深红色的纹身，具体纹了什么东西，即使是苏翎也无法辨认。

南城的帮派大多都有纹身的习惯，在苏叶的记忆库里，光是热衷于在身上纹有红色帮纹的帮派就有十数个，想光靠一片模糊的红色来判断这个女人的来头，苏叶倒也没有这种本事，更何况女人的腰部半掩在被褥中，连那红色纹身也只能窥得部分，外加那时候房间中光线晦暗，否则当时怎么能躲过苏叶这只老狐狸的眼睛。

苏叶狠狠嘬了一口烟屁股，“总不会是赤狐的人吧，见了鬼了，要是这样，这也太巧了。”

“巧什么？”苏倩耳朵一动，捕捉到了苏叶话里有话，机警的问。

“没什么，最近南城不安生很大原因就是赤狐这群混蛋。”苏翎脸色一滞，很快反应过来，随口说了一个理由，“收拾收拾东西，去天兴居吃顿好的。”

“啊？”苏倩没反应过来。

“啊什么啊，不去啊？”苏叶脱下外套朝苏倩丢过去，“我先洗个澡，帮我把外套洗了，还有两根烟记得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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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太阳西边出来了。”苏倩皱着眉头捂着鼻子，两只手指捻起散发着不明气体的破旧风衣，思索良久，还是为了美味晚饭而折腰，一脸作呕地走向阳台。

洗好澡的苏叶见苏倩还在一脸苦大仇深地拿着板刷奋力刷着自己的外套，略加思索，便走进了房间，找来纸笔，快速的写了一张纸条，夹在了一张纸币里，小心放进了夹克的口袋里，走出房门，朝着阳台喊了一声，“我去买个打火机，然后在楼下等你。”听阳台那怨气冲天的应了一声，苏叶嘴角一咧，快步离开公寓。

苏叶熟门熟路的走到开在公寓附近的一家报亭，一手揣在兜里，要了一包烟，要了一个火机，漫不经心地将那张折叠的纸币递了过去，接过烟后也不着急走，倚在报亭的一角，撕开包装，慢条斯理的抽出一根烟，点上火，深吸一口，眯着眼睛，惬意的享受着烟雾过肺带来的刺激感，眼睛漫无目的的瞄着路上的车流，耳朵却听着一个女声有条不紊的汇报这座城市的一切信息。

“北城几个富豪家被劫”

“几个新帮派在收购大量军火，可能有大动作”

“南城有六个流浪者线人失踪，有人在对贫民窟的乞丐动手，在查”

“北城丢的货还没有线索，货没有在黑市出现，极有可能还压在某个组织手里，也不排除已经在帮派的私下交易中流出”

“近期有帮派多次火并…76人死亡”

“赤狐的几只老鼠死在了帝陵附近。”

“帝陵附近新发现了几个盗洞”

随着大部分的情报都汇报完毕，女人的语速也放慢了一些，但临近最后一条情报，女人罕见的出现了犹豫的情绪，连冷冰冰的声音也出现了一丝动摇。

苏翎依旧是一脸享受着香烟带来的惬意，但微微带着笑意的嘴角一瞬间出现了一个极其隐晦的颤抖，一瞬之后便恢复了原状，笑脸依旧。

“同期炎戊失踪，幽丙死亡。”女人的声音给苏翎心中的侥幸下了最终的判决，即便苏翎有着朝生夕死的觉悟，嬉笑的眼神中还是出现了一抹黯然。

这抹黯然仅仅存在了一瞬而已，报亭里的女人，捕捉到了倚靠在门口男人身上的悲哀，这种悲哀像头狼为狼群中最骁勇的猎手死于拙劣的捕兽夹下而发出的悲鸣，而这种共情也在下一刻消逝，再度睁眼，女人便再也感受不到男人的情绪了，愤怒也好，悲伤也好，似乎都随着一口烟雾，从男人的口中缓缓吐出，消散在男人眼前，只余下由焦油和尼古丁带来的苦涩。倚靠在那的，仿佛是一个一无所知的局外人。

女人低头撇了几眼资料，想快速组织语言再度叮嘱炎乙几个要点，一抬头欲言又止，只是愣愣的望着炎乙侧脸的明媚笑容，追寻着他的目光，能看到一个脸上还带着几分嗔怒的少女，脚步匆匆的往这边走来。

炎乙拍了拍身上的烟灰，掐灭了手上的烟，丢入一旁的垃圾桶内，左手隐蔽的打了个手势，便迎着少女走去，不顾少女的挣扎，带着一脸坏笑，熟练的弄乱了少女短发。

“算了，也不重要，晚点再告诉他吧”，女人如一座石像一般静坐在报亭内，一动不动的看着男人少女之间的打闹，目送着他们上了一辆开往北城的大巴，报亭背光，女人全身隐没在昏暗发黄的灯光下，无人能看到女人现在的表情，女人发出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夹在在内的意味是羡慕还是其他并不重要。

“炎黄组天干地支现存的十六人，只有乙一人活在了阳光下。”女人，代号炎庚，化名林汐，正用手指摩挲着记录着情报的纸张，有些出神的望着男人先前站立的位置，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或许这是我们不敢见到阳光。”

女人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冰冷地表情转瞬即逝，谄媚似的笑容浮于表面，热情的问刚走到报亭的陌生人需要什么，报纸还是香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看上去只是一个为一日三餐劳碌的寻常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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