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爱可诉

地点：蔽日列车，琥色线

时间：19xx年2月9日，当地时间17点04分

参与人员：o.r小组，“磨刀石”小组

简报：经过最终追溯，军团仍对目标信息保持怀疑，m.i小组将持续监控军团卫星实时影像，以获取更多有利情报...

村庄、石墙、山坡，查尔斯已经逐渐习惯了他们的存在。时至今日，他几乎一闭上眼就会发现自己出现在了那片山坡之上。他依然会不受控制地向山上走去，不过每次就到石墙边便停了下来。他不知道一公里外那个影绰绰的屋子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但他肯定自己绝对不能过去。

偶尔，他能在人群之中瞥见一个特殊的身影。货物，他隐在村中房屋间的人影之后，看得并不清楚，但查尔斯知道那就是他。不过今天，查尔斯并没有发现他出门的踪迹。

白光之中，查尔斯醒了过来，耳边只有帐篷外呼呼的风声。查尔斯伸手点了点监视装备上的“月之眼”控件，目标今天和某个高层谈完话后没出门。他坐起来，打了个哈欠，用手指把乱糟糟的迷彩服，出去检查了环境稳定器和空间折叠器，存在于现实，却不受现实其它行为干扰。卢克就躺在不远处，手脚摊开躺在睡袋上，睡得很熟，所有装备都卸了下来，肯定非常热。那张布满毛发的脸庞暴露在光亮下，一览无余。有人说人在睡梦中会卸下防备，露出自己本来的面目，看着卢克熟睡时的面庞，查尔斯感到一丝违和。

阿罗瓦已经六十三岁，从各个方面来说，目标都长了一张极为普通的脸。胡子下露出的皮肤显示出其充足的皮下脂肪，他的脸颊因为酗酒而微微发红。长着这样一张脸的人应该住在城郊的居民区里，有个恩爱的妻子和三四个可爱的孩子，领着足够维持生活的薪水，过着朝九晚五的安定生活。而不是在荒野之上成为一个通缉犯躲避这个世界上最神秘的组织的追捕。

卢克才醒来，而且清醒得很慢。终于，他打着哈欠，踉踉跄跄地起了身。他拿起望远镜，四周打探看了看风向天气，然后开始准备吃干粮。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其实查尔斯早已四处转了转，还煮好了一锅肉汤，用的是他昨晚放在炉子上那块冰融化出来的水。他接过一碗肉汤，态度生硬地表示了感谢，随后坐下喝了起来。

短暂进食后，卢克迅速将炊具收拾起来，监听设备突然有了声响。“今天是琥色线难得的下雪天。我出去办点事，日落前会回来的。你今天就休息一下吧。”保姆质问道，“你去干什么？”，“钓鱼。”目标的回答极尽简短，没有任何多余的说明。

在目标出去的这段时间里，保姆把那个小小的加热炉温度调到了最高——他知道阿罗瓦的账单，他们的燃料储备并没有看起来得那么紧张。保姆或许是个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家伙，但绝不是个蠢货。时至今日，查尔斯发现目标已经完全信任她了。好吧，也许并不是完全。

“如果那个家伙并不是那么讨厌我的话。”无解的疑问再次浮现在了保姆的脑海，“我到底怎么得罪他了？”

借着些须空闲，查尔斯脱下了所有的上衣，检查起了自己的胸口。以前留在他的身上的痕迹已经彻底消失了。不知道卢克用了什么手法，反正此刻他身上一条疤也看不见了，甚至觉得自己的皮肤还更光滑了一点。查尔斯原地做了几组热身动作，发现自己没有感到任何异常的疼痛。不仅如此，他的体能也已经恢复到了原先的水平。最近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多久之前了呢？他记不清了，仿佛那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查尔斯出发前的经历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我从未听说过那样的东西可以帮助你恢复身体损伤。”卢克沉思了许久，最后这样说道。“那也许只是你的幻觉。”他补充道，“来小组报到时，你孤身一人。”，“这不可能！”查尔斯瞪大了眼睛，“难道你想说是我自己把自己治好的？”

卢克没有回答，而是陷入了更加沉默的思索中。之后几次，每当查尔斯提起这个话题时，卢克都三缄其口，用其他话题掩饰过去。查尔斯不是傻子，他自然看得出来卢克知道些什么，但并不想和他分享；而当卢克决定不说的时候，没人能撬开他的嘴。他就是这样一个固执的人。

扎根湖边，戴上帽子、防风眼睛和口罩，查尔斯脱离了安全范围。雪橇上盖着一块帆布，就停在帐篷旁。看来卢克今天并不需要它。查尔斯得意地笑了，向着远处高呼一声。八只雪橇犬应声而起，蹦蹦跳跳地向查尔斯跑了过来。查尔斯挨个与他们玩了一会儿，又给他们喂了一点肉干，随后把他们带到了雪橇边，绑上了绳索。

尽管查尔斯曾无数次地强调过自己已经学会了，卢克一直不同意让查尔斯来驾驶雪橇，连试也不让他试一下。“雪橇的安全直接关系到我们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我不会把他交给一个菜鸟的。”还是那张冷漠的脸，那种毫不留情的语气，每每让查尔斯感到一股无名火起。

但今天，卢克管不着他了。“我去跟着看看，你收拾东西到直升机上”，查尔斯熟练地绑好了绳索，站到雪橇上，牢牢握住扶手后一声令下。绳索瞬间绷紧，八只雪橇犬一齐用力向前窜去。雪橇像一只设计精良的小船，非常轻便，但是在蓬松的雪地上拖起来还是很费劲。雪橇的滑板外头包着一层聚合物，几乎可以将阻力化为无形，不过当然，如果整个雪橇完全漂起来了也不是什么好事。但这八只训练有素的雪橇犬显然心中有数。在他们的牵引下，雪橇平稳而安静地在积雪上划了起来。

与大部分人的印象不同，蔽日地区并不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漠。此刻，查尔斯就身处一片长满云杉的密林之中。雪橇在高大的树木间灵活地穿梭着，没有目的地，只是单纯地挥洒着积蓄许久的能量。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查尔斯久违地感到一阵释放。查尔斯放空大脑，议会、图书馆、卢克，一切的一切都被他暂时抛到了脑后。两个月来，他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折磨得身心俱疲；现在，他只想享受这片刻的自由。逐渐地，他停止了对狗队的控制，只是任由他们向前奔跑。

不知不觉间，天色暗了下来。乌云遮蔽天空，将阳光封锁在外。一片雪花飘了下来，粘在了查尔斯的防风镜上。查尔斯打了个冷战。“噢哈！”他大喊一声，雪橇停在了林间。他抬头看了看天。天空突然布满了乌云，不见天日。雪花裹挟在大风中飘落而下，势头还有增大的趋势。显然，一股寒潮正在掠过此地。一场大雪迫在眉睫。

“怎么回事？”，恐惧在查尔斯心中生根发芽，瞬间就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他试图分辨方向，但四野早已一片昏暗，根本没有可供选择的参照物。他的身后雪橇驶过留下的痕迹还依稀可见，但很快就会被积雪掩埋。他迷路了。更糟糕的是，查尔斯能感觉到，黑暗正沿着他的脊椎缓缓爬上他的身体。这黑暗与消逝的阳光无关，是一种更加深邃的黑暗，一种从世界的错误中而来的黑暗。有一刻，查尔斯几乎就在远处的一株冷杉树后看到了那个影子。风雪越来越大，已经没有时间留给查尔斯去恐惧了。再拖下去，无需那黑暗出手，恶劣的天气就能要了他的命。查尔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考。他无法确定自己现在的位置，但肯定位于营地的西南方。昨天他们把营地扎在了多伦河的南岸，也就是说现在只要他能向北走到河边，再沿河岸向东前行，他就能回到营地。

定下方针后，查尔斯立刻行动了起来。他俯下身，仔细地检查了树下青苔的长势，大致确定了方向。随后他调转雪橇的位置，命令狗队出发。恶劣的天气并未对雪橇犬们造成什么影响，他们镇定自若地执行了命令，顶着声势浩大的风雪开始向北前进。

查尔斯不确定自己到底走了多久——光是为了在这种天气里保持清醒，他就已经竭尽全力了，完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心时间。就在查尔斯第三次觉得自己也许永远也走不出这场风雪时，突然，他的眼前豁然开朗。雪橇钻出了密林，正在宽阔的冰面上行驶。那个从旅途的最开始就紧紧跟着的目标，查尔斯曾天真地以为自己已经甩掉他了，而事实上，他从未远离。查尔斯一拉绳索，雪橇犬们停了下来，然后不约而同地吠叫起来。

尽管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但查尔斯依然清楚地看到了那个站在冰面上的黑影。仿佛是现实裂开的一个缺口，他比他身后的黑暗更黑。隐藏在大雪之后，查尔斯看不清他的样子——如果是一个一无所知的人，他或许会误以为那是他的同类，但查尔斯很清楚他到底是什么。两个月的潜伏，自己只要一闭眼就能看到他出现在自己眼前；而现在，巫师已经主动走到现实。

雪橇犬们展现出了查尔斯从未见过的暴躁，一边原地打转，一边冲着黑影狂吠不止。似乎是忌惮凶猛的狗群，阿罗瓦只是远远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查尔斯想要做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依然使不上劲，也只得呆呆地靠在雪橇的扶手上。狂风掩盖声响，暴雪遮蔽视线；世界逐渐缩小，最后只剩下了他和眼前的黑影。伫立在暴风雪中，他感到体内原本就已经不多了的热量正在一点一点流失。他明白了过来。

阿罗瓦想要冻死他。就在查尔斯意识模糊之际，突然，他感到雪橇一颤。队伍最前排的莱利口中发出低沉的怒吼，挣脱了绳索向阿罗瓦狂奔而去。几乎是同一时刻，阿罗瓦向后退了一步，消失在了风雪之后。查尔斯腿一软，从雪橇上摔了下来，倒在了冰面上。“我的巫术看起来没退步...”他想要站起来，冻僵了的肌肉却一动也不动。

“高端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跟着雪花融化怎么样？议会的小狗？哈哈哈.......”

查尔斯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蹭他的胸口，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眼睛，发现是雪橇犬们。他们围在他身边，试图为他挡风取暖。远方传来了莱利嘹亮的嚎叫声，似乎是在呼唤着什么。两道强光伴随爆炸穿破风雪，照在了查尔斯身上。他感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我想，我警告过你。”

查尔斯耳边传来了卢克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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