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争万象

南柯一梦，颠倒梦想，一只蝴蝶轻轻落下，石破惊天。

荆镇周边坐落着雁宕山脉的各处洞天之地，唯岭上在一处未名的山脉中。从筋竹涧往北，已在雁宕山脉边缘。

幽谷，山溪从谷底穿过，一边山上遍布竹林，在另一边的半山腰，错落有序的有数百户人家，连成一片，成为一个村落。

每户人家屋檐下挂着两个红灯笼，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这里顿时成了山谷中光明绽放的地方。

南怀明就在华灯初上时，走入了岭上。

此时在岭上村落的正中间，最大一户人家的房前广场上，摆了数十桌酒席。

香气扑鼻，每张桌上都放着一只烤全羊。这烤全羊都是在山地上放养的小山羊，现杀后，再在碳火上细烤一个时辰，上桌时，只有扑鼻的香味，没有半分羊骚味。

坐在中间正桌主位的是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放眼望去，在坐的全然都是老人，不见一个年轻人。

南怀明这样走进来，显得尤其醒目。看着慢条斯理吃着烤全羊的老人们，南怀明知道这是他们日常唯一值得高兴的事。

每当老人中有人生辰，就一起聚一顿，平常都各自归隐，数着日子，好像在等待着使命，或是归宿。这些犹如苟延残喘的老人，是少年南怀明心中怒火的根源之一。平静时也会去深思，这生命到底是为何而活。

走到主桌面前，对着主位上的老人，南怀明喊了声：“爹！”旁边的老人们都是见怪不怪，这个才满16岁的少年，竟然喊一个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为爹。

老人正是荆镇的镇长，南天南。说是镇长，不如说是族长，是荆镇原住民一族的族长，毕竟荆镇明面上的镇长，自是王朝任命的另有他人。

南天南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南怀明叫了一声后，就站到了南天南身后，看着数十桌的老人慢慢的啃着羊肉，相互敬酒，每个动作既生硬又古板，仿佛是一群僵尸凭着本能，在做着一些动作。

空洞而刺耳的笑声，像是天上残月，把人的心神勾起来，按在天空中摩擦，不能着地，却也没有恐慌之情，都已到生死尽头，还有什么可怕的。

待喝完最后一杯酒，啃完最后一块羊肉，人群散尽后，山谷分外宁静，各家各户的灯火陆续熄灭，只有最高处的这户人家还闪烁着微弱灯火。

此时，南天南躺在一张躺椅上，手里拿着一个茶壶，神游物外。南怀明一声不吭地站在旁边，看着随风跳动的烛火，一时间也不知在想什么。

南怀明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脑子里时不时想到自己在归元日能达到什么程度，又时不时想起这十年来，族人们为了那样东西，也是为了自己，所付出的代价。

月将落，一声鸡鸣，仿佛同时惊醒了南天南和南怀明。

“你来这里干什么，不是让你平日不要来岭上的？”沙哑的声音迟缓而空洞。

“我明天能得到百颗灵珠，到时岭上的人都可以再活下去。”

“你刚才也看到了，灵珠已经没有用了，所有人现在都只剩最后一口气，只为了那样东西。等那样东西成熟，你服下后，大家都可以离世了。”

“爹！”

“无须多说，这是岭上每个人的宿命，你是族里所有人的希望，这一切都是族人们心甘情愿的。”

“爹，我有信心在归元时，直达山岳境49重天，那样东西如果让族人们服用，大家都可以续命。”

“荒谬，在归元日要直达49重天，除非修练了周天功，不然再高的天赋都是万中无一。而那样东西，不只是能让你直达49重天，还能让你去到81重天的境界。你知道81重天代表着什么吗？”

南怀明心里一惊，“81重天？”

“49重天只是山岳境的巅峰，山岳境后是修真境，修真境之上还有真如境，只有到了81重天的真如境，才会被称为无上。而但凡有无上称号的人，才是这个世上的顶峰武道强者。”

“如果族人们都已经不在了，我纵然成为顶峰武道强者，又有何意义?而且吃了那样东西只是在元力上，有潜力达到81重天，要从山岳境到达修真境，要练成玄化秘技，要成为无上，更要能入魂。如今这世上还有谁能百分百入魂？”作为方山书院的弟子，对于世上的修练体系，南怀明还是知道得一清两楚。

“知道为什么所有的族人会违背王朝律令，坚守在岭上吗？因为除了那样族人们用命气浇灌的东西，现世上唯一的入魂机缘，就在雁宕山脉。”

南怀明再次惊住了，唯一的入魂机会在雁宕山脉，“传说中的最后一山，是雁宕山吗？”南怀明脱口而出，语气立马变得十分火热。

南天南喝了一口冷茶，润了润嗓子，“是的，这是三山五岳的时代，但五岳之地，被武林所夺，称之为山水界。三山地界则是红尘王朝，那七座大山都已失山魂，唯有这最后一座山，是地龙龙脉的龙尾，还有完整山魂。此次山魂出现之时，正是你们的归元日，就在两天后的天狗食日。”

“但以我们的力量，能夺取到山魂吗?”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为父自有安排。你只要按计划行事即可，我们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南天南的话虽这样讲，南怀明却从其眼中看出了老人对生命的眷恋，那是对这个世间的贪婪。但这股贪婪又似被极度压抑着。

“族长。”酒楼老板走了进来。

南天南皱起了眉头，所有的事情都在按计划进行，到了最后收尾的时候，他绝对不想看到有什么意外。

而酒楼老板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在这里，说明必然有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

“今有王朝廷尉府的人入镇，是一队百夫长骑队，领头者应该有49重天的修为，但在瞬间被人蒸发了。”酒楼老板小心翼翼，一字一句的道。

“山岳境巅峰被无形蒸发，出手的人很有可能是真如境的无上宗师。”老人闭上了双眼，该出现的各方人马，必然是会出现的，只是不知道是哪方出手，竟然敢对王朝的人下杀手。

“当时在场的人，还有钱庄账房，他让我给您带一句话，岭上是时候入局了。”

“钱庄账房，只有他在场吗？其他三个人呢？”

“当时四个人都在喝酒，但出事那会，只有账房一个人在风水酒楼上。”

“我们已身在局中，这位账房是多虑了。我们既然身为主人，让我们开局也合理。”

“爹。”南怀明不由问道，“镇上这四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南天南没有回话，而是自言自语了一句，“这个大局，竟然让我们来开启，真是何幸之有。也许这一切都是定数。”

当听到定数二字时，酒楼老板愈发把已弯下的身子再往下压了压。在这个世上，凡是归为定数的东西，都是绝不可违的。

当然，在有些不经人事的少年心里，也许根本就不屑定数之说，就如此时南怀明的心里。

“怀明，你明天去钱庄取百颗灵珠来。”

南怀明眼睛一亮，顿时把刚才的不快不安都抛之云外，以为南天南突然间转变念头，愿意用灵珠为族人续命了。

待南怀明离去后，南天南站了起来，缓缓走到院子中，看着就要隐落在山那头的残月，“那四个人，你觉得谁的威胁最大？”

“那四个人都是在十年前同时来镇上的，据说书院杂役，是跟着方山书院的吕院长而来。钱庄账房，则是司农府下放之人。巡逻武夫应该是来自于太尉府。至于带娃娘子，很有可能来自于王朝内宫。”

“这是他们的大致来历，他们本身呢？”

“书院杂役，除了在方山书院之外，还做着两份活，分别是清理大龙湫到石门潭的水道，再是每周去能仁寺打扫一天。其人看似懒散，但这十年来，没有缺席过一次打扫，可见在其懒散的表象下，有着极为坚定的意志。有这种意志的人，都是属于那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类型。所以此人，虽然有可能是大敌，但只要不在计划内，应该不用考虑。”

“带娃娘子，对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但那个孩子是她的逆鳞。五年前镇外有近千江湖人士被杀，应该是她出手。这十年来，她只出手过一次。这个孩子也是书院学生，和少主同年，也是两天后归元。待归元后，这个娘子应该不会再在镇上逗留。”

“巡逻武夫，十年来借巡逻之名，不但对镇上的每个角落了如指掌，而且走遍了雁宕山脉的各处洞天之地。同时其有七个下属，这七人没有一个是本镇之人，都有很大问题。而且其来自于太尉府，应该是王朝对我们的监视，所以此人威胁最大。”

“至于钱庄账房，他只是负责灵珠的进账，一介书生而已。”说到这，酒楼老板脑中却出现了今天的情景，不知何时这个账房突然出现在楼上，难道他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不成。在这四个人中，账房是最有可能没有任何武力的一个人。

酒楼老板是负责岭上与镇上对接的人，对其眼光，南天南自是相信的，只是他知道，真正的顶峰高手，以酒楼老板的眼界是认不出的。纵然是江湖上的高手，认知也往往只局限于修真境。

就如对账房的认知，南天南现时也不知道其身份，但一个知道岭上所在，且敢对他发号施令的人，又岂会是个只管灵珠进出的一介书生。在这个局中，他知道只能顺势，区区一个荆镇，对于天下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存在。火中取栗就是在刀尖上跳舞。

“现在岭上有333位老人，全部都是山岳境巅峰，你觉得在即将开始的这盘棋局中，我们能占有一席之地吗？”

“333位山岳境，就是雁宕山脉中的任何一方势力，都不会有这样的武力，再加上您是修真境，我们的力量不比任何人弱。”酒楼老板想当然地说。

“10位山岳境能围住一位修真境，但就是1000位山岳境也挡不住真如境的一招。”

酒楼老板咽了咽口水，“会有无上前来吗？”说完这句话时，眼前又浮现出了风水酒楼前的那一幕，那不正是疑似无上出手吗？

“不一定有无上前来，但会有人在这场开局中突破到无上，甚至突破无上。”南天南眼里的那份眷恋越发得浓烈。

“如果我们失败了，怀明是书院的学生，你去转告他，一定要让他得到书院杂役的认可。”老人挥了挥手，“你且回去吧。”

当酒楼老板走出院子时，突然站定了身子，眼睛里的一层迷雾逐渐消失，一道奇异的亮光一闪而逝。只见其转身向院子恭敬的行了一礼，然后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股只有在武道强者身上才会有的气势凝聚而成。

月落，梦醒，还有两天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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