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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棺材之谜

第25章 奇谈下

第25章 奇谈(下)

到了楼下,艾勒里从韦格施那里得到一条消息,顿时使他大吃一惊。沃兹医生走了。

艾勒里苦心思索起来。似乎是大有文章吧!可惜韦格施知道的情况也有限。看来仿佛是:由于大肆宣扬格林肖一案已经破案,沃兹医生这位英国人又变得矜持沉默起来,于是就盘算离开这个闹腾得沸沸扬扬的人家。史洛安自杀之后,官方解除了禁令,他不打点行李,向女主人匆匆告辞——女主人看来也无意挽留——于是他表示了遗憾,火速离别,不知去向。他是上星期五走掉的,韦格施肯定,这所房子内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往哪里去了。

“琼·布莱特小姐呢也——”韦格施补充说。

艾勒里脸色发白了。“琼·布莱特小姐怎样啦?她也走了吗?老天爷哪,喂,你倒是开口说话呀!”

韦格施总算开口了。“没有,先生,真的没走,她还没有走呢,不过我敢说,先生,她正打算走呢。”

艾勒里粗野地说,“说正经的。怎么啦?”

“布莱特小姐准备离开这儿,先生,”韦格施恭恭敬敬干咳一声,说道,“他的雇佣期,要讲呢,是满期了。而史洛安太太——”他露出伤心的样子——“史洛安太太,她通知布莱特小姐,说不再需要她在这儿服务了。所以——”

“她在哪儿呢?”

“在楼上她自己房间里,先生。正在收拾呢,我想。上楼之后,右首第一间就是。……”不等他讲完艾勒里早已飞也似的走了,象阵风一样。他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然而,到了楼梯的上半层,他却站住了脚。原来他听到了声响;并且,如果他没听错的话,有一个声音正是琼·布莱特小姐发出来的。因此,他不嫌害臊的站住静听,手里抓住手杖,脑袋微向右偏……听到了一个男子的声音,这声音由于一般人所称为感情激动而变得沙哑起来,狂呼道:“琼!最亲爱的!我爱——”“你喝醉啦,”这是琼的声音,冷冰冰的——不是一位少女听见男子表达矢志不渝的爱情时所应有的声音。

“我没喝醉!琼,你别开玩笑啦,我是十分认真的。我爱你,爱你,达令。真的,我——”出现了某种音响,显示出正在扭打搏斗。大概是这位发出男性声音的人,正在用实际行动来求婚。只听得轻微的动手动脚的喘息声,非常清晰,紧接着是一下刮啦松脆的耳光!这一下耳光,打得连那位远在布莱特小姐孔武有力的手臂范围之外的艾勒里,也退避三舍。

声息毫无了。艾勒里可以断定,搏斗的双方正在相互虎视眈眈,或者正象猫似的相互绕着圈子,人类在脾气发作的时候往往会是这样的。他静静地听着,他听见那男的喃喃地讲出下面一句话:“你不应该这样,琼。我并不是要吓你——”他微微一笑。

“吓我?天哪!我告诉你吧,我一丁点儿也不吓。”这是琼的声音,充满了优越感。

“哼,真他妈的!”那男的暴跳如雷地喊道,“难道可以用这种态度来对待人家求婚的吗?真——”又是一声喘息。“你居然胆敢骂我,你——你这呆子!”

琼喊道。“我要用鞭子抽你。哦,我出生出世还没受到过这种侮辱。马上给我滚!”

艾勒里贴壁紧缩住身子。只听得一声咬牙切齿的怒吼叱骂,接着猛然拉开房门,再砰然一声关上房门,响彻了整幢房子——艾勒里转眼瞟去,恰巧看到阿仑·切奈先生气势汹汹地登登登登经过走廊,紧握着双拳,脑袋象个拨浪鼓。

阿仑·切奈先生进入了自己的房间,气呼呼地猛关房门,再次把这座古老的房子震得应天价响,于是艾勒里·奎恩先生欣然整了整领带,毫不犹豫地走到琼·布莱特小姐的房门口。他温文尔雅地举起手杖敲了敲门。没有声息。他再敲一次。这才听到了一种伤心透顶的唏嘘,哽哽咽咽的啜泣,是琼的声音:“你胆敢再进来,你——你——你……”艾勒里开言道:“我是艾勒里·奎恩呀,布莱特小姐,”说话时用的是普天之下最为平淡无奇的口吻,似乎认为少女用啜泣来应答客人的敲门,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唏嘘啜泣之声戛然而止。艾勒里耐心静等。接着听到了非常轻微的声音:“请进来吧,奎恩先生。房门——房门没锁呀。”他就推门而入。

他发现,琼·布莱特小姐正站在自己床边,纤纤玉手握着一块潮湿的手帕,面颊上泛起了滴溜滚圆的红晕。在这个可爱的房间里,地上、凳上、床上都摔满了各种各样的女式衣服。两只衣箱打开着搁在凳上,一只小的旅行皮箱摊开在地板上。艾勒里装得漫不经心地朝梳妆台上望去,只见有个带照片的玻璃镜架——合扑放着,好象是匆忙中被碰倒的。

此刻,艾勒里成为——这种时候他也愿意成为——一位最有外交官风度的小伙子。此时此刻需要运用手腕,也需要即兴对话的本领。他满脸堆起一副憨笑,说道:“布莱特小姐,我第一次敲门的时候,你说的是什么呀?我可惜没听清楚。”

“哦!”——这也是一声十分轻微的“哦”字。琼指了指一把椅子,她自己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那个——我经常自言自语的。是一种傻相,是吧?”

“一点不是,”艾勒里一面坐下,一面诚恳地说道。“一点不是。咱们一些出类拔萃的人物,往往有这种习惯。似乎有这样一种说法:自言自语的人,总有钱存进银行。布莱特小姐,你有银行存款吗?”

她报之以微微一笑。“并不十分多,再说,我正打算转移存款呢,告诉你吧。”她脸颊上的红晕已经消退,轻轻叹了口气。“我要离开美国啦,奎恩先生。”

“韦格施已经讲给我听了。咱们可要感到寂寞啦,布莱特小姐。”

“哈哈!”她扬声大笑。“你说话可真有点象法国人哪,奎恩先生。”她走到床前,探摸着钱包。“这箱子是我的——我的行李。……飘洋过海是多么沉闷埃”她的手从钱包里伸出来,拿着一叠船票。“你是为着公事来的吧?我真的要走了,奎恩先生。这就是我即将上船的具体证据。你不是不来通知我不许走吧?”

“我?这话多怪呀,不!不过,布莱特小姐,你愿意走吗?”

“事到如今,”她咬牙切齿地说,“我确实极想走。”

艾勒里显得很迟钝的样子。“我明白。又是谋杀,又是自杀——当然令人心烦意乱!”注视着她。“你也知道,这件案子是了结了。然而,还有几点,尽管是模模糊糊的,那天晚上佩珀看见你在楼下书房里摸来摸去,你究竟抱着什么目的?”

她用冷静的碧眼,很沉着地打量他。“那就是说,你没把我的答辩放在心上喽。……抽支烟吧,奎恩先生。”他辞谢了,于是她安详地给自己点燃了一枝烟。

“很好,先生——逃亡的女秘书和盘托出,你们那些小报就会发这样的消息了。我坦白告诉你吧,并且我敢说,奎恩先生,你将要获得一个惊人的大发现。”

“我对此毫不怀疑。”

“你且听着。”她深深透了口气,秀丽的嘴里喷出一团团的烟雾,就象说话中的标点符号一样。“在你面前的,奎恩先生,乃是一个女侦探。”

“不!”

“maisoui。3我是伦敦维多利亚博物馆雇佣的——不是警察厅雇佣的,先生,不,不是的。那就来头太大啦。我只不过是博物馆的人,奎恩先生。”

“唔,这下子简直使我腾云驾雾、晕头转向啦,”艾勒里喃喃自语。“你在讲谜语,埃维多利亚博物馆吗,嗯?我的好小姐,这样的消息真是侦探所梦寐以求的。请讲讲明白吧。”

琼弹了一下烟灰。“说来很有点闹剧的味道。我到乔治·卡吉士这儿来应聘的时候,其实是维多利亚博物馆所雇佣的密探。我是顺着一条线索而追踪到卡吉士这儿来的——根据某种不十分清楚的情报,博物馆一幅画的失窃大概跟他有牵连,说不定画已到了他的手里——”艾勒里嘴边的笑意消失了。“布莱特小姐,画的作者是谁?”

她耸了耸肩。“听我细说吧。此画价值——是利奥纳多·达·芬奇的真迹——是不久之前,博物馆的一位野外工作人员发现的珍品——是利奥纳多在十六世纪最初十年中,为佛罗伦萨所作的壁画之类的细图。后来壁画大概是半途而废,利奥纳多就完成了这幅油画:它在目录上登记为《夺旗之战图》。……”

“多大的造化啊,”艾勒里喃喃自语。“往下说吧,布莱特小姐。我洗耳恭听。卡吉士是怎么卷进去的呢?”

她叹了口气。“我刚才已经讲过了,咱们认为他可能是收赃的人,除了这一点外,其它都不十分清楚。无非是一种你们美国人所谓的‘真觉’,而并不是什么确切的情报。可是让我源源本本讲吧。

“我被介绍给卡吉士,这是千真万确的——把我推荐到这儿来的阿瑟·伊温爵士是个货真价实的上流人士——是维多利亚的馆长之一,也是伦敦著名的古董商;他当然参预机密,推荐我来也是机密之一。我以前也曾替博物馆干过这种性质的侦查工作,但是从来没在贵国干过;我主要是在欧洲大陆上干的。馆长们要求绝对秘密——我被授命暗中进行工作,你明白吧,努力摸清这幅画的下落。同时,失窃之事则瞒过公众耳目,推说此画正在‘修复’中。”

“我有点懂啦。”

“那末,你的眼光很厉害了,奎恩先生,”琼严肃地说道。“你想要我接着讲下去吗?还是不想我讲呢?……我在这房子里给卡吉士当秘书的整个时期里,一直在想方设法找出利奥纳多作品下落的线索;但我从来也捞不到一点蛛丝马迹,无论是从他的来往信件中也好,或是从他的谈话中也罢。我真有点泄气了,尽管咱们的情报看来是靠得住的。

“这就使我注意到亚尔培·格林肖先生。须知此画最初是被博物馆的一个职员偷走的,这个职员自称名叫格拉汉,后来咱们查明真实姓名是亚尔培·格林肖。我的第一个希望,第一次明确意识到自己已经抓住了线索,是在九月三十日晚上格林肖亲身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我根据所掌握的外貌特征,一眼就看出此人即窃贼格拉汉,他离开英国之后就无影远踪,偷画之后的五年之中从没出现过。”

“哦,妙啊!”

“很妙。我在书房门口努力细听,但一点也听不出他跟卡吉士先生的谈话。第二天晚上我也同样没有任何收获,那时格林肖与那不知姓名的人一起来的——这个人的面貌我看不清。使事情复杂化的是——”她的脸色红得发紫——“阿仑·切奈先生恰巧在那个当儿醉得东倒西歪的进入这座房子,等我把他安置好了之后,那两个人已经走掉了。然而有一件事我可以肯定的——顺着格林肖和卡吉士之间的这条线索,可以找到那幅下落不明的利奥纳多的作品。”

“这下子,我明白啦,你在书房里搜查,是打算看看,卡吉士财产当中说不定会有什么新的记录——对这幅画的下落找出新线索,是吧?”

“正是这样。不过那一次的搜查,也跟另外几次一样,没有什么收获。告诉你吧,我一次又一闪的,亲自找遍了这座房子、陈列室和收藏品总库;从而得出结论,那副利奥纳多作品决不会是藏在卡吉士的任何一份产业里。另一方面,与格林肖同来的这个不知是谁的人,在我看来他正属意于——那种诡秘样子,加上卡吉士先生神情紧张——所以我说是属意于那幅画。我敢肯定,这个不知是谁的人,对于那幅利奥纳多作品关系极为重大。”

“那末,你一直没能查清这人的真实姓名吗?”

她将手中的香烟在烟灰缸里揿灭了。“没查出来。”接着,她满腹狐疑地打量艾勒里。“怎么——难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艾勒里避不作答。他眼色里露出心不在焉的样子。“现在还有一个小问题,你为什么要离开?

“原因就在于,我对这件案子已经无能为力了。”她在皮包里翻来翻去,取出了一封信,那是维多利亚博物馆来信,由馆长签署的。“告诉你吧,我一直让伦敦方面了解我这里工作的进展情况——或者不妨说是缺乏进展的情况。这封信是答复我上一份有关这个不知是谁的人的报告。你当然也明白,我们已处于绝境。博物馆来信说,自从不久前,奎恩侦探长拍电报来探询情况之后——我猜想你总知道拍电报的事吧——在馆长和纽约警察当局之间就开始了函电往返。当然,他们最初拿不定主意究竟要不要回电,因为那就意味着要把整个老底都透露出来。

“这封信,你已经看了,授权我去向纽约警察当局如实反映情况,今后的活动则由我自己斟酌情况相机行事。”她叹息了一声。“我斟酌了之后,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对此案是力不从心的了;我打算去拜访侦探长,把我所掌握的材料交代一下,然后回伦敦。”

艾勒里把信还给她,她小心翼翼地放回皮包中。“是呀,”他说道,“我也认为,对这幅画的追查,越来越困难复杂了,并且我认为,现在其实应该交给专职人员承办,而不应由一位孤军作战的——何况还是逢场作戏的——密探来担当。另一方面……”他住口不语,若有所思。“我或许可能,对你这显然已无计可施的查访工作,助你一臂之力。”

“奎恩先生!”她眼中闪烁着光辉。

“如果仍有一线希望可以不事张扬而找到那副维多利亚作品的话,博物馆能同意你继续留在纽约吗?”

“那当然啦!我肯定他们会同意的,奎恩先生!我马上给馆长拍个电报。”

“拍吧,还有,布莱特小姐——”他笑了笑——“我是你的话,我现在是不找警察当局的。甚至于也不去找我父亲。你能起更大的作用,如果你仍旧——讲得文雅点吧——处于嫌疑地位。”

琼霍的一下站了起来。“我乐于从命。你有什么吩咐吗,司令?”她仿效立正的姿势,举起右手行礼。

艾勒里咧嘴笑笑。“你将要成为轰动一时的女侦探了,我现在就能下这个断言。很好,琼·布莱特小姐,从今以后,我们永远并肩作战,你和我——订下私人协定吧。”

“默契吧,好吗?”她高兴地舒了口气。“真够劲哪!”

“说不定也够危险的啊,”艾勒里说道。“可是,尽管咱们之间有秘密谅解,布莱特副官,有些事情我最好还是不向你透露——这是为了你自身的安全。”她的脸挂了下来,他就拍拍她的手。“这并非我对你有什么怀疑——我拿名誉向你担保,我的好小姐。但在目前,你必须绝对听命于我。”

“很好,奎恩先生,”琼冷静地说道。“我一切都交给你了。”

“不,”艾勒里马上接口说,“这样的讲法,可未免使人心神荡漾受不了哇。你这位姑娘漂亮得太迷人啦……这样吧,这样吧!”他转过脸去,躲开她那欣然自得的目光,嘀嘀咕咕地盘算起业。“咱们该怎样着手呢?唔……必须找一个恰当的理由,让你可以留在纽约——我估计人人都知道你在这儿的职务已经解除了。……不能没有职业而在纽约蔼—这会招人起疑的……不能住卡吉士这儿了……我有门儿啦!”他兴奋地握住她的手。“有一个地方你可以去转—并且是名正言顺的,绝不会引起任何人的疑心。”

“哪儿?”

他把她拉到床边,一块儿坐下,俯耳低语。“卡吉士的一切私人事务和生意往来,你全都瞭如指掌,这是不在话下的。如今有一位大人先生,他自找麻烦,心甘情愿卷进了这个旋涡。此人就是詹姆士·诺克斯!”

“哎,妙。”她轻声道。

“事情就是这样,”艾勒里不停顿地接着说道,“诺克斯既然趟进了这潭浑水,他当然巴不得能有一位熟门熟路的助手。我昨晚刚从伍卓夫那里得知,诺克斯的秘书生病了。我来布置一个圈套,使诺克斯主动来聘请你,这就使别人不会产生任何疑窦了。不过,你得对此严守秘密,我的好小姐——请你理解这一点。你必须假戏真做,忠心耿耿的埋头工作——不要让任何人看出马脚来。”

“这一点,你就不必担心啦。”她板着脸说。

“我知道不必担心。”他站起身来,拿了帽子和手杖。“荣耀归于摩西4!如今是大有可为啦……再见吧,malieutenante5!你在这房子里等着,等那位全能的诺克斯捎信给你。”

琼一叠声地向他致谢,他顾不上搭理,就冲出了房间。他顺手把门轻轻地关上。他到了大厅里,停步沉思了一会儿。于是,嘴边挂起了一丝别有用心的微笑,扭回身子又往楼上走去,去敲阿仑·切奈的房门。

阿仑·切奈的卧室,简直就象一场龙卷风过后的废墟。什么东西都乱七八糟,仿佛是这位青年刚跟自己的影子进行进曲棍球经赛。满地都是横七竖八的烟蒂。象战场上阵亡的小兵。切奈先生的头发好象刚从打谷机内出来,他怒目圆睁,两眼发红。

他满屋子踱来踱去——横过来,竖过去,重重的脚步恨不得把地板蹬穿,走了一遍又一遍。真是一位心浮气躁的年轻小伙子。只听得切奈叽哩咕噜地说道,“你他妈的进来好了,管你是什么人!”艾勒里站在房门口,惊奇地目瞪口呆,呆望着眼前这片垃圾遍野的战场。“喂,你打算干吗?”这小伙子一看清来者是谁,陡然停止巡逻,咆哮起来。

“打算跟你讲句话。”艾勒里关上门。“我发觉你好象,”他微笑着继续说道,“多少有点儿心神不定。可是我不打算白白浪费你的无疑是极其宝贵的光阴。我能坐下吗?象这样站着谈话,未免不成体统吧?”小阿仑总算还是天良未泯,他嘟嘟囔囔地说道:“当然罗。请坐吧。对不起。来,坐这儿吧。”于是他把满凳子的烟蒂抹到了早已狼藉不堪的地板上。

艾勒里刚一坐下,立刻就对自己那副夹鼻眼镜的镜片揩抹起来。阿仑望住他,茫然不知所措。“唔,阿仑·切奈先生,”艾勒里把眼镜稳妥地戴在挺直的鼻梁上,然后开口了,“咱们谈正事吧。我一直在思考格林肖被杀以及你后父自杀这样一个伤脑筋的案件中那些尚未查明的问题。”

“天晓得他自杀,”阿仑答道。“压根儿不是那末回事。”

“是真的吗?你母亲不久前也是这样说的。你对于自己这种信念,有什么具体的根据呢?”

“没有。我认为没有什么根据。不过,这毫不相干。他已死了,埋在地下六呎深,这是无法挽回的。”阿仑横身躺倒在床上。“奎恩,你有什么高见呢?”

艾勒里笑道:“有一个于事无补的问题,到了现在,谅必你总不致于仍旧不回答了吧?……你在一个半星期以前,为什么要逃走呢?”

阿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吸着烟,眼望着悬挂在墙上的破旧的木柄标枪。

“这是我家老头子的,”他说道。“非洲是他专有的天堂。”说完这话,他把手里的香烟一甩,从床上一跃而起,又象刚才那样发疯似的踱步,恶狠狠的目光朝北望着——这里需要说明一下,琼的房间就在北面。“好吧,”他咬牙切齿说道。

“我讲。首先,我这样干,真是做了笨蛋大傻瓜。原来她天性风流,调情卖弄,这张该死的漂亮脸蛋。”

“我的好切奈啊,”艾勒里低声说道,“你到底在讲些什么呀?”

“我在讲自己一直是个喝醉酒的糊涂虫,如此而已!你且听着,奎恩,我从小就受了古代‘骑士风度’的影响,”阿仑一面说,一面把牙齿咬得格格响。

“我那时,正在谈恋爱——谈恋爱,你知道吧!”—跟

艾勒里长叹一声。“啊,爱情。前人的名句又到了我的嘴边,但我觉得也许还是不说为妙。……反正一句话,阿仑少爷,你就象那位高贵的皮利亚爵士,遭到了伊黛莱夫人的鄙弃,就骑上了大白马,去追求骑士风范……”“哎,如果你打算拿这件事来取笑的话,”阿仑怒吼起来。“唔——嗨,我是这样干的,不错,我干的。做了那种表现男子汉大丈气概的蠢事,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我故意逃跑,布置一个疑阵——把疑点引向我自己。哼哼!”他不屑地耸了耸肩。“可是她值得我我这样吗?她用什么来回报我?我现在把这段伤心事、断肠话一吐为快,我愿忘掉这件事——也忘掉她这人。”

“可是这,”艾勒里站起身来喃喃地说道,“这是凶案件的调查呀。嗄,好吧!总要等到有朝一日精神病学能够把人类的一切古古怪怪的行为解释清楚,在此之前,犯罪侦察就始终是一门不成熟的科学。……谢谢你啦,阿仑先生,万分感谢,还有,我劝你别泄气。咱们后会有期。”

约莫一个钟头之后,艾勒里·奎恩先生已经到了迈尔士·伍卓夫律师位于百老汇那些高楼大厦之间的一套房间内,坐在一把椅子上,脸朝着这位律师,喷吐着——这倒是不寻常的景象——伍卓夫律师所敬的雪茄烟,谈些无关紧要的寒喧话。伍卓夫律师脸红耳赤,显得好象正在忍受着精神上的便秘;他心烦意乱,神色难看,肝火很旺,并且粗俗地不断往那闪闪发亮的痰盂中吐痰,那只痰盂却高雅地安放在他书桌旁的一块橡皮圆垫上;他讲来讲去无非是一个意思,就是讲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律师,还从来没有碰到过一件象乔治·卡吉士遗产这样复杂难办的遗嘱问题,棘手得使他头胀欲裂。

“唉,奎恩,”他慨叹道,“你无法想象咱们所面临的情况——无法想象!现在又搞出了烧剩的新遗嘱,咱们就必须找出根据来确定它是出于威逼所以无效,否则的话格林肖的遗产内就添注了一笔横财……那就,嗨。我敢打赌,可怜的诺克斯老头必定十分懊悔,当初不该同意担任遗嘱执行人。”

“诺克斯。对了,他忙吗?嗯?”

“真够呛!不管怎么吧,在还没有给遗产的法律地位做出准确的判断之前,某些事情是必须先做的。有一大堆的细账需要编制——卡吉士遗留下无数零零碎碎的东西。我看,他说不定会把这差事往我身上推了——我说的是诺克斯——象诺克斯这样的头面人物担任遗嘱执行的时候,往往总是这副派头!?

“也许是吧,”艾勒里漫不经心的出了个主意,“诺克斯的秘书最近病了,而布莱特小姐目前倒是失业了……”伍卓夫的雪茄烟颤抖起来。“布莱特小姐!哎呀,奎恩,这就有办法啦。当然罗。卡吉士的一切事情,她全知道。我看哪,我去对诺克斯谈一谈,我看我要……”艾勒里播完了种子,不多时就告辞而出?

当他步伐轻松地行走在百老汇大街上的时候,心满意足地微笑起来。

咱们再来表一表伍卓夫律师。艾勒里辞出不过两分钟,他就挂电话跟詹姆士·诺克斯先生交谈上了。“依我看哪,琼·布莱特小姐如今在卡吉士家没有什么事可干的了——”“伍卓夫!好主意呀!…

当他找到琼·布莱特小姐来听电话的时候,他仿佛自己原来就有这个打算似的,邀请她第二天就来工作……工作的期限以遗产处理完毕为准。诺克斯先生还建议说,鉴于布莱特小姐是英国人,在纽约市没有常住地址,所以在她工作的这段期间,不妨住到他诺克斯家里。……布莱特小姐端庄矜持地接受了这项聘请——值得一提的是,薪金十分优厚,大大超过了那位其遗体现已平静地躺在祖传地下纳骨所内的已故希腊血统美国人所付的。她心中颇为纳闷,不知艾勒里·奎恩先生是如何办成这件事的。

【注】1laissezfaire——这两个字是法文,意思是“不干涉主义”,特别是指政府对商业放任不管。

2原文是(客西马尼)是基督教《圣经》中耶稣被出卖被捕之地。

3这两个字是法文。意思是:确实是的。

4摩西(moses)——基督教《圣经》中传说曾率领希伯来人摆脱埃及人奴役的领袖,犹太教的教义、法典多出自其手。

5这两个字是法文,意思是:我的副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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