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长夜行

李凤岚的这番话说的在座大佬直摇头，到底是个小姑娘，胸中无城府，未免太过猖狂。如果真的想重新回归江湖，这姿态就有点儿高了。

连白叔禹都觉得李凤岚这话说的过分了，不住地摇头。可惜李凤岚浑然不知，拿话压死孙璧元后就自顾自地坐下了，一脸的怒容，看起来很不好接触。

见无人说话，李凤岚又大声说：选武林盟主嘛，有人选才行，一味的否定有什么意义？那我多加个选项，我，你们选吧。

这就很胡闹，沈香枝选武林盟主，好歹人家有个荆棘门，你李凤岚年纪不大不说，这两年得罪的人不少，谁乐意选你。

又经过几轮扯皮，根本就没人愿意当这个盟主，也没啥合适的人选。

再一次陷入沉默后，一直没开口说话的沈香枝终于表态了。

乔老门主心系江湖，一生锄强扶弱，在座的各位应该是比我清楚的。老门主去世前曾给我留了一封信，让我继承他的遗址，尽可能地减少江湖事端。我执掌荆棘门这两年，也确确实实是这么干的。武林盟主一职，如果各位都推脱，晚辈愿当此任。

智缘大师问道：沈门主是否能做到不偏不倚？

沈香枝点了点头。

有人质疑：可是年前荆棘门和白家、长风楼结盟，灭了夜雨小筑，只怕沈门主并非如自己所说，可以一碗水端平吧？

沈香枝辩解道：夜雨小筑为祸武林多年，制造了多少灭门惨案？我荆棘门为江湖解忧，除去这一祸害，白家与长风楼愿意辅佐，有何不妥？如果年前是鹿门派，或者长鲸帮与我们一同前往，各位还有此质疑吗？

话说得倒也在理，这下没什么人说话了。

之后又有人问了几个问题，都被沈香枝滴水不漏地回答了。一早上的会议开完，沈香枝坐这个武林盟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再之后就是祭天，各江湖大佬拜见新盟主，沈香枝也发表了下誓词，流程就算是走完了。

当然，武林盟主这个职位并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威风，什么号令武林，莫敢不从是不存在的，说白了就是个有地位的和事佬。一般来说，能当上武林盟主的，并非自身武力有多强，甚至跟自身道德水平也没太大关系。

有关系的只有一个因素：实力。

荆棘门接近四百门众，年前在庐州城外对抗六阳派。六阳派在武林中也是排得上号的大门派，结果作战意志和单人实力都被荆棘门碾压，轻轻松松地就打散了六阳派。如今江湖，能有这个实力的估计只有少林寺了。

大会开完，少林寺恢复往日平静。

李凤岚刚准备去找一趟沈香枝，谁知道一直都很淡漠的沈香枝竟然亲自找上门了。

此时的李凤岚一行人还在嵩山派，正准备收拾东西去长安。

沈香枝不等门口的寒露进屋通报，她就自顾自地走进了屋子。

沈门主？李凤岚有些意外，何事大驾光临？

李小姐，沈香枝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下一步，是不是要去长安了？

李凤岚点头：我正准备跟沈门主商量一下呢，正好你来了，咱们可以现在谈。

说一下你的计划。

沈香枝的急切让李凤岚有些不习惯，这个女人各方面都比翡翠从容，是个加强版的翡翠，如今这般急不可耐……看来她的身体是真的不行了。

我们去长安攻打袁家，以此为掩护……

李凤岚话没说完，沈香枝开口问道：这个打掩护有必要吗？

有，虽说现在长安有不少白家暗探，可我们并不知道对方实力如何。

沈香枝闭眼沉思一会儿，又问：你预计多长时间可以解决？

最多一个月。

好。沈香枝说完，转头就走。

李凤岚追出去，说道：沈门主，你就没有别的问题了？

已经走出了门外，沈香枝突然转身，李凤岚没注意，差点儿撞到她身上。沈香枝一动不动地盯着李凤岚，让李凤岚觉得有些……有些害怕。

毫无征兆地，沈香枝突然扯开了自己的上衣，这让李凤岚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帮她拉上衣服。

但是当李凤岚看到沈香枝衣服下的肉体后，她停下了，她觉得自己停在半空中的手有些颤抖。

沈香枝淡淡地说：附骨灵丹，药仙谷的禁药。不管是谁，只要服用这种丹药，就能在短时间内将内力翻几倍。服用过后对身体负担极大，但一个人一辈子吃一两次，死不了，最多修为受损。但如果想把那强横的内力留在身体里，就需要不间断地服用附骨灵丹……附骨，附骨之疽，使用灵丹后，身体上的疼痛会从皮肤渗到骨头里。五年后，皮肤开始溃烂，八年后，骨头开始酥软。没有人能撑到第十年。如果一旦停药，就会立刻暴毙……李小姐，我没多长时间了。

看着沈香枝衣服下那已经开始腐烂的皮肤，李凤岚有些失语。

是……是李凤瑶让你吃那些药的吗？

沈香枝缓缓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轻声说：我没得选，我没有习武天赋，也不像你跟白叔禹那般聪慧，我如果想要复仇，就只有这么一个办法。

李凤岚忽然觉得情绪有些崩溃：我虽然搞清楚了幕后主使是谁，但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把当年的资料翻阅烂了，始终找不到他的动机……为什么有人可以动辄灭人满门，他们不会愧疚吗？我杀过四个人，这四个人都该死，可是我每过一段时间都要做噩梦，依然能梦到他们死去时狰狞的表情。沈门主……不，陈姐姐，你能想明白吗？

沈香枝静静地看着李凤岚，半晌后回答：我也想不明白，我不想想了，我只是想报仇。

李凤岚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尽快的。你刚当上盟主，可以发布一条命令。

什么命令？

李凤岚眼神坚定：夜雨小筑从一开始就是某个人的打手，让那些受过夜雨小筑之难的江湖人去荆棘门，将他们的仇恨全部记录下来，公之于众。让整个武林，对夜雨小筑余孽进行清理，严惩不贷。

就这样？

对，我们这次去长安找袁家的麻烦，也会打着这个旗号，这样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我知道了。

陈姐姐，李凤岚柔声说，这些事情结束后，你可以来朝岚谷，侯神医曾经说过，这个天下，没有什么病是治不好的。

沈香枝只是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沈香枝走后，李凤岚呆呆地站在院子里，有些失神。

她先前说要帮长风楼报仇，可是她自己对夜雨小筑或者幕后黑手并没有彻骨的仇恨，这两年她的状态一直都很轻松。现在她才深刻理解仇恨会把人逼到什么地步。

是时候解决这一切了。

她正发呆的时候，白叔禹急匆匆地走来。

李凤岚！

李凤岚看向白叔禹，用眼神询问他有什么事。

白叔禹似乎走得很急，有些微微的喘息：很奇怪啊，咱们这么大动作，那人应该知道了我们的意图。可是我刚刚收到的线报，他似乎没有任何动作。

是陈子决稳住了他，现在的陈子决是孤注一掷。看来，让陈子决帮他出谋划策，是个馊主意。

你这么自信？

对，李凤岚突然笑了，越是犹豫就越举棋不定……去长安吧。

哎……好。

琥珀在朱家的这段日子挺开心的，朱老夫人一如既往地喜欢这个未过门的儿媳妇。

虽说是未过门，但现在琥珀已经是少奶奶的待遇了。街里街坊倒是有人说闲话，说老朱家来的这个姑娘，还没过门就上男方家里住着，太没规矩了。

他们要是知道那天琥珀手持两把剑，从街这头砍到那头，眼睛都没眨一下，估计就不敢说这种话了。

但是这几天的安逸生活还是让琥珀觉得无趣了。

她斜靠在小花园凉亭的石桌上，面前朱晓晓姐妹二人开心地聊着什么。朱紫手中拿着刺绣，上面是一对儿鸳鸯，她说这个是给嫂子当手帕用的。

朱晓晓突然问：嫂子，闯江湖有意思吗？

琥珀仔细想了想，摇着头回答：没有什么意思，打打杀杀的。

朱紫停下手中的女红，好奇地询问：自去年出事以后，到现在爹娘都不让我们出门，嫂子，我们还要在家待到什么时候啊？

琥珀笑着回答：快了，马上岚姐姐和翡翠姐就会来，我们就会……

说到这儿，想到这俩姑娘对江湖不甚了解，知道得越少越好，琥珀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说后面的话。

姐妹二人也明白琥珀的意思，便没有往下问。

这时候，朱明玉突然跑来。

琥珀！他喊了一声。

琥珀站起来问道：怎么了？

他走进凉亭：李凤岚他们到了。

琥珀突然兴奋起来：真的？！

说着就要往外跑，朱明玉一把拉住她：他们并没有来咱们家，怕我爹娘误会……你去收拾下东西，咱们一会儿就走。

朱晓晓突然站起来说道：哥，我虽然不知道你们接下来要做什么，但一定很危险对吧？

朱明玉想了想：算不上危险……

那还是有危险的！朱晓晓耐着性子说，你们能不能不去？如果真的有危险……

琥珀笑着拉起朱晓晓的手，她脸上的表情灿烂而单纯，但是让人很安心。

晓晓，放心吧，我很厉害的，我会保护好你们哥哥的。

这个时候姐妹二人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女子在江湖中可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只是她性格单纯，让她们误以为她只是个乖巧的小姑娘。

琥珀的手很软，不像是经常拿剑的样子。

看着兄嫂二人走出小花园，朱紫小声问：姐……他们，会跟爹娘告别吗？

朱晓晓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愿他们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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