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谭警梦

“结账。”吃完饭，乔纳森喊道。

女招待正好将两盘菜放在他斜对面的客人面前。然后，她走过来，说：“三十五。”

乔纳森用信用卡付完账，正准备走时，听到女招待说了一声“莫琳·唐纳莉。”

他心里一惊，嘴上说：“抱歉，我没听清楚，你能再说一遍吗？”

“莫琳·唐纳莉。”女招待说。

“啊。不错的名字。”他突然感到尴尬，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女招待的脸红了，仿佛意识到自己自作多情般急忙转身离开了。走到刚刚走进来坐下的客人前，将背景对着乔纳森。

乔纳森感到空气黏滞，赶紧出了餐馆。没走几步，他又回过头去，透过玻璃看到唐纳莉正低着头，用笔记着客人报出来的菜名。

莫琳·唐纳莉——这是巧合吗？一样的面孔，一样的名字？乔纳森心想，随即便否认了这种可能。

他再度回过头时莫琳·唐纳莉已经不在窗户里了，取而代之的是黑人女招待。

乔纳森把本田思域倒出去，以时速四十公里的速度行驶。这里是行人和车辆共用的街道，街道两边栽着茂盛的梧桐。梧冠伸展，一边伸向坚实而有时间感的建筑，一边伸向彼此，将天空遮着只剩下中间的一条狭长绵延的蔚蓝。

很快，乔纳森到了707号红砖公寓大楼前。他两步作一步走进门廊，推门而进。回到家，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手机里的联系人，相册里的照片。结果令他大吃一惊，他的手机里的联系人只有自己的同事，相册里是一片空白。

他又点开脸书，搜前女友莫琳·唐纳莉的账号。唐纳莉是一个九流设计师——在第一次见到她的设计图时，他打心底这么想。当然噢，他嘴上对设计图赞不绝口的，声称她之所以没有出名，是因为她背后没有一个团队炒作。莫琳·唐纳莉笑得让他去死，接着又把他拉到了沙发里。在唐纳莉的沙发里，他们好一番云雨。

搜索结果很快弹出来，脸书提供了上百个ID中有莫琳，或者唐纳莉的账号，没有一个叫莫琳·唐纳莉的账号。

乔纳森从上到下点开了十多个脸书，没有一个与莫琳·唐纳莉相关的，无论是设计师莫琳·唐纳莉，还是女招待莫琳·唐纳莉。似乎在这里，设计师莫琳·唐纳莉并不存在。也就是说他的潜意识可能把设计师莫琳·唐纳莉变成了女招待莫琳·唐纳莉。

意识到这点后，乔纳森打了个寒禁，拍了一下自己的脑子。

“快停下吧！”他喊道，拍了几下自己的脑子。

一分钟后，他冷静下来。

“只要我不胡思乱想，世界就会变成美好的人间。”他一遍遍对自己说，然后起身躺在了床上。

他尽力在自己的脑子里想一些美好的事，比如他并没有撞死小女孩，那不是现实，或者是他的梦中梦。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顿感浑身沁凉。就像有什么东西从床尾爬上来……他猛地睁开眼睛，撑身朝床尾望去。

床尾什么都没有。由于看不到地板，他的心跳跳得厉害了，空气中一股奇异的气流沁着他的后脑皮阵阵紧缩。过了一会，他突然伸手拉开床头柜的上层抽屉，从里面抓出一把枪。

他完全坐了起来，朝床尾前倾身体，还未来得及看清地板上是否有异物，门铃突然响了起来，大白天的竟吓得他心脏差点撞出胸膛。

门铃继续响着。

“谁会来敲门？”乔纳森心里说，脑子却不争气地想到了小女孩玛西卡——玛西卡和她的小精灵站在门外。玛西卡皮肤惨白，额头破裂处淌着血，鹅黄的裙子上血迹斑斑。悬在她头上的小精灵浑浊得犹如白内障患者的眼珠子化成的。

他赶紧摇头，想把这副阴森森的景象甩出脑海。景象碎了，在脑子里飞旋，挥之不去。不知是不是他的意识的作用，屋内的光线瞬间暗了，就像傍晚的天色。他转过头去见窗外的天空下阴云游走，一派风雨欲来的景象。

这不是风雨欲来，而是他无法控制的意识作祟。

忽然，他下定了决心，或者他决定试一试，试一试能不能即刻惊醒，回到现实。

闪念间他已把枪对准自己的老袋，闭上眼睛，食指扣着扳机。

门铃仍然响着，没完没了，像催命一样。

咔嚓——

乔纳森惊骇得睁圆眼睛——枪里没有子弹。

怎么可能没有子弹？他的枪，无论是警用枪，还是家用枪永远都是有子弹的。他从来没有让枪空过。

他卸下弹匣一看，弹匣里竟然真是空的。

大脑不让我死？

乔纳森生气极了，“我不信干不过你！”但接着，他被自己的这句话弄笑了。

大脑在逗我吗？

乔纳森更想笑了，仿佛大脑和他本人是两个生物体似的。但这并没阻止他拉开两边的床头柜，翻箱找起子弹。

他又拉开书桌的抽屉，甚至拉开了大衣柜门，从衣服里翻找子弹。

没有子弹，整个卧房里都没有子弹。

他跑到客厅，在茶几里电视柜里翻找，虽然他很清楚自己是不可能把子弹放在客厅的。但另一个声音告诉他，梦境里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呢？

是啊，梦境里什么都可能发生。

所以他撞死了一个孩子，并且以神一般的力量将作案现场擦得干干净净。

乔纳森走到了玄关处，打开鞋柜，迅速地把鞋都鼓捣出来，口朝下的使劲地抖，希望能抖出一颗子弹。

门铃声突然停了。

乔纳森停止了动作，手里抓着一只皮鞋，抬头盯着门上的猫眼——猫眼上的盖子没有盖上。他不由一颤，感觉猫眼外一只眼睛正往屋里骨碌碌地窥视。

他突然凑上去——

“陈警官，你在家吗？”

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我是楼上的伯格太太。”

站在门口的确实是伯格太太，她手里好像端着什么东西。

乔纳森把眼睛从猫眼上移开，一边迅速关上柜门，一边用脚把鞋子划到一边，然后打开门，一眼见伯格太太手里端着一盘曲奇饼。

梦里果然什么事都能发生？

“夫人，你这是……”

“陈警官，我能进来吗？”伯格太太和蔼地问。

“抱歉，我的家里很乱。”他不好意思地说。

“抱歉的是我。”伯格太太说，“不请自来，打扰到你了。”

乔纳森再不能像墙一样站在门口了，只好侧身让老太太进去。没想到，先进去的是老太太的老金毛，它突然从老太太身后走出来，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还在一排鞋子前嗅了又嗅，仿佛要把他的气味给吸进去。

“托尼，你太没礼貌了。”老太太责备完，接着笑道，“它已经十四岁了。老糊涂了。年轻的时候可乖了。狗和人一样，都会老糊涂的。”

“是啊，谁也避免不了。”乔纳森言不由衷地说着关上大门，赶紧走向略为凌乱的茶几，把放在茶几上的枪拿了起来。

“没有子弹。”他忙对还站在玄关处的伯格太太解释道。

余光又见电视柜的抽屉没关上，便又过去推上抽屉。

“很抱歉，屋子很乱。”他再次抱歉道。

伯格夫人没有说话，默默地走到茶几前，把曲奇饼放在了茶几上。

“我应该给你倒咖啡，但是我没有烧水。”乔纳森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现在就去烧一壶水。”

“不用，我刚刚喝了咖啡下来的。”伯格夫人说。

“不好意思。我这里什么都没有。”乔纳森抓着头，意识到手里还拿着枪，忙说，“我把枪放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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