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死从天降
余烬之城，外城区，垃圾填埋场。
小梅疲惫地抬眼望向四周，腐烂的臭气在她鼻间徘徊，垃圾堆积而成的丘陵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绵延起伏，远处的希望之墙仍旧是让人感到漆黑压抑。
她的眼珠微微向上挪动，并尽可能地向远处眺望。
一辆浮空艇在云间时隐时现，伴着残阳的余晖让她感到一阵目眩神迷。
那是公司的浮空艇，普普通通，但也是如此的高不可攀。
总有人高高在上，总有人像她一样在垃圾场慢慢发烂、发臭……
一切如旧，正如她这二十年的人生。
“喂喂，耳朵聋了？!问你话呢！税费呢？”
一只油腻且沾满劣质烟草味的手掌狠狠地摔打在小梅的脸上，火辣辣的痛感将她狠狠地从恍惚中抽回现实。
小梅咬着牙，噙着因疼痛而沁出的泪水，沉默着凝视着站在她面前的税务官。
税务官不耐烦地用手调整着系在自己腰间的皮带，可是无论他怎么调整皮带的位置，都不能让他感到舒适。不合身的皮带紧紧地勒着因中年发福而隆起的肚腩，让他本就不多耐心转瞬即逝。
他一把揪住小梅的头发，将她拉到自己身前。
税务官把玩着一张蓝色的金属卡片，冷冷地向小梅身边的麻袋撇了一眼，俯身厉声道：“按照规定，拖欠维安工会税费的人不能使用工会的焚烧炉。要么把拖欠的税费补齐了，要么带着你的‘垃圾’滚蛋！”
他重重向下一推，像是随意扔下一枚微不足道的纸团。
小梅踉跄着，只能通过搀扶身旁的麻袋稳住平衡。
她的手指颤抖着蜷成一团，但是终究只能无可奈何地松开。
“明白了。我……”小梅想到自己早上刚刚计算出来的账单，迟疑了片刻。
她脑子已然被房租、水电费、以及其他必要的开支搅成一团乱麻。
她叹了口气，喃喃地说，“我会尽快补齐。”
随后她费力地拽起自己身旁的麻袋，在垃圾填埋场中缓慢地拖曳。
暗红色的血迹沿着麻袋的拖行的轨迹慢慢铺展开来，在太阳的余晖下，闪耀着诡异的光泽。
“喂，等一下。”
税务官嘲弄刺耳的声音拉拽住小梅离去的脚步。
小梅不解地慢慢回头，火辣的阵痛仍驻留在她的面颊上，久久不能消退。
“维安工会的人口档案会在每天凌晨零点刷新，你应该是知道的。”税务官不紧不慢地说，他的语气充满着玩弄的意味，没有流露出半点的同情。
“喂，擦脚布，你那堆垃圾如果在今晚没有被处理掉，我劝你还是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应付公民武装。虽然你的税费宽限期还有两天，但是我建议你最好在今晚前把钱补齐。”
“我知道像你这种臭在垃圾堆里的货色一个子也吐不出来，但是你知道我是一个善心人，见不得这些。回去注意一下邮箱，前些天我给你发过一份电子合同……”税务官顿了顿，仔细地观察者小梅的表情，希望捕捉到他预期中的感恩戴德，但是他失望了——他只看到了麻木僵硬的面庞。
“是绿环能源工厂的那份合同吗？”小梅面无表情地问道。
“是的，我还以为你没看到呢。这份工作虽然辛苦点……”税务官心里飘过一丝窃喜，毕竟自己要是成功介绍过去一个人，他就会获得500信用币的好处费。
但是小梅却头也不回地扭过身去，继续拖曳着自己手里的麻袋，一步一步地向远处的一辆破旧的小型皮卡车走去。
税务官僵在原地，面色阴沉地看着小梅渐渐远离的背影。
“呵，滚吧，贱种！真是一摊活该臭在垃圾堆里的烂泥！你就等着变成你手里的那堆‘垃圾’吧。”他嗤之以鼻地挥手，就像是驱赶一只苍蝇。
“轰——”
一声巨响突然从两人的上空传来，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惊得税务官那一身肥膘倏然颤动，他脸上的横肉在声浪的冲击下上下摆动。
小梅也停下离去的脚步，抬头看向自己的上空。
她瞪大了双眼，看着自己终生难忘的一幕。
那艘原本高高在上的浮空艇如烟花般绽放，燃着烈焰的残骸在如血的天幕上飞散开来，留下泛紫的尾迹与滚滚的黑烟。
小梅感觉自己的每一缕肌肉都在抽搐，她看着高不可攀的公司浮空艇在一瞬间化为一堆废料，从遥不可及的高空坠入茫茫无际的垃圾堆中。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感到一丝兴奋，这种从未有过的快感刺激着她每一个神经末梢。她心中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破碎，又有什么东西在她心中野蛮生长。
再遥不可及的东西也终将跌落到这片无边无际的垃圾堆里，跟着这堆垃圾慢慢发烂、发臭……
忽然，她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物体正飞速向下坠落。那个物体像是一枚漆黑的蛋，而这枚蛋的落点似乎——
就在眼前！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啊！！”
税务官因惊恐而扭曲到变形的声音将小梅的视线从高空扯回地面，然而他的声音却被粘稠的骨骼碎裂声与沉闷的撞击声所取代。
那枚诡异漆黑的“蛋”占据了原本税务官所在的位置，而税务官在巨大的冲击下，已然不知所踪，只在原地留下发暗的血污。
“咔——”
清脆悦耳的碎裂声伴随着裂纹在从天而降的“蛋壳”上蔓延开来。
一个沾满血污、衣衫褴褛的男人随着黑色蛋壳的消失出现在小梅的视野中。他先是疑惑地看向四周，之后试探着、慢慢地走到小梅的面前。
小梅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用颤抖的手指轻轻地拂过她的下颚，抹去飞溅过来的血沫。
只见他僵硬地伸出自己的手臂，努力咧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似乎在释放善意。
“你好，我叫杜言。”
她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男人，看着男人被血污遮掩的肌肉，看着男人脚下一大摊猩红惹眼的污渍。
红色的光线从她的瞳孔中射出，伴着她瞳孔的移动，在映射到那个男人的身上。
她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笑了起来。
她全身颤栗着，泪水伴着笑声划过她的面颊，与斑斑血迹交融在一起。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看见了圣光，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你好，我叫小梅。”
她伸出手，轻轻地握了上去，瞳孔间红色的光束悄无声息地消散。
她扬起仍挂着泪痕的脸，静静地注视着杜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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