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藏

碧空如洗，发出湛蓝的宝光，日月环伺，撒下和煦的辉芒，抚慰着天地间每一处角落。

一缕缕白云似霜雪，在天际间从下自上地升腾、流窜，间或打一个漩儿，划出一道温柔的烟影。

“碧空升云雪……”

裘浩锐靠坐在庭院前的一颗枣树下，忽而仰起头，透过叶隙看向天空，披肩的黑发在轻风中飘荡。

天上星河有很多特别的天象，是在大山里所不能见到的，“升云雪”正是其中比较常见的一种。

他欣赏了一会景色，而后才低下头，用手一撑，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

“炼气二层！”

裘浩锐喃喃自语，眼中渐渐浮起笑意，大踏步走出庭院，来到曲折的长廊中间。

数次拐弯以后，经过几个圆形拱门，他在一条回廊尽头止步，回廊对面，是一道巨大的门户。

他探进脑袋，朝里头张望着。

只见一处青石铺就的空旷广场，占地大概有十几亩，中央有一座八角白玉玲珑塔，共有十六层，高逾百丈，沐浴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折射着绚烂的光彩。

高塔之下，有巨鼎香炉、石鼓钟器，纯白的云气在青石地面上弥漫。洪山远穿着灰衣，位居塔下，正襟危坐，似乎已经在等候自己。

裘浩锐再不停留，跨过门槛，走了进去，在青石地面上踩出踏踏之声。

“爷爷。”

直到洪山远近前，裘浩锐才轻轻道，径直坐了下来。

“你突破了。”洪山远双眼开阖，感受到裘浩锐的气息，平静道。

裘浩锐微微一笑，伸出一只手掌，五指分开，渐渐两股交缠的微黄色灵气从他指尖升起，比拇指略粗，长约三四寸，飘飘荡荡，肉眼可见。

“那日回来以后，潜心修炼了二十七天，总算炼化了第二道灵气，只不过还都处于最初阶段的微黄之色。”他笑着道，既欣喜又遗憾。

炼气境的修行，表面来看，无非就是炼化灵气。炼化一道，便是炼气一层；炼化两道，则是炼气二层，以此类推。

但实际上，灵气的炼化仅仅只是表象。

炼气修行真正的本质，其实是在炼化灵气的过程中，开拓肉身与外界天地勾连交通的“路径”。

每多炼化出一道灵气，即意味着多开辟出一条路径。在这道灵气耗尽以后，随时可以再次吐纳，在路径之中重新容炼灵气。

而灵气的色泽，则代表了灵气质量的高低，也即路径的宽阔程度。

路径越多，能炼化的灵气数量就越多，则修为越高；路径越宽阔，同样的一道灵气就越凝炼，则修为越精。

高度与精度，两者都很重要，却很难同时兼顾。

裘浩锐所遗憾的正在于此。

每一道灵气，大致都能分出四色变化：微黄、澄金、淡紫、纯白。相比之下，微黄色的灵气还是有些不尽如人意，凝炼程度远逊于其余三色。

他尤觉美中不足，兀自慨叹着，殊不知洪山远已经颇为满意。

裘浩锐年纪尚小，见闻浅薄，对自己的资质或许还没有清晰的认识，洪山远却是再清楚不过。

“一个月内达到炼气二层。这样的修行速度，在南海群山的同辈中，可以算得比较出众。

“但，南海群山只是宗门的一处分宗，与其他分宗、乃至位于天上星河的主宗相比，不知又是如何。

“若观遍古今，这样的修行速度，倒也算是中上之资。”

以洪山远的修为与阅历，自然不会因为自己孙儿的资质，而产生分毫的比较、困扰之心，这些念头一闪便逝，脸上仍是古井不波。

他微微颔首，询问道：“那日我交给你的《术法本原》，其中关于法术形成的原理，你可看明白了？”

“大概都了解过一遍。”裘浩锐正色道，“气分四色，亦有五行八相的偏好。所谓法术，无非是通过不同属性的灵气，不同的走行方式、路径与速度，进行发散、汇聚、强弱碰撞，从而衍化灵力的场域，产生各种玄妙效用。”

他这番话说的十分流畅，总结的颇为到位，显然早就有所准备，确实是用心看过一遍书的。

洪山远了然地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再问，直入正题，道：“既然已有所了解，想必接下来对于法术的修炼，你也不会太过懵懂，能够得心应手一些。”

裘浩锐一声不吭，目光灼灼地盯着洪山远，面色沉静如水，心中却有些紧绷。

“炼气境可供修炼的只有下品法术，多是些简单、基础的神通。炼气一层时，你只有一道灵气，修炼法术为时尚早。到了现在，我的确可以传你几式法术了。”

洪山远不再多言，径自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去，顿时，一团模糊的白芒从指尖喷薄而出，没入裘浩锐眉心之中。

裘浩锐顿时感到眉心滚烫，紧接着，脑袋里突然生出一阵难以言喻的胀痛，像是要裂开爆炸了一般，一股庞大的信息涌入脑海当中。

“唔……”

他瞳孔散大，口唇微张，被这股突如其来的信息冲刷的头脑一片空白。

短短时间内，他的脑海之中就多出了大量的陌生记忆，皆由那股信息转换而来，那是对三套截然不同的法术的修炼方法与心得。

在百生宗，师长传授的修行之法，神通之术，基本都是以这种“神授于心”的方式进行的。

这是因为，世间的一切神通术法，精深处都无法用言语准确阐述，一旦说出，立马就变了意味。是以相关的书籍著作、箴言文字，往往只有综述与概论，内容高广，倘若涉及具体细微处，就似是而非，无法表明真义。

而神授于心，则完全不存在言语之间的歧义，不仅包含了法术的精妙变化，更是有着前辈的各种心得体悟，让人能够直接心领神会，省时省力。

唯一的副作用，就是在接受大量信息灌溉的时候，脑袋会在短时间内感到剧烈的胀痛。当然，这种痛感的剧烈程度，与承受者修为的高低、信息量的多寡有着直接关系。

“你在此好生练习吧。”洪山远留下这句话，起身走入那八角白玉玲珑塔中。

裘浩锐轻轻晃动着脑袋，眼神灼热，答应了一声。等到头疼有所缓解后，才沉下心来，细细体悟起脑海中突然多出的这份信息。

“引力术。”

“弄焰决。”

“合气拳。”

待到裘浩锐的头疼彻底消失，他也已将脑海中多出的信息完全梳理了一遍，随后，便按照这些信息的指引，准备开始修炼。

三套下品法术当中，引力术最为简单，而弄焰决较为困难。合气拳的难度介于这两者之间，但由于偏向于凡俗的拳法，却非裘浩锐所喜。

脑子里想着这三个法术，裘浩锐也不挑剔，逐一尝试着练习起来。

心念一动，体内的两道灵气便受他趋势，各自分出一丝强弱相等的灵气，以极快的速度走行于肉身与外界交联的路径当中，在路径的不同部位一触即分，再触再分，彼此不断地碰撞、发散，汇聚。

同时，他凝神皱眉，手中不断摆弄着，一抓、一拿、一提、一放，尝试着各种姿势、决印，以适应灵气在肉身与外界之间的腾转。

“火！”

裘浩锐大喊一声，右手搓动，掐指成诀，隐约间，仿佛有一点火星从他指尖溅出，不似幻觉。

他眼前顿时一亮，大喜过望，再次尝试起来。

然而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他却始终只能做到这个地步，每次这火星冒出来一点以后就会立刻消散。

“这弄焰决果然有点难度，我的灵气都不多了……”

许久以后，裘浩锐苦笑一声，不再坚持，转而开始修炼引力术。

引力术每次只需要分出一丝灵气就可以进行练习，出乎意料的简单，他以青石缝隙间的杂草为对象，只尝试了几次，就感觉有所领悟。

稍作抉择后，他决定暂时先不理会弄焰决与合气拳，而将修炼的重点全部放在引力术上。

不到两盏茶的功夫，裘浩锐又练习了数十次引力术，熟能生巧，终于觉得有些得心应手了。

陡然起身，眼睛向周边扫视一圈，这次，他将目标放在较远处的青石缝隙之上。

那里，距离他大概有三丈的距离，生长着一丛细弱的杂草。其中一根杂草特别的长，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绿意盎然。

裘浩锐森然一笑，仿佛将之当做了敌人，眼中作出冷酷之色，右手拇指与食指弯曲，隔空朝着那根杂草一捏、一提。

顿时，仿佛有无形无质的灵气拂过，杂草猛地一定，被逐渐拉长，自根部断裂开来，向着上方无力地一跳，随即被微风轻轻扫落在青石板上。

裘浩锐看着落在地上的杂草，又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指间微动，不禁心潮激荡，开心地笑了起来，自得、自豪、自信的感觉油然而生。

虽然只是掐断一根杂草，他却在这时体会到一种生杀在握的力量，一种凡人之时可望而不可及的力量，他心心念念、做梦都想体会的力量。

这才是法术的玄奇之处，而不是单纯将灵力运行到体表，加持肉身的蛮力。

裘浩锐不自觉地又向前面那座八角白玉玲珑塔看去，在日月光辉的辐照之下，塔身显得光彩夺目，温润高洁，让人生出一阵强烈的破坏欲，他停顿片刻后，才将目光下移。

塔下，摆放有巨鼎、石鼓、香炉，以及一座青铜材质的钟器。

香炉之中没有燃烟，裘浩锐只能退而求其次，打算试试能否利用引气术敲响那座青铜钟器。

“掐灭香火应该不难，但是这敲钟的钟杵那么沉，只怕不好推动。”

他暗自思忖，从体内分出一缕较多的灵气，抬手隔空一推，那青铜钟杵重若千钧，果然连晃都没有晃动一下，更别提敲出声响。

“这引力术虽然简单，但也非常实用，不能轻视，我还需多加练习。”

感受着体内剩余的灵气，裘浩锐又反复练习起来，从熟悉走向更加熟悉，两道完整的灵气不断地分裂成一丝一丝，直到彻底消散一空，他才停下动作。

“即便是有两道灵气，也只能支撑我练习这么一段时间，太短了！”裘浩锐感叹一声，虽然已有疲惫之感，但还是觉得意犹未尽，想要再多练一会。

不过，他也知足了，随着两道灵气的耗尽，他自忖已将引力术掌握的七七八八，这引力术若是运用在实战中，肯定非常厉害。

“可惜墨落雪已经离去，我若想寻人比斗，就只有在陆乙星上找找对手，或者让殿中那些奴族之人与我陪练。”

早在十几天前，墨落雪就随母亲陈静秋离去了，她们一家住在天上星河的另一颗星辰，距离陆乙星的距离不可计数，即便是通过传送阵，消耗也颇为巨大，并不是可以轻易往来的。

裘浩锐兴奋了一会，慢慢就平静下来，端坐吐纳，开始恢复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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