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藏

时光如水，随着天上星河的流转，奔波向远，匆匆又来到了五天以后。

青石铺就的巨大场地，一眼望去开阔无边。中央矗立着一座高耸硕大的八角白玉玲珑塔。

塔身共有七十六层，古朴典雅，玉石温润，沐浴在月光之下，散发透亮柔和的微芒。

裘浩锐仍在原处，闭目端坐，口鼻微微吐息，吸纳着天地间的灵气。

在他周围的青石地板上，有的布满裂纹，有的则已经碎成石块，散落一地。随处还可见一些黑色的焦灰，看上去脏兮兮的，像是被高温的火焰熏过一遍。

良久，他终于艰难地睁开眼，目中泛红，带着疲倦与困意，他已经连续五天没有睡觉了。

“不能再练下去了，我得睡觉。”

炼化灵气的修行过程，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几乎等同于直接摄取天地间的能量。因此，虽然他五日来都不曾饮食，也没有太大的影响。每一次吐纳灵气，都相当于补充少许食水。

但睡眠却无法克服，经过他有意的检验，发现五个晚上已经是极限。

“居然真的与书上说的一样，炼气一层大约可以三日不眠，二层则可五日不眠。”

裘浩锐验证了以往所学的内容，心中略有些失落：“难道我真的没有一点天赋异禀的地方，就和最普通的修士一样嘛。”

五个日夜以来，经过他不眠不休地练习，已将三道法术都尽数学会。

这本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根据他脑海中得到的相关信息来看，自己的修炼进展只能算是一般水平。

这让原本确实很高兴的裘浩锐，顿时变得郁闷起来。

而经过这几天的吐纳炼气，他也预感到，自己若是想炼化出第三道完整的灵气，晋升炼气三层，恐怕还需要至少两个月的时间。

要知道，墨落雪的哥哥墨炼渊，也只是修行了三个月，就已经达到炼气三层，而且也同样学成了好几套法术。

自己竟似乎还弱他一筹！

这样想着，裘浩锐更是难以接受，本欲叹息一声，出口却变作一个哈欠，眼皮不自觉地搭耸下来。

“不行，太困了。”

“我需要睡眠。”

裘浩锐再顾不上忧愁，感觉连思绪都变得有些迟钝。他缓慢地起身，迈动着疲弱的步伐，朝白塔园外蹒跚走去。

此时此刻，八角白玉玲珑塔内，洪山远与郎清慧双双站在窗棂前，居高临下，俯瞰着裘浩锐离去的背影。

“锐儿还是很努力的。”郎清慧微笑着，眼中满是柔和与关怀。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懈怠的人，只是平常没有明确的目标，才显得无所事事。”洪山远道，“如今有了目标，他当然愿意全力奋斗。”

“锐儿跟以前的你一模一样，心里都有一股执拗的冲劲。”郎清慧面含笑意，看着洪山远。

洪山远也笑了笑，眉目之中仍是一片沉凝，岔开话题道：“再过半旬，我要带锐儿回山一趟。宗门要对五代以下的子弟统一检验资质，录入卷宗。”

“那个人的提议真的受到采纳了？”郎清慧神色一动。

洪山远点点头：“这恐怕只是他投石问路的手段，后续还有一系列举措隐而未发。”

“当真是后生可畏。”郎清慧感叹道。

“此子非池中之物，一朝归来，今非昔比矣。以其为首的派系已隐约成形，打压不下，在宗门内已经掌握一定的话语权。他是想改天换地，极负野心啊。”洪山远赞叹道。

郎清慧眼中忽地闪过一道忧色：“不会对锐儿造成什么影响吧？”

洪山远徐徐道：“利弊相抵，对锐儿的影响不会太大，我们毕竟已经放权隐退，不再参与宗门事务。”

“我只担心，元穹盛会的名额会因此产生变动。”郎清慧忧色不减，“这可是我们为锐儿争取到的造化，不容有失啊。”

洪山远哼了一声，道：“谁都需要妥协，就算是他胡延东也不例外。名额的划分早就被各个派系定下，不可能随意更改。至多就是增添一些名额，让别人多分一杯羹罢了。”

“希望如此吧。”郎清慧轻叹一声。

……

裘浩锐独自一人，一步一步，回到独居的庭院。

时值夜半，院中清冷，地上铺满银霜。他推门进入内室，连衣服都没脱，合身躺倒在床榻上，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直接就睡到了第二天日中时分。

等到他醒来，顿觉神采奕奕，浑身上下都充满精力。

外面天光大亮，裘浩锐推门而出，眯了眯眼，看着一轮烈日挂在天边，放着炽热的亮光，心情忽然大好，昨夜的忧愁早已消失的一干二净。

“这么多天没睡，我只补了一觉就精神饱满，一点都不困了，修行以后果然大有好处啊。”

他站在门口，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略一抬手，体内灵气流转，便隔空从院中的枣树枝头摘下一颗青枣。

浑圆的青枣在空中滴溜溜的一转，就被他摄入掌中，扔到嘴里咬了几下，随后吐出一个黑硬的枣核。

裘浩锐又一搓手，指尖顿时窜动起一缕小小的火苗，看着不起眼，但温度似乎颇高，蒸的周围空气出现阵阵波澜。

这火苗只不过燃起数息的时间，就连他都觉得指尖快要被烫化了，连忙灵气一收，将之熄灭。

“今天，也是充满希望的一天！”

裘浩锐计算着体内灵气的消耗情况，十分满意，大步走出庭院，发出一声长长的感慨。

步伐加快，不多时，又来到白塔园内，放眼看去，平整的青石地面已经焕然如新。他先前练习纵合拳时砸碎砸裂的石板，以及练习升焰决时造成的一些黑色焦灰，通通都不见了。

裘浩锐走到巍峨巨大的白玉玲珑塔下，没有试图进去，而是仰头叫道：“爷爷、奶奶！”

宝塔最下方的第一层，正中的一扇大门被打开，郎清慧笑吟吟地从中走出，沿阶而下，身后跟着两个穿着白衣的仆从。

看着这两个目光低垂、亦步亦趋的仆从，裘浩锐目光一闪，道：“奶奶，怎么就你一个人，爷爷呢？”

“他今天一大早就出门访友去了。”郎清慧似笑非笑，“怎么，你就只惦念着爷爷吗？”

“哈哈，才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这不是好奇吗？”裘浩锐面不改色，上前搂住奶奶的肩膀，亲热道。

郎清慧无奈地摇头，温声道：“你有功夫好奇，还不如抓紧时间多练习一些法术。你忘了爷爷之前是怎么嘱咐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那些法术我已经练习的差不多了。”

裘浩锐敷衍地摆了摆手，双眼看向奶奶身后低眉顺眼的两名仆从，低头凑近道：“所以我其实就是想……”

“你是想找人试试手，检验一下法术的威力？”

“我还没说，你怎么就知道了？”裘浩锐乐道。

“你这小子从小都是我带大的，我还能不了解你吗？”郎清慧更觉好笑，“就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平常没事都要出去生些是非，现在学了法术，恐怕早就按捺不住了吧。”

“不过，法术若收不住手，可是会酿成大祸的。你如今成为修士，身份已正式册入宗门当中，绝对不许再和宗门子弟随意动手了。”

她神情慢慢转为认真，口中停顿了一下，接着道：“这两个异族之奴，皮糙肉厚，皆无修为在身，今后我派他们跟随于你，你若无聊手痒，就拿他们练手罢。”

“哈，奶奶你是要把他们当作礼物，送给我吗？”裘浩锐愣了一下，旋即笑出声来。

据他所知，在宗门当中，后辈子弟正式修行以后，师长通常都会赐予一两件礼物，以示鼓励与期望。

果不其然，郎清慧微笑点头，表明就是这个意思。

一男一女得到示意，纷纷上前，向裘浩锐深深行礼。

“奴二，见过主人。”

“奴九，见过主人。”

这二人说起话来抑扬顿挫，腔调显得极为古怪，听着有些别扭。

裘浩锐以前也偶尔听过奴族之人讲话，知道他们的语调向来如此，倒是不甚在意，拊手笑道：“真不错，这礼物我很喜欢。”

裘浩锐的目光在两个奴族身上流连片刻，这二人看上去都颇为年轻，似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

他多打量了几眼那个自称奴九的貌美女子，而后手一指，对另一个神情恭敬的年轻男子道：“奴二？来吧，和我比试比试。”

闻言，奴二眉眼微动，当下也不出声，径自跨步退开，默默地与裘浩锐拉出距离，直身而立，一双幽深的眼睛牢牢锁定着裘浩锐。

裘浩锐冷眼瞅着他脚下的步伐，内心暗笑：这奴族只怕不曾接触过拳脚套路，这样双腿合拢，木然呆立，顶多是仗着皮糙肉厚，给我当沙包挨打罢了，正好先试试我的纵合拳。

一道灵气顿时分出一缕，纵气而出，延着右臂内外走行，如流水浇灌、草木抽芽，他感到右手掌微微发涨，似乎含着滚烫的热意。

“哾！”

裘浩锐也不打招呼，弓步向前，一拳重重击出，隐隐掀起破风之声，呼啸着砸向奴二夹杂恭敬之色的脸庞。

拳头越来越近，很快距离奴二只有一步之遥。奴二仍在原地站着，裘浩锐本以为他会避让以后再行反击，谁知这人根本躲都不躲，直接扭身冲了上来。

真是找打！

裘浩锐眉头一扬，拳头提前砸落，狠狠地击在奴二的肩胛骨上，一道强横的灵气当即散溢出来，轰然扩散，将其衣衫震的破碎成布条。

奴二低哼一声，前冲之势骤止，抬起的左手也在瞬间垂落下来，倒退了一大步才止住身体。

裘浩锐缓缓收拳，看着奴二左侧胸口上方，一处拳头大小的血红印记，显然在皮下已形成淤血。

纵合拳能碎裂坚硬的青石板，但击打在奴二身上，却连皮都没有擦破。

这果然是个好沙包啊。

不过，他想要的可不是只会挨打的仆从。

裘浩锐再次上前，扑打过去。他有意想试试奴二的身手，没再使用灵气，就跟凡人打架一般，拳脚相加，大开大合地落在奴二身上。

这次果然没让裘浩锐失望，刚刚那一记纵合拳似乎没对奴二造成多大影响，其面对着裘浩锐持续不断的攻势，重心保持的很好，整个身子都十分沉稳。

虽然一直处于后退的防守姿态，但见招拆招，或挡、或避，裘浩锐的拳脚偶尔落在奴二身上，也只觉得对方肌肉坚实，反而震的自己手脚发疼。

没多久，裘浩锐就有点缩手缩脚，攻势放缓，奴二趁此间隙，忽地一掌直推，按在裘浩锐胸膛。

只是一只苍白的手掌，骨节并不粗大，甚至有些纤细瘦弱，却蕴含着一股沉重的压力，

裘浩锐猝不及防，一下就被推开老远，踉跄地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体。

“不愧是奴族，就算没有修为，也这么厉害，我完全不是对手！”

论起拳脚功夫，裘浩锐很有自知之明。

虽然他力气算大，又有几分战斗天赋，打起架来在同辈之中算是数一数二。但他毕竟只有十六岁，面对这种年纪更大的成年人，肯定占不到什么便宜，何况对方还是奴族。

奴族之人可不同于普通的凡人仆役。每一个都来历非凡，极为稀少，即便没有修为，也不能以普通人视之。

奴二见裘浩锐没再上前，便也站在原地不动，静待裘浩锐攻击。

“引力术！”

裘浩锐此言一出，一股灵气顿时化作一只无形大手，抓住了奴二，令其动弹不得，与此同时，裘浩锐体内的灵气也是疯狂消耗。

他心下一凛，知道引力术用在人的身上，其所费的灵气会大大增加。当即迅速上前，五指成爪，指尖陡然窜出一小撮火焰，抓向奴二。

奴二挣脱不得引力术的束缚，眼看就要受下这一爪。裘浩锐却突然收手，站在他身前微笑起来。

“奴二，你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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