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将寻

清晨的街道上，没有多少行人，刚刚起床的居民，正在大街上打扫昨夜被风吹落的树叶，马车一经过，这些叶子便又飘然而起，最后又终归无闻。

马车里的红叶，看着抚琴看窗外的青林，黛眉微蹙，旋即叹了一口气，此去广陵王府，不知福祸，她们姐妹二人以后都知道到还有没有这样坐在一起的机会。

“姐姐叹气作甚？”抚琴女子并没有回过头，只是呆呆地望着那些被马车扬起的落叶。

“先不说那个神秘的大小姐，就昨晚那个世子的表现，你我二人这回却是羊入虎口了，我在想，是我连累了你，前天晚上，不应该拉你来的，唉。”红叶伸手，把玩着青林的发丝。

“都一样的，姐姐，大家都一样，我们都没得选，但这回能和姐姐一起逃出来，我已经很开心了。”抚琴女子抬手，想抓住正在玩弄她发丝的手，手臂上的衣服滑落，露出了里面触目惊心的伤疤。

红叶顺手握住那只布满老茧的手，将青林整个人都拉到自己怀里，温言道：“不管在哪，姐姐都会保护你的。”

“嗯~”细弱蚊声的声音从青林嘴里传了出来，略带有一点哭腔，她把头埋在红叶的胸口，莫名的情绪弥漫在这不算宽敞的空间里。

……

楚玉盘坐在床上，按照楚怀月教他的灵气行气脉络，操控着灵力在经脉内流转，经历过几个大小周天之后，楚玉发现体内的灵力在自主运行，在体内形成内循环，不需要自己的操控。

楚玉将神念集中在自己的先天灵力上，顺着经脉一圈又一圈的在体内运行。忽然在某一个瞬间，他感觉浑身通透，渐渐地似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周身如婴儿似的柔和轻软，非常安适妥贴，若存若亡，但他的头脑还能感知。他忽然感觉有强光照入自己眼中，头顶的百会穴，感觉如天窗的开启，如阳光的透射，豁然开朗而呈现无比的清凉之感，有一股清虚之气从天而降，遍及全身。

楚玉坐照入抱守真一之境。

抱守真一之境，是一个普通人修炼的第二个境界，也是比较重要的一个境界。普通人修炼，第一步都是引气入体，用灵力淬炼自己的身体，让身体成为更适合灵力存在的灵体，待体内灵力行周天之礼，成天地之实后，根据体质、机缘、悟性等条件进行选择，便有了境界之分。

第一境，灵力淬体，灵体大成，以灵御身，此为金刚境，又名御身境。

第二境，三花聚顶，五气朝元，抱守真一，此为真一境。

真一境之后，还有两个境界，化神和飞升境。化神又分为阳神和阴神，阴神大成，历三劫而不灭者，入飞升之境。不过此人世间，少有入得飞升之境。

前三个境界本身并没有强弱之分，强的只是人罢了。这是楚怀月一直叮嘱的，告诫楚玉千万小心，不能以境界划分实力。金刚境主修肉身，真一境主修灵力，化神境主修元神。而飞升三劫，分别对应的就是肉身劫，灵力劫和元神劫。

在楚怀月和楚玉简单地描述下所谓境界划分后，楚玉兀自想起了一个妙人儿，那个自称此人间界无敌的人，应该是飞升境吧？楚玉双目忽的暗淡了下来，他又想起了当时，在那种通天彻地的伟力下无能为力的自己。

楚玉虽然对修炼还不是很懂，但楚怀月有一句话却是没有说错的，楚玉的优势得天独厚，让人嫉妒。楚玉有苏瑜的馈赠，得了大造化，肉体强悍，灵气凝实，这也是楚玉当时能活下来的主要原因，很难想象，在这么几年的时间里，苏瑜到底花了多少心思心血在楚玉身上，怪不得每次泡完澡被苏瑜锤炼的时候，苏瑜总是会忍不住笑着说：你小子别忍着，叫出声来给我听听，我花了这么大代价，你要是连一点声音都没有，那太无趣了，我岂不是亏死了？这个时候，惠容总是会在一旁偷偷地笑，然后去准备下一次泡澡水。起初楚玉确实会忍不住，叫唤起来，慢慢的熟悉之后，叫唤变成了呻吟，到最后，可以完全忍受下来，不吱一声。

楚玉全盘接受了苏瑜飞升境的灵力，亏得他肉身早就被打磨好了，不然普通人早就被这股灵力撑爆。楚玉现在要做的，就是真正炼化苏瑜的灵力，由于灵力庞大，所以楚玉只能一直重复三花聚顶，五气朝元这个过程，加之他肉身已经被锤炼到了一定境界，所以这造就了楚玉一朝坐照入真一之境的奇迹。

楚玉也没想到，这一坐，就是一个月。

楚玉睁开眼，周身的护体灵力慢慢没入体内，头顶上的异象也逐渐消失，他长舒一口气，缓缓起身。

……

红叶和青林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本以为此次入王府，犹如羊入虎口，可没想到的是，她们来王府一个月了，连世子的面都没见着。

这些日子，她们在王府里由夏荷领着，到处瞎转悠，王府给她们的第一印象就是：冷清。广陵王府太冷清，偌大的王府，平时都见不着几个人，稍微见着人，还是女子居多。她们隐约知道王府这一现象，似乎和前些年的寇乱有关系，但她们不会去问，也不敢去问。

王府给她们安排的住处，就在世子的园子里，隔壁是冬仙和夏荷。她们每次问到世子在哪的时候，夏荷和冬仙总是笑而不语，反倒是每天楚怀月都会来一趟楚玉的房间，一会就出去了。

让她们意外的是，楚怀月每次见到她们都会和她们打招呼，完全没有主子的架子。她二人已算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儿，容貌气质俱佳，不然也不会被挑剔的胡家选中，送去柳家二公子的醉仙楼。但每一次见到楚怀月，她二人都有一种天见犹怜的感觉，让她二人自愧不如，尤其是那缥缈出尘的气质，配上那精致的容貌，深深地吸引着她们二人，让她们沉醉。这仿佛谪仙般的人儿，理应是高高在上的，不食人间烟火，但如今却与她们如此亲近，这让她们稍微安生了一些。

不过，她们根据蛛丝马迹，料定了世子就在房间里，整个王府值得大小姐这么重视的，除去远在京城的二小姐和王爷，就应该是世子了吧？但他在做什么，为什么可以这么久不吃不喝的待在房里，她们却是不知的，这也让她们愈发的好奇，这个世子究竟是什么人。

开始这几天，她二人小心谨慎，虽说王府并没有限制她们的自由，但在没有王府的人陪同的情况下，她们还是不敢乱跑，只能待在园子里，青林抚琴，红叶起舞。

这原本是二人的消遣，她们习以为常，奈何夏荷和冬仙却是头一回见，喜欢的紧，每一次都会过来看着她们表演，尤其是冬仙，非缠着她们教她，这一来二去，她们四人关系好了起来。

在相处过程中，她们发现彼此年龄相仿，身世也有些相似，都是孤儿，不由得心心相惜，关系升温的很快，在红叶被问及怎么来的王府时，红叶犹豫了一下，然后才道：

“我和青林妹妹，是世子那晚在醉仙楼向柳二公子要来的，至于原因，我们也不知道……”

冬仙和夏荷先是一惊，旋即想到了什么，就放下心来了，冬仙开口道：

“本以为你们是大小姐找来补充府里人手的，没想到却是公子那个家伙找来的……不过，我很好奇，那晚发生了什么，公子那家伙都干了啥？回来在马车上一直不肯说……”

夏荷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拿手捏了捏冬仙的脸：

“怎么可以这样称呼公子？你呀，就不怕被公子听到？”

冬仙却是满不在乎：“公子又不会介意，再说了，我真的很好奇嘛，那天他从醉仙楼出来的时候，那副样子，真的好好笑哦，还有他身上的唇脂……哼！”

夏荷仿佛看穿了某人的想法，于是就开口揭穿她：

“那天某人在马车上被公子调笑了，现在想找机会报仇啊？”

“二姐！”

冬仙似乎有些被说中心思的气急败坏，张牙舞爪地要去反捏夏荷的脸，夏荷哪里会让她得逞？围着红叶与青林二人，和冬仙玩了起来。

红叶和青林起初有些发愣，直到冬仙撞了上来。她二人看着正在追逐嬉戏的冬仙和夏荷，忽然有些感慨，红叶回头，发现青林也在看自己，两人会心一笑，似乎，王府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

“小心！”

“哎呀！”

楚玉在房间里走了几步，觉得自己神清气爽，身体有了新变化，感官愈发敏锐，身体强度比之前还要强，但对于灵力的掌握和控制，却是一点都没变，还是老样子，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蕴藏的力量，却无法调动这股力量，如果强行调动的话，极容易引起灵力暴乱，伤及经脉。楚怀月给出的解释是，灵力增长太快太强，他的元神跟不上，所以根本无法调动体内灵力，只有肉身可以稍微凭借灵力加持，这也是金刚境大成后很多人选择以武证道，而不是走真一化神飞升之道的原因之一。

这让楚玉很是郁闷，虽说他已经是真一境了，但到化神境之前，他只能凭肉身对敌，这和当初自己想象的不大一样，虽然现在还不能将自己修行的事让有心人知道。

他略微有些自嘲，觉得自己有些贪心了，这哪能让这天底下所有的好事都让他一个人占了？而且，对付目前的敌人，也不用那么强大的力量吧？他稍微整理了一下心情，便出门去寻楚怀月，没走几步，便听到了冬仙她们四人的对话。

楚玉嘴角微微上扬，却又是起了心思。他稍稍往前走了几步，在转弯口停下，等了一会，在如无其事的走了出去，碰巧正面迎上了躲闪不及的夏荷。夏荷见眼前人影一闪，然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耳边传来冬仙的惊呼声，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伏在楚玉的怀里。

夏荷仔细一看，公子的眉眼好俏，公子的笑颜好妙，公子的胸膛好……嗯……嗯？公子怎么在这？

在一瞬间的呆滞之后，夏荷反应过来，急忙从楚玉怀里挣脱出来，低着头，轻轻唤了一句：“公子。”

冬仙从后面赶了过来，与夏荷站在一起，微微躬身：“公子您没事吧？都是奴婢的错，是我无理取闹，还请公子不要为难二姐，我愿意接受公子的惩罚。”

远处的红叶和青林二人见状，也是大吃一惊，却没多想，径直走来，一齐与冬仙一道，向楚玉行礼致歉。

楚玉：……玩笑开大了。

刚刚那一刻，他的护体灵力差点把夏荷给反噬！那傻丫头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溜了一圈，如果夏荷出了什么事……他不敢去想。

果然他对自己的身体掌控还不够彻底，要加快修炼的步伐，等穆老回来怕是来不及了。

他正想走上前去探探夏荷的情况，忽然耳边传来了楚怀月的声音：

“来书房一趟，带她们四个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楚玉感觉楚怀月的心情似乎有些疲倦，楚玉眉头微微一皱。

……

楚玉和四人到书房的时候，正巧春兰从房间里出来。

“公子里面请，大小姐等候多时了，至于两位妹妹和两位客人，请随我来。”

冬仙听到春兰这种语气，似乎知道了什么，撇了撇嘴，拉着夏荷的手，招呼红叶和青林二人，就跟着春兰离开了。途中她们忽的又起了惊呼欢叫声，从来的路上到刚刚沉闷压抑的气氛，刹那间就消失了，如春雪消融了无痕，楚玉朝她们望去，冬仙那丫头果然冰雪聪明，有心了。

楚玉整理好情绪，推门而入。

楚怀月站在一幅画前，似乎没有注意到楚玉的到来，只是静静地面对着那副画，良久才开口：

“虽然我能用灵力感知周围情况，可我始终还是和正常人有些不同，比如这画卷，柳姨的容貌，我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楚玉顺着楚怀月望去，画上只有一位白衣女子，左手横伸，捏着不知名诀印，右手执剑，负于身后，一股难言的英气扑面而来。

“这是柳姨当年救下我时，被我族人所记录下来的画像，之后便一直挂在这个书房。”

“这就是我的娘亲吗？”

“嗯。”

楚玉望着画卷里那陌生却又感亲切的女子，迷茫且悲伤，他慢慢的走进那副画卷，缓缓伸出手，想去抚摸画卷上的女子，可却在与画中女子近在咫尺的距离，他突然停住，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娘亲她，叫……什么名字？”果然，就算再怎么逃避，最终还是要去面对这个结果，自欺欺人到最后终究是徒劳的，有些责任，是他的，总归还是他的，逃不掉。

“无霜，柳无霜。”

楚怀月微微一叹，似乎，现在就要楚玉去面对那个层面的事情，对于楚玉而言，无疑是残酷的，如果是在普通的王侯家里，他应该会很幸福吧？可惜，他是那个人的儿子，那个人，连柳姨都为之折服。

楚怀月罕见的犹豫了一下。

楚玉转过身来：“乐儿姐，到底有什么事？”

楚怀月能感受到楚玉的状态，从进门的平静，到看到画时的迷茫与悲伤，再到伸手想去抚摸画卷的害怕与迟疑，再到现在的归于平静。楚玉想了很多，却做了很少，至少他所表现出来的很少。

在这方面，楚怀月不会去心疼楚玉，她知道这是楚玉他必须要去经历的，心里这道坎，过去了，就过去了，才能真的承担起属于他的责任。

“有消息了，已经找到了对怀雪动手的那一批人，另外，还有一批人潜进了王府。”

楚玉闻言，就大概知道此次楚怀月找他的原因了，他也不因为有人闯进了王府而感到惊讶，他现在只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迈出复仇的第一步。现在，有一个机会给他自检，他到底有没有这能力。

“潜进王府的那批人实力如何？”

“凡人武夫境界划分确实简单的，从一到九品，九品大概就是一个普通人能到达的极限了，但也不乏能人高手，在被动的接受天地灵气的洗涤下，入金刚境。若是得了大机缘，以武破空，以力证道，也是能入举霞飞升之境。此次潜入的那批人，算得上的人间高手了，三个七品五个六品。上面虽说绝了普通人修炼的路子，但这天地却始终给人们留下了一线生机啊，这就是天命吗？”

楚玉又想起了那个浅笑嫣然的女子，她也曾经感慨过，他楚玉是天选之人，现在想来，还真是。他注视着自己的右手，右手渐渐握紧，他开始兴奋起来。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兴奋、疯狂，他的心在颤抖，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

楚怀月在感叹一声后，推门离去，临走前补了一句：“他们在望霜湖，听风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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