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元无度

盛金城。

整顿一番，汪天正带着不到一千人出城去了。

这些人都是陈人上原本的弟兄，被马剑锋训练过后，战斗力稍微提高了一些，只不过刚刚大败一场，全军的士气都很低落。

探得了成疆的位置，隔开一段距离，汪天正也将营寨扎好。

大帐之中，汪天正带着炎将军和鬼将军，四个人正在商议应敌的对策。

“年兄弟带着五千人都被这个成疆给打败了，咱们这连一千都不到，怎么能打得过他啊？”二牛子仍旧悲观。

梅远方和福生都不说话，而是看着一旁还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汪天正，汪天正抬头看了看，只说了句：“等。”

“什么？等？等什么？”二牛子不解中带着几分激动的情绪。

汪天正依然保持着平静：“二哥，你还记的原来村里俺家那个味儿菜滩吗？”

二牛子沉默了一阵，语气稍微平缓了一些：“……恩，记得，咱们村里那几摊卖味儿菜的就数你家卖的最好，过年过节你爹还会送一些给我爹。”

汪天正的表情也舒缓了一些，回忆着那些年太平时的往事。

“其实一开始俺家生意很差，味儿菜这东西又酸又臭，很多人喜欢吃却不喜欢处理，俺爹就把这味儿菜洗干净切成丝儿来卖，买到家直接就可以做菜，很受大家的欢迎，后来生意才越来越好的。”

“你现在说这些……也不能帮我们战胜成疆啊……”二牛子也很怀念那段时光，但残酷的现实仍旧摆在眼前。

汪天正抬眼看向二牛子，表情变得十分坚定。

“俺从小跟着俺爹卖味儿菜，虽然算不上什么大道理，但也懂得了一个规律。”

“如果想要做成生意，就要知道客人心里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打战不也是如此吗？”

“如果俺们想要战胜对方，一定要知道对方的心里在想什么。”

“而俺们要等的就是成疆将他的内心暴露给俺们的那个时刻。”

二牛子还是不能理解汪天正的想法：“你说的轻松……他怎么可能会暴露给我们，我们甚至连他的人都看不到。”

汪天正也没有打算说服他的意思，而是用诚恳的语气再次请求：“二哥，你就相信俺吧。”

……

几天后，战争悄然而至。

成疆亲自带兵来战，汪天正却下令全军后撤。

等成疆到的时候营寨里已经没人了，有的将士逃得匆忙，裤子还留在了营里。

成疆看着乱七八糟的营寨，想象着对方狼狈不堪逃跑的模样，心中窃喜。

旁边手下还不断吹捧：“将军一战成名，对方看来是怕了，咱们打下盛金应该是易如反掌了。”

成疆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得意的大笑起来。

接着几次的对阵也都如此，成疆只要亲自上阵，必定打的汪天正这边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几场下来盛金这边将士的士气已经跌到了谷底，垂头丧气，毫无斗志。

到了晚上，汪天正又召集几人商议起来。

“这仗怎么打？每次都是逃，弟兄们已经一点战意都没有了，再这样下去，咱们肯定要输了。”二牛子对目前战局表示着不满。

梅远方也有些担忧，试探着问向汪天正：“汪兄弟，要不我和福生小兄弟再演一次鬼将军吧，咱们打赢一场也好给兄弟们涨涨士气。”

汪天正沉默许久才终于开口：“时机还没到，还要继续等。”

“还等？照这么退下去，马上就到甜水河了，过了甜水河就是盛金了，咱们可等不起了啊。”二牛子更加激动起来。

汪天正看着二牛子，依然还是那句：“二哥，你就相信俺吧！”

之后又败了几场，盛金这边退无可退，已经被逼到了甜水河边。

反观成疆那边，气氛完全不同。

屡战屡胜，让这帮土匪有些自大妄为，在他们看来此刻就算真武军前来，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而成疆更是已经目中无人，骄傲放纵，扎营随意，夜里有时都不安排岗哨巡逻，俨然一副已经是胜利者的姿态。

然而这场战争还并未结束……

入夜，甜水河边，火把亮起。

汪天正站在兄弟们面前，指着他们身后的河水：“兄弟们，你们可知道这河的后面是哪里？”

“盛……金……”回答的声音有些微弱。

“不，那后面不只是盛金，还是俺们的家。”

汪天正凝视着已经没有了斗志的兄弟们：“那是在这乱世里唯一愿意收留俺们这些无家可归之人的家，而在这家里所有受到庇护的百姓，也都是俺们共同的家人。”

听着汪天正的话，兄弟们也开始偷瞄着自己身后的方向。

心中想起在他们无处安身的时候，在他们面对尸鬼心惊胆战的时候，在他们被禁国被真武军抛弃的时候，是那座城给了他们唯一的依靠。

可现在他们就要将它拱手让给别人了，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汪天正看着哭泣的兄弟们，又指了指自己身后的方向，眼泪也含在了眼中。

“在俺们身前有一群土匪，他们曾经杀了俺们五千个弟兄，现在也依然将俺们打的落荒而逃，而在不久的将来，他们还会冲进俺们身后的家中，杀光俺们所有的家人和朋友。”

弟兄们听着汪天正的话语，大声哭喊着，但也不甘的握紧了双拳。

“俺们败过，不止一次的败过，而俺们只需要再败一次，这一切就都将结束，这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

“不……是……”抽噎声中，夹杂了几句微弱的回应。

“现在摆在俺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第一条，俺们跨过这条河，逃回家中，将那些杀人如麻的土匪带到俺们城里的那些家人面前，然后俺们就可以和他们一起死去。”

兄弟们听完继续哭泣，并且不断的摇着头。

“而第二条路，俺们拿出最后一点勇气，和那些土匪决一死战，让他们永远也别想跨过这条河，将他们打回自己的老家，然后，俺们再回到家中和家人们一起活下去。”

“你们想要选择那一条？！”汪天正用尽全力大声问出。

“活……下去……”兄弟们边哭边回答着。

“你们到底想要选择那一条？？”汪天正将每一个字都奋力的重新喊出。

“活下去！！”兄弟们已经下定决心，握紧双拳高声呐喊。

“那俺们现在就去战胜这些土匪！然后一起活下去！！”汪天正擦干眼泪，振臂高呼。

“哦！！！”兄弟们也一并擦干了泪水，齐声回应。

士气已经恢复，汪天正指挥完队伍出发，走到二牛子身边：“二哥，俺等的就是现在。”

……

成疆营寨外。

汪天正和二牛子躲在暗处观看，手下的兄弟们在他俩身后不远处潜伏着。

二牛子看着漆黑的营寨，有些难以置信：“怎么可能……这营里居然连个站岗的都没有……”

汪天正平静的看着营寨，仿佛对此早已知晓。

“二哥，还记得俺之前说过的话吗，想要战胜一个人就一定要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成疆太过轻敌了，他之前不费吹灰之力就战胜了年兄弟，再加上俺这次每战都输给他，这些已经让他无比自负。”

“所以他心里想的就是俺们绝对不敢夜袭他，所以这场仗俺们一定能赢。”

二牛子注视着他，心里对汪天正突然有了些不同的看法。

如果说陈人上是这乱世里照耀黑暗的光明，那汪天正一定是光明身前打破壁垒的重锤。

这两个人……也许真的可以让这关外重返和平，让希望之光能照进关外的每一个角落。

二牛子想罢，拍了一下汪天正：“三弟，如果这场仗咱们真的赢了，那回去之后我一定会站在你和大哥那边，永远不会再阻碍你们。”

汪天正看着他，语气坚定：“好，那俺们就打赢这场仗！”

说完，汪天正站起身，点燃手中的武器，燃烧的轨迹划开了黑夜，指引着前进的方向。

“兄弟们，杀了这些土匪，俺们活着回家！！”

不出所料，成疆在睡梦中被这夜袭打了个措手不及，情急之下只带了几百人逃出了营寨。

不知跑了多久，跑进一片树林，刚一进林，就感觉有烟尘翻滚，火光四处游走，并且被前面不远处的一个高大黑影拦住了去路。

成疆一看这黑影独自一人站在林中，便大声质问：“你是何人，敢挡老子去路？”

黑影一听，向前走了几步，将盖在头上的兜帽掀开，露出额上漆黑锋利的尖角，然后林中便回荡起粗糙凶煞的声音。

“鬼将军在此，你胆敢杀害北王陈人上的手下，我要你血债血偿！”

说完，身后的鬼火又开始飘荡了起来，紧接着鬼将军左手一抬，几个坐在马上的土匪一下子凭空飞到了树上，不一会便换做几颗血淋淋的人头落回到地面。

成疆一看，大吃一惊，没想到这鬼将军真的如传闻一样。

转头一瞧身旁的部下早就四处逃开了，他也刚要逃，对面鬼将军右手又一抬，右边的草丛便燃烧了起来，只留下左边的道路可以逃跑，成疆也没多想，顺着那道路就跑了过去。

不知又跑了多久，天色渐渐微亮，再看身边只剩下几十号人。

而成疆也早已筋疲力尽，坐在马上摇摇晃晃，又逃了一阵抬头一看，自己吓了自己一跳。

在他面前不远处随风摆动的不正是战将军的旗帜吗，年有山的头颅还插在上面，睁着眼睛注视着他，而旗帜下面还有被他杀害的无数亡魂。

成疆浑身发抖，他杀过很多人，从不相信报应这一说，可他不知为何此刻恐惧却找上了他的门：“快……快离开这里！快回寒城……”

可他话音刚落，四面八方便响起了震天的呐喊，汪天正早已在此恭候多时，一声令下，向成疆杀去。

成疆已经无心再战，带着人马调头就跑，然而汪天正这边追着成疆喊杀了一阵，却突然停了下来，后面的二牛子连忙赶到身边：“三弟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追上去将他们杀光。”

汪天正看着成疆远去的身影。

“如果杀了他们，寒城那边一定会再杀回来的，可如果放他们回去，这份恐惧就会被带进寒城，他们便不敢再轻举妄动了，而俺们也可以得到一些喘息的时间。”

二牛子这才恍然大悟，看着身旁的汪天正，更加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对着汪天正点了点头。

然而事与愿违，成疆并没有将这份恐惧带回寒城，而是阴差阳错被真武军截杀在了半路。

而盛金城将要如何度过接下来的难关，对汪天正来说，依然是个严峻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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