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神山

格里还是像之前约定的那样每天晚上都来陪苏青吃饭，只是今天房间却没人，桌子上有个小木盒，安静的躺着。格里只站在门口瞥了一眼，心里就大概有了些猜测，将食盒放在门口转身离开了。

苏青呆呆的坐在窗前，外面的星星很亮，南挞似乎离星星很近，几乎触手可得。此去经年，苏青再未在他处见过犹如南挞般晶晶闪闪的繁星。

双手麻木着，看着桌子上摆着的盒子，伸出手，想了想还是没碰它。躺倒床上，却不敢闭上眼睛。血是热的，无论是谁，无论在哪，苏青想。

......

苏青一步一步的走在宫中小路，叽叽喳喳的百灵在空中盘旋，身姿傲然的站立在树杈上，打量着这个外来者。

“苏青姑娘”吉达陪笑着躬身行礼。

苏青看着吉达有一瞬间的恍惚，很快收敛情绪，平静道：“我在门口等格里，不用通报”

吉达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转身又退到门口屏风处。

正值深秋，草原爽朗干裂的风吹不透宫门的高墙。巴彦尼的王宫像是独立于草原之外的，分外安静的和煦之地。

日头悄咪咪的往下坠，暖黄色的光洒在干净的石地上，映出树枝长长的斜影，零散的落叶飘飘然不知所以。

格里眼中的苏青静谧的站在石阶之下，身后是落日余晖，金灿灿是渡光的圣女。

若一切的尽头是她，那么他甘之如饴。

“格里？”苏青回过身，看见走神的格里，出声唤道。

格里回之一笑，走下石阶。

“怎么没让人通报？”格里走到她面前问道。

苏青看着满怀笑意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的格里，“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公务要紧”说完转过头去，缓和情绪。

“我来，是想送你个东西”苏青余光看到格里站到自己身侧，开口道。

“嗯，什么东西？”格里看着苏青被光晃过的柔和的面庞，极力的克制自己伸手触碰的冲动。

苏青一点一点掏出自己怀兜里的锦囊，深呼吸转过来，坚定的看向格里，拿出锦囊中不甚完美的七彩结，捧到格里面前，缓缓道，“送你”

格里在看到她掏出锦囊时手就抑制不住的发颤，绷紧下颚，控制着自己起伏的胸腔，发红的眼睛紧盯着苏青，想将她每一丝的表情神态都刻入骨血。

过了好一会格里才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苏青抿了抿嘴唇，下定决心般，“七彩结”

“南挞姑娘要是遇到喜欢的人就会亲手编一个七彩结送给心上人，我不是南挞的姑娘，可我喜欢你，格里”

苏青就这样抬眼看着他，坚定的，勇敢的。

格里滚动喉结，试图缓解自己酸涩的喉咙，徒劳无功，反而愈演愈烈，“若我收了...”格里艰难的说道。

“若你收了，我们得成亲”苏青有些哽咽的接道。

“你喜欢我吗？”苏青难掩苦意，眼泪含在眼眶，倔强的不让它流下来。

秋日，暖阳，百灵，斜影。一切具象都偷偷观望着这场情意绵长。

“我喜欢你”

格里没有接过七彩结，而是一把抱住了苏青。

倒计时里，他们热情的相拥，哪怕最后一刻，也该享受片刻的欢愉。

王宫西门，苏青和格里十指紧握，踏着最后一抹夕阳，没入人潮。

擦肩而过的是一送菜老翁，苏青只回头看了一眼，便不做他想。

只是，拐入转角的送菜老翁却折返，枯朽的双眼死盯着依偎的两人。

草原的冬天总是来的早，雪花开始时不时散落，像是夜空的星星点点尽数落于人间。苏青伸出手徒劳的接过两片，还未等落入就已经融化在半空，转瞬即逝。

“你要学医？”双乎皱着眉头打量起站在帐子门口看雪的苏青。

苏青收回手，“是，若你不收我，我拜扎那为师也是一样”

扎那从帐子里钻出来，“好啊好啊！苏青姐姐可以和我一起学喽！”

按时间来算，多不过两月，格里就要出兵。上一世，苏青可是有大半年未见过格里，这一次勒和克已经没有办法祸乱，她一定要跟着格里出兵，这唯一不拖后腿的办法就是跟着双乎。

双乎唉声叹气的回了帐子，“随便吧！只要格里同意我就没意见”

扎那高兴的搂着苏青，“师傅这是同意了！”

苏青也跟着扎那笑，心里却不知道怎么和格里解释，难不成告诉他自己知道他的行军打算，那就彻底玩完了。

雪早就停了，苏青穿的很厚等在宫门口，来往的百姓吆喝着回家吃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原来也是如此美妙的事。

“怎么这么早就出来等我，不是说我去接你？”格里快步走了过来，拉起的苏青的手，搓了搓，感觉回温了才握住。

苏青有些羞赧的看着格里，这动作太过自然，仿若早就做过几百遍，暖流涌入身体，心跳也开始活跃，“你来接我和我来找你不是都一样的嘛，走吧，去吃饭”

“嗯”格里紧了紧握住苏青的手，问道：“想吃什么？”

“渣酥糕！”苏青高兴道。

“好”格里柔声回道。

熙熙攘攘的街道，往来的人群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王上牵着自己心爱的姑娘而驻足，仿佛早就习惯，各自沉浸在自己事，嬉闹的孩子们，唱着苏青有些听不太懂的童谣，热络的商贩吆喝着，热气腾腾的食物，鲜香的味道窜入空气，一切都是如此鲜活美好。

“我想跟着双乎学医”苏青偷瞄着格里说道。

格里听闻一怔，随即不解道：“怎么，突然？”

“就...”苏青也没想好说辞，“听双乎说，你以后也是要上战场的。我若学了医术，或许能帮上忙。我不想自己一个人留在南挞，我想跟着你。”

格里点了点头，“不用学医术也可以跟着我”格里搂过苏青躲避一个小贩，声音突然就贴到苏青耳边，“你做我的贴身侍从，怎么样？你可以日日见我，随时”

蛊惑的声音带着热气，从耳朵开始一直麻到心脏，脑袋突然不会思考。苏青怀疑格里是故意的，可偏偏当事人十分坦荡的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仿佛刚才的贴近只是好心的帮助自己躲避路人。

“医术很难学”格里继续补充道。

苏青犹豫着开口道：“倘若你以后上了战场，我不希望在你受伤痛苦的时候什么都做不了”

“不会上战场的”

“嗯？”苏青没太听清，渐渐走到繁盛的街道，格里的声音被没入喧嚣。

格里没再重复，只是抬手揉了揉她的额头，继续朝前走去。

其实不是没听清，只是不确定，甚至不对劲。

会不会是自己听错了。

格里说的是不会上战场，明明...

苏青一头雾水的被格里拉着走在热闹的市井，各怀心事。

吱呀吱呀...

老旧的秋千挺直腰板竭力的晃动着，绿萝般薄纱衬在西下橙黄色的光里，熠熠生辉。魏淑枕靠在秋千，眼神没有定点，哼哼着砂砾似的歌谣。

“春草纷碧色，佳人旷无期”

...

“悠哉千里心，欲采商山芝”

...

“叹息良会晚，如何桃...李石...”

...

“怀君晴川上，伫...”

啪嗒！

一个石子滚了过来，辨不明方向。

魏淑只一笑，继续唱着，

“怀君晴川上，伫立夏云滋”

赤着脚像是感觉不出栖白石地的冰寒，苍白的手捡起地上的石子，举到夕阳璀璨处，看了一眼然后随手撇向一边。

冷清鬼魅的碧园又响起了阵阵吟唱。

似哀怨，似明媚。

黑夜漫长，明堂的烛火换了一盏又一盏。

“中原派来使节，现已到了中崇关”阿日斯站在堂下汇报着。

格里批着折子，没抬头，“嗯”

“准备些回礼，估计会在中崇关待上半月，年关才到”

“是”阿日斯道。

阿日斯犹豫一下问道：“现下其他各部落都有些躁动，我们有什么打算吗”

格里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按兵不动，也不用施压，随他们去吧”

阿日斯看着案台上抵着眉心的格里，有些担心，皱眉瞪着一旁面色同样不佳的吉达。

“没什么别的事就先回去休息吧”格里有些沉闷的声音响起。

阿日斯点了点头要走，突然想起什么，“勒和克的老仆禀告说，大有十几日未见上将”

格里手指一顿，面色却未变，“大抵是去了草原深处野猎，无碍”

阿日斯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转身出去了，总觉得有些古怪，自己却说不上来。

吉达去换茶水的路上被阿日斯一把薅住衣领，拎到一旁的树干下。

“阿日斯将军，您这是何意？”吉达未见惧色，歪头眯眼笑道。

阿日斯死盯着他，“你是怎么当的贴身侍从，格里都累成什么样了！”

听闻这话吉达也有些不高兴，“王上这样已经有一个多月了，食欲不佳，面带愁容，只是将军你一直在外调配，今日才得见”

“你就不知道想办法！”阿日斯生气道。

“我是调了宫里宫外厨艺好的都来换着法的做，也不见王上多动几筷子。又是日日拉着双乎大巫医来诊看，除了开些去火的药补，也没看出什么明堂。”吉达也瞪着阿日斯蛮横道。

阿日斯哼了一声才道：“我兄弟可不是什么感时伤悲的文绉人，定是遇到什么难事你未与我说，我竟信了你这小贼能照顾好格里！”

吉达也着急起来，咬牙道“我对王上忠心无二，不需将军这种外人来肯定。咳咳...我的王上我自己会照顾，不牢阿日斯将军多操心”..

“若不是格里执意把你带在身边，我一定第一个斩了你这小贼的头”

“来啊”吉达眼底冒火，阴沉沉道。

两人不欢而散，而夜还很长。

“...咳咳”吉达没忍住咳出声来。近几日也不知怎的总有些乏力，时不时还泛着冷。

“怎么了？”格里看向站在一旁的吉达，“你这几日时不时的咳嗦”

吉达摇了摇头，“无碍的，王上”

格里放下了笔，“今天就到这，你赶紧回去休息，日寒注意穿衣”站起身往门外走，“明日双乎来让他看看”

“是”吉达赶紧应道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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