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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五年

第32章此情可待成追忆

刘琦听罢老仆诉苦后,亦甚感慨,好言相慰后,方迈步走入府内。

本以为入眼必是一片狼藉,却见庭院虽略有凋敝,但甚是整洁,并未荒芜。待入屋内,又见窗明几亮,条案床榻,均擦拭干净,亡妻灵牌供于堂上,香火氤氲,未染灰尘,顿觉喜出望外。

刘琦唤来老仆,大赞其勤勉尽责,另从人取钱数贯赏之。细问名姓,方知乃贾小六之叔,亦为山阳乡党,于荆州再无亲人。

琦感其忠心可贵,遂执手以贾老汉相称,将宅院之事尽数托付,并嘱咐从人以家人之礼相待,不得失敬。

贾老汉感激涕零,跪拜谢恩不起。

诸事交讫,刘琦令从人皆出,闭门堂内,擦拭灵牌,追思过往,缅怀亡妻。

某种意义上来讲,人活一世活的就是记忆。

虽说灵魂已易主,但记忆却依旧留存,那些抹不去的过往,是刘琦生命里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刘琦亡妻闵氏,闺名为霁,素爱月色,故刘琦迁居于此时,将门前无名小巷改为霁月巷。

闵氏与刘琦同为山阳郡高平县人,结连理于穷困。

彼时刘琦年少,刘表尚未任荆州牧,虽为鲁王之后,又有“八俊”之清名,但却只徒有其表,家境早已败落。

刘表为养望求爵,整日周游各地,高谈阔论,家中些许薄田全靠刘琦和母亲陈氏打理,日子过得着实清苦。

闵氏出自高平本地耕读人家,因见刘琦为人本分,家世清白,方许了这门亲事。

两人成亲后男耕女织,颐养陈氏,虽是粗茶淡饭,但家人和睦,倒也过得其乐融融。

这种平淡而祥和的日子过了两年后,常年客居长安的刘表觅机匹马入荆州,借蒯、蔡二族之力坐稳州牧之位,之后便将一家人接来襄阳,享受荣华富贵。

然而日子虽不再清苦,锦衣玉食,仆从成群,却丝毫谈不上享福。

陈氏因水土不服,来了襄阳没多久便撒手人寰。刘琦务农出身,虽读过些书,但本性木讷,不善言辞,被荆州门阀才俊冷眼相待、暗中讥讽,戏言刘景升如此风流人物,其子却如豚犬耳。

刘琦懦弱老实,不敢反击,只能强颜欢笑,有苦往肚里吞,心中忿闷可想而知。原本有贤妻陪伴,好歹有些宽慰,却不料去年夏天,闵氏染了暑热之症后一病不起,没多久便离开了人世,刘琦彻底成了孤家寡人,整日失魂落魄,形若枯槁,行事诸般差错,让刘表对其愈发失望,再加上蔡氏趁机枕边吹风,便索性将刘琦外放江陵,图个眼不见为净。

而去了富庶江陵的刘琦在有心人的蛊惑下,迷上了声色犬马,彻底丧失本性、放浪形骸......

属于过往的记忆便到此为止,刘琦收拾心绪,走出供奉闵氏灵牌的房间,将房门仔细锁好,也将那个懦弱无用如豚犬的刘琦彻底锁在了其中。

给贾老汉留下数贯钱做日用,又细细交待了一番后,刘琦这才走出府邸,拍马赶去飞鹰卫大寨与文聘汇合。

襄阳虽是大邑,但自古为兵家重地,比不得江陵富庶繁华。然毕竟是州治所在,更兼北地动乱、荆襄平和,故居于城内的达官贵胄极多。

刘琦沿鼓楼街往西门而去,一路上行人如织,多有香车华盖、鲜衣怒马之辈,其中不乏认出刘琦身份的。

谄媚讨好者有之,冷笑蔑视者亦有之,刘琦逐一淡然面对,平和自如。

路过西市南门,刘琦略一侧头,便瞥见了路北檐下的大葫芦,葫芦下的招牌上俨然写着同济堂三个大字,门前悬对联一副:但愿人常健,何妨我独贫。

想起张仲景曾提过之某人,情绪尚有些低落的刘琦心头顿有莫名火起,当下便决定要去会会这堂内的“王神仙”。

不想暴露身份,刘琦令从人均在僻处等候,自行下马前往。

方走入堂中,便有伙计上来问询,刘琦自称姓文,乃“王神仙”故人,特来求见。

不多时,伙计便从后堂扶出一老叟来,葛巾布袍,皂绦素履,手持藤杖,白发皓齿,见了刘琦后,面有疑惑,揖问道:“敢问文公子,与老朽有何故矣?”

刘琦笑而不答,拱手问道:“想必老翁便是王道全、王神仙了?”

此叟谦道:“老朽正是王朴,字道全,但当不得神仙之名。”

刘琦见王朴慈眉善目,举止温润,不似那等昧心之人,遂自称乃张仲景张圣人之友,因有贼人在江陵以阳焦阴魅之体谋害人命,从张圣人处得知王朴知悉此道,故特来问询,不知可有线索提供。

王朴听罢大惊,苦思良久,依旧毫无头绪,刘琦无奈之下只能暂罢,正欲起身告辞之时,却听后堂一仆来报:“公子说炼回阳丹还缺几味药材,让小奴来取。”

回阳丹?不正是那王伦所献之药嘛?一旁的刘琦想起了今早在西院门前所遇之事,两者都姓王,莫非这仆人口中的公子便是王伦?

王朴听了奴仆之言,面有不愉,却因客在,不好发作,只以目视柜前伙计,后者心领神会,遂开柜抓药。

刘琦乘隙问道:“敢问王翁,这还阳丹是何神药,名字很不一般啊?”

王朴摇头叹道:“说来惭愧,这还阳丹乃是男女欢好助兴之物,登不得大雅之堂。”

刘琦心中一愣,这才明白蔡氏死活不肯说出人参用途的原因,非它故,面薄耳。

他心头暗暗好笑,出言诈道:“晚生在江陵时曾听人说起襄阳医师王伦,善炼欢好之药,敢问这王伦乃王翁何人矣?”

王朴闻言,赧然汗下,愧色谓道:“实不相瞒,正乃吾儿是也。这不肖子医术不精,却专喜钻研房中之术、欢爱之道,借此做些药丸,供贵人享用,不曾想竟如此臭名远扬。”

果然是父子,如此一来,两根线便算是牵上了。

“男欢女爱,天经地义,能有裨益,乃助天道也,何来臭名一说?”刘琦大义凌然宽慰王朴一番后,这才又问道:“却不知令郎可否知悉阳焦阴魅之事?”

王朴愣了愣后,听懂了刘琦话中真意,遂正色答道:“虽未专门教授过伦儿此道,但他整日在老朽身边,耳濡目染之下,想必是知悉的,然老朽从未听闻他曾去江陵。再者老朽素知吾儿乃胆小无用之辈,平日里虽多有龌龊手段,贪财且好色,但那等卑鄙下作、谋人性命之事他不会为之、也无胆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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