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杀青

张飘飘和李小昂回到公寓，已经是傍晚时分。推开套间大门，肖亮和方雨两位室友竟然同时出现在客厅，倒让人颇有些意外。两人此时正坐在桌前，似乎商量着晚餐的事情。

肖亮住在套间西侧的淀山阁，也是个无窗的房间。这虽然是套间中相对最差的一间，却被肖亮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正如同久经沉淀的淀山湖水，一片宁静安然。

肖亮是一位高中语文老师，来自农村。本就上学较晚，如今年近三十，才机缘巧合，被一家中学看中。虽然收入平平，却是稳定的事业单位编制，人民教师的头衔更有着无限风光。

方雨居住的是西南角的七宝阁，是一个二十上下的小伙子。日日闷头大睡，晚间却是彻夜不眠。三位室友与他很少见面，只知道他叫方雨，从事的是游戏代练的工作。

游戏代练十分辛苦，晚间等玩家歇息后，便要开始无休止的打怪练级。同时操作几台手机，一夜下来往往是头晕眼花。白天睡上一觉，待到天黑又要上岗。稍有懈怠，便会排名大降，前功尽弃。

“哎呦，今天起挺早呀！”李小昂朝方雨打趣道。

“早什么呦，天都快黑了！”方雨耸了耸肩，“昨天周末，工会又有大活动，他们都自己去玩了，没找我代练，闲了一晚上。诶，你们吃了吗？”

“没呢，忙了一天，正准备点点儿外买。”李小昂答道。

“好啊，那一起呗！”方雨似乎颇有兴致，“难得凑齐，都喝点儿！”

方雨平日跟大家相处不多，却是自来熟，忙乎着点菜买酒。李小昂和张飘飘互相看了一眼，倒是也正合心意。不多时，客厅的餐桌上摆满了酒菜，四人团团围坐，开启了饮酒畅谈。

肖亮虽然是位老师，话却是不多。张飘飘此时心事重重，也是默默寡言。方雨一连起了几个话题，却都不是李小昂所熟悉，一时间无人应答，颇有些尴尬。

“小昂，昨晚你们没回来，是去哪儿玩了？”方雨再次转换了话茬。

“去了趟朱家角，看看古镇。”

“朱家角太小了，古镇应该去乌镇！”方雨说道，“对了，乌镇每年都搞什么戏剧节，你有没有参加过？”

“我每年都去啊！”插话的竟然是张飘飘。

方雨知道李小昂是演员，这个问题本是为他准备。没想到，张飘飘似乎被戳中的话点，一时间再也忍不住，竟然主动搭腔。方雨微微一愣，眨了眨眼，确定自己并未搞错两人的身份。

“不过只能看一场，实在太不过瘾！”张飘飘继续说道。

“什么嘛？”方雨瞪大了眼睛，“戏剧节几十场演出，你才看一场？”

“唉，没办法啊！”张飘飘叹了口气，沮丧重新回到了脸上，“工作太忙，顶多周末请个假。周六赶过去看一场戏，周日就要赶回来。”

“周末请假？”方雨更是摸不着头脑，“周末本来不就是加班吗？不去就不去了，怎么还要请假？”

“我们加班就是上班，没什么区别！”张飘飘翻了翻眼皮，端起酒杯，闷头喝了一大口。

“诶，不说这个了……”李小昂一摆手，“你戳中飘哥的心事，他正烦着呢。”

“什么事呀？”方雨并未知难而退，反而步步紧逼，“有什么心事，说给大家听听嘛！说出来就不是心事了，也就舒服了！”

张飘飘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才把今天去剧组面试的经历讲述了一番。方雨一边听，一边不住点头，仿佛是在倾听一个非常有趣的故事。待张飘飘讲完，方雨双手一拍，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老飘，你这是交了什么狗屎运，这种好事都能碰到！”方雨大声吆喝着，“那你还犹豫什么？赶紧答应下来呀！”

“哪里那么容易！”张飘飘阴沉着脸，“根本请不到那么长时间的假，怎么去拍啊？除非辞职！”

“要是辞职，凭你的能耐，是不是以后就找不到工作了？”

“当然不是……找工作又不难，只不过现在的公司不错，离开有些可惜。而且，毕竟干了四年，多少有些积累。如果换家公司，一切又要重头开始。”

“这算神马理由！”方雨一撇嘴，“那我问你，你喜欢拍戏吗？还是根本就没有兴趣？”

“飘哥最喜欢拍戏了！”李小昂插言道，“每年都去乌镇戏剧节，连我都没去过。对了，他之前还说，要不是错过了艺考，可能就去中戏了。”

“喂，我哪儿有这么说过……”

“那不就完了！”方雨再次提高了嗓门，“我跟你说，你这次要是放弃了，绝对后悔一辈子！”

“诶，这是人生大事，你别乱出主意。”一旁的肖亮忽然开了口，“毕竟拍电影是业余爱好，一时的事情。编程序才是本职工作，要干一辈子的。”

“切！你才是乱出主意！”方雨瞥了一眼肖亮，“你难道不知道，三分靠本事，七分靠机会吗？”

“哪儿有这种说法？”遇到原则问题，肖亮毫不让步，“那我来问你，如果让你不当游戏代练，你肯吗？”

“这有什么！不当代练，还能饿死？”方雨一拍胸脯，“我把话放这儿，就从现在开始，我这辈子都不再代练！老飘，怎么样？是不是可以去辞职了？”

方雨一放狠话，倒噎得肖亮没了话说。张飘飘若有所思，沉吟不语。李小昂本想解围，一时却也不知该说什么。气氛一下凝固了起来，最终，还是张飘飘打破了僵局。

“哎呀，有点累了，明天还要上班。”张飘飘说着站起身来，“你们继续吧，我去洗个澡，先歇了。”

一场热闹的小聚到此草草收场，肖亮开始收拾残席，方雨似乎并未因之前的争论介意，也帮起手来。张飘飘回到房间，并没有去洗澡，而是躺倒在了床上。莫名来到了人生的岔路口，而这个选择竟又是如此艰难。

一阵闹铃响起，太阳重新升上天空。张飘飘从梦中惊醒，赶紧洗漱收拾，匆匆赶去了公司。刚刚走进办公室大门，便被召唤到了大会议室。经理老侯和不少同事已经到场，各个神色凝重。

张飘飘出门后便骑坐共享单车赶往公司，此时方有机会查看手机。一条消息来自小宇哥，正是嘉楠的微信名片。张飘飘的心瞬间沸腾起来，后悔自己没有及早看到消息，慌忙点下了添加按钮。

张飘飘盯着手机，不知嘉楠是否批准自己的好友申请，心中忐忑不安，并没有注意到会场的气氛。过了不多时，项目组的同事全员到齐，侯经理宣布会议开始。

“各位，你们可能不少人已经知道了周末发生的事情。”侯经理清了清嗓子，开启了今天的话题，“我先问大家一个问题，周末有人用过我们自己制作的产品吗？”

张飘飘所在项目组编写的是一款名为《天天家园》的线上模拟社区软件，严格来说，算是一款经营养成类的游戏。游戏的内容十分丰富，上线时还安排了多项活动，更有现金奖励，颇为诱人。

侯经理问罢，朝众人望去。张飘飘此时盯着手机，完全心不在焉，心心念念都是能否加到嘉楠的好友。猛然间，手机一响，一条新的通知出现。张飘飘赶紧打开一看，当真是嘉楠批准了好友申请，心顿时飞扬了起来。

“我去！嘉楠真的加我好友了！”张飘飘大喜，“我的微信好友里，竟然有一线的大明星。他的粉丝少说也有上千万，可微信好友顶多几百，我居然成了其中之一！”

“张飘飘！”侯经理的厉喝打断的张飘飘的畅想，“你周末有没有上线，注册我们天天家园？”

“啊？”张飘飘一愣，“我呀？那个不是我们自己编的吗？写了几个月，都快看吐了，谁会去注册呀！”

张飘飘本就是快言快语，此时心情大悦，更是口不择言。若是换做平日，这一番言论定会引来一阵哄笑，可今日会议室里却是鸦雀无声，同事们俱都阴沉着脸，低头不语。

“嗯，好吧。自己的程序，自己都不喜欢，也难怪不会上心。”侯经理点了点头，“我们的软件上线后，周末出了大问题！那个姻缘系统，需要用户达到六十级才能结婚，可程序竟然没有做任何检测。更糟糕的是，新婚还有现金红包活动，结果搞出好多小号，把我们准备发一个月的红包一下都领光了！亏点钱还不是最糟糕的，最麻烦的是，结婚竟然没有做性别检查，任何两个人都能结婚。现在我们的软件成了笑谈，竟然上了热搜，公司名誉大损！”

张飘飘这才知道，原来是出了大事故。怪不得同事们都垂头丧气，看来他们已经都知道了消息。也怪自己今天来得晚，心里又在想着嘉楠的事情，竟毫无察觉，正撞在侯经理的枪口上。

“有那么多人关注，总归是件好事。”张飘飘见侯经理仍然盯着自己，赶打着圆场。

“周末我和几位组长赶来公司做了紧急处置，虽然已经修复问题，重新上线，但损失却是无法挽回了。”侯经理并没理睬张飘飘，继续说道，“公司高层决定，这次事件定性为重大事故，相关人员需要严肃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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