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无用
李昔年在走马停这个小镇当中生活了五年，但他只不过就是个客栈小二，平日里大部分时间都在客栈当中，能够见到的无非也就是那些经常去喝酒的走卒商贩罢了，所以镇子当中跟李昔年熟络的人并不多。
客栈的老板年算是一个，醉仙楼的雪柔姑娘也算一个，这两人李昔年见了，该说的话也说了，自然也就没什么遗憾的了。
接下来李昔年还打算见的人也只有四位而已，第一位便是那乞丐瞎子，而第二位则是镇子梨园的吴用，而第三位便是走马停为数不多能识字的教书先生王仲甫，最后一位是走马停医馆老板张文焘。
李昔年清楚，自己这次若是真的离开了这走马停，什么时候能回来还有没有命回来都说不准，有些人此时若是不见的话，这辈子恐怕也就难见到了，所以他在心中盘算着一会应该先见谁，后见谁。
思来想去，李昔年第一个想要去见人便是那乞丐瞎子。
因为乞丐瞎子距离这客栈应该是最近的。
其实李昔年跟乞丐瞎子也算不上是熟悉，五年时间说过的话都是有限的，两人的交情似乎也只不过就是李昔年每个月送给瞎子一只烧鸡这么简单而已。www.zbcxw.cn 星星小说网
不过李昔年知道，乞丐瞎子每个月都会等自己那只烧鸡，如今自己要走了，还是要言语一声为好，也省的乞丐日后浪费时间苦苦等着自己。
李昔年顺着街道走了一圈，发现平日里最爱在醉仙楼门前转悠的瞎子近日不知为何竟然没来。
李昔年跟街道上的商贩打听了一下，那乞丐瞎子近日上午还在醉仙楼门前转悠，不过不知道为何突然就好像是发了疯一般哭着喊着说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然后便一路狂奔往镇子最南边跑去，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乞丐瞎子在镇子上没有亲人朋友，若是说关系好，仿佛也就李昔年跟他还算是有点交情，李昔年原本是打算问问瞎子家住何处，但是可惜打听了一圈也没有问出个究竟，最后李昔年也只能是放弃了寻他的念头。
没见到乞丐瞎子，李昔年便打算去梨园见一见吴用。
要是说起吴用这人，李昔年也觉得甚是有趣。
据说吴用原本祖上家境还算是殷实，只不过后来家道中落，为了躲债才会来到这小小的走马停，吴家人买下来了镇子最南端的梨园，平日里靠着种梨卖梨维持生计。
只可惜这好景不长，吴用的父母不知为何就消失了，唯独留下了年幼的吴用一人。
偌大的梨园仅仅就剩下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孩子，这走马停内外不知道有多少人对这梨园起了歹念，可不过那吴用也算是厉害，靠着一些不入流的下三滥手段硬硬生生吓跑了那些想要抢他梨园的人。
据说当时谁若是敢靠近着梨园，吴用便会在心中暗暗记下这人的长相，然后找到这人的住址，一到了晚上便用石子砸这家人的窗户，一砸便是半个月，闹的最后众人看见那梨园就好像是鬼圆一般，压根就没有人敢靠近。
只不过吴用也清楚，自己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只能是吓唬吓唬人，打消不了人心中的歹念，走马停的人之所以不敢打他梨园的主意，那是因为有位老人帮他说了话。
而那老人身边还跟着与他年纪相仿的孩子，孩子经常喊老人老奴。
如今吴用的年纪也大了，个子高了身子也壮了，敢打梨园主意的人几乎就没有了。
虽说吴用靠着这梨园是饿不死的，但是吴用似乎并不喜欢卖梨，平日里最爱在这镇子当中赌场闲逛，压根就不把心思放在梨园当中，这也导致梨园的收成一年不如一年，不过吴用根本不在乎。
用他自己的话说，只要是饿不死就凑合活着。
吴用喜欢赌，若是输了，便回到梨园当中卖梨，消停个十天半月，有了银子之后便再去赌场当中。若是赌赢了，便拿着银子去客栈当中好好的喝顿酒，然后再去那醉仙楼听听曲，第二日继续去赌场当中把赢的银子输回去。
所以这镇子当中的人都喜欢称呼吴用是个赌鬼废物，就像是他的名字一样，似乎这个人一点用处都没有。
当然了，镇子中人也只不过就是在背后说说而已，没有人敢当着吴用的面骂他一句废物，因为吴用这人下三滥的手段实在是太多，半夜砸窗户那都是好的，若是真把吴用惹急了，往水井当中下药都能做的出来，只不过吴用不下毒药，因为若是用了毒药是要吃牢饭的，他下的是春药。
这春药似乎要比那毒药还要折磨人，毕竟这镇子中光棍远远多于寡妇。
可是这镇子当中，唯独有一个人骂吴用是废物，吴用不生气，反而还会笑呵呵的说着大哥说是就是，而这人便是李昔年。
刚开始李昔年跟吴用并不熟悉，两人也只不过就是在客栈当中见过几次面而已，俩人并没有什么交集。
不过有一次似乎是因为欠下了赌债被人追，李昔年好心帮了吴用一次，将吴用藏在了自己的家中，也就是从那之后，而吴用天天来客栈当中喊着说要给李昔年当小弟。
李昔年也想不明白，自己只不过就是客栈小二，这吴用就算是再怎么不济，手中也有个梨园养活自己。
若是李昔年说自己想当吴用的小弟那还说的过去，可不知道为何这吴用偏要给李昔年当小弟。
李昔年也听说过不少关于吴用这人的事情，在加上红姨一再嘱咐李昔年离这个吴用远点，所以刚开始李昔年并不愿意搭理吴用，不过吴用似乎也没有放弃想要给李昔年当小弟的念头，闲来无事便在果园当中摘下品相好的梨子给李昔年送过来，然后求着李昔年收下他这个小弟。
这一来二去的，李昔年吃了不少吴用的梨子，也答应了让吴用当自己小弟的事情，只不过李昔年始终搞不明白吴用为何非要给自己当小弟，难道就是因为自己当初救过他一次？
李昔年也问过吴用这个问题，而吴用的回答是他觉得李昔年以后能成大事，自己若是能成为李昔年的小弟，到时候一定能借上光。
李昔年看不明白这人的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原本他是打算劝劝吴用少去赌场的，只不过后来李昔年听说，其实吴用的父母没死，只不过是被衙门关进的大牢当中，至于是什么罪名吴用倒是没说，吴用若是想要靠着梨园的那点收成凑银子打点关系把自己的父母捞出来，那恐怕要等到五十年以后，所以他便把主意放在了那赌场之上，想着若是自己哪天走了好远，把这赎人的银子凑齐了。
知道是这么回事之后，李昔年也就没有劝过吴用了。
因为他知道这赌场似乎还真就是吴用唯一的出路。
走马停中人见了吴用便会小声的说句烂赌鬼，但是其实吴用也只不过是走投无路罢了，若是真有其他办法，吴用定不会走进那赌场半步。
李昔年心中想着其实这吴用虽然看上去潇洒无比，但是其实也是个苦命人。
梨园距离客栈其实并不远，毕竟这走马停也没有多大。
李昔年到了梨园之后，发现这梨园的铁门不知道何时没了，而吴用则正躺在梨树上面乘凉，看上去快活惬意的很。
“鞋子呢？”
李昔年抬眼看了过去，发现吴用赤着脚。
“大哥，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我这边刚摘了些梨子正要给你送过去呢！”
吴用听到了李昔年的声音以后连忙从树上跳了下来，挠头笑道。
“又输了？”
李昔年明知故问。
若是吴用不输钱，他肯定不会在这梨园当中。
“输了！”
吴用也不隐瞒，憨笑着点了点头。
“梨园的大铁门跟鞋子也都输了？”
李昔年皱眉道。
“还真是啥事都瞒不过大哥你啊！”
吴用一边说话一边伸手从树上拽下来颗梨子，用自己的袖子仔仔细细的擦了好几遍，最后才敢递到李昔年的面前，呲牙笑道：“大哥，吃梨！”
李昔年接过了梨子咬了一口，脆的很，但不甜。
“还差多少银子能捞出你父母？”
李昔年问道。
“还差三千七百八十两！”
吴用赶紧回答道。
“上个月差三千七百两，大上个月差三千两，去年这时候差两千四百两，你父母若是等你救他们出大牢，也不知道得等到何年何月！”
李昔年将剩下的半颗梨子递给了吴用，语气无奈的说道。
吴用接过了梨子之后也是不嫌弃，直接啃了起来。
“最近可有读书？”
李昔年继续问道。
“读了读了，之前从赌坊老板手中接了一本书，看上去煞是有趣！”
吴用连忙点了点头。
“什么书？”
李昔年经常劝诫吴用多读书，虽说吴用这人倒也是没什么读书的天赋，不过李昔年觉的无论是什么人多读些书终究是错不了的，即便是老奴那样的粗人在临死之前也不曾忘了嘱咐李昔年多读些书。
“什么书我倒是不记得了，我只是记得那里面有句话让我印象深刻！”
“说！”
“出身寒微，非常痛苦，能屈能伸，总是受辱！”
吴用一脸认真的看着李昔年说道。
李昔年听到了吴用的这话无奈一笑，随即伸手用力在吴用的脑壳上面敲了一下，轻声说道：“你读的那都是些什么狗皮书，人家说的明明是出身寒微，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是吗？”
吴用愣了一下，随即挠头笑道：“不过我觉得还是我刚才说的比较有道理，我就是出身寒微，我现在就经常受到侮辱！”
“我要离开走马停了！”
李昔年也懒的跟吴用去辩解这两句话到底哪个对哪个错，突然抬头看向了吴用。
吴用连忙把梨子扔到了一旁，语气激动的说道：“大哥，你真要走了？”
“恩！”
李昔年点了点头。
“你要去哪啊？”
吴用继续问道。
“周天山！”
“那你把我一块带上如何？我跟你一块走，这样咱俩路上还能用个照应不是？”
吴用看着李昔年，表情非常的认真。
“你跟我不一样，我能走，你走不了！”
李昔年轻轻摇头。
“大哥是不是因为担心我没鞋子，不打紧，我现在就用些梨子换双鞋就是了！”
吴用赶忙说道。
“这不是鞋子的事情，你在这走马停还有这梨园能养活你，你的父母还在那大牢当中等着你，而我在这里一无所有，所以我能走，你走不了！”
李昔年回答道。
“就这个破梨园能值多少钱？我若是想救我父母，到哪都能救，大哥你就把我一块带上吧，这走马停我真的是待够了！”
吴用十分激动的喊道。
“我说了，你不能走！”
李昔年语气似乎有些不悦。
因为他心中清楚吴用之所以要走，无非就是想要跟着自己而已，但自己一旦出了这走马停，能不能活下去都不一定，所以他不会让吴用跟在自己的身边。
“不走不走，大哥你别生气啊！”
吴用咧嘴笑了笑，然后继续问道：“那大哥你走了以后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若是有机会，我会回来的！”
“行，那我就不走了，我就在这梨园等着大哥你回来！”
吴用信誓旦旦道。
李昔年看了吴用一眼，无奈一笑，然后伸手将红姨给他的盘缠拿了出来扔给了吴用，轻声道：“买双鞋子，在把铁门赎回来，剩下的银子去赌场赌一把吧，说不定能赢！”
“大哥说能赢那肯定就能赢！”
吴用也不客气，直接收下了银子，然后继续说道：“大哥，你等我一下，我去给你准备些梨子，留着你路上渴了吃！”
“不必麻烦了，你家的梨子一年不如一年好吃，吃了反倒是渴，还是留着卖给镇子里面的那些人吧！”
李昔年挥了挥手，然后便迈着步子往梨园外面走去。
“也是，我家这梨子确实不甜！”
吴用笑了笑，然后扯着嗓子喊道：“大哥，有时间你记得回来看看我，我就在这梨园等着你，哪也不去！”
“知道了！”
“你要是发达了，记的早点回来，帮我把我爹娘早点捞出来！”
“知道了！”
“若是不如意，也记得回来，这梨园够养活咱俩的！”
吴用说完自顾自的挠了挠头，小声嘀咕道：“我说的这是什么屁话，大哥是有大出息的人物，到哪都能如意才是，跟我这个无用之人不同！”
李昔年停下脚步，缓缓转身看了吴用一眼。
不知道为何，李昔年觉得其实有时候吴用似乎比自己还可怜，因为李昔年能走出这走马停，而吴用似乎一辈子都没办法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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