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曼达花
余皓悠悠醒转,自己躺在了图雅的木床上,身上盖了张毛毯。
太阳穴一阵生疼,一旁传来老太太焦急的声音。
“我以为自己都死了,马上要见到山神他老人家,结果醒过来发现自己成了族长。图雅,阿妈不瞒你说,我在山下给契丹人喂了十几年马,手底下连马都没照看过五匹以上,现在要把村里百十口人让我管,这不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吗?”
“阿妈,我看就是那个汉人搞的鬼,等他醒过来,看我不拔了他的皮……”
余皓往身上一摸,居然一丝不挂,那刚才岂不是被看得一干二净?
老脸一红。
“图雅,你可不能轻侮了他,这汉家子不是一般人,不然山神怎肯降到他身上?”老太太压低了声音,“我想起来,他昨天跟我说了句甚是奇怪的话,他竟然说他……”
余皓用力嗯了一声。
“阿妈,那奴才醒了,我把他揪过来……”
脚步声咚咚传来,余皓见状不妙,连忙用毛毯把自己裆部死死裹住。
“得了吧,那野猪尾巴卷一样的玩意,老娘才不稀罕看!”图雅一把拽住余皓的手臂,将他整个人提溜起来,半拎半拽拖到布雅老太太脚下。
“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假扮山神,害苦了我阿妈?”图雅厉声质问道。
“我……我没有假扮啊!那天族长那样,你们不是都看到了吗?山神能附身到那个老妖婆,就不能附到我身上?”余皓故作嘴硬,他想维持这份神秘感。
“少废话!这是什么?”图雅把装着白色粉末的檀木盒子扔给余皓,“我在屋后面找到的,是不是你?”
余皓见瞒过初一瞒不过十五,只能一老一实地把自己潜入女巫家里、发现假扮女巫的事说了出来。
“我明白了,”布雅老太太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有人把族长掉包了,只要她一用这个药,就能召唤来山神附身,族人忌怕山神,所以对她言听计从。”
余皓知道古人并没有科学思维,所以理解成这样也无可厚非,于是点了点头。
图雅依然不依不饶,“那方才山神附体时,你问我的话,到底是你问的还是山神问的?”
“啊?山神问的什么?”
“山神,山神问哲科那王八蛋摸我哪里了!”图雅脸蓦地一红,“山神他老人家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余皓见她又急又羞的样子,竟有几分可爱。
“那你说啥了?”余皓坏笑问道。
图雅一拳打在余皓肚子上,“说你奶奶个腿!我就知道是你假扮的!”
余皓叫苦不迭,后悔刚才在药劲上的时候没叮嘱她,不要动不动打人。
“那,哲科呢?”余皓揉着肚子道。
“跟草木灰一起,抖河里去了。”图雅恨恨地说,似乎还不解气,“老族长的也一样,都冲走了。”
余皓慢慢回想起晕倒前的场景,太阳穴又隐隐作痛起来。
那个一拳打晕哲科的人,到底是谁?
“老太太,你知不知道这个花纹是什么意思?”余皓指着檀木盒上的圆形花纹问道。
布雅老太太拿过木盒仔细端详,
“这是曼达花……”老太太说,“我在营州的时候,达官显贵家有豢养天竺幻人的,常常用迷香操控蛇蝎,甚至牛马,使其互斗,供人取乐。那幻人身上穿的衣服,就是这种花纹。”
“有没有操纵人的?”余皓冷不丁地问。
“我没有听说过。”老太太摇摇头,“难道,族长用来召唤山神的竟然是同一种东西?”
“根本就没有山神。”余皓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就是曼达花制成的致幻剂!人吸食之后,会短暂进入到疯魔状态,样貌可怖,让族人误以为山神降临!”
“汉家子,你可不能打诳,”老太太认真地说,“那山神附体时发出那些指示,岂能是疯魔之人说得出的?”
“老太太,我是用过这个药的,我能给您打保票,所谓‘山神附体’的时候,虽然身子不听使唤,但是脑子清楚得很,那些话都是我亲口说出来的。”
余皓说完就后悔了,肚子上立马又挨了图雅一拳。
“所以这完全就是你计划好的!让阿妈当族长!”图雅还不解气,“还当众羞辱我!”
余皓躲得远远的,扯着嗓子道,“我那是为了救你们!再说了,阿妈当族长有什么不好?总比那个老妖婆强吧?”
老太太重重叹了口气,“就算现在我不想当,全村人也会说这是山神的旨意,违抗不了……”
“阿妈,那汉人虽然奸诈,但是这件事是对的。”图雅恨恨地瞪了余皓一眼。
“萨满之所以当了二十多年族长,不光是她能通神显灵,传达山神旨意,”老太太说,“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她认识契丹人,能和他们说得上话。”
“老太太,这个好办,”作为一个职业房产中介,攀关系套近乎是他的主要技能,“有咱呢。”
“也对,契丹人对你们汉人还是忌惮几分的,”老太太慢慢说,“现在,布豁村有个最大的问题,鹿群没了。”
鹿群没了,被余皓用三个二踢脚吓走了,不知道跑到哪块深山老林去了。
图雅脸上的表情也慢慢严肃。
“今年各家的收成都不好,鹿群一跑,大家怕是都交不齐明年春天的鹿皮了。”老太太说,“眼看着就要入秋了,冬天大雪封山,山上再也打不到任何活物。”
“鹿圈里尚有几十头小鹿……”余皓突然想到。
“几十头哪里够,村里有这么多人呢。”
小木屋里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老太太把前前后后都想了一遍,又叹了口气,“我做了一辈子奴隶了,也活不了多少年,不在乎了。汉家子,图雅还小,你带她离开这大山。大唐有个神仙一样的好皇帝,粮食满仓满谷吃不完,这是你们汉人几世修来的福分。你带她走吧,离开这大山,走得越远越好。”
说着,牵过图雅的手,要放在余皓手里。
图雅迅速抽出来,背过身去,“阿妈,我才不走,大不了就跟你一样,给契丹人喂马,我最喜欢马儿了。”
“图雅,现在不是耍脾气的时候,”老太太说,“你不知道,做奴要吃多少苦,要不是想着还有你这个女儿,你阿爹阿兄不在的时候,我就随他们去了……这个汉家子头脑灵光,你跟她不会吃太多苦的。”
余皓心里对老太太的信任感动得一塌糊涂,虽然他对图雅还没有多少男女的情感,但是在这个世界上,眼前这对母女就是自己唯一的亲人。
他知道,凭借自己的头脑,在大唐混个小富小贵,保图雅和老太太一生平安,想必不是什么难事。
咚咚咚。
门口传来的敲门声。
“谁!?”图雅警惕问道,抓过一只锋利的箭头,紧紧握在手上。
“老铁匠布克图,特来拜见族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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