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交易
布克图走进小木屋，向布雅老太太屈身行礼。
图雅莫名有些尴尬，她还不能接受自己阿妈已经成为族长的事实。余皓冷眼观瞧，他在等这个老狐狸精露出尾巴。
“族人布克图，向尊贵的族长献上他最诚挚的敬意，谨遵族长教诲。”布克图半跪着，一只手放在左胸口，用恭敬的语气小声说道。
老太太坐立不安，“布克图，咱俩都是老熟人了，你突然这样让我实在是……”
“您是族长，是乌罗护山神亲自下达的指令，每个布豁人都是见证。”布克图悠悠道，脸上挂着他标志性的精明微笑。
老太太一辈子朴实勤恳，哪里被抬到这么高过？她望向余皓，眼神里满是求助，“汉家子，要不你跟山神再商量一下，让他老人家收回成命吧！”
余皓大脑在飞速旋转。
让老太太来当族长是自己突发奇想，但是扳倒老族长可是有布克图和突厥人的一份力。
老布克图第一时间就来打探底细，说明事情一定没有按照他们的计划发展。
而毁坏老族长的尸身，让余皓和图雅娘俩差点被村民弄死，肯定也是他们一手促成的。
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控制小小的布豁村？突厥人疯了吗？
在弄清情况之前，保持战略定力是好的，至少不能先退让。
余皓转身面向布雅老太太，学着布克图的样子单膝跪地，“族长，山神只是借我的口传达了他的意愿，请您遵循山神的指令。”
图雅刚想嘲笑余皓奇怪的举动，但是看到男人一脸严肃的样子，立马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余皓给她使了个眼色，女孩当即双膝跪地，向布雅行了大礼。
“你们……我……唉！”老太太叹了口气，不知如何是好。
“族长有什么难处，请提出来，老布克图愿意效劳。”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余皓连忙答到，“族长为族人明年不能足额上交鹿皮，万分忧虑。”
他以为这个难题会吓跑布克图，没想到老头微微一笑，显得胸有成足的样子。
“布克图正为此事而来，族长请看。”他从怀里掏出一本书。
“你快说说你的法子吧，我又不识字。”老太太焦急地说。
余皓接过来翻了一下，是一本印着西域文字的经书。
传教？
对中古宗教一窍不通的余皓傻了眼。
“布豁人一切苦难的根源，连同脱离苦海的办法，都在这本经书里了。”布克图恭敬地说，“我身陷突厥腹地二十年，一朝问得此道，便发下宏愿，虽万里也要将这至理带到家乡。现在老族长仙逝，族中并无萨满主持，正是带领族人改归真神的大好时机。”
“你说说，我们信了这个书，怎么就能交足鹿皮了。”老太太不吃这一套。
“只要信仰真神，就能脱离苦海。”
“那你这个真神，尊号几何？”
布克图吐出里两个字，“摩尼。”
好家伙，这是碰到摩尼教了。
余皓只知道摩尼教是西亚传过来的古老宗教。虽然他历史学得不好，但是武侠可不少看，金庸大侠的《倚天屠龙记》里的明教，就和摩尼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老铁匠，这话能不能说透点。”余皓深知，一切宗教都是唯心主义的纸老虎，在唯物主义面前不堪一击，“我们信了摩尼之后，是鹿皮自动变多了，还是不用交鹿皮了？”
“布豁人，连同周边的室韦各部，都深受契丹之苦，这是因为他们没能团结起来，一起反抗契丹人的暴政！”布克图用拳头狠狠砸了一下地板，“这么多年，我们一年年给他们交鹿皮，捕猎捕得山林都空了，契丹人给了我们什么？他们说给了我们信仰，族长可否知道，山神并不是布豁人的神，也不是室韦人的神，而是他们契丹人的神。”
“什么？！”布雅老太太一脸惊愕，图雅也瞪大了眼睛。
“室韦人以生灵为神，契丹人以山为神……他们把信仰强加给我们。”
余皓心里惊出一身冷汗，自己猜得没错，布克图不信仰山神，那么自己假借山神之口指示布雅阿妈做族长，自然也瞒不住他了。
既然他揣着明白装糊涂，那自己更要让布雅把族长这个位置坐稳，不然就会失去交易的筹码。
老头幽幽道，“布豁人没有信仰真神，所以被契丹人死死掐制，二十余载深受其苦。我壮游四方，方知神并非他一家。真神不是要他的子民受苦，真神只要他的子民享福。”
布雅老太太听到这些，手都有些颤抖。
“皈依真神摩尼，是连同室韦人在内的世间一切众人，脱离苦海的唯一路径。”布克图说。
见老头说得雨里雾里，余皓干脆挑明了，“老铁匠，不要跟我绕弯子，我就问你一件事：要是契丹人明年开
春把布豁人收编为奴，怎么办？”
“明年春天以前，真神摩尼会带领我们室韦人，彻底脱离契丹人的统治。”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信教，一起造反，对吗？”余皓冷冷地问。
布克图抬起头，盯着余皓的眼睛。“是的。”
“光明之力与黑暗之力会决一死战，而我们能做的只有加速这一时刻到来。”布克图背着教义，像是在自说自话，“光明之力会获得最后的生意，真神的信徒会升向属于他们的天国。”
“哈哈哈哈！”作为在唯物主义教育下长大的二十一世纪好青年，余皓对这些神神叨叨的宗教从来都是嗤之以鼻的，“信你们的神，流我们的血，这就是你们打的好算盘，对吗？你们怎么不去契丹人那里传教，这样岂不是一劳永逸？”
图雅几乎快要被布克图说服，又被余皓一番话点醒，恍然大悟，大怒到，“汉家子说得对，就算我们全部信你那个神，打得过契丹吗？念经能赢过他们手里的弯刀吗？”
布克图仰天长笑，道，“真正到了那一天，真神的左右护法不会坐视不管的。”
“谁？突厥人？”余皓冷不丁地说，看来摩尼教在突厥传播得很快，都自称护法了。
“正是突厥可汗陛下。”
形势已经十分明朗了。
突厥人这是准备在契丹人的势力范围搞和平演变。
突厥人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如果他们的实力够强，大可纵马踏平兴安岭嘛。
余皓想起来《历史年表》里，后突厥灭亡就是在天宝四载，从现在算起也就不到三年的时间。
这真是个令人悲伤的消息，可千万不能让老铁匠知道。
现在跟着突厥人混，跟49年加入**有什么区别？
但他转念一想，如果不借机敲诈一笔，怎么对得起突厥人的一番好意呢？
余皓俯身对布雅老太太说，“族长，我觉得老布克图说的有道理，鹿总有捕完那一天，布豁人总归要离开契丹人，回到室韦人的家庭中。”
老太太早就云里雾里了，“你说该怎么办？”
“族长，应允许他们在布豁人中传教，若大部族人改信摩尼，布豁人举族信奉便是。”余皓说。他在为自己的操作争取时间。
“都说汉人聪明，这才是明智之举。”布克图大喜过望。
“还有两个条件的。首先，布豁的族长和神职分开，全体族人的生产和世俗事务归族长，思想、信仰归摩尼教神职。”余皓正色道。
布克图显然不理解“政教分离”的真正威力，只是一口答应下来，“依你便是。”
“第二，我要提醒你，要布豁人改信摩尼，最关键的是族长皈不皈依。”余皓慢吞吞地说，“我看到，老族长那小木屋里，可是满坑满谷，堆满了金银布帛……”
布克图狠狠地瞪了余皓一眼，“只要……族长皈依摩尼，突厥人一定少不了您的好处。”
老太太和图雅面面相觑，她们只呆呆地看着这两个男人你一言我一语。
“族长会仔细考虑的，老铁匠请回吧。”余皓发号施令道。
布克图愤愤起身，又向布雅鞠了一躬，转身出了门。
“我去送送他。”余皓跟着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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