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页之钥

先前的交谈里，沃森得知安妮的丈夫叫凯恩，曾经念过几年学堂，还在军队里服役过，年轻时去过不少地方，被镇上的人认为是有见识的人。

“他很聪明，专员先生，要不是他顶上还有好几个兄弟，那么他一定能考进中学，毕业后做体面的工作。”安妮称赞自己的丈夫。

沃森点了点头，算是认同这点。

不说别的，对方能假设出水和空气里存在毒气就是一种难得的进步，这其实也与沃森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这么说，你们也觉得镇上的水和空气有问题？”他问道。

“那儿的水质很差，先生。水的味道奇怪，颜色也不正常，尤其是到了夏天，几乎无法饮用。有时候我们得到很远的其他镇上，甚至克凡尼市去买些水来。镇上的水没法喝，我们都拿它来洗衣服，但晒干的衣服上也会有臭味，而且布料很容易被腐蚀。”

讲到水质问题，人人都有话说，萨莫尔夫妇也提到，镇上的水很早就有问题了，但一开始只是偶尔会有些异味，但并不常见。一直到了今年开始，水质问题才越来越严重，以至于即使最迟钝的人家，也意识到了水无法饮用的事实。

这是个重要线索！

沃森认为这一条信息就足以解释，为什么在帕尔伦镇以外的其他居民同样会出现白血病的症状，城区里的其他用水也遭到了污染，只是情况比帕尔伦镇要小得多，所以没引起人注意。

他们这样谈论了约两个小时，眼看着情况了解差不多了，接下来的就只剩下实地探访，沃森适时地结束了这场交谈。

在走出咖啡厅后，他们听到身后有人在呼喊自己。

“请等一下，各位。”

转头一看，沃森见到了一位老熟人。

一位穿着正装，打着领带的商务男士，和一名同样穿着整齐，有些像官员打扮的中年人从一辆马车上下来，正朝着他们走来。

沃森认出那位商务人士打扮的正是约翰律师。

“你怎么来了？”他问道。

而听闻此言的约翰，这时才发现眼前的人群里竟然有好几位是自己认识的，正是之前曾经帮助他解决了房屋问题的委托小队，对方还救过自己的妻子。

“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们，勃朗特先生，还有诸位。”

约翰的语气有些开心。

这时候，格雷克镇长也看到了安妮她们。

他有些怀疑的看了沃森等人一眼，悄悄将安妮和萨莫尔夫妇拉到一旁，说道：

“我刚才与约翰律师去旅馆你们，那里的人说你们和其他人出去了，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是谁？”

格雷克有些生气，他是担忧安妮等人来到城里被人骗了，或者是被市政厅的人趁机给抓走怎么办。

他虽然不是什么合格的镇长，但对市政厅官员的一些恶心手段还是很了解的。

“那位专员说他们是市政厅派来的，找我们了解镇上的事情。他看起来不像坏人。”安妮说道。

市政厅专员？

格雷克没听说过这种职位，不过他看着约翰律师与那些人打着招呼，双方看上去很熟络的样子，这让他微微有些放心。

在他看来，约翰律师算是个好人，能与对方相熟的，应该人品也过得去，不会对安妮这些可怜的父母下手。

格雷克不知道的是，在他观察沃森等人的时候，对方也同样在打量着他。

“这么说，你想接下这个案子？”

沃森假装无意地瞥了格雷克一眼，对约翰问道。

“还不清楚，所以让委托人带我来看看，不过，好像我的到来有些多余了，你们恐怕都已经问完了吧。”约翰有些无奈地看着沃森等人。

他大概是能猜到沃森身份的，知道对方背后代表着某个官方机构的意思，这其实是个好消息，意味着官方部门并不打算对这件事不闻不问。

“问到了一些消息，不过最好还是能去镇上看一看。”沃森回答。

说到这里，他忽然有了个新主意。

为什么不让约翰代表的事务所接下这个案子呢？

这有几方面好处，一方面可以把案件变成普通的民事诉讼案，这就让它不至于那样显眼。另一方面，事务所本身就是学会的附属产业，有了他们的参与，学会也可以掌握这件事的主动权。

“我有个合作倡议，你要不要听一听？”沃森看向约翰。

“您尽管说好了。”

“你接下这个案子吧。”

“啊？可这不是我说了算。”

约翰奇怪的看了对方一眼。

“相信我，会有人说服你们主任的。而且，这个案子如果胜诉，也可以给你们事务所带来一大笔收入，还能帮助这些受害的家庭。”

“我们不是为了钱打官司。”

“我明白，就当是行善积德好了，还能获得财富和名声，这怎么都值得一搏。”

沃森感觉自己像是个拉人下水的奸商，不过他也是真心想邀请对方，像约翰律师这样既有能力，又有热情，同时还能对受害者保持一份的青年律师，在科达加堡可不好找了。

他相信对方不是那种传统迂腐的人，清楚这其中的门道。

约翰沉吟了一会儿，然后他说道：“我可以接受这个案子，但不保证能取得事务所的同意。相反，我觉得自己被开除的可能性会更大。”

沃森哈哈一笑，他没说什么。

然后，他们走到格雷克面前，面对着镇长怀疑警惕的眼神。

沃森面色冷静，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深蓝色的证件递给对方。

然后，他看见格雷克瞳孔一缩。

“请您原谅我的无礼，各位长官。”格雷克微微鞠躬道。

自然学会虽然不是行政机关，但在级别上，却是要比一般的政府文官高一级，格雷克也知道对方虽然不是自己的直接领导，但也要当作上级官员来看待，何况，他久在乡镇，但也隐约听说过城里的那场政治风暴，知道眼下正是学会坐大的时候。

“你放心，我们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沃森认真地看着他说道。

当天晚上。

约翰意外地没有加班，他抱着歉意来到普克律师面前，小声说道：“我打算接下那个案子。”

普克律师戴着一副深度眼镜，他今年已经五十二岁，留着一头修剪整齐的灰发，这使他外表看上去要年轻许多。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他一直深耕公司债券业务，为不少企业打赢了官司，还曾经在罗曼大学法学院担任过讲师职位。

在那之后，普克回到科达加堡开了一家事务所，并接受了学会的聘请，成为文职人员，这是他自己要求的。

他虽然是初级学者，但不愿意与超凡世界牵扯太深，而且年纪大了，早已过了争强好胜，喜爱战斗的年纪，因此只愿意接受文职工作。

此刻，他那厚厚的镜片遮住了眼睛，只是盯着约翰：“这件案子很复杂，你知道对手的情况吗？”

“我知道，他们会聘请来自温士顿，甚至是黑森堡的名律师参与，还会收买各地的法官乃至专家，会拉拢镇上的居民让他们封口....”

约翰能想到亚托公司会动用手里的资源办一切事情。

普克摆弄着自己的领带，他缓声道：“学会给事务所发了消息，让我们接下这个案子，并指名你来接手。”

约翰没有说话，他知道事务所有自己的靠山，此刻得知是自然学会后虽有些惊讶，但有了和沃森他们的合作后，这也让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你办案的时候要慢慢来，我们与学会终究是不一样的。可能在他们看来，事务所只是个幌子，起掩盖作用就好，因此谁来接手都无所谓，所以才会选了你。”

普克的话语很不客气，但约翰知道上司说的没错，他清楚自己的分量，在面对这种大案子时，自己就是个菜鸟。

“每次只要抓一个问题就好，专攻一个方向，你就会发现，破案时有规律可循的。”

普克律师今天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有耐心。

约翰认真的听着，他一直将普克视为自己的老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亚托公司会请戈伊斯打这场官司，那是个难缠的家伙，而且做事毫不顾忌羞耻，可谓是不择手段。”

提到此人，普克皱了皱眉。

然后，他看向约翰：“现在，你还要接这个案子吗？我可以再和学会说说，让事务所不插手这件事。”

一种悲凉的感觉涌上约翰心头，他回忆起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想起他们脸上难掩的失望与痛苦。

这时，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上司：“我答应过他们，我无法拒绝。”

我拒绝不了自己的良心。

约翰想道。

.....

这个晚上，沃森同样写了封信交给拜厄斯，以说明自己的看法和策略。

然后，他回到家里，请狄克和他的妹妹一起到家中吃个晚饭。

“我与狄伦明天得出趟远门，恐怕这阵子都不能回来。”沃森歉意地看着家人说道。

莉莲用关切地眼神望向他，汉弗莱则假装不在意的样子，继续吃着饭菜。

乔伊丝倒是轻轻握住了尤米娅的手，她理解弟弟的苦衷，轻声开口说道：“我们会照顾好尤米娅的，嗯，你和狄伦要上哪去？”

沃森转头给了狄克一个眼神，他还没想好理由，让好友来圆这个慌好了。

“谢谢你们的帮忙，乔茵。我们去的地方还是在科达加堡辖区里，所以不用太担心。”

确实还在辖区里，只不过已经到另一个城市的边上了。

“那什么时候回来？”莉莲担忧地问道。

汉弗莱有些不满地咳嗽几声，示意妻子应当在儿子的同事面前，给对方维护些脸面，她这样的询问，倒好像显得沃森还是个孩子似的。

而且，汉弗莱知道沃森工作是不允许家人询问太多的。

“我不能确定，顺利的话，可能一个月？”沃森有些迟疑地回答道。

在没去帕尔伦镇之前，谁也不能保证任务的结束时间。

不过，看着母亲担忧的眼神，还要父亲和姐姐虽然明面上不说，但实际上也很关切的样子，沃森不想让他们太过操心，所以又加上一句：“可能也不用一直都待在那里，中途我或许能回来几次。”

他这话倒不作假，任务过程中，沃森可能会到市区里办些事情。

果然，他看到自己在说完这番话后，父亲也好像松了口气似的，他悄悄拍了拍妻子，安慰对方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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