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梦纪行

在确认剩下的人都是要跟自己走的之后，安东尼奥询问他们：

“告诉我，是什么让你们沦落到这种境地的？”

流浪者们回忆起了那暗无天日的工厂，想起了那些无血无泪的异族监工，以及不少人被那冰冷的机器搅碎手脚的惨状，他们愤怒，他们反抗，他们逃离。

听着这些人数落异族的残暴行径，安东尼奥却并没有表现出意外之色，这些他早就猜到了，但他想听到的却并非这样的回答。

他朝看向剩下的十多人，双手向下按了按，人们安静下来，都在等他开口。

于是安东尼奥，将自己的金属胸章默默地摘下来，握在手心，一字一句道：

“不，你们要记住，你们是被丰饶神的不作为，被祂造成的天灾，毁掉了原本的生活。”

人们面面相觑，显然无法理解面前的恩人在说什么，安东尼奥此刻的表情显得有些狰狞，往昔的优雅风度消失不见。他看着呆愣的人们，继续强调着：

“回去之后，无论谁问你们都要这么说，明白了么？”

没人看到，他的指关节攥得发白，坚硬的徽记刺破他的掌心，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流淌出来。但手心的痛楚毫不及他内心痛苦的万分之一，因为他是在教导他人诋毁自己的神明，去诬陷那位慈父般的存在。

站在帐篷外的负责人听到这些话，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原本他还担心这个贵族小子会给他找什么麻烦，现在看来还挺上道的。

但这位眼里只有钱的负责人可想不到，安东尼奥并非是怕受到问责才如此交代的，他与墨命一致认为，目前绝不能暴露他们决心帮助神明这一事实，所以至少表现得与其他贵族相差无几。

离别之际，当地的负责人还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他这个位置本来就有很多油水可捞，现在又多了一份协助弑神的功劳，自然舍不得墨命这个“财神”离开。

墨命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被批准回到自己的家乡——伯恩斯家的主城福克纳，按照正常的流程，他应该先到圣城汇报自己的见闻，然后经由代表会议评判他的功劳颁发相应的荣誉。

但这些步骤都被省去了，负责这方面的“圣”家直接让诺曼·伯恩斯继承家主之位，在此之前这个位子曾被授予分家的家主，更早之前则是因为诺曼父亲的战死而一直处于空悬状态。毕竟当初的诺曼没有足够的威望与功劳接任家主。

马车的车轮碾过两族的边境线，经过了守备森严的岗哨，在福克纳这座如同壁垒一般的城门口停下。墨命下了车，与他一同进入城内的还有那批流浪者，守城士兵对包括墨命在内的每个人做了仔细的检查，确认没有逃犯或者异族后才批准他们入城。

“他们有亲人在这里才跟我进城，而你本应该跟随马车回去。”墨命回头，不解的望着安东尼奥。

这位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的青年摇摇头，他表示自己已经和家人说好，要在外游历一番，过去的他读了万卷书，如今也该行万里路了。

“好吧，既然这是你的选择。”墨命没有多劝阻什么，转身踏入了自己的“故乡”。

血狂骑士奇迹生还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伯恩斯，这座主城更不例外，富丽堂皇的大殿内，衣衫不整的中年男人跌跌撞撞的跑向身着朴素服饰的年轻人，他的脸上满是惶恐与无助，双手按在年轻人的肩膀上：

“怎么办儿子，那个诺曼活着回来了，家主地位也要交出去了啊！”

格纳仍然十分冷静，他完全没有受他父亲的影响，只是将一旁的椅子拉过来，示意父亲坐下。

“没办法，我们按照‘圣’家的命令照办吧。”

中年男人看着那奢华的座位，那是他成为这里的主人之后改造而成的，同样被改建的还有原本冰冷的大殿——同葛朗台家签署贸易协定之后的艾伯特家完全有钱这样做。

可那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一听到诺曼回归的风声，立马把文件手续上所有艾伯特的名字改成了伯恩斯，还在刚才派人送来一堆指定送给诺曼·伯恩斯的贺礼，送礼的使者延续了他们的一贯风格，一路上敲锣打鼓让城里人都知道了这事儿。

他享受这一切还不到三个月啊，就要做回原本的分家家主了，对于地位的贪婪与不舍冲昏了他的头，这个中年男人攥着拳头，低声说道：

“派上最好的杀手，让那小子死在来这儿的路上……”

他还未说完，就看到自己儿子那冰冷的眼神，将他剩余的话语堵在了喉咙里。

“父亲，不要做傻事，艾伯特家的命运不应成为您贪欲的牺牲品。如果您执迷不悟，我就只能……”

中年男人看着自己的儿子，慌忙摇头，表示自己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事，然后开始收拾起自己的行李，他要带走一切能带走的东西。

在原城主收拾自己那点财产时，墨命正在卫兵的带领下不紧不慢的朝着大殿走去，街道两侧挂满了欢迎横幅，上面写着对诺曼·伯恩斯的称赞，甚至有些夸大其词。不过墨命预想中夹道欢迎的民众并未出现，街道上也十分冷清，除了一些巡逻的士兵之外竟看不到一个民众。

人们都隔着窗户，望着这位归乡的英雄，他们的脸上却挂着哀愁。墨命正因这奇怪的一幕不知所措时，身边的卫兵递给他一个头盔，那些流浪者也都戴上了防护性能稍差一些的面罩。

“大人，城内起了瘟疫，请做好防护措施。”瘟疫的消息令流浪者们十分不安，他们担心自己家人的健康，不过由于目前的特殊情况，他们只能先在外来居民暂住处休息。

“救命，救救我——”安顿好流浪者们没多久，跟随卫兵前往大殿的墨命便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朝自己跑过来。

对方的脸上长着几个硕大的脓疮，衣服上好几块血污，上气不接下气地奔跑着。周围的穿戴全套防护服的巡逻队自然不会让他接近墨命，赶忙用叉子拦住了他。

“这位市民，请前往养护所接受统一治疗！”

男人听到养护所三个字，不仅没有丝毫安心，反而惊恐的大叫起来：

“放开我，我不要被关进去等死，医生，我要找医……”没等他说完，另一位施展神术的巡逻队员就让他昏了过去。紧接着，这个疫病缠身的男人就被装进袋子里运走了。

看到墨命有些异样的眼神，负责带路的卫兵连忙解释道：

“大人不要听他胡说，这种人不愿意接受治疗，还想让别人也染病。”

墨命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他没有多过问，很快他就能见到代理城主了。回忆中的家族议事厅焕然一新，还多了许多华而不实的装饰品，这让他对自己将要取代的人有了一个初步认知。

与此同时，神力解放同盟的领导者正因某事发生争执。

“你确定要把这个位置交给他？现在收回命令还来得及。”最早加入同盟的元老率先发话，他有些不理解这个决定。

“纸包不住火，谎言早晚有被识破的一天，既然如此为何不让他作为替罪羊呢？”组织并策划了多起弑神战役的智囊把玩着手中稳固化的神核，反问道。

“有道理，就凭他一人干掉两位主神级的神明，这份功劳完全足以把他推上那个位置——不过，我们都清楚，那只是一个没实权的虚位罢了。”坐在会议桌最中央的议长点了点头，认可了智囊的解释。

“既然都没意见，那么维持该决策不变，散会。”片刻的沉默后，议长结束了此次会议。

木制的大门被仆从拉开，鲜红的金纹地毯从那华丽座椅一直延伸到自己脚下，墨命看着站在红毯两侧恭恭敬敬的下属，耸了耸肩。

“恭迎家主回归。”在格纳的带领下，大殿内的所有人齐声说道。

这些人都深深鞠躬，令墨命无法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不过墨命也不在乎这些人是怎么想的，他甚至都没往前走几步，只是站在门口的位置。

身旁的赫尔倒是被这场面吓得大气不敢喘，一路上她都没有说什么话，尽管卫兵一再提示这种场合不适合把小孩子带在身边，但墨命并不在乎。

“我从没当过什么家主，也对这个位子不感兴趣……”

“即便如此您也是伯恩斯唯一的家主，您无需处理各项事务，艾伯特作为分家回替您打理好一切。”格纳直起身子，带着标准的微笑说道。

“啊，那样最好，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回去了。”墨命不打算掺和这些麻烦事，他看出赫尔的紧张，便不打算多停留。

格纳见状上前一步，拿出“圣”城的文件，宣读道：

“鉴于血狂骑士诺曼·伯恩斯在弑神作战的突出表现，特授予神力解放同盟会议长的职位，目前为考察期间，考核内容为——”

与此同时，一辆被遮盖得严严实实囚车从正门进入了这座城市，跟随囚车的士兵身着重甲，囚车外壳刻满了象征限制与枷锁的祷文，精通封印神术的贵族职业者每隔几分钟都要检查一番封印的稳定性。

“自然与生机之神的公开处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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