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有鱼

陈昔年身上的伤口吓了事务所的人一大跳，为了不引起恐慌，她只能说撞到了墙壁，虽然这谎话听起来漏洞百出，没有见过撞墙能撞成她这样的，但只要她面不改色，就总有人会相信。

阳雪看着陈昔年脸上和脖子上缠绕的纱布，一脸心疼：“陈律师，你也太不小心了吧，撞墙怎么能够撞得这么狠呢？一不小心毁容了怎么办？”话说完，她又呸呸了两声，“乌鸦嘴，陈律师，你的脸肯定会没事的，别听我乱说。”

陈昔年看着一大早从她办公室进进出出好几次的人，微叹口气，无奈道：“这话你都说好几遍了，工作不忙吗？要不要我给你再加点工作量。”

一听这话，阳雪急忙摆手，“别别别，陈律师，我很忙，忙得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了，我现在就立刻去工作。”

等人离开，陈昔年轻摇头，目光转到电脑里的文件上。

这是事务所新分给她的一个案子，民事纠纷，没有什么难度。

将所有资料看完后，门外传来敲门声，陈昔年抬头，应了一声，“进。”

“文律。”陈昔年看见来人连忙站起身。

这家律师事务所一共三个合伙人，两男一女，文梅英是其中唯一的女性，现年四十五岁，出身法学名校，早年在检察院工作，之后辞职自立门户，和大学同学一起创立了现在的“十方律师事务所”，本人在业内地位颇高。

文梅英笑笑摆手示意她坐下，然后走近观察她脸上的伤。

“你受了伤，应该请假回家休息。”她的声音温柔，但英气的脸自带威严。

陈昔年：“谢谢文律关心，不过我的伤不重，不会影响工作的。”

文梅英笑出声，让她不要这么紧张。

低头将电脑上的资料一扫而过，问她：“最近工作还顺利吗？有没有遇到什么难题？”

陈昔年不知道她问这话的用意，实话实说道：“暂时没有，有什么问题我会及时跟您沟通。”

文梅英点头，眼里流露出肯定之色，“当初招你进来，我自然是认可你的能力，所里分给你的案子，你也办得很漂亮，我对我的眼光还是很有自信的。”

她这样说，陈昔年有些拿不准她的意思，入职两年，文梅英虽然是她的直属上司，但两人私交并不多，仅有的几次谈话也都是关于案件。

此刻面对文梅英的夸奖，她诚恳说道：“谢谢文律对我的信任。”

文梅英始终笑吟吟的，半晌没有说话，陈昔年静等她的下文。

两人对视良久，文梅英忽然问她：“你男朋友对你怎么样？”

“什么？”陈昔年疑惑，“男朋友？”

她这个反应和自己猜想的不太一样，文梅英怀疑自己弄错，迟疑问道：“早上送你来上班的不是你男朋友吗？前几天也是他送你过来的吧，还送了礼物。”

陈昔年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脸上露出一丝无措和尴尬，解释道，“您误会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文梅英仔细观察她的脸色，确实不像在说谎，但仍旧怀疑她有所隐瞒，追问道：“那你的伤……跟他没关系吗？”

“……”

陈昔年懂她的意思了，连忙解释：“没关系，真的只是一场意外，跟他没有关系。”

她语气焦急但眼神并未闪躲，脸色神色也坦荡，文梅英放下了一半的心，“好吧，是我们误会了。”

“只是你这个伤太让人怀疑了，我可不会相信这是你自己撞墙撞出来的，只有那些不懂事的小年轻才会傻乎乎的相信。”

不懂事的小年轻“阳雪”在工位狠狠打了个喷嚏。

陈昔年尴尬道歉，“抱歉，我撒了谎，但这跟他确实没有关系，只是单纯的一场意外，我只是不想引起过多关注。”

她这样说，文梅英也不好再说什么，耸了耸肩，“好吧，是我误会了，不过也请你理解，做律师的见过太多案子，看见你受伤的部位难免会多想。”

“不会，我很谢谢您对我的关心。”陈昔年真心感激道。

“那就这样吧，不打扰你工作了，如果需要请假的话就跟我说。当然，如果需要法律援助的话也跟我说，不要客气。”文梅英说完就走。

陈昔年目送她的背影离开，但在走出办公室最后一步时突然转身，“所以那个男人正在追求你吗？”

“人看起来倒是长得挺帅的，而且每次都是等你走进所里，才开车离开，很细心。”

陈昔年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她无从解释她和于北鱼的关系。

见她沉默，文梅英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不过走之前还是不死心地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他是做什么的？”

“建筑设计师。”这也是陈昔年能够回答的唯一一个问题。

总算问出了点什么，文梅英带着一脸满意的笑容离开。

留下陈昔年坐在椅子里，默默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尴尬。

下午下班时间，那辆黑色的车子又停在了律师事务所门口，陈昔年从所里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车前的人。

于北鱼上身穿一件黑色衬衫，下身是同色西裤，虽然服饰简单，没有任何装饰，但整个人自有一股清俊气质。

看到陈昔年出来，他走上前，“下班了。”

“嗯。”陈昔年点头，见到他便想起文梅英上午说过的话，此刻面对他有些不太自在。

“手上的伤还没好，工作的时候会不会不方便。”于北鱼将她左手拿起来看了看，纱布表面有些湿，是被水沾过的痕迹。

“一会吃完饭陪你去医院换一下纱布，伤口进水容易发炎，要很长时间都不能恢复，脸和脖子痛不痛。”于北鱼将她胸前的头发拨到一边，露出白皙的侧脸，仔细观察。

他的动作克制，没有逾越半分，但陈昔年还是把左手抽了出来，退开半步，“没事，伤口其实并不深，真的不痛。”

虽然她抽离与退开的动作漫不经心，但于北鱼还是察觉到了。

他没有勉强，顺势往后退开半步，“那我们先走吧，你想要回家做饭，还是直接去外面吃饭？”

二选一的问题，陈昔年立即回答，“外面吃吧。”

她的语气又快又急，生怕晚一秒，于北鱼又要跟着她回家做饭。

于北鱼看见她的反应，忍不住闷笑出声。

最后在回家的路上选了一间中式餐厅。

等待上菜的间隙，陈昔年战术性喝水，喝几口水又抬眼观察对面的人。

“你想说什么？”于北鱼见她这样，主动开口。

陈昔年放下水杯，“你工作不忙吗？”

早上定时送她，下午按时接她，都不用加班的吗？不是说做设计的都很忙吗？

于北鱼看她，“你不用担心，我既没有迟到，也没有早退，更没有旷工，不会被公司开除的。”

他话语里的调侃意味十足，眼神戏谑，陈昔年被他这样看着，总觉得自己的心思被看穿，面颊微热。

见她脸上泛起的微红，于北鱼见好就收，认真说道：“不过下周我就不能来接送你了，事务所接了一个大项目，和设计院合作，大概得忙一段时间，可能会很久不能和你见面。”

陈昔年听到这个回答，心底松了口气，她正想找借口委婉劝说他不要再接送自己上下班了。

于北鱼见她瞬间变得轻松的脸色，眼里流露一抹苦涩，但一闪即逝。

没关系，他告诉自己，来日方长。

“有什么事情，记得给我打电话。”

“谢谢。”陈昔年斟酌着对他说：“不过我自己都能处理。”

于北鱼有些挫败，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语气颓废，无奈道：“陈昔年。”

陈昔年睁着一双眼睛看向他，却久等不来他的下文。

半晌才意识到，他叫她的名字不是要同她说什么，似乎那只是他的一句感慨，一声叹息。

江州人的口味偏咸辣，陈昔年不重口。但服务员上来的菜还是让她看了就不太有食欲，不过陈昔年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饭量比平时少了一半。

于北鱼给她舀了一勺汤，“这段时间就先忍一忍，吃清淡的有利于你伤口恢复。”

陈昔年尝了一口汤，没有什么味道，喝了一口就放下了勺子。

“我吃饱了。”

于北鱼扫了一眼她只喝一口的汤，并不劝她，只说：“那你等等我，我吃饭比较慢。”

“嗯，你慢慢吃。”

于是，于北鱼就用一种比平常慢两倍的速度吃饭，菜要一口一口一口嚼，饭要一粒一粒一粒吃，汤更是舀两下吹三下喝四下。

陈昔年坐在对面看着他的动作，觉得眼睛有些疲惫。

“要不要尝下这道菜心，味道还不错。”于北鱼夹了青菜放她碗里。

陈昔年看着他碗里的饭还有大半碗，一桌菜都没吃几口，犹豫了下最后还是点了头，“好吧。”

他看起来还要吃很久，她干看着还不如帮他一起消灭早点回家。

“试一下蘑菇，没有怪味。”

“清炒虾仁也尝尝，不用剥，很方便。”

“要不要再喝碗汤。”

……

离开餐厅的时候，陈昔年比平时的饭量吃得还要多。

送她回家之前，于北鱼还是带她去了一趟医院，护士帮她检查了下伤口，又重新更换了纱布。

伤口处理过程中，于北鱼看见她脖子的伤口最长，瓦片虽然不锋利，但是被又刺又戳，造成的伤口边缘不整齐，看起来有些可怖。

护士清创的时候，陈昔年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脑袋反射性地远离护士的位置。

“你按住你女朋友，别让她乱动。”护士提醒道。

见护士误会他们两人的关系，陈昔年下意识想要解释，但不等她开口，脑袋就被于北鱼固定住，轻按在一个位置。

陈昔年的侧脸触到的是一片丝滑，眼底映入的是衬衫的纯黑，他的小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陈昔年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她猜测是洗衣液的味道，僵着身子不敢动弹。

一只手将她的头发撩开，微凉的手指按在她裸露的脖颈上。

“可以了，你处理吧。”

护士的动作专业又利落，但双氧水触碰到伤口的时候，还是让陈昔年疼得想逃，但被按着脑袋，想躲也没处躲，她只能贴他贴的更近。

察觉到她的动作，于北鱼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她的头发，无声安慰。

“幸好伤口不深，不然肯定要留疤。”护士看到细白皮肤上的伤口，眼里流露出不忍和可惜，“洗脸洗澡的时候注意不要沾水，一周之内应该就可以结痂愈合。”

“好，谢谢你。”于北鱼向护士道谢。

护士抬头看了他一眼，长得帅，又对女朋友这么温柔，不由对他好感倍增。

“两天后再来换药检查一下，以后保护好你女朋友，别再让她受伤了。”

“好，我会的，辛苦你了。”

清涓如水的声音，却让陈昔年耳朵微微发烫。

一路沉默，车子开到公寓楼下，陈昔年向他道别，“今天谢谢你，我先回家了。”

“陈昔年。”在她下车前，于北鱼叫住她。

陈昔年转头看他，对上她清冷沉静的目光，于北鱼不自在地别开头，轻咳一声，“注意伤口不要沾水。”

“嗯，我知道，护士说过了。”她也在现场，自然听到了护士的叮嘱。

见她不明白，于北鱼喉咙微动，“洗澡……不要沾水，你一个人……可以吗？”

陈昔年眼里流露出一丝错愕，然后很快反应过来，下一秒也转过头避开他的眼神，“我知道的……我可以的。”

“嗯，那你回家吧，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他的声音难得的带了点拘谨。

“好。”陈昔年点了下头，推开车门步伐挪动着离开。

于北鱼看着她走进公寓，在车内等了一会，看见五楼的灯亮起，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在原地又停留了三十分钟后，他才驱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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