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森林

谈恋爱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陈余前几天还在被当成不能玩火的小孩儿，旁观哥哥放烟花，今天就切身学到了何为“约会”。

无非是那几样，和天下有情男女差不多，压马路看电影做点小手工，再买一束碍事儿的鲜花，陈余不明所以，说这东西还没糖葫芦顶用，起码能塞牙缝。

故，罗浦豪特地买了根糖葫芦，插在鲜花里，邀功似的献出来，只恨自己尾椎骨没多长一截，摇个尾巴以示讨赏。

外面的太阳快要回家了，罗浦豪的花儿也蔫巴了，陈余的糖葫芦还有一口，只剩点糖了，像块半掉的痂挂在那。

陈余本人也没精打采的，蜷缩在影厅最后一排皮座椅上打瞌睡，罗浦豪装得很懂，谁知道这是今天带来他看的第二场电影了。

俩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电影里怎么演他们就怎么学，电影里小情侣谈恋爱都看电影，他们就又来看电影了。

好巧不巧这场是个恐怖片，情节简单粗暴，甚至无脑，单凭血腥恶心劲儿冲击人的视觉神经，周围这群洋人特爱看，叫得像坐过山车似的。

洋人看电影，罗浦豪看洋人，觉得特有意思。

越是吵越是困，陈余只怕安静。脑袋一点一点深低下去，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

大脑醒时收集资料，眠时一股脑儿放映片。

人被拉回恐惧里只需要几秒钟，屋里漆黑，暖气开得很足，温暖干燥，陈余却觉得自己每一个毛孔都在冒水汽，潮湿阴冷。

电影已经播完了，五颜六色的洋人不见踪影，陈余扭头看了一眼椅背，围巾和外套都不在，想来是罗浦豪带出去了。

捏着那根即将被丢掉的竹签朝着有光的出口挪，脚下一绊，当即扑回座椅，脑子醒了一半，想再度挪腿时——

被缠住了，一截滑腻冰凉的索状物绕着腿缠上来，陈余吓得打寒颤，几次抽腿都失败，犹如蟒蛇吞食，一寸一寸丈量猎物的活气儿，还未爬过膝，陈余却觉得自己的喉咙都被绞紧了。

再胆小的人也没法坐以待毙，陈余攥着竹签扎下去，仿佛渴望它化作骑士的利剑解救苍生，但利剑只扎进了自己的皮肉，血流不止。

尖锐的痛换来彻底清醒，陈余探上那条“蛇”，摸到一手湿滑腥气的液体，有点黏稠，像……像肠子。

太湿了，太黏了，也太熟悉了，这触感被篆刻进骨髓，陈余不住地发抖，呼吸没声音，连竹签都在颤。瓢泼大雨又从他头上沥下，把他淋个透，什么都做不了，这次甚至没有革菜刀。

只觉得窒息，喘不过气了。

在丧失全部氧气前思考能力首先遗失殆尽，恍然间有双不属于他的手搭上来，伸出援助，一层一层拆开蛇尾，陈余浑身僵硬地发现自己获救了。

他伸出血淋淋的手握住救命稻草，眼泪汹涌，分不清眼皮上是什么液体，只觉得重，睁不开眼，没有手去擦，于是浑身颤抖地贴上真正的骑士。

在水汽渐渐蒸发的分秒中，陈余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没几个有效音节，很小，轻的不像话，磕磕巴巴说不出来。

被血气填满的空气里，那人率先开口，落入陈余耳里像凄厉狂妄的撞钟。

“找到你了。”

他兜兜转转，逃回了楼秋生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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