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森林

人是从局子里带出来的，找到时还拎着一大塑料袋哗啦啦响的药，一股脑倒出来给楼听介绍。

“这是消炎药，这是止咳糖浆，这个，这个好像是维生素？不确定。哥哥，这个是润喉片，药房姐姐说是甜的，你总咳。”

楼听被气得发笑，完全不想看他，语气端正地向警察道谢，嘴角噙着不好意思的弧度，说大半夜太添麻烦了。

然后冷着脸转过身，一样一样把那些瓶瓶罐罐和纸盒装回去，塑料袋被粗暴对待，发出噪音，但不刺耳，因为旁边有更大的噪音来源。

俩社会青年，一个头破血流，捂着自己脑后勺一手血还骂骂咧咧，嘴里特腌臜，就是近乎听不懂半城话了的楼听都觉得脏耳朵，只想带着陈余赶紧走。

另一个估计犯事儿了，理亏，但被骂多了也咽不下这口气，反唇相骂，干净不到哪里去，眼看着又要打起来。

警察把他俩拉开，分到长桌两端的海角和天涯，呵斥：“干什么呢？这是哪儿啊还打架？”

陈余似乎没有走的意思，跟旁边站着看戏说风凉话的民警要水喝，语气很软很乖。

“叔叔，能给我一次性杯子的水喝吗？”

一杯热气氤氲的水就塞到了陈余手里，伴随着那句“为人民服务”。楼听已经抬脚走出了大厅，站在高瓦灯下等他跟上，塑料袋攥手里，脚下的水泥地没有阴影，阴面聚在脸上，黑压压一片。

看不出情绪，看不出情绪就是好的，看出情绪了就要完蛋。

他哥的情绪太单薄了，要么冷冰冰的，要么笑，真笑很罕见，假笑一挂上那张漂亮的脸就有人得遭殃。

陈余捧着一小杯热水走进光里，影子跻到他们脚下，水波摇晃，西北的冬又冷又燥。

他慢吞吞开口：“哥哥，里面有消炎药，你拿出来吃一粒，好不好？”

“现在是凌晨三点。”楼听答非所问，声音比气温更冷，顿了一下，“陈余。”

“吃一粒，哥哥。”

楼听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背过身朝门禁闸机外走。陈余端着水追，觉得有点儿满，要洒出来了，闷头喝了一小口，又献宝似地捧高。

楼听夺过来扬头全灌了，然后把空纸杯扔进绿化带，摔得很重。又抻着陈余的腕子把他塞进后座，连带那些药。自己却不进去，背对着车一支接一支猛抽烟，烟头聚了一地。

陈余慢吞吞地扯过新小狗相互依偎，手搭在发疼的腕子上，闷闷地跟它和纸杯道歉。

“对不起，我哥哥力气大。”

从窗子看出去，楼听的轮廓朦胧，站在昏黄的灯下重复着点火、吸烟的动作，譬如有人在幕后提线的皮影。

好像生气了？我该害怕的。陈余这么想，但仍然只有平静，那些药让他变得麻木，像失了水份的甘蔗，有硬邦邦的实物，摸得到那杆长条状，但再怎么用力嚼都榨不出滋味。

他在往下坠的浑浑噩噩里滑行，身后拖出漆黑的尾。

看着哥哥绕过车头开门，是一根不剩了？还是来吃药？外面好像很冷。

烟盒没有盖上，被随手丢在副驾，一二三四，还有四根。一同放那的还有鼓鼓囊囊的塑料袋。

掀开扶手全是提前分装好的药，角落里蜷缩着熟悉的小飞象保温杯，楼听拧开了杯盖，车里温度很高，所以没看到热气往外冒。

眼前黑了，楼听欺身压过来，奔波一天两夜还是香的，陈余闻见熟悉的那股味儿。他钳着陈余两腮往口腔里塞药，又动作连贯地把温水灌进去。

陈余咳得脸通红，向下落的眼泪全被手掌劫去，楼听垂着眼睫脸色阴沉，捂紧他的嘴防止药片呛出来。

这药是崭新的，立竿见影地让他手脚麻木，体温似乎在降，几乎没有感受过程的机会，陈余陷入了睡眠。

阅读雪后森林最新章节 请关注盘古小说网(www.lawace.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