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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后森林

第75章 楼稻生

是个很小也很轻的木头盒子,变成陈慧心的居所,前面是门铃,有人站在后面问谁呀?屋后是一面机雕莲花墙,搭扣是金属的,已经掉漆了。

陈余把它叠放在新小狗上,无数次想敲开门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子。其实他能想象到,骨灰嘛,只是没看过也没摸过,就总剩一大片空间供他遐想。

楼听好像没什么想说的,比来时更散漫地开车,驶过门户稀疏的城西郊区,开上主城区街道,这座小县城时隔多年仍然算不上灯红酒绿。

一直在看路左侧,灯光缭乱地落进他眼底,却还是没什么神采,垂着眼睫若有所思。

一只手搭上来,楼听的目光挪回前方,声音很哑,陈余认为他病了,至少是感冒。

“饿了吗?”

“哥哥,咱们去看医生吧。”

楼听明显一瞬间就提起精神了,腾出一只手摸他的额头。这个动作像某种本能,陈余却在这次躲开了。

陈余攥着安全带,屁股都离开座位了才摸到楼听的额头,也不烫。楼听不是很配合,但心软地笑了一下,握着他的手腕安放回去。

“好着呢,死不了。”

拐进今晚见过的最亮的一条街,这应该就是县中心了,楼听给他围了条兔毛围巾,又把缀着一圈绒的羽绒服帽子戴上,捂得很严实,就一双眼睛雾蒙蒙的在缝里露着。

陈余今天喝了几瓶葡萄糖了,一下车走几步还是发抖,惨惨的半死不活的样儿,楼听不好抱着他,只能揽住朝饭店走,陈余脚步虚浮,几乎在当挂件。

或许捧着个骨灰罐进喜气融融的饭店太过惊世骇俗了,端菜的服务员全都往两边避,自觉站成两排,楼听的大衣本来就没扣,直接拢着陈余和木盒子走进包间。

暖气开得很足,楼听一件一件把小粽子拆开,服务员把泛油光的菜单铺到他们面前,陈余差点以为自己又哭了,因为这张塑封的纸在滴水。

但很快闻见了酒精味儿,是他哥的老毛病,什么都得消毒喷一喷。

楼听点了几个觉得勉强能吃的又把菜单递回去了,没经他的手。好声好气软声给他做心理建设。

“好孩子,努力吃一点,吃不进去也没关系,起码尝味儿了是不是?”

陈余点点头,把手抽了出来,蔫蔫在桌子上趴着,用手指玩转盘,慢慢地挪蹭,那块圆形的玻璃就开始旋转。

有人在门口敲了两下,耳朵会跟着动,楼听把他往上窜的卫衣扯下来,重新盖住腰,凑到耳朵边说话。

“菜烫,别乱动。”

耳朵还在动,这不属于大脑控制,所以是它撞上楼听的嘴唇。

身后一热,一碗羊汤就出现在陈余面前,说实话,只是闻闻就要吐了。

但还是努力喝了一口带葱花的清汤,顶着楼听关切的目光,觉得不算膻,闷头喝下去半碗。

很快又有人敲门,陈余直接往旁边挪了几个座位,探出脑袋的却是一个让楼听意想不到的人,确切来说,只露出一只眼睛就能知道他是谁。

楼听整理了下大衣前襟起身,眼神笔直地阔步走出房间。

过道和大堂都不是适合谈话的地方,乃至整个饭店。所以楼听走在前面,那人尾随其后,走出张灯结彩的大门,拐进车对面的巷子。

两侧有住户开灯,所以不算太黑。先是有人笑,谄媚的笑,掏出烟盒倒出一支烟献给楼听。

楼听歪了下头,错过脸,目光一半落在他眼里,一半落在他身后乱窜的飞虫上。

那人干笑着把烟收回来,拍自己的大腿哎呦哎呦叫。

“小听,叔忘了小听现在出息大发啦!看不上这十块八块的烟!”

他一说话,楼听的脸完全偏到一侧,连带整个人都侧立。酒臭味太重,一个爹妈生的,都拿命喝酒。

那人见楼听不说话,不识趣地挨得更近了,神神秘秘地开口,好似握住了什么小辫子。

“刚才那个,我看你搂着进去,以为是个丫头片儿,一进门才看见是个带把儿的!”

楼听目光一凛,抬眼皮扫过他时已经带了冷意,还是没开口。

酒迷乱醉的男人又开始笑,用一种“其实我懂”的语气压低声音凑到楼听跟前,近乎贴着了。

“唉,现在这种也正常了,小男孩儿嘛!年龄不大,跟姑娘一样滑溜软乎。”

“更何况那个长得不比姑娘差!”

“楼稻生,你想说什么?”

二人同时开口,楼听声音不大,却盖过了对方。

“诶,你是我家小听呀!叔说了半天话看你不吱声,还以为认错人了,毕竟这么多年了你小子也不回来看看,不敢认,不敢认了!”

楼听舔了下后牙,下颌活动后看着更紧绷了。

楼稻生还在絮叨个没完,颇有一股对岁月不饶人的慨叹。

“都说你去国外发展了,老有老娘们儿说你见过大世面就不回来了,我每次都说,哪能!我家小听是最最恋家的,最最知恩图报的!他家在半城,他能去哪儿!”

看他煞有其事的样子,楼听深吸了一口气,再度开口。

“你想要什么?”

无非就是钱,有钱就可以买酒,买女人,买房子。赌。

楼稻生嘿嘿笑,却不矢口否认,捏着手指头伸给人,眼神雪亮,亮得发绿。

楼听突然勾起嘴角,笑了两下也咳了两下。语气干涩:“要多少?”。

“看你想给叔孝顺多少啦小听。”

还是厚颜无耻。

“过年嘛,凑个吉利数!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

一气呵成,醉成这样都不结巴。

楼听静默两秒,觉得还是回去喂小孩儿吃饭更重要,懒得跟他耗。

走出巷子时楼稻生还在贫,说看见你的车啦小听,可了不得,年纪轻轻买大几十万的车喽,前途无量。

楼听只是一言不发地走了,抱着臂大步流星,可能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发传单的小孩儿绕开他,卖糖葫芦的老头和他擦肩时也不吆喝。

楼听意识到这一点,站在饭店门外整理情绪,点着一根烟,暗火掸落灰黑的杆身,吸得很快,簇簇地往下掉。

其实人一下就能学会这件事,仿佛埋藏在基因深处的劣性根,有点火星就引燃了。

接过很多次烟,第一次抽却是自己买的,细细的女士香烟。小孩儿在加拿大上学,因此他变成孤零零一个,或许上辈子是头斑马,落单后整宿睡不着觉,就得抽烟,抽得头脑发晕,浑身发软,才勉强能浅眠四五个小时。

学抽烟是因为看不见想看的人,现在用上这烂本事又是因为他要去见想见的人。

只抽了一支,有很黏人的另一头斑马在等他。

穿过挨挤的人流,沾上来往饭菜味儿,走进最深处包间,楼听露出的笑却冷下来。

上了新菜,一盆山药虾仁汤,滚滚冒热气,那碗羊汤也还热着,一口没少。转盘安稳停摆,骨灰盒也在,陈余坐过的那把椅子凉透了。

小孩儿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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