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晓玖偷偷在成衣铺定制了一件锦缎袍子，带回秋月苑，此时正愁眉苦脸地对着袍子下摆，一根绣花针举在眼前半晌，迟迟落不下。
“小姐买件成衣……若将军知晓，又该怪小姐敷衍了……”
金婵的脸比晓玖还苦上两分，她以为小姐辛苦拿到将军衣物获得尺寸，是要亲手裁衣，结果竟买了一件成衣回来，甚至还打算糊弄将军。
晓玖满不在乎，向金婵请教该如何在下摆上绣一朵花。
金婵苦口婆心地规劝，在男子外袍上绣花实在不妙，于是晓玖打算改成绣竹，最后又觉得太难，改为竹叶。
在金婵的耐心指导下，晓玖总算用金线绣完一片竹叶，甚至不愿意再多绣一片，匆匆收了尾。
金婵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小姐何时连女红都不太会了，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可小姐解释说是手艺生疏了。
趁着将军去了军营，晓玖带着袍子到了寒松苑。
屋中还未来得及收拾，桌上香炉里还燃着檀香，一缕青烟幽幽地飘出，隐约传来一阵清甜之气。
晓玖将袍子放在床榻上，打算给将军留张纸条。
提起笔正思考着该如何落笔，余光从放置在床榻前的屏风扫过，几件换下的衣物被随意搭在屏风上，一条镶着精致金属带銙的腰带吸引了晓玖的目光。
扔下笔，晓玖匆忙走到屏风前，一把扯下那条腰带，将其上带銙看了又看，直至确信，那镂空的麒麟雕纹与严季云捡到的带銙一模一样。
顾不上留下纸条，晓玖快步出了寒松苑，回到秋月苑翻找出那枚带銙。经过一番思索，她拿着带銙拦在了总管身前。
“蒋总管，我方才在后院捡到一枚带銙，看上去甚是精致，你帮我看看是不是将军的，若不是，还能是谁的。”
晓玖伸出的手在总管面前缓缓展开，手心上躺着那枚金属带銙。
总管拾起带銙仔细查看，斩钉截铁道：“若不是将军的，便是商启大人的，麒麟带銙是沐家军专用。”
“哦？”晓玖谨慎问道，“总管怎如此笃定？旁人不会用这种带銙吗？”
总管一副自信满满不容置疑的模样，指着带銙保证道：“麒麟纹乃沐家族徽，我怎会认错，这种带銙是军营特殊定制，是沐家军的身份象征，可不是谁都能用的。”
晓玖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未避免总管起疑，又将戏演到底。
“原来如此，那我去问问商启大人，看看是他还是将军的带銙掉了。”
沐家军分为金、木、水、火、土五字营，各营驻扎在边关要地。
其中金字营作为主帅营，驻扎在沧廿郡城外；火字营驻守边关要塞默隐关；木字营把守西北要道燕珏山；水字营作为后方防线，留守皇都祥安城郊；土字营则作为密探，遍布西铭和北漠各地。
晓玖怎么也没想到，送亲的惊险闹剧，竟有沐家军参与，却不知充当了哪一方角色。或许只有混入军营，方有可能打听到真相。
然而，晓玖如今没有把握能混进军营。
若是沐玉臣要杀严季云，又该如何？
可沐玉臣杀严季云的理由又是什么？
不会是因为不想娶，便随意杀了吧？
细思极恐……
可思前想后，若沐玉臣要杀严季云，这大半个月他随时可以动手。
等严季云死后，昭告天下，就说将军夫人病死了，以严季云的家庭地位，怕是连个质疑的人都没有。
但如果想杀严季云的不是沐玉臣，他又有何理由派沐家军相救？
他本就不愿娶严季云，送亲途中遇难身亡，又有谁怪得到他头上，坐收渔翁之利不才是他最佳选择？
理不清头绪，越想越头疼。猜测皆是枉然，还是得寻个机会进军营一探究竟。
晚些时候，沐玉臣从军营回到侯府，晓玖如常带着蜜饯，去寒松苑“送礼”。
进门时，恰好看到冬竹拿着一件袍子向外走，隐约间看到，袍子下摆的一角，用金线绣着一片竹叶，那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杰作”。
平举手臂拦下冬竹，晓玖目光锁在袍子上，疑声问道：“冬竹姑娘这是干嘛？”
冬竹见她前还是一脸沮丧，此时看晓玖的视线落在袍子上，竟又展颜笑道：“将军见这袍子碍眼，让我拿去扔掉，怎么了？这袍子不会是夫人送的吧？”
扔掉？
晓玖瞳孔震颤，就算不是她亲手裁制，可也是她精挑细选，上面还有她费力做的刺绣，居然说扔就给扔了。
这恶鬼将军真不可理喻。
蜜饯的纸袋，被晓玖捏成一团，指甲深陷手心，隐隐作痛，她紧咬着唇，气不打一出来。
她一把夺过袍子，涨红了脸，强挤出一个笑，说：“将军既然不要，不若给我，我有用处。”
随即转身，怒气冲冲地走出了院门。
金婵被小姐遣去抓药，起初以为小姐病了，可小姐矢口否认，抓药也只要一味药材——黄连，并让药铺磨成粉。
等金婵提着一副药材回到秋月苑时，看到小姐正站在椅子上，将枕头用绳子捆绑吊在房梁上，而特意为将军买的袍子已经被缝在枕头上。
“小姐……这是……”金婵望着吊在屋里来回摇晃的枕头，惊慌地问道。
晓玖一拳捶在枕头上，捶得枕头不停晃荡，袍子随之舞动，远远看去，像一具悬梁自尽的尸体，有些渗人。
一拳过后，感觉胸中烦闷之气尽消，晓玖爽朗一笑，向金婵介绍：“这是本小姐特制的降压神器，心情不好的时候来一拳，保证愁云尽消！”
“这样挂在屋中……好像有些不吉利……”金婵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伸手扶着晓玖从椅子上跳下来，“这袍子，小姐不是要送给将军么？怎么……”
晓玖拍了拍手上的灰，故作镇定说道：“这袍子我甚是喜欢，送给沐玉臣简直是暴殄天物，不如挂在房中欣赏来得有趣。”
金婵难以理解，却不追问，将小姐吩咐抓的药材放在桌上。
本已到了晚膳时辰，可不知为何，平日晚膳绝不缺席的小姐，今日丝毫不慌，甚至吩咐她去后厨，让人将今日的晚膳送到秋月苑来。
待金婵一头雾水地出了门，晓玖便在桌前坐下，拿出今日为沐玉臣买的蜜饯，一颗一颗小心取出，并用小刀在中央挖了个小洞，再将黄连粉末灌了进去。
这精细活很花了些功夫，等每一颗蜜饯都被灌入了黄连，晓玖才心满意足地起身伸展手脚。
在秋月苑中悠闲地用过晚膳，晓玖拿起精心准备的蜜饯，带着金婵去了寒松苑。
沐玉臣在书房查阅军务信函，门没有关，晓玖踏入院子，便瞥见书房中的人影，商启竟不在院中，于是她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书房。
让金婵在外等候，晓玖鼓起勇气，独自一人进了书房。
她步履轻盈地走到沐玉臣面前，只见沐玉臣伏案挥毫，即便自己已经近在咫尺，沐玉臣也没有抬头，随即声音冰冷地传来。
“听闻夫人今日在秋月苑用的晚膳，我还以为夫人总算想通了，怎么又来了。”
回想起此前一番好意遭到践踏，晓玖又觉气闷，拿着纸袋的手不免紧了些。
她咬着牙，稳住心绪，轻轻地将蜜饯袋子放到沐玉臣面前。
“这不还没给将军送蜜饯么！”
沐玉臣总算停笔，抬起头来，眼中神色复杂，愣了片刻才道：“夫人不必白费心思……”
“将军劝人的话，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说来说去也说服不了我，将军也不必白费口舌。”晓玖抬手阻止沐玉臣继续说下去，这些话她耳朵都要听出老茧了。
晓玖的视线落在蜜饯袋子上，她手指轻巧地在袋子上拍了拍，殷勤说道：“特意为将军买来，还望将军细细品尝。”
自顾自地说罢，晓玖转身便走，根本不给沐玉臣再说话的机会。
神情自若地带着金婵出了寒松苑，晓玖忽然拉着金婵绕到寒松苑另一边院墙，墙边一株桃树，树枝正好伸到了院墙上。
看到晓玖手脚并用往树上爬，金婵大惊失色，忙去拉晓玖。
“小姐，这可使不得，有失体面！”
腰被金婵死死抱住，晓玖心中无奈，悄声劝道：“你再继续这样将人招来了，才真失体面，我不过好奇将军是否对我送的蜜饯满意，就看一眼，没人会发现的。”
好不容易说服金婵，晓玖带着金婵，借着树枝爬上墙头，院中一切尽收眼底。
晓玖一脸期待地望着书房，幻想着沐玉臣吃到黄连时会是怎样一副表情；金婵一脸担忧地左顾右盼，唯恐树下突然出现一个人。
等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晓玖就快睡着时，书房中传来动静，似是茶碗打翻在地的清脆响声，紧接着，急促的步伐声传入耳中。
沐玉臣从书房走出时，面色铁青，嘴里唤着商启。
晓玖埋头，带着金婵下了树，得意洋洋地笑起来，招呼金婵打道回府。
金婵却是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声音颤抖地问：“小姐……将军那副样子，不会是因为吃了你送的蜜饯吧？”
晓玖赞赏地拍着她的肩，回答：“小丫头还挺聪明，我请将军吃了点黄连，降降火气。”
金婵脸色煞白，好像丢了魂：“我完了，黄连还是我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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