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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欢

38. 要挟

蜡泪流干,疾风骤雨彻夜未停。

骊欢疲累地托着腮帮,迷迷糊糊坐在石桌边听戏。

戏台上浓妆艳抹,人影衣饰繁复,口中咿呀唱着不见声儿的戏文,如供人取乐的游鱼来回沉浮。她听得着迷,翘起唇角哼唱起来。

一道步态端雅的妇人身影缓缓走近,石桌上多出一碟个头饱满、色泽清嫩的莲子。她捻起一颗送进口中,难言的酸苦生涩。

“阿娘,好苦,我不吃。”

她吐出来,红润的腮颊拧作一团。

妇人拢袖坐到她身畔,嗔怪地点了点她的额心。

长裙逶地,云锦宽袖下露出的手掌裹着一串紫檀佛珠,妇人双手合十,温柔叹息道:“你爹爹从北疆赶回来,算算时日,这会儿该入京城了,菩萨保佑一切平安。”

“阿爹回来了?!”

骊欢喜滋滋地起身,扭头跑出府门:“娘亲,我去迎阿爹!”

府门外空空如也,四下涌动着白茫茫的雾气,如滔天巨浪吞噬巍峨的将军府。

骊欢环视被湮没的府宅,一颗心堕入深湖,猛地睁眼看了一遭,又昏昏沉沉睡过去。

约摸掌灯时分,梦境愈发纷杂吵闹,耳畔隐约有人商榷着弄醒她。

未几,一片若明若暗的黑影撩开她的额发,动作轻柔地俯身贴过来。唇|齿相依,她不满地蹙了蹙眉,那人口中立时渡过来一道温热黏稠的流体。

她咽不下去,那人便一口一口探舌推送着。不知是粥是药,亦不知隔去多久工夫,她当真被从惊怖的迷雾中拉拽出来。

入目明晃晃的模糊,摇曳的烛火晃得眼角刺痛。她不适地嘤咛一声,隔着满眼酸胀的水雾,隐隐绰绰瞧见一道男人身影坐在床榻边儿盯着她。

男人眸光幽深,与她十指相扣似在渡送内力。

一股源源不绝的暖流送进她身体,反倒滋生她的气力。指甲狠狠掐进那只手掌的皮肉,暖流一顿,那人无趣地撒开手,冷冷拂袖离开了。

喧闹声愈重,宫婢们鱼贯而入,神医领着数名太医轮番把脉拟方子,好一番折腾,骊欢终于浑浑噩噩恢复意识。

槐序不在身侧,她询问相熟的宫婢楚慕是否来过。宫婢眼神意味不明,只当她想见皇上,略有些为难地福礼:“娘娘,皇上一整日不眠不休守在凤鸾宫,半个时辰前方才离开,那会子您赶巧醒了呢。”

“皇上临走前,还吩咐太医们将药方子呈去宸元阁供他瞧一瞧,想来忙清了便回来看您。”

骊欢垂下眼,半晌沉沉冷笑了声。

昨夜那个畜生对她翻来覆去的折磨,殿外雷电一夜未休,殿内云雨一夜未休。她心头那般浓烈的仇恨支撑着,终究还是负荷不住疼得告了饶。

她嘶哑着嗓子,一遍遍哭求楚慕停下来,楚慕都没有收敛。生着薄茧的大掌抓着她的手往身|下走,逼她抚摸与他交|合往复的密处。

他就是要这样,用她的痛苦警醒她别和旁的男人纠缠不清,警醒她这辈子都逃不开他楚慕的手掌心。

心口没来由地一阵恶寒,骊欢喉头干呕一声,身子陷在松软的被褥间稍微缩一缩腿脚,便有一阵酸麻的痛楚席卷全身。

“娘娘,您没事罢?可要召太医们再过来瞧瞧?”

宫婢贴心地凑过来掖被角,骊欢摇摇头,顺着她的搀扶坐直身子,哑声道:“可知狗皇帝在忙什么?”

宫婢动作略微一抖,老实地怯声道:“奴婢听闻,昨晚四名大将军冒雨在宸元阁跪了足足一宿,早起林太傅又领朝臣们在宸元阁外求见了好几个时辰,说是有军情上报,皇上应当在处理此事。”

骊欢眼睫轻颤,一时失神。

昨夜严公公候在殿门外求见,惨死前似乎也提及此事,还提及了“裕王”的字眼……眼下大楚四夷宾服,能这般惊动群臣的军情,也非平荆战况莫属了。

平荆势单力薄,若与朝廷正面开战,定然不是朝廷铁骑的对手。可瞧楚慕这边朝臣们的反应,大有战事失利的味道,莫非局势并非她想象中那般糟糕?

抑或战局大开,平荆的臣民们知晓难有胜算,主心骨又被困在京城不得脱身,这才殊死作搏,暂时逼退了那个畜生的军马?

倘若如此,事态也算不得乐观,她要怎样才能打探楚慕的口风,怎样才能帮裕王摆脱当下的困境?

漫无目的地思忖着,心绪颠颠倒倒消磨精力。骊欢耷拉下眼皮,楚慕昨夜的掠夺便又不受控地浮现眼底……

男人喘息粗|重,汗液顺着宽阔的臂|膀滴落她的脖颈,指骨分明的手掌在她侧|腰掐出片片红痕,那样不留余地、近乎愤恨地惩处着她。

心跳闷沉沉地抽动一下,痛楚霎时如抽筋般蔓延整颗心脏。骊欢面色一白,瞥过花窗外幽寂的夜色,不自觉地攥紧被褥。

这一回,她恐怕什么都帮不了——

“娘娘,要不请太医们再来瞧一瞧罢?”宫婢见她蜷缩背脊,面容越发苍弱,不由紧张地俯身关切。

“……没事。”

骊欢思量片刻,捱过这阵疼冷淡地摇了摇头,又朝宫婢使个眼色,颇有些不容置喙的意味:“你带殿里的人去外头候着,叫槐序进来服侍。”

宫婢们迟疑地互望一眼,生怕触她的霉头,纷纷福礼告退。

殿堂光芒柔润,楚慕临行前趁骊欢尚未清醒,将凤鸾宫各处殿宇的灯盏悉数换作一架架碗口大的夜明珠。

此刻明珠月华般的流光晖映下,女子撑着小臂掀被下榻,随意捋发遮掩脖颈中暧昧的咬痕,乏倦的眉眼难得撑出些许活气。

算算时辰,已然子时过半。

她与楚谚约定好子时末云雀殿见面,眼下楚慕凑巧被朝臣们绊在宸元阁顾不上她,她与其在榻上躺着,不如去云雀殿探一探风声。

况且昨夜她同楚慕争执,将楚慕逼得那样动怒,楚慕都不曾提及她今夜与楚谚私下相会的事情。

想来此事尚不在楚慕掌控之内,这是她为数不多的机会,无论成败与否,她都不能放弃!

妆奁盛放的明珠光辉盈盈,骊欢沉下念头,望向铜镜深吸一口气。

槐序撇开脸抹掉眼泪,心疼地松了松骊欢的发髻,尽量盖住骊欢耳垂含糊不清的齿印:“小姐,奴婢已经照您的意思将那名宫婢安排到内殿侍候,她头两年在太子府受您不少恩惠,可靠得紧。”

“等下她随奴婢一同陪您入轿辇,您趁机换上她的宫裙,再由奴婢引您混进云雀殿。咱们动作快些,断不会有人起疑。”

骊欢颔首应和,面上没有多少神采,心头却耐不住焦急。

约见的时辰将至,迟到了可不好。

凤鸾宫里里外外全是楚慕的眼线,她两日前好容易才找出个信得过的旧识;楚谚受困京城,势必也时时刻刻活在楚慕的监视下,不知能不能准时赴约?

槐序搁下篦子,佯装不经意扫过骊欢铜镜中消瘦的面容,将骊欢的心思尽收眼底,肿胀的眼眶不由又泛起一阵酸涩泪意。

她想问骊欢当真要去云雀殿吗?

狗皇帝看得紧,若叫他察觉不对劲,定然又要来凤鸾宫发疯……昨晚她被宫婢们死死按在殿外,里头骊欢哭得肝肠寸断,那哭泣声又何尝不是一柄柄刀子剜在她的心口?

她不比葵扇那般硬气,自小服侍骊欢左右,她只盼骊欢好生活着。

可她而今亦瞧得清楚,骊欢放不下满门血仇。报仇的希望再渺茫,她侍奉的这位小小姐都会竭力争取。

换下寝衫粗略地拾掇一番,时辰已然迫近子时末。骊欢掀帘走到外殿,双腿疲软乏力,强撑着精神吩咐宫婢们备轿。

数名暗卫听到动静,狐疑地皱皱眉,转脸隐入黯淡的夜色。

骊欢冷笑一声,不甚在意。

楚慕那畜生固然在乎她,但宸元阁里急待他处理的,是他像狗一样蛰伏十多年挣来的江山。他晾了朝野群臣一天一夜,军政繁杂,断不可能轻易脱身,纵然想捉奸也不该死揪着这次机会。

骊欢嘲弄地扯了扯唇,冷风灌入殿堂,吹得她一阵头重脚轻,脑海中般般思绪如混乱的潮水纷涌而上。

“小姐,时辰来得及,先坐着歇会儿罢。”

槐序软声扶骊欢坐到贵妃榻上,斟了盏暖茶递到骊欢手中,忙不迭转身关殿门。

却见大殿外宫婢太监们齐齐福身跪拜,步履如风的男人视若无睹,一径踩过石阶,目光直直凝视殿中抿茶的女子而来。

槐序眼皮猛不丁一跳,未及戒备,楚慕已越过她行入暖光融融的大殿。

男人神情幽冷,墨玉冠发下一袭衣袂翻飞的霜白勾银龙纹袍衫,合衬得身形颀长清贵,似流转着风雪过境般凛冽的肃杀之气。

待他走近细瞧,那道修长苍白的脖颈当中竟染着一团薄红;喉结一圈两排齿痕深陷,因未擦伤药的缘故,血肉微微翻卷着,很是骇人。

骊欢哆嗦一下,对上楚慕疏冷的视线,昨夜床笫间难以抵抗的恐惧席卷心头,杯盏中上浮的热香气儿似一股阴潮的凉风洇在她鼻尖。

略略慌神一瞬,骊欢立刻垂眸遮掩惧意。

她清楚云雀殿此行困难重重,不愿舍弃希望,亦不曾抱过多期望,再加上数回同楚慕虚与委蛇的经验……她甚至没有浪费情绪诧异楚慕为何突然出现,薄唇微启,已然思索好如何应付。

楚慕见她全无心虚,周身寒意刹那如飓风席卷,抢在她开口之前冷笑地呛道:“你最好说点我爱听的。”

“……”

未脱口的说辞冷不防被堵个干净,骊欢面色又添些许苍白,神采却拿捏得极好,不见半分波动。

楚慕撩袍坐到香檀圆凳上睨她,体察她仍在酝酿如何溜出去,不由恼火更甚。

事实上,他不曾遇到报信的暗卫。

在宸元阁磋磨将近两个时辰,他满心记挂骊欢,那群老臣却前所未有的难缠。一个个扯着满脸褶皮跪在地上,哭得一副为朝为民的忠臣嘴脸,反反复复拿平荆那点烂事念叨他。

他自诩天生敏锐狡黠,足以谋夺天下的才智却也费解得很——这群老东西何故犯贱至此?

黎民江山是他的,大楚天下随他姓楚,又不是他们的,何苦如此认真逼着他废后?甚至不惜以死相逼,劝谏他专心朝政、当个所谓留名千载的明君?

他急欲脱身,弄出点血光全了他们“死谏”的心意,才得以奔回凤鸾宫。

一路匆匆遽遽,他为裕王之事嫉恨,为昨夜之事愧疚。踏进凤鸾宫那一瞬,他甚至害怕面对骊欢刀子般决绝的厌憎目光……

料想中的尴尬与对峙并未出现,他的小皇后不好好在榻上歇着,深更半夜换下寝衣,正妆发妥帖地准备去私会心上人。

真是讽刺——

楚慕眉眼愈沉,手背被骊欢掐进血肉的五道指印隐隐作痛,想到骊欢当时孱弱的睡姿,越发觉得她此刻华服加身、珠钗摇光的模样刺痛双目。

就这么迫不及待想找楚谚?

除却比他少一份血仇,楚谚有哪点及得上他?

心底某处阴暗之地燃起燎原大火,火舌几度翻卷而上,触及骊欢愈发苍白消瘦的面容时,终究被他勉力压制下去。

“身上可好些了?”

他冷着神情,声线却下意识放缓许多,见骊欢抬眸端量他,便续道,“神医说你肝郁气滞,不宜走动,怎么不好好在榻上躺着?”

话音堪堪落下,骊欢扯唇笑一声,全无避讳地偏头嘲弄:“被狗追着咬了一整夜,我不能出去散散心?”

“……自然可以。”

楚慕有些讪讪,吐息一顿,意有所指地攒眉道,“说来,前段日子我费尽心思哄你出凤鸾宫走动走动,你无论如何也懒得动弹,怎么突然想着半夜出去?莫非外头有人等你?”

骊欢指节微颤,滚热的茶水溅落手背,温度霎时冷却:“你什么意思?你有疑心怎么不去查?还是……要寻个由头将我囚禁在这里,这样我就永远没有办法再杀你?”

“……初初,你知晓我并非此意,随口一问罢了。”

楚慕眼底生出些黯然,盯着她柔媚的身躯,耐心解释:“你想去哪都行,只是秋夜风露重,会加重病情,明早出去也不迟。”

骊欢搁下杯盏,漠漠地不应声。

楚慕薄唇抿成一条线,扫视她良久,淡声妥协道:“昨日暴雨来得突然,雨停御花园的卷叶昙花便开了,你若当真想散心,我陪你过去赏花。”

“我求的是散心,不是添堵。你不明白我如今最深恶痛绝的、就是同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共处?”

骊欢满眼嫌恶,抬手捋了捋织绣金丝牡丹的宽袖,乏味道:“哦是了,我差些忘记,这可是你的的拿手好戏。先软言相哄,失了耐性便要怨恨我不识好歹,再露出獠牙狠狠咬我。”

“……”

楚慕眉骨微敛,扫过骊欢纤瘦的身躯,目光幽深地宛若一池浓墨。

若要深究错处,昨夜是骊欢自己反复拿楚谚刺激他,他才一时没收住骨子里激荡的恶意。

后至床褥之间,女子破碎的啼哭,水润的唇舌,与他勾缠的汗淋淋的发丝,在他掌心一寸寸柔软的近乎化作春水的肌肤……他禁食太久,心底又攒着盛怒,怎能餍足?

但抛开这些不谈,床榻上终归是他违背了骊欢的意愿。

骊欢说得不错,他就是这种人,温言软语的诱哄讨不到利处,他就容易自拆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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