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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的死对头情人失忆后(娱乐圈)

50-60

51、人间烟火气

前世。

马车停在山谷中的一间茅舍外, 车夫和仆人在外头等着,三名锦衣公子坐在屋内,颇有几分紧张地看着长发黑衣的男子慢悠悠煮着茶, 不紧不慢为三人奉上茶盏。

夏侯成看着眼前的人,心想这便是名动京师的山中高人、求取一卦难如登天的神算,想不到如此年轻,当真有传言中通天的本事么?

说白了,所谓卜卦算命, 在他这个穿越过来的现代人眼中,不过是唬人的话术外加高超精湛的心理学技巧罢了。

可是曹瑞看起来却很有兴趣的样子, 先是问了神算,母亲的病能否尽快好转, 得到肯定答复之后,连日来忧心忡忡的脸上便露出几分笑意, 苍白的脸颊也恢复了几分血色。

只要他高兴,夏侯成便高兴, 再看非要拽着两人来寻访神算的秦家公子也觉顺眼许多。

秦家公子得的卦辞却不太理想。神算说他仕途早年风光、晚景凶险,把他吓个半死,只好自我安慰:“只是凶险,不是死局就好。”

神算不置可否。夏侯成冷眼旁观,知道神算的意思就是死局。

他自己本不想占算,却被秦家公子撺掇, 被神算单独带进内室, 一语道破天机:“公子, 并非此世之人, 予看不透。”

那个神算就是星寰。

赵舒权万万没想到,这一次, 轮到曹瑞这个“并非此世之人”被所谓的神算一语道破天机,还当面警告“天地之大、你能带他去哪?”

是啊,他能带曹瑞去哪?倘若这个时空容不下他的话,自己还能怎么办?

“……赵先生?赵先生?”

赵舒权如梦方醒,被曹瑞拉着胳膊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没头苍蝇一样带着曹瑞乱走,已经回到餐饮区附近。

夜色更深,逛夜市的人也比之前更多。

人人都欢笑着,或是手上拿着食物,或是与好友、伴侣说说笑笑结伴而行。

只有曹瑞和自己仿佛漫无目标,在人来人往中无处容身。

额头忽然一凉,曹瑞踮起脚尖摸上赵舒权的额头,满脸担忧:“赵先生你怎么了?你脸色好难看,身体不舒服吗?”

赵舒权的思绪还在混乱,前世的回忆和刚才算命先生的话纠缠在一起,聚焦在眼前这张青春的面庞上,却让他无可救药地想起了前世那段守在帝王病榻前、眼睁睁看着他一天天衰弱下去的日子。

他正想说点什么,身体被猛地撞了一下。他差点扑在曹瑞身上,被曹瑞堪堪扶住。

夜市人多拥挤,一群七八个青年大概喝了酒,勾肩搭背走过来。其他人看那个架势都避开了,赵舒权没看到,被狠狠撞上。

青年们大声嚷嚷了两句道歉的话,听起来却更像找茬。赵舒权不想跟这种醉鬼起冲突,没说什么,拉着曹瑞避开了。

拉手的动作被看到,那几个人还冲他们吹口哨。赵舒权隐约听见“基佬”之类的词飘过,拉着曹瑞走得更快。

虽然生气,倒是摆脱了脑海中过于沉重的思绪。赵舒权看向眼前热闹无比的餐饮摊位,被浓郁的烤肉和蒜蓉的香气拉回了烟火人间。

“要不要吃点什么?走了一圈,肚子稍微空一点了吧?”

曹瑞仰起脸,小脸上难以置信:“你……这就没事了?”

赵舒权讪讪地笑:“能有什么事。就是被那个算命的老头气到了。瞎说什么呢,听着就不吉利。”

曹瑞盯着他看了十几秒,嘀咕:“真看不出来,赵总还介意吉不吉利这种事。”

赵舒权无声尬笑。是自己失态了。一个算命的,还是在夜市这种地方摆摊的,随口乱说的话,自己怎么当真了?怪只怪前世的星寰太厉害,潜移默化之间把他也搞得迷信了。

他决定忘掉刚才的事,催促曹瑞:“看你想吃点什么?难得来一次。”

曹瑞瞥了他一眼:“吃点什么也行,不过,我来付钱。”

赵舒权愣了一下,想起刚才曹瑞的指责,摸了摸揣在兜里几万块买下的发冠,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吃点好的,越贵越好。”

曹瑞微微勾起唇角,目光投向烟熏火燎的烧烤摊位:“那个看起来不错啊,人也很多,应该挺好吃的吧?”

赵舒权看看曹瑞身上价值几千块的T恤和休闲裤、一万多的休闲鞋,想想自己的高定西装裤和名牌衬衫,难得感到有点心疼。

在烧烤摊坐上半小时,这两身衣服就不能要了吧?饭钱可能不贵,代价却可能不菲。

曹瑞显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少年热切地张望着热闹的烧烤摊,跃跃欲试。

有什么比得上曹瑞一句“我想要”呢?豁上衣服不要了,赵舒权挑了一家生意好的摊位,坐了角落里的一张二人小桌。

塑封的菜单油腻腻的,他一点都不愿沾手,但更不能让曹瑞沾手,随意看了看,点了牛羊肉和海鲜,要了两个小菜。曹瑞不吃内脏,赵舒权自己也没多大兴趣。

服务员推销:“老板不来两斤小龙虾吗?今天虾很好的,剩不多了。”

赵舒权想了想,曹瑞好像也没吃过小龙虾。眼下正是龙虾的季节,看看周围几乎每桌都点了小龙虾,他觉得可以一试,便点了两斤经典的十三香口味。

“老板喝点什么?”服务员继续推销,“生啤来两扎?”

赵舒权拒绝:“果汁有么?”

曹瑞点头:“好啊。”

服务员:“……”

两人对视,曹瑞坚持:“生啤我没喝过。尝尝不行么?”

“那东西没什么好喝的,淡得跟水一样。”

说是这么说,既然曹瑞开了口,生啤又确实不容易喝醉,赵舒权最后还是要了一扎。

生啤上桌,淡黄色的酒液倒进简陋的塑料杯里,曹瑞浅尝一口,笑了起来:“确实好淡,我觉得喝掉这一大瓶我都不会醉。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还有这么淡的酒?”

“……”这么差的酒,怎么好意思特意拿出来?

好奇宝宝又问:“小龙虾是什么?是我们吃过的那种龙虾么?”

赵舒权解释了一下龙虾和小龙虾的区别,又说:“我自己也很久没吃了。也就大学的时候经常和室友一块喝酒看球,吃点小龙虾、啃点鸭脖什么的,毕业后开了公司就几乎没再吃过。这东西不适合拿来应酬。”

“大学……”曹瑞轻声说,“我听小姜说,大学好像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吧?一个宿舍的人,经常会一块出去玩,一起吃饭、一起逃课、一起作弊……”

赵舒权:“???”姜小芬上的是什么大学来着?

“你们也是这样吗?”曹瑞瞪着亮晶晶的眼睛问,“你跟张医生。”

赵舒权缓缓摇头:“我跟张方是高中同学。而且,我在大学从不逃课和作弊……”

曹瑞“哦”了一声,赵舒权猜他大概并不明白逃课和作弊是什么意思。

但是少年隐隐流露出的落寞之感,赵舒权还是捕捉到了,轻声宽慰对方:“你是戏剧学院的借读生,也算是半个大学生。”

少年点了点头。赵舒权忍不住轻轻摸了摸对方的头,极力想要安慰。

“张医生说过,我这个年纪,正常的话应该是高中二年级或者三年级。”曹瑞幽幽地看向赵舒权,“所以说不定,等我找回记忆,我也能去读大学?”

赵舒权难以回答,硬着头皮在少年明亮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曹瑞看着他,慢条斯理地说:“赵先生,你有没有想过,我到底是什么人呢?这么长时间了,派出所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听说,如果有人报案失踪,派出所就会有报案记录。现在都是全国联网,遇到身份不明的人,可以在全国的公安系统中进行比对……”

赵舒权捏着塑料酒杯的手指紧了紧,听曹瑞继续说:“我想,是不是因为根本就没有人报案我失踪,所以才会找不到我的信息?没有人报案找我,对么?”

“……你别多想。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

“那是怎么回事?难道你知道么?”曹瑞目光灼灼,“而且赵先生,其实我跟公司签的经纪合同,根本就没有效力吧?既然我没有身份信息,又怎么能跟公司签合同?”

赵舒权沉默片刻,叹息一声:“你真的很聪明。”

曹瑞笑:“难道你本来以为我是个笨蛋?”

赵舒权哭笑不得:“我不是那个意思……”

“砰”的一声,服务员风风火火端上一盆小龙虾,甩下一打一次性手套:“两斤十三香!”

曹瑞眼睑微垂,片刻之后抬起头,又是明亮的笑容:“我们快吃吧,闻起来好香呢。”

少年纤白的手指在赵舒权提醒戴手套之前拿起了一只龙虾,看了看,可爱地歪了歪头:“这要怎么吃?”

赵舒权:“……还是我来吧。”

52、烧烤摊

小龙虾这种东西, 享受的是吃的过程,而不是吃到嘴里有多少肉。

但赵舒权觉得这种享受可能不适合曹瑞。眼看少年拿着虾不知该如何下手的模样,他认命地把虾接了过来。

“我来吧。你先吃烤串, 冷了不好吃。”

曹瑞却没有动,端端正正坐在塑料凳子上,盯着赵舒权剥虾,好像在期待他要怎么对付这只小怪物。

赵舒权从小到大活了两辈子,其实也没做过给人剥虾拆蟹剔骨的事, 一没经验二没技术,只能硬着头皮尝试。好在小龙虾这东西其实不难上手。如果不讲究速度和美观, 要把肉剥出来并不困难。

他开始有点后悔,自己干吗要在一个夜市烧烤摊让曹瑞体验小龙虾尝鲜。那么多中高档餐馆如今也有小龙虾元素的菜品, 什么蟹粉小龙虾面、小龙虾炒饭、小龙虾炒各种菜,既不用自己动手又干净好吃, 自己到底是哪里想不开要在这里点龙虾?

一道汤汁从虾壳里喷出来,溅了几滴在他脸上和胸前。赵舒权都快emo了, 听见曹瑞轻轻“啊”了一声,从桌子上抽出两张纸巾来给他擦脸。

赵舒权有点呆住。曹瑞的目光专注在他脸上的污渍上,轻轻擦了几下,抬眸问他:“还好么?没有溅到眼睛里吧?”

这角度实在太犯规。赵舒权痛恨曹瑞不明白他那该死的魅力让自己多遭罪,心里那点emo和邪念化作无穷动力,三下五除二剥出几只虾, 放在曹瑞面前的塑料小碗里。

大排档嘛, 一切都是塑料的, 包括筷子。

曹瑞用筷子夹了一只放进嘴里, 动作依然是以手掩口、优雅无比,慢慢嚼了嚼, 浅浅一笑:“味道还可以,但是好像吃起来有点麻烦呢。赵先生你不吃么?”

说着他看了下赵舒权戴着手套全是汤汁的双手,想了想,拿起赵舒权的筷子,夹起一个自己碗里的虾肉递到他嘴边。

赵舒权脑子都快炸了。曹瑞的目光笔直地凝视着他,明亮的瞳仁中映出大排挡的璀璨灯火,还有目瞪口呆的赵舒权自己。

“你手上都是汤汁,不方便吧。”曹瑞淡淡说着,手里的虾往赵舒权嘴边又送了送。

再不吃就不是男人了。赵舒权张口接过虾肉,眼神同样锁定在曹瑞脸上。

他想知道,这小家伙在搞什么。

总觉得今天曹瑞对自己的态度有点……过于亲近了?他是真的不知道擦脸、喂食这些动作到底有多暧昧,有多让人误解?

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动摇的意思,倒是服务员上菜的大嗓门打破了僵局。

“凉拌黑木耳!”

伴随着又是“砰”的一声,掷地有声。看来这家大排档主打泥石流风格的服务。

“快吃烤串吧。”服务员走后,赵舒权再劝曹瑞,“我继续剥虾。烤串再不吃真要凉了。”

曹瑞拿起一串递给赵舒权:“那你也先吃两串。怎么能叫老板饿着肚子给员工剥虾?”

他没把烤串递到赵舒权嘴里,赵舒权不免失望的同时又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要是连烤肉都拿到嘴边喂给自己吃,自己是真的要误会了。

吃了两串烤肉,赵舒权重新开始剥虾,剥出来都先放到曹瑞碗里,曹瑞再拿筷子夹给他吃。少年吃了一会也吃出了经验,懂得把虾肉放到汤汁中蘸一蘸弄得入味一些。

两斤龙虾,其实没多少,很快见了底。

“要不要再来一份?”意犹未尽的赵舒权提议,“你还吃得下么?”

曹瑞点头:“换个口味吗?我想试试麻辣的。”

“会更辣哦。你确定?”

曹瑞小声说:“反正医院里什么药都有。”

赵舒权哭笑不得。这是预设了会吃坏肚子?他算看出来了,曹瑞今天来夜市的目的主打一个“试试就逝逝?”

曹瑞能有这样的想法,对赵舒权来说是值得欣慰的。他本就希望卸下皇帝的责任、来到多姿多彩的现代社会之后,曹瑞能真正无忧无虑地享受这一世人生。

前世他已足够忧心劳神,顶着父祖的盛名光环带来的压力,竭尽所能想要治理好国家、在史书中留下一个圣主明君的好名声。赵舒权当然不希望他这辈子还要那么压抑自己。

喊来服务员加单了一份麻辣小龙虾,赵舒权举起扎啤与曹瑞碰杯:“今晚想吃什么尽管吃,当做是庆祝你的卫视首秀。吃坏肚子,明天就给你放假休息。我是老板,我说了算。”

曹瑞轻笑出声:“这样一说,我真想干脆吃坏肚子,可以名正言顺休息一天。”

赵舒权看着对方的笑容,有点过意不去:“最近这段时间很累吧?周一要试镜,要不,周末你就不要去上课了,好好休息、准备一下。”

曹瑞立刻摇头:“不需要休息。我的工作只有上课、读书、练琴,还有熟悉剧本,很累么?也就今天直播还有录节目,忙了一整天。要是连这些都不做,那我还能做什么?”

赵舒权答不上来。曹瑞忽然对他举杯,莞尔一笑:“所以我敬赵总!感谢老板赏识。老板霸气,老板糊涂!”

赵舒权差点被呛死:“谁教给你这么奇怪的台词?”

“这两天准备直播,冯姐他们找了几个直播间让我看,我看别的主播都这么说的。”

赵舒权无奈又好笑:“那是主播对刷礼物、尤其是贵重礼物的粉丝说的话。我们公司的直播间不搞这个,你不用学。”

他又补充:“以后直播也不是你的主要工作。好好准备,周一的试镜,除了咱们自己人,杨导和宋总也会来,我还请了贺珣。在外人面前,更要展现出你的实力。不过,压力不要太大。那天跟我对戏的那种状态就非常棒。”

曹瑞微微一笑,欣然接受了称赞。

麻辣小龙虾端上来,热得烫手。赵舒权戴上手套再度开始剥虾。

“这件衬衣是不能要了。”他边剥边说。虽然已经十分小心,衬衣上还是难以避免地溅了汤汁。小龙虾的汤汁油腻又浓稠,很难完全洗干净。

“我的好像也是。”曹瑞低头看了眼自己的T恤,尴尬地说:“上次送去干洗的衣服还没拿回来,医院里好像只有一件替换的衣服了……”

赵舒权趁机问:“要不要搬回来住?”

曹瑞一下子不说话了。

赵舒权内心忐忑,专注地盯着手里的小龙虾,动作飞快但是一言不发。

他想曹瑞不可能没听见自己刚才说的话。要是愿意,不用自己再催促他也会回应。要是不愿意,那就假装自己没说过、或者曹瑞没听见,心照不宣了。

他不停地把剥好的虾肉放进曹瑞碗里,曹瑞像是在思索什么,没动筷子,只垂眸看着碗里逐渐增多的虾肉。

隔壁一桌忽然大声叫嚷起来,嚷嚷着叫来服务员,说小龙虾不新鲜,叫嚷着要退钱。

赵舒权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有点意外地发现正是刚才在街上撞上自己的那帮人。

这群人一看就是不务正业,嘴里不干不净地吵嚷,显然是在找茬。摊主赶过来与他们交涉,不停地解释。

赵舒权见桌上的东西吃得差不多,追加的小龙虾也都剥好,敦促曹瑞:“吃完之后咱们走吧?这边有点吵。”

曹瑞点头,皱眉看了看隔壁桌:“他们是故意的吧?我觉得这个虾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差。”

赵舒权看了一眼,摊主已经提出了免单、送酒水的条件,看起来是想息事宁人了。开门做生意最怕人捣乱、糟蹋口碑,有时候摊上了只能自认倒霉。

隔壁桌吵嚷了半天,终于对摊主的条件感到满意,逐渐安静下来。

赵舒权喊来服务员结账,摊主亲自过来,给他们送了一份西瓜果切,用塑料小碗装着,可以带着边走边吃。

“抱歉啊,刚才有点吵,这个水果是送的。两位对小龙虾还满意吧?”

曹瑞接过西瓜碗,笑着说:“我觉得小龙虾很好吃。谢谢老板。”

摊主汗涔涔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来。

赵舒权结了账拉着曹瑞走出烧烤摊,吃着西瓜的少年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又是你结的账!”

赵舒权顿了一下。习惯了,条件反射就去结账了。

“付都付了,也不能要回来。”他安抚少年,“下次吧。”

曹瑞白了他一眼,用力叉起一块西瓜,有点不高兴。

两人从烧烤摊位往外走,迎面有个人匆匆忙忙往烧烤摊里面走,正好跟曹瑞迎面相撞。曹瑞手里的西瓜碗整个扣在那人胸前,汁水弄了一身。

曹瑞赶紧道歉。那人却一连串脏话脱口而出,指着曹瑞大骂。

赵舒权挡在曹瑞面前,和颜悦色地安抚对方:“对不起,是我们不好。不过你是不是也不用这么大火气呢?我们不是故意的。兄弟你刚才走路的时候也没仔细看路是不是?”

那人还是骂个不听,且说话极度难听。赵舒权皱眉,心里知道对方素质太低,不是能够好好沟通的。正在想着如何解决,忽然发觉身后也被人围住了。

坐在他们隔壁那桌六七个人全都围了上来,为首的一个斜眼看赵舒权:“弄脏了我兄弟的衣服,赔个干洗费不过分吧?”

赵舒权打量了一眼,痛快应允:“行啊,说个数。”

“一千!”撞上曹瑞西瓜碗的人喊着,“老子这件衣服一万块!没要你赔是老子仗义!”

赵舒权轻笑一声。五十块的杂牌衬衣,也好意思信口开河。

“两百块不能更多。”他轻描淡写地说着,拿出钱包,当着所有人的面抽出两张纸币, “觉得合适就收着。不合适,我现在就报警,让警察来调解。”

对方想了想,接过了纸币,嘴里仍是骂骂咧咧的。为首那人的目光却在赵舒权的钱包上打了个转。

53、打架斗殴

“咱们回去吧。”曹瑞拉着赵舒权的手, 有些沮丧地说,“我对刚才那几个人感觉很不好,总觉得危险还没过去。”

赵舒权也有同感。他之所以给现金, 是想尽快解决争端,也是不想拿手机扫码。但对方看自己钱包的眼神,他注意到了。

他有点后悔没带保镖在身边,也后悔没开车来。夜市人多,出口有好几个。即便打电话叫保镖开车来接, 也不是马上就能汇合。现在只能尽快离开夜市,到大路上去打车。

“把你刚才买的那个摆件给我。以防万一。”他对曹瑞说。

曹瑞虽然不解, 还是把摆件给了他。摆件的主体素材是一颗鸡蛋大小的植物种子,赵舒权拿在手里掂了掂, 手感刚刚好。

走了没多久,他发现那帮人还是跟了上来。

并非是他缺乏警觉。夜市这种场合向来是偷盗行为的高发场所。那群人大约也是精通此道, 不知不觉间,便从三个方向将两人夹在中间贴身包围。

赵舒权攥紧了曹瑞的手, 无声地安抚,扭头对上为首的青年,冷冷问道:“什么意思?两百块不够?”

青年嬉笑着说:“老板们穿得这么高档,才给区区两百块,太不够意思了吧?你看因为刚才那事,我们兄弟饭也没能好好吃, 都挺不高兴的。老板是不是给点精神损失费?”

赵舒权轻笑一声:“现在偷钱包都这么嚣张了么?你们要是看上了我的钱包, 偷偷拿走就是了, 这么大的场面, 是想出名还是怎么的?”

“一个钱包怎么够我们这么多人?再说老板你看着光鲜,谁知道钱包是不是真的啊?”青年嬉皮笑脸, “还是给钱实在点。老板说是不是?”

赵舒权听明白了,这几个混混是把自己当成出来玩的有钱富二代,想敲一笔大的。不过他还是惊讶于这些人的胆子。敢这么明目张胆,是治安变差了还是他们有后台?

他没有回应,暗地里捏了捏曹瑞的手心,随即悄悄放开。他相信曹瑞即便不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也能明白他们目前的处境。

他和曹瑞被混混们裹挟在中间,路过的人都以为他们是一起的,无人在意。要化解被动局面,只有制造出一些混乱。

突然,他听见曹瑞大声惊叫:“打人了!救命啊!别打我哥哥!”

少年的声线偏高,扯着嗓子尖叫很有穿透力,围着他们的混混和周围的路人都愣了。

赵舒权也没想到曹瑞用这种方式开局。但他本就在计划动手,反应当然比其他人快,抓起身后那个领头混混的胳膊将人掼倒在地,随即拉着曹瑞跳开一段距离,趁机脱离了包围圈。

路人一片哗然,呼啦一下散开,场面迅速混乱起来,七嘴八舌地叫嚷着“打起来了”“快打110”之类的。

领头的混混从地上蹦起来,指着赵舒权大骂:“敢打老子!给我干死他们!”

赵舒权并不惊惶,飞起一脚踹翻冲在最前面的两个人,接着将藏在手心里的摆件当做暗器甩出去,犹如一颗小小的流星,不偏不倚地击中领头那人的额头。

领头的应声倒地,捂着脑袋嚎叫。其他人也露出惊恐的神色,一半人去照应领头的,另一半更凶猛地扑向赵舒权。

这种程度的打架斗殴对赵舒权来说根本就是高中生碾压小学生。他气定神闲地闪过第一个□□头打翻第二个,抬腿踹翻第三个。第四个人刹住脚步,不敢上前了。

围观路人议论纷纷,不少人拿着手机在拍,有人在小声说赵舒权好厉害,更多人在互相询问“怎么回事?”“到底谁打谁?”“到底为什么在打?”

忽然有人指着赵舒权身后发出惊叫。赵舒权回头一看,一个混混用胳膊夹着曹瑞的脖子冲他狞笑,正是刚才被他闪避过去以狗啃泥姿势摔在地上的那个。

赵舒权暴喝一声:“放开他!有什么冲我来!”

曹瑞的帽子掉在地上,露出了披散的长发和精致的面孔,小脸涨红,尽力挣扎。

“站着别动!”混混冲赵舒权大喝,又呵斥曹瑞:“老实点!再乱动弄死你!”

场面到了现在已经失控。混混们也忘了最初的目的只是想弄点钱,挫败令他们简单的头脑只剩下争勇斗狠的念头。

领头的混混在跟班搀扶下站了起来,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啤酒瓶,脚步踉跄地走到赵舒权身边,咬牙切齿地说:“妈的,疼死老子了!冲你来是不是?好啊!老子就冲你来!”

混混几乎是跳起来,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将酒瓶砸在赵舒权的脑袋上。

玻璃碎片爆裂四溅,人群爆发出惊恐的尖叫。

人们似乎终于能够确认应该站在哪一边,有几个胆大的男士站出来制止暴行,红蓝相间的警灯也出现在人群外围。混混们立刻四散逃走。

赵舒权只觉得天旋地转,脑袋一阵阵发蒙。他站不稳,落在一个瘦削的肩膀中,听到曹瑞撕心裂肺叫自己的名字。

“我没事。”他靠在曹瑞肩上低声说,“我没事。”

却见曹瑞的脸上出现了红色的血滴,睁得大大的杏眼中蓄了一层薄薄的泪花,嘴唇轻颤。

他忍着疼摸了摸自己的头,惹得曹瑞惊叫,不出意料摸到了一手的血。

“没事。破了点皮罢了。”他低声安慰少年,带着歉意:“真抱歉,让你受惊了。你以后大概都不会想来夜市了。”

曹瑞用力撑着他的身体,眼眶中有泪珠滚出,低声说:“以后再也不来这种地方了。”

几名警察戴着闪烁的肩灯,拨开人群来到现场,一边疏散围观人群,一边询问原委。得知冲突的另一方全体逃离,当即呼叫增援展开追捕。

见赵舒权受伤,警察叫来120,让两人先去医院包扎再去派出所处理。

等待120的间隙,赵舒权打了赵欣的电话。他哥秒接。

赵舒权:“哥你听我说,我现在要跟120去医院,一小时后你到海桥派出所来接我一下。”

赵欣:“啥?赵乐你怎么了?在外头干了什么?”

赵舒权:“没什么大事,就是跟人动手了。大庭广众,围观群众好像拍了不少视频,哥你想办法帮我处理下。”

赵欣:“啥?你这个时候知道叫哥了?”

赵舒权:“还有最要紧的,哥,曹瑞跟我在一块。他没有身份信息,哥你……应该知道吧?”

赵欣没吭声。赵舒权知道他哥这算是默认,早就已经把曹瑞的底细查清楚了。

“帮我打个招呼,别为难他。他的身份,我已经在想办法了。”

赵欣恨恨一声:“这还叫跟人没关系!”

又问:“120是怎么回事?谁受伤了?不是你吧?”

赵舒权挂了电话,迎着曹瑞担忧的目光,笑了笑:“不疼的,也不流血了。都说了是皮外伤,没事。你没受伤吧?”

曹瑞摇头。

“那就好。”赵舒权轻轻为他拿到落在头上的草梗。

一旁负责看管他们的年轻民警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他们。

民警跟着120送他们去医院的路上接了个电话,随后对两人的态度柔和了许多。赵舒权猜测可能是他哥的招呼起了作用。

医生处理伤口的过程,曹瑞比赵舒权还紧张。其实赵舒权知道自己这个伤看着吓人,实际上完全没事。这辈子他虽然老实本分从不打架斗殴,上辈子身为大卫第一名将,出生入死多少年,何惧受伤?

坐警车去派出所的路上,几个民警已经用自己人的口吻和赵舒权闲聊了。他们向赵舒权透露,刚才逃跑的嫌疑人已经被抓到三个,其余的几个也都锁定了,全部抓获只是时间问题。

“现在带你们去所里,做个笔录就能走。等对方全部到案,如果需要,可能还要再找你们过来。”

“一定配合,随叫随到。”赵舒权微笑:“那我们这不算是打架斗殴吧?”

一个年长的民警说:“这几个人这么嚣张,肯定都不是什么清白好人,指不定身上背着什么事呢。要是查出有别的案子,你俩还算是立功了。”

曹瑞忽然轻声说了句:“这种功劳不要也罢。”

警车内的气氛尴尬了一秒,年长民警笑起来:“小伙子心疼他哥呢。”

曹瑞看了赵舒权一眼,没否认。赵舒权心里高兴,一路上都是咧嘴笑,搞得警车内气氛和谐欢声笑语,像是什么警民大联欢。

下车时,年长的民警问赵舒权:“我刚才想起来,你是不是那个……”

赵舒权微笑。这时当班的副所长出来,看着几人说:“回来了?进来办案区吧。抓回来那几个正在突审,尿检有两个是阳性的。特么想不到还是一帮du鬼!”

赵舒权看副所长这个态度,知道自家哥哥已经打过招呼了,心里放下一半。护着曹瑞走过大厅,配合地来到办案区。

调查室的门一打开,就见赵欣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微笑着挥手:“嗨,乐乐,果然是你受伤了。以为在电话里不说,哥哥就猜不出来么?”

赵舒权嘴角抽了一下:“小伤,没事。别让爸妈知道。”

赵欣轻笑一声:“怕让妈担心啊?还以为你有了媳妇忘了娘呢。”

赵家大哥的目光落在曹瑞脸上,刹那惊艳,随即恢复如常:“这位就是我未来弟媳?”

曹瑞:“……”

赵舒权:“哥,你如果是来找茬的就马上滚回去吧。打电话给你是我草率了。”

54、我弟有病

事情的处理比赵舒权预想的还要顺利。

已被抓获的嫌疑人承认小团伙有吸|毒、盗窃、敲诈的违法犯罪事实, 加上现场证人和视频证据,赵舒权被定为“正当防卫”,接受了一番普法教育后免于处罚。

反客为主的赵舒权, 还对洛城治安状况下降以及违禁|药品查处不力大放厥词,惹得他哥都嫌弃:“差不多得了,乐乐。王局知道这事了。”

副所长也说:“市局昨天才开了会,部署‘夏季夜间综合治理联合执法行动’工作,严厉打击酒后滋事、黄|赌|毒等违法行为, 一定保障市民们的夜生活安全有序。”

而曹瑞从头到尾都像个吉祥物摆件。别说他的身份问题,就连打架的事都没人问他。

倒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连民警们都忍不住多看几眼。那些因为各种原因等在派出所大厅的人更是目不转睛盯着他看,惹得赵舒权恨不得把曹瑞用床单包回家藏起来。

“张所, 警情声明帮忙尽快发一下。咱们赵总大小也算是个公众人物。”赵欣不忘叮嘱。

离开派出所,赵欣看着头上缠着绷带的弟弟和沉默的准弟媳, 指指自己拉风的迈巴赫:“一块喝一杯,压压惊?”

“不了。”赵舒权拒绝, “曹瑞应该累了,我叫车送他回医院。”

“是么。你确定?”赵欣看向曹瑞,“你不问问我准弟媳的意见?”

赵舒权呵斥一声:“哥!”

曹瑞扭头看他;“赵先生的确累了,又受了伤,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我想跟这位……赵先生道个谢。”

他对赵欣说:“我做东。地方由赵先生定。”

赵家兄弟一齐愣住,互相看了一眼, 这个动作显然也没有逃过曹瑞的眼睛。

少年微微一笑:“怎么, 大赵先生不愿赏光?”

赵舒权赶忙说:“那行, 一起去。上车。”

曹瑞的手优雅无比地挡在他身前:“我做东, 所以我有权利选择客人。赵先生受伤了,需要休息。而我也想和大赵先生单独谈谈。”

赵舒权被噎住了。

曹瑞眼神坚决, 半分没有退让的意思。

赵欣无声地弯起嘴角:“你听见了,乐乐,你不在受邀名单,赶紧回家睡觉去。我已经给张伯打电话让他来接你了。”

那口吻那语气那股得意洋洋的劲头,气得赵舒权牙根痒,差点在派出所大门口来个“寻衅滋事、打架斗殴”。

冷静,现在动手不能算是正当防卫了。

赵欣转向曹瑞,语气肉麻得赵舒权不是想打他、而是想打死他。

“小曹别那么见外,叫我大哥就好。要是觉得太快,也可以先叫赵大哥。”

曹瑞冷冷一击眼刀剜了兄弟两个,一语双关:“赵先生请自重。”

眼见迈巴赫载着赵欣和曹瑞在自己眼前绝尘而去,赵舒权人都傻了,想不通曹瑞怎么突然提出要跟自己大哥单独相处,竟然把自己撇下了。

自己头上还有伤呢!委屈!

他赶紧拿出手机发微信给他哥:我警告你说话小心一点,别说不该说的!

赵欣:?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乐乐教教哥哥?

赵舒权:你别在他面前乱说话!他对我没意思!

赵欣:哦?那就是你对他有意思?行,包在哥哥身上!

赵舒权:……

气得想摔手机的赵舒权觉察到有人在自己身后,倏地转身,右手握着手机本能地摆出防御姿态,左手呈现手刀姿势,把靠近他的张副所长吓了一跳。

张副所尬笑:“小赵身手真的不错啊。练过?”

赵舒权微笑敷衍。这是他前世南征北战、驰骋沙场二十年练就的本能,岂止是“练过”那么简单?换了在前世,要是有人敢当街对曹瑞图谋不轨,他绝对让他们血溅当场。

现代社会,文明法治。

“今晚麻烦张副所了,改天一定好好道谢。”赵舒权礼数还没忘。

张副所摆摆手:“我们是依法办事的,不存在什么帮不帮忙。倒是那个小伙子的身份问题……听说,怎么也找不到原始身份信息?但我又听说他是你公司的签约艺人?”

赵舒权礼貌地微笑:“我在办,会办好的。他会有一个身份,合法、合规。”

张副所沉默片刻,点了下头,好像憋了很久一样问道:“他跟你哥走了,那你怎么没一起走?”

“……”赵舒权从张副所脸上读出了“我到底看到了什么豪门修罗场”的意思,忍住了狠狠吐槽对方“领导干部这么八卦合适么”的冲动。

迈巴赫停在江边公园,赵欣迎着曹瑞无声询问的目光轻轻一笑:“你要我挑地方,我就挑这里了。你在车上稍微等我一会。”

他把曹瑞留在车上,锁好车门确保人身安全,以最快的速度到附近便利店买了几瓶冰镇的气泡酒,回来之后把人放下了车。

“这边风景不错,挺适合聊聊的。”

曹瑞看着气泡酒:“可是……”

“你做东是吧?没问题啊。”赵欣翻出微信名片,“加个微信,你把钱转给我。抹去零头,五十五块。”

曹瑞深深看了赵欣一眼,添加朋友、转账五十五,并没有多说什么。

赵欣看着未来弟媳低着头专注操作手机,唇边笑意更深。

不动声色地加上了微信,心照不宣,默契十足。这孩子确实挺聪明的,比自己那个只会虚张声势的弟弟更有意思。

江边公园是洛城市民最热衷的休闲地点之一,景色好,人气旺。在撞破了N对情侣的幽会现场之后,赵欣总算找到一个无人打扰的偏僻长椅。

赵欣有点后悔:“我平常不怎么来这种地方,没想到这个时间还有这么多人。”

曹瑞微笑:“没什么。您跟赵舒权一样,都是不会出现在市井生活中的人。”

赵欣莞尔:“听起来好像是拐着弯说我们脱离人民群众,这样不好。”

曹瑞又笑,举起了自己的白桃味气泡酒敬赵欣:“我敬您。谢谢您今晚的帮忙。终究是我给你们兄弟添了麻烦,还连累赵先生受伤。您不责备我,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赵欣也不客气:“没什么。赵乐皮实,那点伤没事的。再说我也没真的帮上你。我知道你目前的情况。如果有什么你不方便跟赵乐开口的,可以跟我说。”

“我确实有想问您的事。”曹瑞微微蹙眉,“您跟赵舒权没有什么失散多年的亲弟弟吧?”

“噗哈哈!”赵欣大声笑了起来:“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噗!这是什么?谁告诉你的?”

曹瑞并没有笑,也没有表露出尴尬,竟是冷冷的表情:“倘若不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那么赵总对我如此青眼有加、照拂抬爱,甚至奋不顾身,就只剩下一种解释了。”

赵欣瞬间收住笑声,想起弟弟三番两次表态“我跟他没有关系”“他不喜欢我”,再看眼前少年这副清醒又冷淡的神情,难道竟然……是真的?

握草,赵乐你也太没用了!你还是我赵欣的弟弟么?

“我们家只有我们兄弟两个。没有失散的,也没有夭折的。”赵欣难得正经回答,“所以你可以认为,赵乐对你很特别,是出于另外的那个解释。”

曹瑞淡淡垂眸,问道:“能问问您为什么叫他‘赵乐’么?难道赵舒权是他在娱乐圈的艺名?”

哦吼,看来这孩子对乐乐的事也不是毫无兴趣的。

赵欣的劲头又恢复了,脸上却浮现出惆怅:“‘赵乐’才是出生时父母给他取的名字。赵欣、赵乐。父母希望我们兄弟快乐、高兴。可他十七岁那年不知发什么疯,死活非要改名。”

“改名?”曹瑞微微惊讶,“他是自己给自己改名叫‘舒权’?”

“是啊,也不知这个名字是什么来历,他不肯说,却非要改,气得父亲揍了他一顿。”赵欣耸肩,“到底是妈心疼他。其实我也想揍。他改了名,我俩名字的队形就被破坏了!我又不想跟着他改。”

曹瑞:“……”

赵欣又说:“后来回过头再去看,十七岁那年,赵乐好像一下子变了一个人。他还是他,但突然间变得成熟稳重、沉默寡言,好像一下子老了几十岁?小曹你不觉得他老气横秋,完全比不上我青春活泼吗?”

曹瑞:“还好吧……”

想了想,他又说:“不过赵先生确实很会照顾人。他很细心,似乎所有的细节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和计算。”

赵欣翻白眼:“并不是。他的细心是定向的。你对他了解还不够多。”

少年小口喝气泡酒,没有接话。

赵欣暗中观察片刻,开口转了话题:“听说你要演《昙华恋》的男二号?”

“还没有确定。周一试镜。”曹瑞不卑不亢地回答,“我会努力争取。”

赵欣心里知道试镜不可能不通过,嘴上说:“加油啊,这个戏可是乐乐的朱砂痣,不惜血本砸资源。男一贺珣是影帝,男配高湛更是实力派影帝。女配阮景是影后,我未婚妻。”

曹瑞惊讶:“您已经订婚了?”

“我们应该会在年底结婚。”赵欣注视着曹瑞,“我希望到时能在婚礼上见到你。”

曹瑞的表情从惊讶到平静,再到那种一贯的淡淡清冷,赵欣完全看在眼里。他看到曹瑞自嘲一般笑了一下。

“好。如果有幸能与阮景小姐合作《昙华恋》,我想我或许有机会收到请柬。”

赵欣继续在心里骂弟弟没用。不是都同居了吗?怎么人家好像还是一副“不熟、勿cue”的态度?“未来弟媳”难道是他赵欣一厢情愿?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赵欣知道自己弟弟的德行,二十七年都跟个木头似的油盐不进,活成了娱乐圈的柳下惠。对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根本不可能是抱着玩玩的心态。

赵舒权都快把命交给这个少年了,吊诡的是却不跟人表白,还说自己对人没想法。

是不是有病?

赵欣真想摇着他弟的脑袋问是不是有病?

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发出疯狂的震动,是语音通话邀请,微信备注“乐乐”。

赵欣脑中灵光闪了一下,促使他没有当着曹瑞的面接听,起身走开几步。

接通之后就听赵舒权气急败坏的声音:“你带他在江边公园干什么?还待了这么久!太晚了不安全,赶紧送他回去!”

赵欣:“……”特么还装了定位?真是纯纯有病!

55、忘不掉

赵欣花了一点时间把他弟骂了一顿, 回来发现曹瑞坐在长椅上一口接着一口地喝气泡酒,喝出了几分心事重重的感觉。

深夜的江边公园,独坐长椅的美少年沉浸在阴影之中, 堪称完美的容颜因为光线昏暗看不真切,平添了朦胧的想象空间,反而更吸引人。

赵欣觉得,即便自己那个弟弟真的是因为美色而对这个少年一见钟情,其实也说得过去。这少年的确有足够的资本。但他总觉得事情好像不是这么简单。

片刻之后, 欣赏美人的赵欣反应了过来——曹瑞好像喝错了酒。

他在便利店买的酒并不全都是3%的果味气泡酒。他喝不惯那种甜甜的果汁汽水一样的东西,另外买了几罐11%左右的进口调味酒, 其中一罐正被曹瑞拿在手里,看样子已经快被喝空了。

他听说过, 这孩子酒量超级差,赶紧上去夺过易拉罐, 果然看到曹瑞眼神有点飘忽。

赵欣堆笑哄人:“小曹啊,你还好吧?我看时间很晚了, 送你回去吧?”

曹瑞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却坐在椅子上不动。

赵欣有点尴尬了。这是他弟的心头肉,他自己也有未婚妻,他觉得自己要是上手拉人抱人,虽说有正当理由, 好像也不大合适。

正在他琢磨卖个人情给弟弟打电话把人叫来, 曹瑞忽然开口:“不要叫他过来。他还有伤在身。我就是有点晕, 还没醉。我还清醒。”

赵欣被惊得呆了, 忽然觉得自己跟弟弟一样,其实也小看了这个少年。

曹瑞抬起头看着黝黑宁静的水面, 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幽幽地说:“刚才是不是他打给您的?是不是问我怎么样了?他一定会说太晚了,要您赶紧送我回去,是不是?”

赵欣沉默片刻,心态恢复:“小曹挺了解我们家赵乐啊。”

“我是失忆,又不是失智。”曹瑞语调冷清一如面前的江水。

赵欣想了想,试探着说:“我弟弟他……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可能在这方面有点迟钝,有些事情不知该如何表达。小曹你愿不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呢?”

曹瑞没有回应。

赵欣马上补充:“当然你要是喜欢女孩子,完全接受不了这种事,你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会让我弟死心,不会缠着你的。”

“不一定吧。”曹瑞幽幽地说,“我觉得赵舒权不一定会听您的建议。他不会轻易被任何人说服改变主意,我看得出来。”

赵欣瞪圆了眼睛。自己的弟弟自己知道,小时候还凑合,十七岁之后真真是有主意得很,自己确实说服不了他。

但是被一个外人,还是个认识不久又失忆的美少年当面指出,大哥的面子还是略有点挂不住的。

算了,赵欣决定让赵舒权自生自灭。当哥哥的管不了这事。

正想再次劝人回家,曹瑞又开口了:“您说赵舒权他没有谈过恋爱,一次都没有么?那他岂不是……”

“处|男。”赵欣很直接地说,“从小到大给他塞情书的人不少,男的女的都有。据我所知,他一个都没接受,身边干干净净。”

曹瑞神色微妙。

赵欣耸肩:“妈一度担心他有什么毛病。现在这个社会很开放的,别说喜欢男的还是女的根本不是问题,哪怕他跟我们坦白说自己想去做变性手术做女人,家里也不是不能接受。”

曹瑞瞪大眼睛,满脸震惊。

赵欣突然意识到少年没有记忆,未必能理解自己话中的玩笑成分,赶忙找补:“你放心,他应该不是这种情况,否则他早就去做手术了。”

曹瑞迅速起身:“我们还是回去吧。”

迈巴赫离开江心公园前往医学中心的途中,两个人都没说什么话。赵欣专注开车,曹瑞坐在副驾上看窗外,心不在焉。

手机的轻微震动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赵欣偷瞄了一眼曹瑞查看手机时的表情,仍是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不过敏锐如赵欣,还是在少年的嘴角看到一抹微微上扬的弧度。

所以,也不是完全没戏吧?

快到医学中心时,赵欣抓住时机问曹瑞:“住在医院里不会不方便么?有没有考虑什么时候出院?”

曹瑞的回答模棱两可:“我会考虑的。”

“如果是担心没有地方住,又不想住回赵乐那边,我来帮你想办法怎么样?”

“不用了。”曹瑞微微一笑,“一个赵先生的人情我都还不起,就不再麻烦另一个了。”

赵欣终于露出了无奈的苦笑:“我算是服了你了,小曹。赵乐那样对你,根本不是为了卖人情啊。”

曹瑞也笑了,看着不远处的医学中心:“不是人情是什么,总得当事人自己说出口吧?这种事,难道也能让哥哥代劳么?”

目送少年礼数周全与自己道别后走进医学中心,赵欣发了微信给弟弟。

“你有没有想过,曹瑞可能是有点喜欢你的?”

“当然,跟你脑袋被开了瓢没关系哦。”

赵舒权因为赵欣的微信,一晚上没睡着觉。

当晚收到微信,他立刻打给他哥。赵欣接了,对于他追问“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无动于衷,只训斥他:“磨磨唧唧,你不怕人遇到更好的,直接把你这个婆婆妈妈的东西丢垃圾桶?”

赵舒权:“……”

赵欣的语调是百年一见的严肃:“我问你,赵舒权,你是不是对人家孩子的过去知道些什么?他的失忆跟你有关吗?”

赵舒权沉默了许久,回了一句明知道算是默认的话:“哥你不懂。你别问了。”

赵家大少爷直接在手机另一端口吐芬芳,最后恨铁不成钢地说:“总之我算明白了。你要不是色迷心窍,就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人的事,在这玩赎罪是吧?行,别牵连咱们洛城赵家的名声就行。”

赵舒权不想解释,也无法解释。

他哥不懂,谁也不可能懂。

那些前世纠缠二十多年的权谋与爱恨,如今只存在于他一个人的记忆之中,在午夜梦回的寂寥中犹如氤氲的烟雾纠缠着他,让他一次次回味那份蚀骨的痛。

他还是没忍住,发了微信给曹瑞:我哥没说什么冒犯你的话吧?

曹瑞很快回复:赵大哥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赵舒权盯着“赵大哥”三个字酸溜溜了很久。

接下来的周六周日,他特意避开了张方的医学中心,甚至连自己受伤的事也没告诉老朋友。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曹瑞,只好指使李鉴每天跑一趟,没事找事,没话找话。曹瑞以为他在家养伤,反复叮嘱李鉴照顾好他。

其实赵舒权根本没闲着。周一的试镜还有一堆事情需要最终确认。周五录完的节目样片也赶着发了过来。晚上夜市那件事还有些后续的公关工作要处理,派出所那边也把他叫去一趟配合调查。

而曹瑞这两天也没出门。根据知情人士张方透露,少年周六练琴,周日看剧本做准备,唯有周六上午惯常的心理咨询让张医生感到有点意思。

据张方说,曹瑞问他:“医生,如果我在梦里见到一个人,并且不止一次见到,是不是说明这个人对我来说,颇为重要?”

得到了张方的肯定回答,曹瑞紧接着问:“那我如果在梦里和这个人有……有一些比较亲密的举止,是不是说,这个人很有可能是我的……”

张方说那倒不一定。梦境之中的事多半不是真实的情况,尤其是梦境中体会到的情感关系,很有可能是当事人的臆想或者期许。

对赵舒权受伤毫不知情的张方用很八卦的语气对他说:“你说他是不是做了跟你的春梦,所以才会这么问啊?嘿!老赵,你还要把人放我们医院多久?你忍得住?”

赵舒权用严肃的口吻让张方有多远滚多远,心脏却忍不住怦怦乱跳,脑子也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

他没有忘记询问张方,曹瑞有没有透露时常梦到的那个人是谁。张方不无遗憾地告诉他,曹瑞说记不清楚,梦里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好消息是,我从他透露出的信息侧面推断,应该是个男的。你不用担心他的取向问题了。”张方说。

赵舒权为这件事又是一晚上没睡着。

躺在卧室里翻来覆去,前世与曹瑞的种种过往犹如走马灯。曹瑞做没做春梦他不知道,自己倒是快被逼疯了。

他们前世虽然一辈子见不得光,也曾做过许多极尽疯狂的事。幕天席地不是没有过,大军营中暗夜幽会也是常事,夜夜入宫侍寝更是他曾经赐给他的“独宠”。

可回忆的尽头,总是停留在长剑出鞘、寒芒刺眼的那一幕。

他永远不会忘记,卫景帝看向自己的眼神何其冷漠,曾经无数次亲吻自己的嘴唇吐出的话语又是多么冰寒。

“夏侯成,你当真以为朕对你是真心的?朕真是受够了你的自得而不知!从始至终,朕不过是利用你罢了!你敢说你当年找上朕,不是看上了朕的大皇子身份、图谋这份‘襄助之功’?朕不曾亏待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为何还不知足?”

“朕从未心悦过你。每次被你压在身下,朕都感到无比恶心!”

赵舒权狠狠闭上眼睛,咬牙对抗心脏传来的阵阵抽痛。

他多希望自己也能像曹瑞一样失去记忆,忘掉这份已经折磨了他整整十年的痛苦回忆,真正重活一世、重新开始。

可他也舍不得。

哪怕是虚情假意逢场作戏的利用,他也舍不得。

哪怕那人嘴上说对他是假,可那柔情满溢的眼神、细腻温柔的举止,又怎么可能是虚情假意整整十余年?

56、工作的意义

“哎, 听说了吗,上周五咱赵总出了个大风头!”

“你说夜市见义勇为是吧?我也听说现场一开始流出的视频就是赵总,可帅了!可惜当晚就全网清空了。”

天元传媒的开放式大办公室, 还没开始工作的员工们正在例行的“早八卦”时间段。

有人找出了周六发布的“警情通报”。

通报中声称,前一天23时许在西城夜市发生的打群架事件经查,系几名吸毒人员寻衅滋事、意图偷盗财物、敲诈勒索,市民赵先生系正当防卫。目前警方对滋事的几名吸毒人员进行收容强戒,对市民赵先生进行普法宣贯后不予追究。

天元的员工们盯着“市民赵先生”几个字就好像在电视上看到某明星接受街头采访时字幕打出“市民刘先生”。

有人得意洋洋地亮出手机:“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外放一打开, 街拍特有的吵杂声立刻吸引了八卦人群的目光。

众人围上去一看,人群的惊呼声中, 连过四人面不改色的不是他们赵总又是谁?

“不愧是咱赵总!真猛!”

“好帅好帅!看赵总那大长腿!看那腰线!啊啊啊我死了!”

“哎老刘你不是一直练拳击么?快来看,你打得过赵总吗?”

“开玩笑!这是格斗技巧你看不出来?我看我教练都打不过!”

有人兴奋地问视频分享者:“你这是哪儿来的?不是说全网清空了么?”

那人更得意:“我女朋友正好跟她几个闺蜜在现场。发是不能发了, 自己看看还行。你们也是,看看就算了啊。我还想继续在公司混。”

有人不解:“为什么不能发?警方都说了是正当防卫。这段要是发出去, 赵总粉丝还不得又疯一波?”

有人解惑:“你还真以为赵总的粉丝们没有这些视频啊?”

有人忽然指着屏幕:“哎,站在赵总后面这个人不是曹瑞吗?是吧?”

其他人齐刷刷看向她, 眼神犹如关爱智障,让她恍然:“难道我是最后一个发现的?”

“要不你以为这段视频为什么不让发?”

“没有充分的理由,赵总怎么会去夜市,还是穿着西装去的。”

“周五那天曹瑞在洛城电视台录节目,录到晚上才结束。而赵总一整天都没来公司。”

“所以是——赵总去了电视台录节目的现场,等曹瑞录完节目, 两人去夜市吃宵夜, 被这群人找茬?”

“听说赵总为了保护曹瑞还受伤了, 被对方用酒瓶打破了头。我女朋友说, 她当场就吓哭了,打得可狠了……”

“哎呀, 赵总没事吧?今天还来上班吗?”

“今天有《昙华恋》的试镜,赵总周末还在跟进,没听说取消哎。”

“赵总带着伤周末还加班??”

八卦小团体正在忧心忡忡,离电梯口最近的人忽然用比平常更大的音量叫了一句:“总裁早上好!”

其他人立刻作鸟兽散,一时间找水杯的找水杯,找文件的找文件,还有没话找话强行聊工作的。

只是所有人的视线仍然忍不住偷瞄大步走进办公区的总裁玉树临风的身影。

总裁真帅。

总裁好酷。

总裁头上好像没有伤?

只是黑眼圈……是不是太明显了?

赵舒权当然知道员工们都在偷偷盯着自己的脸并且表情都很微妙。

但他不为所动。头上的纱布已经拆了,受伤的消息也没有公开,员工们能看到的就只有黑眼圈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尽管两个晚上没睡着觉、黑眼圈用粉底都遮不住,头皮还有跳动的痛感,赵舒权依旧保持着一贯的翩翩风度,颔首回应员工的问候,走过开放办公区,来到作为试镜地点的摄影棚。

他不是第一个到的。摄影棚里已经有人了。

曹瑞正在跟冯枫说话。冯枫说了些什么让少年脸上露出笑容,不同于礼节性的淡淡微笑,看起来是真的挺开心的。

姜小芬提着个大号帆布包跟在两人身边,一副随时待命的样子,看起来已经像个专业的艺人助理了。

姜小芬率先注意到赵舒权,出声喊了“赵总”,顺带提醒自家艺人和经纪人。

赵舒权走上前去,注意到冯枫和姜小芬看向自己的眼神跟外面开放办公区的员工们没什么差别,心想自己的黑眼圈真的有这么明显么?还是她们都知道自己受伤的事了?

唯独曹瑞看起来波澜不惊,淡淡地冲他笑了笑:“早上好,赵先生。”

赵舒权点了下头:“这么早就来了?试镜十点半才开始,杨导不会很早来的。”

“今天试镜会,反正也不可能安排别的行程,不如早点来。”曹瑞说完,转向冯枫和姜小芬:“我有点事要单独跟赵总说。”

姜小芬立刻两眼放光,那眼神让赵舒权想起饿了三天的狗子见了肉骨头。他觉得让姜小芬做曹瑞的助理还是屈才了。

冯枫拖着狗仔魂上身的姜小芬去确认服化道的准备,赵舒权看着曹瑞唇边一直挂着的淡淡微笑,忽然有点紧张。

他觉得曹瑞今天……状态很好。

这是好事,也是他所期待看到的,可他不太明白其中的原因。

曹瑞看起来像是想通了什么,更自信、更从容了。这样的状态有助于他在今天试镜中的发挥,却让赵舒权心里更加困惑和忐忑。

曹瑞走到他身前,抬起视线凝视他,率先开口:“头上的伤还好吗?怎么没有缠绷带?”

“已经好了。医生说不必再包扎,洗头的时候注意点就性。”赵舒权回答,“这两天洗头都是请理发店的人到家里帮忙。”

曹瑞“嗯”了一声,盯着他受伤的位置看了一会,又说:“你让李秘书帮忙带给我的发冠,我很喜欢。谢谢,我收下了。”

赵舒权应了一声,不自在地说:“喜欢就好。还好那天跟那帮人纠缠的时候没把东西弄丢,也没弄坏。不过,你的摆件没有了……”

曹瑞花了五百多块买的那个植物种子做的摆件,被赵舒权当做暗器丢了出去。他在微信上道过歉,曹瑞也说没关系,可他还是有点过意不去。

曹瑞轻声说:“没事,我加了摊主的微信,遇到喜欢的再买就是了。不过关于那个发冠,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赵舒权立刻严肃起来:“发冠有什么问题吗?”

曹瑞淡淡地笑,忽然从裤子口袋摸出那个发冠,递到赵舒权面前:“我不会梳头发。我只会把头发像这样、用发绳简单扎起来。我根本用不来这个发冠。”

赵舒权看到被送到自己眼前的发冠,心里涌起一阵深深的失落。

既然这么说,那是要还给自己的意思吧?

也是,自己买下这东西的时候,根本没有问过对方喜不喜欢。

他伸手想接过来,曹瑞迎着他的动作抢先一步将发冠塞进他手里,让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却听少年清亮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对他说:“所以,就麻烦你帮我梳发了。”

赵舒权没反应过来,本能地“啊?”了一声。

曹瑞微微歪着头看他:“帮我梳发髻吧,就用这个发冠。那天在电视台,你不是梳得很好么?”

赵舒权怔愣地握着手里的黄铜红宝石发冠,沉甸甸的,残留着一丝曹瑞的体温。

“哦、我忘了,如果你很忙就算了……”

“我不忙!”终于反应过来的赵舒权打断少年,“现在还早,有时间。去化妆间,我帮你梳发髻。”

少年只是淡淡地笑。

坐在镜子前,赵舒权心乱如麻,手都是抖的。

镜子里的曹瑞从容自在,看着他的紧张局促。

终于在他不知道第几次弄疼了曹瑞之后,少年轻声对他说:“别急,就像你平常那样就好,像上次那样就好。”

“……嗯。”

“赵先生,今天的试镜如果成功,我能提一个要求么?”

“你说。”赵舒权听曹瑞说起试镜,注意力被分散,手上的动作没有那么紧张了。

曹瑞注视着镜中的他,缓缓地轻声说:“如果试镜成功,我想……出院。”

赵舒权的手狠狠抖了一下。

曹瑞又说:“张医生说我随时可以出院,只要固定每周一次去找他做心理咨询。该做的检查已经做完了,暂时不需要每天待在医院里。”

赵舒权不做声。张方向他这个出钱的人汇报过进度,目前基因治疗前期检查工作已经完成,检查数据汇总之后由专家团队制定治疗方案,真正开始治疗还要等一段时间。

他按捺着砰砰乱跳的心脏沉声问:“出院之后怎么办?考虑过吗?”

“稍微想了几个方案,等试镜结束想跟你商量下,可以么?”

赵舒权忍不住抬起眼,深深看了一眼镜子里的曹瑞。少年熠熠生辉的眼神让他惊喜又忐忑。

即便是前世的卫景帝,也少有如此坦率而自信的神情。

会不会有可能,曹瑞就这么突然间……恢复记忆了?

“赵先生。”曹瑞忽然皱了皱眉,“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好像发挥不好?这两天你是不是伤口疼、没睡好,找不到那天的手感了?”

赵舒权看着手底下被弄成一团乱麻的乌发,沉默片刻,决定专心:“抱歉,我重来。”

他并不知道化妆间的另一侧,隔着一道布帘,冯枫、姜小芬、崔文翰、还有崔文翰的小助手挤在一起,瞪大眼睛捂着嘴,疯狂地互相飙眼神。

“我的天!他们在梳头哎!赵总在给曹老师梳头哎!冯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冯枫觉得自己不想知道。

“天啊,我之前还那样担心,我担心个屁啊!小曹这是稳了啊!”

冯枫也不想追问什么东西稳了。

金牌经纪人看着“除我以外全员发疯”的大型撒狗粮磕CP现场,就是很想问问,认真对待今天试镜的是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57、试镜(上)

贺珣比通告上的时间还要提前半小时, 来到天元传媒的办公大楼,被带到摄影棚后发现自己还是来晚了。

赵舒权自然不必说。被整个业界盯着这次项目一举一动的人坐在角落里听秘书汇报些什么。贺珣很识相地没有立刻上前打招呼。

摄影棚里,灯光和摄影机已经就位。天元的工作人员布置好会场, 每张会议桌上都放着几张A4纸。

贺珣被带到自己的座位上,拿起桌上的打印纸看了一眼,看出是《昙华恋》剧本中的几幕戏。

难道是动真格的?真的要那个少年当场表演剧本片段?

贺珣边看剧本边想。他本以为今天只是个走过场,叫自己来也是表面上的礼数和宣传需要。进入摄影棚之前,他已经按照天元方面的要求, 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自己的动态,配上办公楼的外景照片。

不过, 就算是当场表演,也不代表今天这场试镜不是“走过场”。

作为对手戏搭档, 贺珣只希望那个被盛传是赵舒权包养的金丝雀的少年能有点基本的表演功底,不至于太糟糕。

经纪人黄浩今天有事来不了, 千叮万嘱让他注意分寸,不要说不该说的话, 更别像上周“国风新曲”录制现场的宁冠臣,不知分寸地得罪曹瑞。

“……你千万记得跟赵总好好道歉,帮小宁说两句好话、设法挽回一下。怎么也是你的同门后辈……”

贺珣只好反复承诺,保证自己一定会想办法。

宁冠臣还是太年轻,藏不住事,也还没学会娱乐圈的生存之道。

有点傻。不过贺珣暂时也还没到对他不管不顾彻底放弃的程度, 便想着还是努力一下。

赵舒权没空, 他就找上了曹瑞的经纪人冯枫。两人寒暄了几句, 就看到曹瑞带着他的小助理过来, 被冯枫叫来给两人做了介绍。

“小曹,这位是贺珣、贺老师, 我以前跟你提过的,《昙华恋》的男一号由他出演。贺老师,我们曹瑞以后要你多多提携了。”

贺珣谦逊地回应,眼睛落在曹瑞身上一动不动。

好精致的一个少年。

小巧的脸庞只要成年男人一只手就能盖住,五官的排列如同被造物者精心丈量过一样,完美得恰到好处。

因为化了妆,整张脸显得愈发精致,没有半点瑕疵。乌黑的长发结成了发髻,用一个古朴的发冠束起,虽然还穿着现代的衣服,活脱脱一个翩翩贵公子。

上一次在NYMPH的新品发布会上,贺珣虽然见过曹瑞,但并没有跟对方近距离寒暄交谈,除了惊艳和诧异之外,留下的印象不深。

时隔多日再见,他愈发惊艳于少年的俊美如画、熠熠生辉,令人看一眼便无法移开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而贺珣发现少年看向自己的目光也是怔愣的,全神贯注。

他想自己到底是娱乐圈前辈、影帝头衔加身的人,怎么也要表现得成熟老练一些,迅速调整心态,展现出自认为最潇洒最从容的笑容,向曹瑞伸出手:“我是贺珣。很期待能与你在《昙华恋》中合作。”

少年握住他的手,礼数周全地回应,目光却在他脸上挪不开,看得他都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贺老师来了啊。”

赵舒权沉稳的声音横插进来,人也出现在曹瑞身后。

看两人那个站位,贺珣不知怎么,脑中浮现出“宣示主权”四个字。

赵舒权主动伸手释放善意:“谢谢你愿意等我们这个项目。也非常高兴你今天能够抽空来参加试镜会。”

贺珣不卑不亢握住对方的手:“我很荣幸能够成为陈维嘉这个角色的首选。这份殊荣让我愿意继续等待。”

例行的商业互吹几句之后,贺珣试探着将话题引到周五的节目录制,向赵舒权致歉,却被拒绝了。

“要道歉也不是你道歉。让宁冠臣自己来跟曹瑞道歉。曹瑞如果接受,我这边一切好说。”

曹瑞闻言,看了一眼贺珣,淡淡一笑:“没关系,那天的事我已经忘了。你们也不必这么介意。”

贺珣又看赵舒权,对方冷着脸并没有缓和的意思。贺珣心里有数,替后辈承诺:“小宁自己也在反省,心里也挺后悔的。改天有机会,黄哥会带他来拜访赵总。”

至于宁冠臣做不做得到,贺珣管不了,也不想管那么多。

每个人的路,终究还是要自己走。

这件事翻篇,两边都不再提,赵舒权主动跟贺珣聊起了最近的一些项目意向。

贺珣一边保持着分寸感与大佬聊天,一边注意到曹瑞的目光兜兜转转,始终停留在自己身上,带着好奇和探寻的意味。

他起初很不解,看赵舒权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有注意,便觉得是不是自己多心。

后来视线无意中瞄到桌上的剧本,恍然大悟。

那个少年应该也看过了《昙华恋》全部的剧本内容,对于自己这个要跟他演感情戏、还有接吻和床戏镜头的人,有些好奇也很正常。

想起剧本里那些吻戏和床戏,看着眼前压迫感十足的天元总裁,贺珣暗地里一阵头疼。

受邀而来的演员除了贺珣自己,再就是天元旗下的高湛。

贺珣当然认识高湛。同样都有影帝头衔,他知道自己这个影帝跟对方的含金量不一样,在业界的认可度也不能相提并论。

高湛是天元的艺人,而且跟老板赵舒权出了名的关系好,贺珣对他的到场并不意外。

他当然没有放过与对方寒暄的机会,细问之下才知道高湛竟然在电影里出演权臣李歆一角。贺珣没记错的话,剧本里这个权臣的戏除了群像之外,不超过五场。放在一部两小时体量的电影中,镜头不会超过十五分钟。

当着高湛的面,他没说什么,心里却十分惊讶。既是为了天元的不惜血本,也是为高湛愿意接这个戏。

看到赵舒权亲自给高湛和曹瑞介绍的场面,贺珣再一次告诫自己不能小看赵舒权对曹瑞的重视。

杨放导演和宋尧是最后到场的,两人还带着编剧。大家都是熟人,稍微寒暄几句,试镜会便正式开始了。

出乎贺珣的预想,试镜会完全是由杨放导演主导的。

像普通的试镜一样,杨导先是问了一些基本问题,包括对故事背景的了解、对人物的理解,随便谈谈个人感想什么的。

曹瑞不急不缓娓娓道来,显然做了功课。贺珣听到少年细致地比较了原作和改编剧本的几处关键改动,知道对方是下了功夫的。

他听着不免有点心虚。他其实没有看过原作。原作那种面向女性读者的耽美小说让他实在没兴趣阅读,过往的拍戏经验也告诉他吃透剧本就足够了。

这个少年显然比自己努力。当然也可能因为这部戏是他的第一部作品。

杨放导演和编剧对于曹瑞的表现显然很满意,围绕这个话题聊了很长时间,曹瑞对答如流,完全没有露出任何破绽。连贺珣都看得出,他是真的好好钻研过了,不是被经纪人按着头临时做的功课。

难怪试镜开始后便一言不发的赵舒权,表情那么从容自信胸有成竹。

意犹未尽地聊完基础问题,杨导又让曹瑞进行了一些基本的形体展示,包括古典礼仪、走路的姿势、镜头感。少年的表现看起来中规中矩。训练过的,没有什么大毛病。

等杨导问到才艺这一块,大家都以为曹瑞会像节目上那样现场弹奏一段古琴曲,没想到少年对所有人作揖行礼,说要当场表演一段剑舞。

工作人员拿来一把道具剑,曹瑞接过去,拿在手里掂了掂分量,再对众人行礼,说了句“献丑了”,动作优雅至极。

随后他便开始了舞蹈。

非常优雅非常古朴的步调,不同于所有曾经在影视剧和综艺表演中见到过的剑舞,让贺珣只看了几眼便惊讶地被吸引了注意力。

少年的动作时而大开大合,时而细腻温婉。目光炯炯如星,神情凛然端庄,随着手中长剑收放自如,整个空间似乎都跟着沉静下来,被他带入一种古朴优雅的氛围中。

只是没有伴奏。

贺珣惊叹于舞姿的独特,心里不免起了一点小小的遗憾念头。这段舞,若是配上一支古琴曲,或者一段萧声,该是如何风雅……

“山有木兮木有枝……”

一道低沉和缓的男声突兀响起在安静的摄影棚中。

众人的惊讶目光齐齐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竟然是赵舒权。

天元传媒的总裁依旧坐在椅子上,双臂抱胸,从胸腔中发出的浑厚男声仿佛穿越时空,从千年前悠悠而来。

“……心悦君兮君不知。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一首《越人歌》,被赵舒权浑厚的嗓音和独特的唱腔,真正唱出了先秦的古朴风貌。

几人面面相觑,彼此交换难以置信的眼神,却没有一个人出声破坏现场气氛,即便小声议论也舍不得。

舞剑的曹瑞却始终不为所动。

少年从歌声响起的那一刻起,便没有丝毫动摇,动作依旧流畅如水。好像这个歌声有还是没有,对他都没有任何影响。

少年依然按照自己的步调舞剑,但他的每一个舞步在歌声的陪伴下却又是那么和谐,充满了韵律和美感。

作为旁观者,贺珣忽然有种奇妙的念头。

这个歌声和这个舞步,本该一体,相伴相随。

58、试镜(下)

赵舒权唱那首歌只是一时兴起。

他看着曹瑞舞出独属于汉卫时代的古朴舞步, 一瞬间梦回前世,不由自主便开口唱了起来。

中古之前,士人以风雅多才为荣, 崇尚“六艺”精通。文臣武将并无明确区分,很多人都是上马统兵打仗,下马抚琴高歌。只会打仗的大老粗会被嘲笑,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不符合主流审美。

赵舒权半是被迫半是主动地成了一个精通六艺、文武全才的士人典范。

古人娱乐活动不多,宴饮上无非是些歌舞才艺的表演, 舞剑算是比较高级的一种。赵舒权印象之中,曹瑞登基之后便只在自己面前跳过剑舞。而自己不是执剑与他共舞, 便是高歌鼓乐为他伴奏。

即便如此,次数也是寥寥。帝王之尊, 本该是被人取悦,而不是取悦于人。

他不知曹瑞为何会在试镜会上展示剑舞, 只觉得眼眶泛酸,忍不住便要泛起泪光。

曹瑞的剑舞, 力量不似自己那般充沛阳刚,却有一种独特的美感。十八岁正值盛年的身体柔韧灵活,舞步轻盈,收放自如。手中剑虽然只是道具,起落婉转间,剑身宛如灵蛇翻腾, 力量暗藏在看似柔软的动作中, 舞出了一种独特的凛然之美。

赵舒权太久没有见过了。

他太久没见曹瑞舞剑, 也太久没见他如此美妙的剑舞之资。

前世卫景帝从二十八九岁起, 身体便开始走下坡路,年过三十之后更是多病。即便想要舞蹈, 气力不足,也难有完美状态。

赵舒权口中唱着久违的《越人歌》,内心情绪翻涌,几欲落泪。

他的瑞儿,此时此刻,终于又好端端活生生、健健康康地在他眼前了。

只不过是“心悦君兮君不知”,与生死相比,又是何其无足轻重!

舞步收,歌声止,鸦雀无声。

没人说话。所有人都呆住了,沉浸在歌与舞的完美契合中,梦回汉卫。

赵舒权自己也没回过神来。他的眼睛看着曹瑞的动作,大脑几乎不经思索便跟着唱出了配合这段舞步的曲子。这首《越人歌》,前世曾是他们的闺房之趣,熟悉到根本无需思考。

舞步停止,曲子便也停了下来,可赵舒权的思绪还在前世与今生的交错之中。因而他也像其他人一样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他的目光仍在曹瑞身上,毫不掩饰地凝视着,只见少年收了动作,回身看他,目光深邃。

千年风华,恩怨过往,在这一眼之间仿若繁花吹雪。

曹瑞双手抱着剑,面向杨放导演,也对所有人行礼:“曹瑞献丑了。”

少年语声清冷,听不出气息有丝毫混乱,显然游刃有余。

所有人反应过来。杨放导演当场叫了声“好!”对身边的宋尧说:“厉害!真厉害!这段我要想办法加进剧本里!”

宋尧胖乎乎的脸上笑眯眯的:“古琴你也想加。你想加的东西未免太多,要超时的。”

“那就加时长,拍到杨导满意为止。”赵舒权豪迈地说,也是借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的眼泪都快从眼角流出来了,他不能在这个场合失态。

高湛忽然对赵舒权说:“想不到赵总还有这个才艺。赵总刚才唱的是《越人歌》吧?发音和调子我都是头一次听到,真是太独特了。待会结束后,能不能请教下是从哪里学来的?”

赵舒权哈哈一笑:“老高的求知欲又犯病了。这个回头再说。今天的主角不是我,也不该是我。”

“主角”只是静静站在舞台中间被众人审视的位置,却让人隐隐有种被他审视的错觉。

尤其是赵舒权。

他的直觉让他隐约有几分后悔。刚才那首曲子似乎暴露了自己。本来就觉得今天的曹瑞有点不大一样,怎么还这么“一时冲动”呢?

他低头避开曹瑞的视线,发微信给张方:曹瑞的记忆怎么样了?有没有恢复迹象?

张方很迅速地回复:没啊。他的行为模式没有明显改变,不像是恢复记忆。除非他太会演,连我这个心理专家都能骗过去hhh。

赵舒权:……

卫景帝确实善于隐藏心事,但,也不至于藏到这个地步,他多少能看出端倪。他也觉得曹瑞不像是完全想起来了,但就是跟之前有点不大一样。

杨放导演两眼放光地看着曹瑞:“现在咱们进最后一个环节。这几页剧本,是谢清允的一场个人戏,你试试看?”

曹瑞表示没有异议。工作人员把剧本递给他,杨放导演告诉他准备好了就开始。

放在所有试镜评委桌子上的剧本都是一样的,两页打印A4纸,戏的内容不多,台词是独白,没有对手戏演员。

但难度不低。这一段个人镜头是谢清允被陈维嘉囚禁在寝宫后的一段心路独白,要求演员表现出少年天子那份悲愤、屈辱、不甘、又略带恐惧的情绪,非常复杂。

赵舒权心里暗自不爽杨放挑了这么一场戏是不是在难为人,当着面又不好说什么。

迅速看完剧本的高湛已经在兴味昂然地观察曹瑞。贺珣则低头看剧本,似乎在思索。

赵舒权略有些担心地看着曹瑞。虽说宋尧已经跟他拍胸脯保证,十拿九稳,他对曹瑞能否驾驭难度这么高的表演还是心里没底。

早前没想到,给他弄个难度低的古装偶像剧先练练手也好。虽说是项目赶上了,自己这样会不会有拔苗助长的嫌疑?

抱着碎碎念家长心态的赵舒权胡思乱想着,听到曹瑞开口问杨导:“导演,必须严格按照剧本演吗?我可以加入自己的想法么?”

杨导愣了下,立刻点头:“咱们这不是正式实拍。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但是不能改戏。”

“我明白,我不是要改戏。”

少年说着,抬手摘下了头上的发冠。如瀑的长发倏地滑落,带着微微一点卷曲。

他将发冠递给跑上来的姜小芬,看着赵舒权解释:“宫变被囚,又是晚上在自己寝宫,没人会把头发好好梳起来的。”

赵舒权只好在不明真相的其他人诧异的目光中沉默着点头。

姜小芬把发冠郑重地捧在手里,脑残粉一样的目光让赵舒权一阵恶寒。

公司规章是不是应该加一条——禁止磕公司内部CP?

曹瑞放缓了脚步,目光也跟着沉静下来,众人便知道他入戏了。

少年的步伐很轻、很优雅,迈着高贵的步子走到距离杨导大约十步的位置停了下来。

俊美的脸上沉静如水,眼睑微垂,神色疲惫,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几不可闻。

“呵,陈维嘉,你竟连见都不敢来见朕。从前叫你来寝宫,巴巴地像条色中恶犬!”

少年天子咬牙切齿,一句独白如同从牙缝中迸出,唇齿微微颤抖,整个面部的表情却没有太大的改变,仍是完美如画,连龟裂都只是微微的一丝。

他的两只手攥在腰腹的位置,双手各自握拳,死死地攥着,颤抖明显,可以想见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面上却不显。

痛苦至极,也隐忍至极。

沉默片刻,少年手上的力道忽然卸了,下颌微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愤恨褪去,疲惫的神色更深、更寂。

“罢了……罢了……是朕愚蠢,与人何干……”

少年做了个大幅仰头的动作,仰目望天。赵舒权看懂了,那是为了阻止眼泪流出眼眶。

戏结束了,杨放导演非常满意:“很好。细节非常到位,也确实比我们剧本的安排更符合角色的情绪。原声也很棒,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不能用原声了。”

宋尧夸赞道:“两个多月前还是个纯素人,想不到今天完全就是个成熟演员了。赵总和小曹都下功夫了。两位影帝觉得怎么样?这个谢清允还行么?”

影帝也看资历和级别。

高湛笑得温和谦逊,看着曹瑞说道:“如果是两个多月时间从素人到这个程度,我看只能说是天才。我觉得你演得非常特别,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不是‘演’出来的,我感觉你就是成为了那个人、那个被爱人背叛的少年天子。这种沉浸式的表演方式不是每个人都能掌握的,你很厉害。”

高湛自己也是沉浸式表演方式的践行者,话语中的肯定和欣赏显而易见。

曹瑞谦逊地行了一礼:“谢谢您,高老师。但我知道我还差得很远。我听说过您。您的所有电影作品我都看过。我非常期待能有机会向您请教。”

贺珣没有点评太多,说了些大众化的赞美之词,表明态度。

赵舒权又让编剧也说了几句。这位编剧是业内资深,跟天元传媒和梧桐影业都有过多次合作,赵舒权不希望让对方误会曹瑞是因为觉得戏不好才改了细节。

曹瑞不过是真情流露。赵舒权看着少年刚才的表演,仿佛看到了前世的卫景帝独自在寝宫憎恶他又思念他的模样。

那是他不在场的属于卫景帝的“个人独白”,赵舒权却仿佛在今天得以窥见。

杨放导演忽然说:“对了,贺珣、曹瑞,你们两个能现场来一段对手戏吗?我想看看你们的CP感。”

赵舒权瞬间瞪大眼珠。CP感?什么CP感?要怎么看有没有CP感?

曹瑞没什么反应,不知听没听懂CP感的意思。不过赵舒权觉得他大概率是知道的。身边跟着姜小芬那么个八卦小天使,要想不知道也难。

少年不动声色,倒让贺珣尴尬了。影帝露出明显不自然的笑容:“哈哈、对手戏啊。要……现在吗?我没准备,担心影响曹瑞的试镜。”

杨导很来劲:“没关系,曹瑞的试镜已经过了,我纯粹是想确认看看。要是CP感不足,你们最好在开机前想办法好好培养一下。”

赵舒权感觉自己的毛炸了又炸,头一次看贺影帝不顺眼起来。当初选角陈维嘉,不知怎么的,他在一众实力派青年男演员中一下相中了贺珣,觉得他各方面都合适,真没想过有一天会后悔。

杨导坚持,曹瑞没有反对,贺珣只好答应,接过了工作人员送上的剧本。

杨导挑的这场戏是陈维嘉与谢清允的初见。

少年天子刚刚被太后责罚,散发赤足、失魂落魄地离开太后寝宫,恰恰与应招入宫觐见太后的陈维嘉迎面撞见。

陈维嘉惊艳于皇帝的美貌,错愕于他的无力,心头隐约浮现的欲望,宛如一粒被洒在心田的种子,悄悄萌发而不为人知。

谢清允痛恨太后的跋扈专权却又无力对抗,面对崭露头角的青年武将感到无地自容,只看了一眼便不再看。

一眼,日后万劫。

曹瑞演得很好,又恨又气又羞又恼的表情和肢体动作表达很到位。

贺珣有点放不开,但也马马虎虎大概演出了那个意思。

唯有赵舒权几乎掰断了放在桌上用于记录的铅笔。

59、谁让你们炒CP了

#《昙华恋》主演官宣#

#天元启用新人出演谢清允#

#贺珣曹瑞试镜#

#珠玉CP#

一个个词条在热搜上飘着, 每一条下面都是无数粉丝的留言讨论,占据了整整一天的微博热度,甚至直接压掉了某老牌一线大咖的离婚传闻。

大咖的经纪人打电话给赵舒权, 千恩万谢,表示这个人情自己这边记下了。

赵舒权不置可否,领了这份顺水人情。

他的热搜不是为大咖做人情的,也没刻意挑选时间点。不过既然对方愿意认领,自己当然不介意。

宣发计划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除了那个刺眼的#珠玉CP#。

这个CP名是因为有个粉丝吹捧贺珣和曹瑞在试镜对手戏中“珠联璧合、郎君如玉”,被疯狂转发, 很快就成了CP名。

赵舒权很生气。他跟曹瑞还没有CP名呢,竟然被贺珣抢了先!

啊不对, 他跟曹瑞没人磕CP,人人都说他是大佬包养小明星、仗势欺人。

“配一脸!演得真好!”

“这孩子不止古琴弹得好, 演技也在线啊!真的是素人出身吗?”

“好期待两人定妆照!这不得美死!”

“贺总的对手戏演员总算遇上个配得上他的!这对CP姐姐站定了!”

“不是我爬墙,宁冠臣真的比不上……”

看着嗨翻的粉丝疯狂刷屏, 赵舒权牙根咬得咯咯作响,心里火冒三丈。

什么鬼?什么珠玉CP?这么快就有了CP名,粉丝就开始磕起来了?贺珣的粉丝不是女友粉居多吗?之前不是还抵制他出演耽美电影吗?女友粉磕什么男男CP!

他安排试镜片段流出是为了给电影造势、给曹瑞攒口碑,可不是为了让他的曹瑞跟贺珣炒CP啊!

“咔”的一声,手里的普通办公用某光牌水笔又断了。

赵舒权:“啧。这笔的质量真不行。”

生着闷气的赵总打内线给外间的李鉴,让他把冯枫叫来。

金牌经纪人不到十分钟就来了:“总裁找我有什么事?”

赵舒权抬了下眼皮, 问:“曹瑞呢?今天什么日程安排?”

冯枫沉默片刻, 打开ipad备忘录:“一大早就去戏剧学院上课了——今天是台词特训课, 老师是从中央戏剧学院请来的特邀教授, 只有今天上午有空,机会难得。姜小芬跟着, 我就没去。”

赵舒权点头。冯枫继续汇报:“上完课之后我安排他跟教授还有戏剧学院的老师一块吃饭,到时候我也会去。总裁放心,不会让曹瑞喝酒。下午的时间空下来让曹瑞休息一下。晚上戏剧学院有表演大课,要上课到九点多。”

“看这个安排,那位教授下午要回去是吧?安排得不错。让他多接触学院派,以后的路才能走长远。看来我说过让曹瑞走实力派路线,你是听进去了。”

冯枫微微一笑。事关真金白银的股权、还有自己在公司的地位,她也是很努力的。

“正好有件事想要跟总裁汇报。”她说,“周三那期‘国风新曲’的节目播出之后,效果您也看到了,正好叠加《昙华恋》官宣,热度大爆。当时一块上节目的制作人找我们,问曹瑞有没有意愿参演国风音乐会。”

赵舒权剑眉一挑:“详细说说。”

冯枫大致解释了一下。《国风新曲》录制现场,评委之一的音乐会制作人就跟冯枫互相留了联系方式。节目播出后靠着曹瑞的古琴技艺和现场怼宁冠臣,迅速出圈,狠狠在国风爱好者当中刷了一波存在感。音乐制作人手上刚好有一台演奏会,希望能让曹瑞作为嘉宾出场。

“……时间是半个月后,在艺术中心的音乐厅连演两晚。门票卖得还可以,再加上一些赠票,场面不会很难看。我们作为特邀嘉宾出场,可以有一首独奏、一首合奏。”

冯枫边说边将早已准备好的相关资料放到赵舒权面前:“这场演奏会水准还不错,演出名单上的都是在民乐界小有名气的青年演奏家,定位也合适。就是出场费给不了太高。”

“没事,现阶段价钱都是次要的。这机会还不错。国风这波流量虽然小众,却是曹瑞的个人特色,我觉得有好好开拓的价值,不能轻易放弃。”

赵舒权看完资料看冯枫:“他的演技你们看到了,有目共睹,很有爆发力。能把戏演好,又能把古琴弹好的,据我所知目前娱乐圈还没有吧?”

“我赞同总裁的看法。那我继续跟对方谈下去了。时间很紧张,对方也希望尽早确定,才能继续做相关准备。”

赵舒权“嗯”了一声:“给我留几张前排票。两场都要。”

“这当然,不用总裁吩咐的。”

赵舒权的嘴角微微浮现出一抹笑容,似乎已经进入了观看演奏会的臆想状态。冯枫看到了也只好假装没看到。她接下来要说的事才是今天最大的难题。

“总裁,还有一件事。”金牌经纪人轻咳两声,“定妆照昨天拍完,片子发给杨导和宋总看了,那边很满意,后期已经开始制作了。按照计划,这部戏准备八月底开机,现在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杨导希望……”

“希望什么?”赵舒权询问明显变得支支吾吾的经纪人。

“希望……能够让几个主演提前一个月进组,进行集中训练。”

果然赵舒权皱起了眉头:“提前进组干什么?我为什么安排八月底开机?七八月正是最热的时候,拍古装多辛苦啊。”

冯枫解释:“导演说不带妆,就是一些仪态、举止之类的训练,熟悉剧组氛围。曹瑞毕竟是第一次拍戏,导演的意思,可能还是有点不放心。”

赵舒权沉默片刻:“那也行吧,杨导愿意下功夫,我们也该配合。”

见总裁没有多想,冯枫心里一松,赶紧问:“总裁还有别的事吗?”

赵舒权像是突然想起来:“集训的话,贺珣也去吗?你刚才说‘几个主演’,不是只有曹瑞一个人吧?”

冯枫镇定地微笑:“是的,杨导希望贺珣、高湛、最好阮景都能参加这个集训。目前只有阮景的档期无法确定,贺珣和高湛都同意了。”

赵舒权的脸拉得很长、很难看。

冯枫心想,其实杨导的原话是“曹瑞那孩子第一次演这么复杂的感情戏,至少要让他先跟贺珣熟悉起来。年轻人住在一起、多接触接触,感情自然就上来了。”

她哪敢跟老板说实话啊!

赵舒权的声音又冷又沉:“到时候再说吧,我让阮景的经纪人尽量协调一下。不过这个什么‘珠玉CP’是怎么回事?我没让你们去炒作曹瑞跟贺珣的CP吧?”

来了!冯枫暗暗地想。总裁憋了好几天,终于是憋不住了。

她冷静地回答:“总裁,粉丝要怎么解读,我们是无法控制的。不管BG还是耽美,两个主演组CP宣传都是常规操作。我们还没宣传,贺珣的粉丝和原作粉就自动自发磕了起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不可能拦着不让吧?”

赵舒权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冯枫想起这两天姜小芬的八卦神情,暗搓搓跟她打赌:“总裁一定会吃醋!一定会找茬干涉!你等着吧!”

真特么神预言!姜小芬就该去拜那个“只说真话”的大狗仔当师父。

嗒、嗒、嗒。

赵舒权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轻叩办公桌,盯着电脑屏幕。

凭借多年共事的经验,冯枫知道这是总裁准备“发大招”的前奏,抢先开口:“总裁,现在换掉贺珣已经来不及了。要赔很多钱,也会严重打击粉丝,搞不好会被全网抵制。总裁也不想让这个项目失败收场吧?”

手指轻叩的轻响戛然而止。赵舒权缓缓抬眼看向冯枫。

“……”

强大的威压让冯枫的心跳都漏了几拍,全靠多年在娱乐圈摸爬滚打的经验撑着:“总裁,其实换谁都一样。剧本您也看过的。”

赵舒权死死盯着冯枫看了半天,还是那句:“到时候再说吧。”

走出总裁办公室时冯枫发现自己后背出了一大片冷汗。路过秘书办公桌,李鉴用略带同情的目光看着她。

她看李鉴也觉得同情。自己不过是偶尔商讨一下工作,李鉴可是沐浴在那种威压下每天贴身待命。

秘书看似不经意般自言自语:“下次再上热搜,总裁也许就提出自己去演男主了。你们最好提前想点办法。”

冯枫:“……”

60、“舒权,别走”

赵舒权坐在金碧辉煌的包厢里, 冷眼看着曾东亮在洛城卫视台长面前献殷勤。台长也被他一口一个低俗的荤段子逗得哈哈大笑,喝酒喝得红光满面。

这种低水平的应酬实在太无聊了。但攒局的人是卫视台长,确实不好拒绝。

好在赵舒权不喜欢这场面, 有人喜欢。考虑到台长邀约的原因是说“商量商量下半年的综艺安排”,赵舒权叫上了副总裁唐杨。

唐杨确实比他更擅长应付这种酒局,也更乐在其中,和曾东亮两人包揽了台长左右两边的位置,一个敬酒一个夹菜, 一个奉承一个捧哏。要不是三个人都长得不怎么样,赵舒权简直要用“争奇斗艳”“左拥右抱”来形容这场面了。

他跟交情更好的章副台长坐在一起, 边小酌边闲聊。章副台很是高兴,一直在说《国风新曲》好久没这么出圈了, 自己这个分管副台长脸上有光,总导演也兴奋得不行。

“小赵啊, 就让你们那个小伙子来做常驻嘉宾吧。我看他身上话题度很高,人也懂事, 老李快要把他夸上天了。你知道老李不轻易夸什么人的。”

赵舒权笑:“我们曹瑞刚刚官宣了《昙华恋》,章台知道的,杨放导演拍片要求很高。我担心接下来曹瑞的时间没那么自由,不敢答应啊。”

章副台长忙问:“什么时候开机?马上就要进组么?”

赵舒权缓缓回答:“倒也没有那么快。大夏天的拍古装戏很辛苦,效果也不好。”

副台长马上推进:“那就先把小伙子借给我们呗!先做……两个月,看节目效果和观众反响, 当然还有你们的档期和意愿。你看怎么样?”

赵舒权微微一笑:“行啊, 试试也好。就是我们小伙子经验不足, 可能要李导多费心教教他, 麻烦章台多担待些。”

章副台长喜上眉梢,赶紧跟赵舒权碰杯。

赵舒权笑着喝了这杯酒, 漫不经心似地说:“说起来,这两天我们刚接了个演出邀请,还得感谢这期的节目呢。弦歌的小王总邀请曹瑞加盟他们公司制作的演奏会,月底在艺术中心,让我们受宠若惊。”

章副台长“哦?”了一声,哈哈大笑:“看来我们这个平台还是有点用的嘛。国风音乐这几年虽说关注度比以前好多了,距离发扬光大还是差得远。归根到底,还是缺少出圈的作品,缺少好的艺术家尤其是年轻艺术家。我跟老李做这档节目也是因为我们都真心喜欢这块,想要借助这档节目发掘人才。”

赵舒权举杯敬副台长:“章台和李导都是有追求的人,我很佩服。我觉得发掘出来的人才,后续怎么包装、怎么运营也很重要。这方面我小有经验,章台如果有兴趣的话,咱们可以另找时间探讨一下。”

章副台长一拍大腿:“什么小有经验,简直是你的看家本领!这事真的值得好好聊聊!发掘了人才,如果不能好好经营,还是不能真正达到振兴传统文化的目的。”

赵舒权微笑:“借由我们家艺人常驻节目的机会,天元确实可以参与开发这块。”

两人约定改天找个安静的场合详聊,赵舒权凑到章副台长耳边轻声询问:“上次跟您聊过的,下半年我们想做的那档节目,不知……”

副台长特意瞥了一眼台长,声音压得很轻:“那个啊,我还没好意思跟你说,前几天的立项会上没通过。我本来是想再争取一下,看有没有什么转机,没急着告诉你。今天看样子,应该是没戏了。”

赵舒权虽感意外但不动声色,平静地问:“是什么原因呢?觉得项目没有亮点?”

章副台长小幅摇头,声音压低到近乎气音:“是星河插了一脚,把我们的提案否掉,换了他们的。台长的干女儿是汪宇飞的粉丝,好像还是什么站姐,这个我也不太懂……”

正说着,包间的门打开,一个年轻女孩踩着十厘米的厚底松糕鞋,头发乱得像鸡窝,妆浓得看不出本来面目,挽着汪宇飞的胳膊走了进来。

汪宇飞春风满面,一身白色休闲装显得整个人青春靓丽又阳光纯净,目光在赵舒权脸上扫了一眼,眼神中的耀武扬威都快溢出来了。

赵舒权看这个场面,心里有数,反过来安慰心怀愧疚的章副台长:“没关系,先把手头上的节目做好,再找机会。”

他总算是知道今天这个酒局的主题了,说白了就是曾东亮在自己面前炫耀,星河在洛城卫视的人脉比天元硬、面子比天元大。

天元最近因为《昙华恋》官宣、曹瑞节目出圈、甚至曹瑞和贺珣组CP频频上热搜,其实星河也没闲着。汪宇飞官宣了今年夏天的洛城旅游节形象大使,年初杀青的那部古装偶像剧也即将播出,正在宣传期,炒作、买热搜样样少不了。

双方暗暗较劲的架势,连粉丝都看得出来,何况卫视的台长们这种老油条。

眼看台长的干女儿和汪宇飞当着各自金主的面眉来眼去,上演你喂我喝酒我给你夹菜的场面,赵舒权只觉得好笑。

洛城卫视的领导也不是一成不变的。章副台长年轻、作风又正派、几乎没有黑料,赵舒权看他比看台长顺眼多了。

将近十点,该说的事情说得差不多,酒局也到了散场的时候。

曾东亮用他的大嗓门粤普张罗着去KTV,取得台长同意之后装模作样来招呼赵舒权。

赵舒权压根不想去,也知道对方并不是真心邀请,笑着推脱:“我最近身体不大好,医生叮嘱早睡、少喝酒,没法奉陪了。”

章副台也不想去,借口明天一大早还要去市里开会、今天不能喝太多酒。曾东亮顺水推舟,邀请了唐杨。

汪宇飞的目光时不时落到赵舒权身上。饭桌上他几乎没跟赵舒权说过话,此刻却忽然笑着当众说:“赵总这么年轻,身体就不好,听起来真像是什么借口呢。”

赵舒权挑眉,见汪宇飞毫不示弱地瞪着自己,简直要把“有恃无恐”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他笑了笑,沉声说:“怎么,需要我把病历拿出来给你看?饭桌上小酌几杯还行,再喝下去真不行。到了KTV,我干坐着,那不是扫台长和曾老板的兴么。宇飞不会这么不体谅我吧?”

唐杨接话圆场,拍着胸脯说:“小汪今晚想喝酒的话,老唐我奉陪!”

汪宇飞盯着赵舒权,似笑非笑。在场的人也都知道赵舒权平常就不喜欢去娱乐场所应酬,调笑几句也就过去了。

两边各自分开,去KTV的由曾东亮张罗,赵舒权邀请章副台长坐自己的车,章副台客套几句欣然接受。

等着保镖把车开过来的间隙,赵舒权接到了姜小芬打来的语音电话,开口就是颤抖的哭腔:“赵、赵总不好了,曹老师他、他出事了!”

赵舒权顿时感觉血往脑门冲,厉声追问:“出什么事了?人在哪里?”

“在、在第一人民医院……急诊科。他落水了……”

丢下一句“我马上过去”,赵舒权急急对章副台说:“抱歉、章台,曹瑞好像出了意外被送医了,我得马上过去。”

章副台也听到一点,忙说:“你赶紧去,那边要紧。我自己叫车回去就行。”

“不,您还是坐我的车回去。我先打车去医院。咱们再联系。”

叮嘱保镖把章副台送回家之后再去医院待命,赵舒权打了一辆出租车,匆匆赶往第一人民医院急诊科。

路上他联系冯枫,询问出了什么事。冯枫比他早一步赶到医院,告诉他曹瑞失足落入戏剧学院的人工河道里,所幸被及时救了上来。现在在急诊留院观察,生命体征平稳,只是人还没醒过来。

“曹瑞应该没事,但是有点其它情况,电话里解释不清楚,总裁您还是到了医院再说吧。”

赵舒权又立刻打给张方,同时让出租车司机再快点。司机苦着脸说再快咱就出租车变120了,赵舒权心急如焚也只好耐着性子面对十点多的深夜高峰。

他想不通好端端怎么会掉进河里。这种大学校园里的人工河都是给谈情说爱的校园情侣准备的,岸边黑灯瞎火,正常走路的人很少会靠近河边。

曹瑞有什么理由,非要在下课之后靠近人工河,还是在姜小芬跟着的情况下?

等赵舒权好不容易赶到第一人民医院的急诊科,在观察室外的走廊上意外见到了满脸惶恐的宁冠臣,疑惑达到顶峰的同时又有几分隐约的预感。

哭得眼睛都肿了的姜小芬冲上来指证:“赵总,就是他!是他把曹老师推下河的!”

冯枫拉了一把:“小姜,还没有调查清楚的事情不要说得这么肯定。”

宁冠臣语无伦次地辩解:“不是……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乱说!”

赵舒权感觉自己的神经砰砰直跳,厉声呵斥:“都给我闭嘴!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一个一个给我说清楚!”

这时宁冠臣的经纪人黄浩也赶了过来,满头大汗,脸色难看,上来就给赵舒权道歉说好话。赵舒权心烦意乱,止住黄浩的啰嗦,让他一块听当事人怎么说。

按照姜小芬的说法,晚上九点二十分下课之后,宁冠臣似乎早就知道曹瑞的行踪,在教室外面等着他们俩,说要跟曹瑞谈一谈、向他道歉。曹瑞本来不想谈,宁冠臣缠着不放,曹瑞只好勉强同意。

姜小芬也不知道两人在人工河边说了些什么。曹瑞让她在路边等着,她只听到隐约好像有争执,再然后听到一声闷响,宁冠臣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大喊有人落水。

吓坏了的姜小芬和宁冠臣一起四处找人求救。幸好巡逻的保安和路过的几个学生帮忙,把曹瑞救了上来。当时曹瑞虽然喝了不少水,人还是清醒的。反倒是送医途中,不知怎么失去了意识。

“该做的检查都做了,人确实没事。医生说可能是惊吓过度。”冯枫补充。

赵舒权匆匆听完,脸色铁青,瞪着宁冠臣,一脸要杀人的表情。

黄浩脸白如纸,一边抹汗一边道歉:“对不起赵总,你看这事……宁冠臣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来,可现在……”

“是不是他做的,等曹瑞醒过来不就知道了?”

赵舒权冷冷地瞥了一眼宁冠臣:“我现在没心思搭理你。你自己想想要不要早点说实话。”

说完他转身进了观察室,大步走到曹瑞的病床前。其他人也都跟了进来,他根本没心思理会任何人。

少年躺在雪白的病床上,脸色白得吓人,嘴唇也是不正常的青色,双目紧闭,长发仍是湿漉漉的。

赵舒权看到这一幕差点腿软跪在地上。昏迷中的少年的脸,与记忆中的卫景帝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模样刹那间重叠。

偏偏在这时,前几天夜市的算命摊上,算命先生说过的话幽幽浮现在脑中。赵舒权差点以为自己要重温前世的噩梦,一时间几近恍惚。

一双有力的手托着他的腰扶住他。张方难得正经地劝解:“第一人民医院不是瞎混混的,这边的医生说没事那就是没事。你别自己吓自己。去摸摸他的头,跟他说说话。”

赵舒权沉默着,缓了好一阵才走到曹瑞身前,伸手摸上少年的额头。

温热。

他又摸了摸曹瑞的脸、脖子,拉起他的手摩挲了几下,皱眉看向张方:“你来看,他好像在发烧!”

张方赶紧上前查看,有点吃不准:“好像是有点低烧的样子,但应该不是真的发烧,可能只是身体的应激反应……”

“不行,我还是叫急诊的医生来看看!”

赵舒权转身想走,忽然感觉手腕被轻轻拉住了。

他回头,惊喜地看到拉住自己的是曹瑞白皙修长的手。

“瑞儿!”他喊了一声扑上去,随即发现躺在病床上的曹瑞眼睛仍然紧闭。

少年声音微弱,带着明显的颤抖,犹如梦呓般低语:“别走……舒权……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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