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的地老天荒

”罗小姐吗？”医院的回廊里，传来一声呼唤。

这声呼唤让心乱如麻的罗卿卿清醒过来。她转过脸，看到程佳懿拄了双拐站在回廊里面。回廊外面种了一片杜鹃花，正在微风里瑟瑟摇动。程佳懿身上罩着白色的病号装，风鼓动着肥大的衣衫，使她看起来更加柔弱可怜，好像一阵风都禁不起似的。

罗卿卿走过去，扶住她，道：”程小姐，你看起来好多了。”

”是啊。医生说，再过一阵子，我就能不靠拐杖走路了。”

”真好。”罗卿卿由衷高兴。

”罗小姐……”程佳懿欲言又止。

”什么事？”

”东风哥是不是要回来了？”

罗卿卿心里不自觉地一沉，面上依然保持着微笑，点了点头。

”我……”程佳懿咬了咬嘴唇，道，”东风哥出征以前说，希望他一回来，就能看到我已经好起来。现在，我都能站起来了，我……真想去车站接他。”

看着绽放在程佳懿脸上的喜悦，罗卿卿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她看着廊外的杜鹃花，沉默着。四周静得连草动的声音似乎也能听得见，天有些阴，风愈发紧了。她在风里打了一个寒战，打破沉默，道：”程小姐，你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怎么能到处走动？恐是要变天了，我送你回房间吧。”

半个月后。

小玉急匆匆敲开罗卿卿的房门，道：”罗小姐，二少爷明天就回来了，三太太让我告诉您一声。”

听到这个消息，罗卿卿想隐忍欢喜，可还是忍不住笑起来。这半个月来，瞿府的头等大事就是冯雪芝的丧事，瞿东山似乎也有些追悔，所以给冯雪芝大办了一场丧事。虽说她是个外人，可是那种弥漫在全府上下的哀悼气氛，也让郁结在她内心的哀伤久久不能化解。

瞿东风明天就回来了。她想着他的样子，就好像有一道阳光冲破层层阴霾，让幽暗已久的内心豁然地敞亮了起来：

”小玉，凯旋之门做完了吗？”

”啊呀，这阵子只顾忙着大少奶奶的丧事，倒忘了那桩大事。”

”大少奶奶的丧事是头等大事，就别惊动其他人了，你把材料拿来我屋里，咱俩把它做完。”

两个人一直忙碌到三更天，才算把凯旋之门扎了出来。罗卿卿困乏已极，本以为瞿东风明天回来必会让她兴奋得睡不安稳，没想到一倒在床上，就沉沉地睡了过去。第二天接近晌午她才醒过来，看了看日头，她一惊，从床上跃起来，匆匆梳洗了一番，便跑到崔泠的房间：”泠姨，接东风哥的人已经走了？”

崔泠点了点头，看到卿卿一脸遗憾，她”嗤”地笑了一声，道：”这府里又不是就一辆车，给你的车我早就备好了。快去吧。”

罗卿卿坐在汽车上，看到沿途成千上万的市民擎着彩旗、龙灯，还有舞狮游行，庆祝瞿军凯旋。平京城的大街小巷，处处张灯结彩，不停地听到鞭炮声。

来到车站，远远便看到高大的牌楼上”长胜无敌”四个醒目的大字，还有蓝底的红色”V”形图案象征胜利。走进车站，就听到站台上，军乐队高奏起《胜利进行曲》。

罗卿卿猜想瞿东风已经下了车，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几乎一路小跑着奔向站台。隔着候车室的窗玻璃，看到一群军官和内政官员在站台上站成了密不透风的方阵，她根本看不到瞿东风的人影。不便挤到人前去，她只好耐住性子，站在窗户后面等待。

迎接的人群逐渐闪出一条道路，瞿东风和前来迎接的官员一一握手致谢，一片恭维赞美声中，他并没有流露多少得意之色，只是淡淡地礼节性地微笑着，不经意地一抬眼，正看到候在窗子后面的卿卿。瞿东风牵了牵嘴角，脸上渐渐生出真正的喜悦。

终于看到瞿东风穿过人群向候车室走来，罗卿卿觉得自己的心已飞翔起来，她努力地克制住激动，默默地看着他朝她走过来。虽然此时军乐震天，人语喧哗，可所有的热闹仿佛一刹那都离她远去，只有他越来越急迫的脚步声，一声一声怦然触动她的心弦。

”东风哥——”忽然，候车室里响起程佳懿的声音。

就在瞿东风刚走进候车室的时候，程佳懿被护士从旁边的小休息室里推了出来。程佳懿穿了身淡粉色的公主袖蕾丝洋装，手里捧了一大束鲜花，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装饰着一根淡色的绣着菊花的发带，再加上一笑起来，脸上两个浅浅的酒窝，使她看起来那么天真，那么清纯无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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