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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血的青春

第33章

第33章

那天晚上,我们回家很晚,闻梅、柳月、杨南雁、葛利江和我第一次一齐走回家去。暗淡的灯光在路上投下一个个昏黄的光圈,清冷的风“嗖嗖”地吹过,空中的电线发出“呜呜”的声音,街道两边的商铺大多已经关上店门,偶尔有一两个行人也是步履匆匆,一辆公共汽车开过后,大街上便又是一片空空荡荡。我们在宽宽的路中央肆无忌惮地一字排开,将一排黑色的影子投在沥青铺成的路面上。

气氛压抑而沉闷,大家似乎都有一种想大喊一声的冲动,但却谁都没有讲话,只有葛利江紧跑了几步,象投篮般突然跃起,当身体停留在空中的那一瞬间猛地一挥手臂,“嗷”地喊了一嗓子,响亮的吼声象投进黑暗中的一块石头,瞬间便消逝得无影无踪。

街面上又恢复了原来的宁静。

柳月打破了沉默,说:“下星期一开始新的红卫兵组织登记,我可是等着你们啊……”她似未说完便停下不,象是在等待大家的应答,但我们仍然谁也没有说话。她便又说“今天下午开会的时候,就有几个人嚷嚷说中学生红卫兵解散后,从此要过几天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日子,做一个‘逍遥派’,你们几个人该不会和他们似的,打算从此要游离于运动之外了吧?”

闻梅说:“看这帮动摇分子,他们不来登记也没关系,我给你出个主意,按‘退出’的办法重新登记。原来的中学生红卫兵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作为新的红卫兵组织的在册人员登记,只有在声明退出的前提下才不予登记。”

柳月说:“好。现在学校实际上处于放假状态,好多同学都通知不到,就是通知到了也未必会为了登记而专门到学校来一趟。”

闻梅说:“特别是这一帮去过北京的红卫兵代表,要退出时必须说明原因,写出声明,否则不予退出。”

柳月说:“对。你们都是曾经宣过誓的红卫兵代表,决不允许随便就打‘退堂鼓’。”

杨南雁奇怪地问:“红口白牙的,我们什么时候宣过什么誓呢?”

柳月说:“你们那封以陵江市中学生红卫兵全体赴京代表署名的特大喜讯,上面可是明明白白地写着‘誓死把无产阶级**进行到底’。这难道不可以说是起过誓的吗?这封电报可是在《陵江日报》上公开发表了的,全市人民都可以作证。”

杨南雁一下子没有了声音。

葛利江问闻梅:“你下午讲,‘也许在新的组织中,不再能够发挥什么作用’,那么,你参不参加新成立的红卫兵组织呢?”

闻梅被问住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真不能参加--->>>☆★其他书友正在看★☆。”

大家都被她的话吓了一跳。葛利江问:“为什么呢?”

闻梅说:“大家知道,我父亲虽然只是主管金鳞湾这一片的工业生产,却是挂着陵江市委委员、副市长的名头,按造反派红卫兵的话讲,也是陵江市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我要参加了新成立的红卫兵组织,别的地方先不讲,就是谷易容那一关就过不去,她会把我作为攻击新成立的红卫兵组织的主要着力点揪住不放,让我彻底转变立场,承认保皇罪行,检举揭发我的父亲,即使我这样做了,也未必能够得到他们的认可,更有可能出现的情况是没完没了的死缠烂打。所以,我要是参加了新的红卫兵组织,不仅会惹火烧身,给自己找来麻烦,而且肯定将拖累新成立的红卫兵组织。与其这样还不如就让我和中学生红卫兵一起死去吧。”她的语气有一种秋风落叶般的凄凉。

我以前没有想到过这一层意思。这时,想起那天谷易容讲要闻梅跟她父亲划清界限,起来检举揭发的话,感到闻梅讲得有道理,心中涌起一阵悲怆的感情。

葛利江说:“那么,你这种情况算不算违背誓言呢?”

对于葛利江咄咄逼人的话,闻梅今天表现出少有的好脾气,说:“我会想办法继续与大家战斗在一起的。”

柳月说:“木生,你想一下,我们这个新的组织叫什么名字好呢?”

这时我想起了在闻梅家墙上挂着的那一张“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第一独立师解放锦州纪念”的照片,就说:“听了你今天的讲话,感觉新成立的红卫兵组织既是造反派红卫兵,又不急于有那么强烈的造反派色彩,如果是这样,新成立的红卫兵组织名字可不可以就叫金鳞中学红卫兵独立师呢?”

柳月立即说:“好!这个名字强调了我们的独立性,有利于与‘火炬’保持距离,而且谷易容她们是战斗团,我们是独立师,比他们正好还高一级哩。”

杨南雁说:“取独立师的名字挺好,有利于我们专心做好金鳞中学自己的事情,什么造反,什么保皇我们既说不清楚,也管不了。”

葛利江说:“我也感到这个名字有别出心裁之处,但又有点担心,现在陵江市保守派和造反派营垒分明,我们太强调独立性是不是会给人立场模糊的印象,影响组织的凝聚力,降低一部分人加入的愿望。”

我说:“我认为,情况也许刚刚相反,一方面自从中学生红卫兵成立以来,大家在一起,虽然说不上出生入死吧,但也是共同战斗了这么些日子,现在突然解散了,人人心里对它还是有很深的感情的;另一方面要说造反派吧,在金鳞中学也就是‘火炬’了,过去我们站在与他们对立的立场上,至今仍有相当一部分人对他们的主张心存疑虑,对他们的做事风格也不认同。如果在这个时候,一定要明确立场,弯子转得太急,反而会失去一部分对造反派已经心灰意冷、希望有一个新开端的同学。”

闻梅说:“我看行,独立师在理论上也可以说是直接受毛主席无产阶级革命司令部的领导,不属于现有的任何派别,在建制上也不与现有的任何其它组织发生关系。至于发展过程中需要与什么组织进行联合,可以根据运动的进展和红卫兵群众的意愿来确定,既有原则性,又有的灵活性。”

到汽车站了,柳月要与大家分手了,说:“新成立的红卫兵组织取什么名的事,我跟汤博去商量,重新登记的事,就这么定了啊--->>>☆★其他书友正在看★☆。”

闻梅叮嘱她说:“你跟汤博商量一下,重新登记时,把我们学校赴京代表在天安门照的相片放大后挂出来,这是我们金鳞中学的光荣,也是金鳞中学全体老师和同学们的光荣,表示着我们与历史的承续关系……”

正在这时,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迎面而来,又在空旷的马路上转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弯后,“嘎吱”一声停在我们旁边,司机从车里跳下来,对闻梅说:“快跟我回去,家里出事了。”还没等闻梅说什么,就一手拉开车门,一手把闻梅推进车里,然后跳上车,从车里伸出手来,摆摆手说了声“对不起”就疾驰而去。

不知道闻梅家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们心里都有些惴惴不安。便谁也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走去,到了化龙桥,河边的码头工人俱乐部里响起一阵川剧锣鼓的声音,接着传来了一嗓川剧老生高亢的唱腔,我听出来,那是吴伯伯沙哑而又苍老的声音:

“看码头,

好气派,

机器列队江边排,

大吊车,

真厉害,

成吨的钢铁,

它轻轻地一抓就起来,

哈哈哈哈——

*把码头的面貌改,

看得我热泪盈眶

心花开——”

过了化龙桥,在那条倾斜的上坡公路上拐了两个弯,再往前就到电影院了,葛利江从杨南雁手里接过那个写着他名字的纸袋,对我们挥挥手说:“剩下的路,你们自己走吧。”,然后消失在那条岔路的拐弯处。

大路上又只剩下了我和杨南雁。我看看她,她也看看我,明白了互相的意思,紧走了几步,来到金鳞电影院大门处,凑着那里明亮的灯光,各自从纸袋里抽出那几张照片一张张地翻着。立即,那天在天安门广场上闻梅、杨南雁、葛利江和我一个个青春焕发,英姿飒爽的模样栩栩如生地跃然纸上。最下面的一张是我和杨南雁那张“一年同桌”的照片,背景是天安门城楼和金水桥,我右手扶着桥上的白玉石栏杆,一脸开心的笑容,她紧贴着我站在我的左前方,头微微地向右偏着,以矜持的微笑面对着镜头。

我的心禁不住一阵乱跳,悄悄抬眼向她看去,只见她也正端详着那张照片,感觉到我的目光后,把照片往袋子里一推,说:“哼!没想到你还挺上相。”

我笑了,说:“我这个人——给点阳光就灿烂。”

她也笑了,说:“你就顺杆儿往上爬吧!”

正说着话的时候,电影院的大门突然打开了,看完电影的人群涌了出来,把我们挤到了路边上。

人声嘈杂中,她摇摇头,随着人群一扭身,走进了围墙外的阴影里。

我满心的高兴中升起一丝失落,望着她消失的背影,想起了葛利江讲的“剩下的路,你们自己走吧。”话,感觉有什么,又感觉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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