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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云涌

小公子读书

云若梦摇了摇头,叹气道:“上个月被你买回来的那个能徒手劈巨石的麻杆儿,云山一根手指头就把人给扔了出去”

“夫人说的对”,陈侯爷嘿嘿道:“可吃一堑长一智,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断然不会再给人骗了。既然那人说能徒手打虎,我让他打给大伙儿看看,真刀真枪地试一试不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云梦若拧眉不解道:“所以呢?”

“可我一想咱昭关没老虎啊,这该如何是好呢?”

云若梦心下察觉出一丝不妙,手指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缓缓道:“你把小白怎么了?”

陈默嘿嘿一笑,“我哪敢啊,我就是把人扔进了咱家小白的笼子里,可谁曾想还没等小白发力那人就晕了过去,裤子尿湿了一大片啊。你说气不气人,竟然连侯爷我都敢骗,是可忍孰不可忍”

陈沐无奈的摇了摇小脑袋,想到家里养的各路能人异士,哪个不是光明正大骗吃骗喝。

就拿那位号称能听懂赤羽鹧鸪说话的奇人来说,陈侯爷一看到对方那双扇风耳,二话不说就将人请回侯府,又命人四处寻找红色羽毛的鹧鸪鸟。

这明眼人都知道哪有什么红羽鹧鸪,摆明了就是走投无路来吃白食的江湖骗子。可明眼人知道有什么用,关键是侯爷就坚信不疑,当下人的只能奉命办事。

这一找就是三年,最后实在没办法,几个人一合计随便抓了只鹧鸪放在大红染缸了泡了一晚上,又晾在太阳底下晒了三天,便像模像样地拎着到侯爷面前去换赏钱了。

侯爷看到这鸟立刻差人去请那大耳朵奇人,可那人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消息,早就在侍卫找上门前脚下抹油跑了。

再比如一位能隔空杀人的游侠,陈侯爷把人领回家,非要人帮他把远在百里之外的肃慎羲给杀了。

但这位游侠却说老弱病残者不杀,未曾谋面者不杀。侯爷一听这话,片刻不停拉起这位义士就要去那甘渊找肃慎羲,可还没走出大门就被自家夫人揪着耳朵给拽了回来,万般无奈下侯爷只好打消了计划,把人养在府上,等哪天肃慎羲找上门让这位游侠看上一看,再杀也不迟。

“更可气的是,那人竟然敢跟我装死,刚被抬出笼子就跳起来骂我屠杀无辜,血腥残暴,以人畜互斗为乐”,陈侯爷说到这里,拍案而起,“夫人你觉得这像话吗?他竟然敢说咱们家小白是畜生,这你能忍得了?”

“嘴确实不干净,让人拉出去揍一顿就好了,没必要跟这种人置气”

“我可没夫人这度量,咱家小白可是十里村出了名的好豹子,最认主且从不乱吃人,怎么能让一个骗子给骂了,我就是要让这口出狂言的小儿看看小白有多老实”

云若梦心头一惊...

“我拉着那人走进笼子,当着他的面骑到小白身上,可还没等我坐稳当,这畜生突然跟我翻脸不认人,蹦来蹦去的将我甩了出去,夫人啊,你要跟给我做主,好好去教训一下那不听话的臭畜生”

静谧祥和的侯府大院里,下人们进进出出忙活着午饭,突然间一声惊叫,吓的侍女们浑身一颤,装满了珍馐美味的盘子险些摔到地上。

惊叫声过后,只见从正厅冲出一人,那人头顶的发冠歪到耳边,外衣被撕成两半,捂着半张脸,光着右脚,狼狈不堪的站在院子中央,苦苦哀求到:“夫人别打了,我错了,真的错了”

紧接着一黑色物体飞出,速度之快,在人来不及看清是何种暗器时,那东西便准确无误的啪在了侯爷的脸上。

疼虽疼,但起码侯爷不用光脚了。

“侯爷,那打虎的要怎么处置?”,一名小侍走上前问道

“给我打,狠狠的打”

立于门口的四个小侍听到侯爷的怒吼,立马把人按倒在地,小臂粗的棍子说话间就要招呼上去。

“等一下”,侯爷单腿站立,晃晃悠悠的穿上鞋,一脸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算啦,打发去修城,别让我再看见他”

那江湖骗子一会儿被拉去喂豹子,一会儿又被人按倒地上要暴揍,一整天都徘徊在阎王殿门口,此时已彻底放弃挣扎的欲望,只盼阎王早日收了自己也好是个解脱。

可求阎王不如求侯爷,求侯爷不如求夫人,而求夫人不如哄好了小公子。

侯爷怕夫人,整个昭关城人尽皆知

夫人怕小公子,整个侯府人尽皆知

在候府,但凡长脑子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宁可得罪侯爷,不能脏了少爷。

“我儿啊,今年刚下来的草莓,籽儿都剔干净了,你快尝尝”

云若梦将草莓递到儿子嘴边,肉嫩多汁的红果子,任谁见了都恨不得一口吞下,但陈家小公子只咬了顶部最嫩最甜的一小块,侯爷夫人就倍感欣慰,随手将剩下的扔进侯爷碗里,又拿起一个,哄到:“再吃一个”

挨了一顿打的侯爷难得不与儿子争风吃醋,将儿子吃剩的草莓扔进嘴里

“明天柳大夫来府上教你读书认字,切不可再像今天这般胡闹”

“不去,明天要去学骑马”,陈沐咬了口嘴边的草莓,抬头对上云若梦的目光,立马改口,可怜巴巴道:“好吧,明天读书”

云若梦眉眼舒展,笑道:“我的乖儿,读书好,有学问以后才不会被人骗,你娘当初就是吃了读书少的亏,才被你爹给骗到了被窝里”

“夫人啊~~,别给孩子传授这些东西,会教坏他的”

陈侯爷仗着自己为人父总想在孩子跟前摆一摆一家之主的谱,可每次都被自家夫人揭老底,如今父亲两个字在儿子面前根本起不到任何威慑力。

“娘亲放心,孩儿一定会像父亲学习”

陈侯爷后背一凉,似剑的目光射向对面的小人

“将来只拐别人进自己的被窝,绝对不会进别人的被窝”,小陈沐歪头朝自己父亲一笑。

到底是陈侯爷受不住儿子的无赖败下阵来,可就算输了侯爷心里也不免为自己曾经的光荣事迹感到些许的自豪。不管怎么说,不管用了什么手段,反正人是自己的了,如今还有了可爱的儿子,虽然总是处处占自己这个父亲一头,可每个早晨,当看到小家伙儿都跑到自己跟前,嚷嚷道:“爹爹,爹爹梳发髻”,什么面子礼仪都去见鬼吧,没什么比帮小家伙儿梳头发更美哉的事情了。

第二天一早,柳饯岁刚走进侯府大门,就见陈侯爷端着笑脸迎了上来。

知子莫若父,自家儿子什么德行,陈侯爷心里边明镜似的,打从出生起,就一身矫情毛病。

这寻常百姓一辈子都吃不上一口的家禽肉,在侯府也不能上桌,因为小公子嫌弃。肉只要城郊用小米糠喂大的嫩牛犊子肋排闷炖,或是要刚出生的小公羊脊骨煲汤。时令蔬菜下锅前必须是刚刚从地里摘下来的,瓜果要汁甜果肥,有籽有毛都不要,太大太小都不行,要不大不小颜色正好的才能入口。衣服只能是白色或素灰色,必须用玫瑰花露浸泡,滑而不飘。房间要早晚通风,窗口要摆上干花香袋,那香袋上喷上水,干而不燥,湿而不潮。

就这样侯爷也不好意思说什么,毕竟吃穿用度也没有太奢靡,只是生活起居上难伺候了些,要知道侯爷跟自家儿子一般大的时候,每次吃饭也是要有三四个娇俏丫头喂食送汤揉肩敲背的。

最让侯爷看不过去的是夫人对儿子的百依百顺,任他这个当爹的都碰不得,打不得,说不得,骂不得。一向习惯了在众人面前耀武扬威的陈侯爷,每次回到家立马变成受气小花猫,强烈的落差感怎能让心里痛快

“柳大夫,小儿就有劳了”,侯爷笑了笑,“您该打打,该骂骂,别碍着我的面子纵容那小子”

柳饯岁双手胸前交叠,躬身行礼道:“侯爷言重,饯岁定当倾毕生所学授予公子”

“有柳大夫这话,我就放心了”,陈侯爷将人扶起,伏在柳饯岁耳边道:“昨儿从黑市带回来的两个丫头,甚是知情解趣儿,我已命人送到您府上,给大夫解解乏”

柳饯岁脸上的长须微微一颤,身子弯的更低了,“侯爷,君子当端庄持重,时刻注意言行举止,不可口出狂言,不可不恭敬,不可...”

“快去吧,一会儿那小子等的不耐烦又要跟我尥蹶子了”

柳饯岁识相的赶紧闭嘴,直奔书房。

偌大的院子,此刻只剩侯爷一人,花圃的牡丹开的正旺,粉嫩的花瓣上挂着露珠,甚是娇媚。

陈默轻轻弹掉花瓣上的露珠,将最艳的一朵摘了下来,拿在手里细细把玩,“晓山,柳大夫的学问自不用说,那沐儿呢?”

空气中传来一个低沉的沙哑声:“公子应了夫人,自然会潜心学业”

侯爷的身高较寻常男子高出足足一头,但在远山三兄弟跟前,却被压了半头,以至于三兄弟每每出现在侯爷面前总是一副弯腰驼背的罗锅模样。

陈默回头对站在身后的晓山道:“我当然知道沐儿不会违背夫人的意愿,但就怕他...”,侯爷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我这个儿子啊,怎么就让人狠不下心呢,难不成是因为承了我的俊美,长了张讨喜的脸?”

对于侯爷这种时不时的自恋,晓山早就习以为常,自从小公子出生后,侯爷收敛了不少,有也只是借着炫耀儿子的时候捎带夸自己两句,不要脸是真的,但话说的也没错。

“侯爷心疼公子,怕公子受不得世俗礼数的约束”,晓山低沉的声音极具穿透力,直接击中陈侯爷痛处。

多年的相伴,陈侯爷早就习惯了晓山的直言不讳,哪怕是被戳中心事,脸上并无丝毫恼怒。

当初洛江听闻陈默要娶北狄女子为妻,辰阳洛氏何等尊贵的门楣,历来都是与豪门世族联姻,怎能允许一个胡人乱了礼数。于是洛江便以此为由,夺了陈默的原本的姓氏,将不毛之地昭关划给这个娇生惯养的弟弟,任其自生自灭。

兄弟三人感念陈侯爷的救命之恩,便追随侯爷一起来到昭关,更是亲眼见证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洛氏二公子顶着炎炎烈日弓背屈膝的在地垄里同百姓一起劳作。

不心疼是假的,不然远山也不会偷偷在水里下蒙汗药才能将侯爷背回家,为此远山还挨了一顿板子,忍着痛看侯爷扛着锄头继续下地。三兄弟没办法,只好没日没夜的在地里劳作,抢着把活干完能让自己心尖的贵人轻松点。

陈侯爷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书房,“怕是怕,但终归是免不了的”

“公子会明白的”,晓山安慰道,“刚下人来报有新公羊仔儿出生,侯爷要是心疼公子学习辛苦,等下让他们宰了给公子煲汤补补”

侯爷笑着点了点头,收起脸上的落寞,捏着大牡丹花朝后院走去。

小陈沐平时很少出门,因为嫌弃风会吹乱他的头发,尘土沫子粘在头发上洗起来特别麻烦。所以每次出门,一定要赶在雨后,水浇过的地面飞不起土沫子,让远山抱着去街上感受下寻常百姓家里才能闻到的烟火气。

好不容易碰上两天烟雨绵绵的好天气,却被自己老父亲要求读书,小陈沐单手托腮,无聊的翻看着眼前一本《礼记》,左手边是一早刚摘下来的红樱桃和去籽草莓,右手边摆着错银梅花纹三足香炉,缕缕龙涎香升起驱走了一室潮气。

门口传来脚步声,小陈沐抬眼一瞥,见手捋胡须,长袍翩翩的柳饯岁走来,不禁长叹一声,收回视线故做闭目养神之态。

柳饯岁进屋看到香案上吃喝俱全,挂在嘴边的求学之道应当如饥似渴变成一口气吐了出来,当然还有尊师重道的礼仪也被故意装睡的小公子给一并堵了回去。但他也不恼,信步走到桌案旁盘腿坐下,双手交叠相握置于双腿上,道:“若夫坐,如尸;立,如齐;礼,从宜;使,从俗”

“若夫坐,如尸;立,如齐;礼,从宜;使,从俗”,陈沐嘴上囔囔重复着柳大夫的话,说完拿了颗大草莓咬掉尖端最红最多汁的部分,将剩下的扔了回去。

“公子可知此话何意?”

陈沐一脸不耐烦,心道若是说知道难免不会被对方要求详细讲述其中含义,他不喜欢罗里吧嗦,只想着赶快结束这无聊的礼仪教导,拉着远山云山去马场继续降服那不听话的枣红马

“学生不知~~”

“待客接宾,坐要坐的端正,站要站的恭敬,做事情要有坚持的原则,作为宾客使者,应当遵守所在地方的风土习俗”,柳饯岁见对面小人依旧单手托腮,上半身趴在桌子上似要睡着一般,完全没有把自己的话当回事,继续道:“坐姿是判断人修养水准的依据,也是君子应该具备的基本礼仪风度,所谓坐有坐相,要以膝居地,小腿平置于地,臀部贴于后脚跟,两眼平视对方,称为经坐;头微低,目光注视对面尊者的膝盖,称为恭坐;低头,目光不超过身边数尺远,称为肃坐;头完全...”

“柳大夫以为学生应该对您施以何种坐姿?”,小陈沐打断对方,小脑袋一歪,饶有意味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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