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云涌

“公子即以学生自称，当施以恭坐”

小陈沐与柳饯岁对视片刻，嘴角扯出一个别有深意的微笑，随后慢慢站立起身，双膝并拢跪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大腿之上，头微低，目光注视前方地面柳大夫的双膝。

“学生有疑惑，不知当问不当问”，小陈沐操着奶娃娃的语调一本正经的问道。

柳饯岁满意的点点头，摆出一副为人师表的高傲姿态，道：“但问无妨”

陈沐低着小脑袋瓜，两颗黑珍珠在眼眶子转了一圈，问道：“坐姿礼仪由何人规定？”

“自是先人大儒，礼仪大家制定”

“那先人大儒的依据是什么呢？”，陈沐继续低头问道

柳饯岁眉头皱起，思忖片刻后，道：“人们的行为习惯，言行举止”

“从古到今，人们的习惯是可有变化？言谈举止可与古人有差异？”，陈沐追问，头依旧保持微低的姿势

柳饯岁额头冒出薄汗，却慌而不乱，“人们习惯多样，自不能保证毫无变化”

“那变化之后，礼仪是否应该做相应调整？”

“这......”

“我此刻的坐姿目光落在大夫膝盖处，自然不能看到大夫的神情，便不能意识到言语当中的失礼。况且以这种姿势久坐，小腿发麻，膝盖紧绷，所有的精力全都用在身体的诸多不适上，便不能全身心思考大夫的教诲，又怎能被称为是礼仪呢？”

陈沐说到这里，慢慢抬起小脑袋瓜，继续道：“坐姿既是由人们的习惯来规定，读书的坐姿就应该由读书的习惯来规定。人们读书的习惯各不相同，那读书坐姿自然也就各不相同，但无论何种坐姿，只要能使人集中精力学习，而不是分散注意力到其他与读书无关的事情上，就应该是合理的坐姿，自然可以成为一种礼仪”

“小儿狂言，玄朝之礼岂容你一黄口小儿随口捏造，有辱圣贤”，柳饯岁被气到站起，“有辱圣贤~~”

“学生不懂，若是学生有错，柳大夫难道不应该耐心劝导纠正吗？为何会如此大声斥责，难道这就不违背玄朝礼数吗？”，陈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将一颗水灵灵的大樱桃填进嘴里。

柳饯岁被怼的哑口无言，毫无保留的将吹胡子瞪眼演绎的淋漓尽致，他抓起桌上的戒尺，正准备把今早侯爷口中的那句该打打，该骂骂给应验了，窗口却突然出现一巨人影。

柳饯岁僵在原地，苦笑一声，扔掉手中的戒尺，甩袖而去。

陈侯爷回到房间突然想起祭祀大典在即，夫人一早便去了无尘寺张罗祭祀琐事。没寻到人的侯爷甚是沮丧，随手把摘来讨好夫人的牡丹花扔进窗台上的一仿木纹釉鱼浅中，又逗着水中的两条纯白雪龙鱼玩了一会儿，甚觉无趣，便找来晓山，打算去教训一下昨天不给自己面子的臭豹子。

两人刚出门，就碰到小侍慌慌张张的跑来

“侯爷不好了，夷人~~夷人打来了”

陈侯爷正愁无聊没事干，这解闷的人就送上门了，来的正好。

侯爷命小侍去门客府把那能隔空杀人的猛汉找来，又让晓山叫上兄弟，兴冲冲的准备去城外会一会那肃慎曦。

“晓山”，陈默有些不放心的吩咐道：“还得你跑一趟，务必把那猛汉给我带到城外”

“属下明白”

晓山领命退下，正好碰上柳饯岁从府里出来。

“侯爷，老夫愧对侯爷所托，公子~~”，柳饯岁无奈道：“老夫~~，嗨~~”

陈侯爷来不及细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一门心思都想着怎么对付那主动送上门的肃慎曦。

“远山”，侯爷喊了一嗓子，远山便出现在众人眼前，脖子上还跨坐着小公子。

陈侯爷将自己儿子抱进怀里，道：“你去把小白领到城外，再去兵场调三千民兵”

“属下这就去办”，远山正准备离开，突然不安的问道：“这件事要不要禀告夫人”

“你敢~，夫人要是知道了，我打断你的腿”，一想到肃慎曦胆敢当着自己的面调戏云若梦，陈侯爷就恨不得把人送到小白嘴边，让全昭关的人都来围观小白口撕野蛮子。

“儿子，走，跟爹去见见世面”，陈默双手举起陈沐，让小陈沐跨坐在自己的脖子上

“我要骑小白”，陈沐双手抱着陈侯爷的脑袋，“骑小白打夷蛮子”

“好”，侯爷大笑道：“就让你骑小白站在最前边，威风威风”

昭关城外巨石垣，以相对而立的两座巨石得名，巨石间隔一百米，从远处望去好似一个无形巨门隔开了东夷与昭关。

陈侯爷一直想要以巨石为界建一圈城墙来阻挡东夷，但每次筑墙的木板刚刚搭起，东夷人就趁夜黑风高踏平巨石垣，几次三番破财劳力，侯爷只好将这件事情搁置，等哪天把肃慎曦喂了豹子再建不迟。

巨石门两侧，陈侯爷与肃慎曦临军对垒

“侯爷”，肃慎曦隔空喊道：“今天没让夫人打头阵，改让儿子啦！”

对面传来一阵哄笑，陈默刚想要怼回去，却见自己儿子骑着小白向前走了两步，用稚嫩的娃娃音叫嚣道：“小小夷蛮子哪需要爹爹出手”

平时在家处处贬低自己的儿子，今天当着众人的面竟然知道维护自己这个亲爹，侯爷不禁鼻子一酸

陈沐趴在小白身上，拍了拍毛茸茸的豹子头，伏在小白耳边，道：“小白，咬他”

只见两米长的豹子纵身一跃，还未冲出便被一个强有劲的力量拉了回来。

远山一手握绳索，一手接住被小白颠落的陈沐，连人带畜生一起拉了回去。

陈侯爷故作镇静，当着众多昭关将士的面还是要摆一摆侯爷该有的礼仪风范，他缓步走向前，义正言辞道：“大首领，如果本侯爷没记错的话，您当初战败，咱可说好了十年内不起冲突，如今领大兵进犯巨石垣又是怎么个意思啊”

“侯爷言重了，我此次前来是专门给侯爷送礼的”

肃慎曦使了个眼色，让手下人将几大箱东西抬到陈侯爷跟前，“侯爷，这是当初抢您的东西，今日如数奉还，还请侯爷大人有大量，能既往不咎”

陈默十分看不上肃慎曦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恨不得冲上去跟人痛快的打一场，可君子不打讨饶服软之人，一向秉承明面上君子，暗地里小人的陈侯爷，自然不会给别人说闲话的机会。

“东西既已送到，那就请回吧，我就不留大首领吃饭了”

“侯爷且慢”，肃慎曦跳下马，“素问玄朝为礼仪之邦，这来而不往岂是待客之道？”

“对懂礼之人自然要行礼仪之道，置于你们夷人~~，也配？”，陈侯爷气势不输道：“你也说了，这东西是你抢去了，如今物归原主，谈什么来而不往”

“侯爷这么说话可就没意思了”

“就没打算跟你意思”

两人剑拔弩张之际，柳饯岁不合时宜的将侯爷拉到一旁，小声道：“侯爷不可意气用事，我看此事另有蹊跷，还是小心...”

“云祭司好久不见”，肃慎曦右手放在胸口心脏处，躬身施以东夷最高礼仪，道：“曦此次前来是专门请夫人到甘渊小坐，尝尝我们东夷新鲜的炭火烤鱼”

陈侯爷双拳紧握，咬紧牙关，强压胸中怒火，强颜欢笑的握住云若梦的手，将人拦在身后。

要说陈侯爷的气度，可大可小。大的时候就算被自己的亲哥哥赶出家门，却依旧能够云淡风轻，丝毫不在意一身落魄，能吃能喝，能说能笑。小的时候碰到别的男子多看自家夫人一眼都能跟人拼命。

啪~~

肃慎曦这辈子第一次被人扇嘴巴子，还是一个男人，本来主动登门找情敌求和就已经让他心里窝火，这会儿又当着他上千名东夷汉子的面被对方打了一巴掌，这要是还能忍得下去，让他以后怎么在数十万东夷人民面前发号施令。

陈默本想给对方一拳，可没想到打在对方脸上的竟是一巴掌，男子汉大丈夫竟然像个女子一样扭捏扇巴掌，陈侯爷的老脸一红，握紧的拳头再次出击。

肃慎曦轻抬手臂，单手握住对方挥过来的拳头，宽大的手掌将侯爷土豆大小的拳头整个包住，随后轻轻一拽，侯爷向前踉跄了两步来了个狗啃屎。

夷人一阵欢呼，昭关将士眼看着自家侯爷受辱，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但碍于侯爷夫人没有发号施令，只好强压心中的愤懑，按兵不动。

“云山”，云若梦使了个眼色，云山立马冲了出去将趴在地上的侯爷拎了回来。

与此同时，云若梦拔出腰间短剑，锋利的短剑与肃慎曦手中的弯刀相碰，肃慎曦健硕的体格与云若梦的较小的身躯形成鲜明对比，一阵刀光剑影，看的所有人胆战心惊。

小陈沐挣扎着要冲上去帮自己的娘亲，却被远山牢牢的卡在怀里动弹不得，眼里憋着泪花，又倔强着不让自己哭出来，看的人直呼委屈。

而此时的陈侯爷回过神来，见两人已经打的不可开交，一把拽过那个能隔空杀人的奇人，“看也看过了，快用你那隔空杀人的本事，给我杀了那个人”

那奇人面目冷峻，一动不动的盯了肃慎曦好一会儿，“杀他，何须隔空”

一个身影飞出，带起的一阵风扫过陈侯爷耳边，顷刻间兵刃撞击声消失，众人目光齐聚两军中央的空地，只见肃慎曦单膝跪地，一把弯刀正抵在他的咽喉处，那名奇人正手握肃慎曦的弯刀居高临下俯视眼前的手下败将。

“好~~”，陈侯爷大喊一声跳起，冲上前抱住自己夫人，左瞧瞧右看看，不放心的问道：“有没有受伤”

云若梦收起弯刀，掏出怀里的丝绢小心地帮侯爷擦掉脸上的泥。还好刚下过雨，地面被雨水浇过不会太硬，可侯爷细嫩的脸蛋还是被小石子剌了道血口子。

云若梦看到丝绢上的血迹，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突出一个字：“杀”

“不能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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