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云涌

陈默一路小跑回了侯府，却不想云若梦正在书房陪儿子读书。

儿子自责因生病连累了母亲，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发泄，只能跟他这个父亲耍性子。霸占了他的书房也就算了，可那藏在书柜暗格里的几百本绝艳珍藏可是他花重金专门找人从乡镇野陌暗访而来，数不清多少个被夫人拒之门外的夜晚，他与这些孤本相依为命，日久天长，感情只输与夫人的伉俪之情。

偏偏儿子非要棒打鸳鸯，几百本珍藏堆成小山，一把火付之一炬，待它急忙赶到时，一阵风起，烧成灰的残渣都来不及抓住痛哭一场，便随风而逝。

陈默走到门口被晓山拦了下来。

晓山不好意思笑了笑，小公子发话，若放侯爷进房间，便将他藏在后院柳树下的几坛欢伯酒挖出来浇菜园里新下种的几株草莓。

嗜酒如命的他怎敢动小太岁头上的土，任由侯爷好说歹劝，依旧腰背挺直一动不动立于门前。

堂堂侯爷被下人拦在书房外却束手无策，无奈只好坐在书房门口感叹自己两头受气，一腔悲愤之情无处释放，逐渐凝成两滴清泪在眼眶里打转。

陈默撇嘴凝神酝酿情绪，正准备在门外痛哭一场以示委屈之时，云若梦突然打开房门，侯爷背后失去依靠，一个不留神整个人向后一仰，正好靠在云若梦脚边，差点将她绊倒。

“又喝酒了？”，云若梦将人扶起，喝酒伤身的话刚到嘴边，被陈默一个拥抱堵了回去。

陈默脑袋抵在云若梦肩头，撒娇道：“头疼~~”

云若梦无奈，轻声安抚道：“让香姨煮一碗醒酒汤，回房间我给你揉一下好不好”

“不要~~”，陈默耍无赖，道：“我同夫人一起送小白”

云若梦苦笑，“头又不疼了？”

“疼，等送完小白我们回房间，夫人再给我好好揉一下”

云若梦拿怀里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嘱咐香姨准备一碗醒酒汤跟上，挽着陈默的手臂出了门。

无尘庙前，干柴堆搭建的简单祭台上，一只白色的豹子安静的躺在上面，面容安详。白色的皮毛在烈日下亮的刺眼。

玄朝祭祀成风，春天万物复苏，农耕伊始要举行郊祭。夏天万物生长，祈求雨水要进行雩祭。秋天新收的粮食谷物要奉献给神明品尝，举行尝祭。冬天万物寂静，动物蛰伏要举行烝祭。

除此一年四季祭祀外，碰上大旱，大涝，大雪，蝗灾等天灾人祸皆要行祭祀之礼祈求神明保佑。

陈默不畏神明，但云若梦身为巫族继任大祭司，无论大小祭祀都要亲历亲为，沉默心疼夫人为自己背叛家族信仰，便找能工巧匠在无尘庙外搭建太乙祭坛。

祭台成锥形，共设九十九级台阶，寓意九九归一，顶部为九米长宽平台，中央摆放千斤重四羊方尊，用以献祭给神明的牲畜。

陈默本想在主祭坛上为小白超度，却不想祭台半月前就在为即将到来的雩祭做准备了，若再是一番折腾，劳财伤民，恐生民怨。

陈侯爷不怕民怨，但侯爷夫人却不想侯爷被人指指点点，便以对神明不敬为由，在太乙祭坛下搭了个简陋的木台来为小白祭祀。

云若梦摸了摸小白的豹子头，像往常一样将纤细的手指插进小白的皮毛中，指尖传来阵阵凉意。

侯爷搬出地窖里贮存的所有冰块来保证小白尸身不腐，一想到平日里活蹦乱跳的豹子被关在冰冷的地窖里数日，云若梦心里一颤，鼻子忍不住一酸。

豹子在昭关本就少见，尤其是白色雪豹更为稀少，当年云若梦一手牵豹，一手挽着陈默走进昭关城时，所有昭关百姓便不由自主匍匐在地上表示对昭关城主的敬畏，实际上是对威严雪豹的敬畏。

当时的昭关外忧内患民不聊生，百姓见到如此灵兽，心中不免燃起一股希望，跟着陈侯爷辛勤劳作，敬奉神明，抵御夷人侵扰，短短几年，便将昭关打理成一番乐土。

有侯爷坐镇，灵兽守护，昭关百姓心便踏实了

如今灵兽走了，侯爷一句：“神明托梦，雪豹已完成使命，特此召回”

百姓信了，只要是侯爷说的，百姓都信。

灵兽走了不要紧，只要侯爷还在，昭关就永远一片祥和。

此时的祭台周围已经跪满了参加祭祀的百姓，人们手捧大碗，碗中盛满粟米。

云若梦握着火把的手慢慢靠近干柴，在即将要碰到得时候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向身后的陈默。

陈默从身后抱住云若梦，一只手挡住云若梦的双眸，另一只手握住云若梦拿着火把的手，点燃祭台。

熊熊大火冲上天空，陈默感觉手掌有泪划过，心疼的在云若梦头顶吻了吻，“咱们家小白肯定是被神明看上了，这么好的豹子，夫人舍得跟神明抢？”

云若梦深吸一口气，转身抱住陈默，“你又哄我，明明是我害了小白”

“夫人忘记啦”，陈默继续哄骗道：“世间一切皆是天意，老天爷喜欢咱家小白，自然要想个法子讨去，所以才安排了这一系列事情，让咱沐儿经此一劫，又让小白救主，如此随了神的意愿，此后他定会保佑我们一家的”

云若梦仰着哭花的小脸，皱眉问道：“真的？”

“我何时骗过夫人”，陈默小心帮她擦干净脸蛋，“咱们回家吧”

云若梦平复情绪，坚持等到大火熄灭，用瓦罐装起小白的骨灰，才被陈默搂着离开。

两人刚走出一段路，香姨拎着食盒姗姗来迟。

“老妇来晚了，夫人要的醒酒汤”，香姨小心从食盒里端出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醒酒汤

本就是骗夫人博心疼的借口，却不想被所有人都当真，陈默苦笑，忍着辛辣咕嘟几大口将整碗生姜醒酒汤喝下。

骄阳似火，又被灌了一整碗热姜水，陈默只觉浑身燥热难耐，不一会儿便汗流浃背。

“夫人”，一身穿半袖汗衫莽汉走上前躬身行礼，道：“小人昨日上山打猎捕到的，知道夫人痛失灵兽，心想这小家伙儿或许能讨夫人欢心”

莽汉说完将一浑身雪白的小崽子递上去，云若梦见雪白的小家伙儿耷拉着脑袋，吐着舌头不停哈气，憨态可掬，十分可爱，稀罕的抱进怀里。

陈侯爷见夫人一脸笑意，心情大好，笑着问道：“这是只狼崽儿？”

莽汉憨笑道：“正是”

陈默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这等季节能捕到这崽子实属不易啊，云山~~”

云山会意将一袋大米递给莽汉，莽汉接过正准备跪谢侯爷，突然间想起侯爷不喜欢百姓行复杂礼数，便不停躬身目送侯爷和夫人离开。

两人刚走没多久，一名老妇由儿子搀扶着走上前，“侯爷留步~~”

陈默回头见老妇人正准备行礼，便急忙扶住制止道：“老人家有事便说，无需行礼”

老妇人笑了笑，将一段树枝递上去，“这是那百年桃木上的老枝，老婆子求少司命开过光，有了少司命保佑，侯爷将这桃木枝削成小木剑配戴在身上可避灾避难”

陈默双手接过，恭敬道：“老人家有心了，远山~~”

远山将两袋大米送给老妇儿子，一身腱子肉的小伙子谢过侯爷一肩挑起两袋大米扶着老母亲蹒跚离开。

侯爷最喜与民同乐，每次祭祀完碰上前来祝福的百姓都会施舍一二。

百姓知侯爷心善，却不会人人都上前讨扰，只有个别收成不佳生活一时困顿的才会向侯爷讨个赏，等哪年稍稍富裕了便会还回去。

曾有几个好吃懒做的厚着脸皮拿了侯爷的米，第二天就被拖家带口扔到北邑开荒，等十倍还回来才能下山。

侯爷经常胡闹，却比任何人都要明察秋毫

侯爷护着百姓，百姓宠着侯爷，在昭关日日年年，好不自在。

香姨笑着跟在两人身后回到侯府，看到自己小儿子蹲在书房门口，急忙走上前，“你个小兔崽子，让你不要打扰小公子，又在这里闹什么，滚到一边玩去”

“你扯他做什么？”，云若梦抱着小狼崽，笑着朝门口的小人挥挥手，道：“丑儿过来”

被唤丑儿的小娃娃是远山香姨唯一的儿子，比陈沐大一岁，名字是陈默给的，因出生的时候掌纹像丑字，便唤做丑儿。

云若梦摸了摸孩子的头，问道：“你在门口干什么呢？”

“夫人”，丑儿抱拳行礼，道：“公子让我看着那匹枣红马，今早那马刚产下一只小马驹，我特意跑来告诉公子，可晓山叔不让我进去”

丑儿话刚说完，书房门突然被打开，陈沐立在门口，一脸不爽。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云若梦怀里的小狼崽突然发狂，一个劲的往她怀里钻，浑身颤抖，嘴里呜咽个不停。

“我儿啊！”，云若梦将狼崽子扔给陈默，“看书累了吧，香姨，还不快去准备饭菜”

香姨回过神来，急忙应承道：“好嘞，老婆子我这就去，马上就能开饭了”

陈默一脸生无可恋，装病卖惨都比不过儿子小嘴一撇，等以后长大了还指不定怎么欺负他呢。

陈沐根本不管侯爷脸上的嫉妒，冷冷道：“你们去送小白了？”

云若梦一愣，迟疑道：“是...是啊”

“为什么不叫我？”

“怎么跟你娘说话呢？”，陈默气不过走上前，正打算施展一下身为人父的权威，可没想到对方根本就不给面子，狠狠将门关上。

云若梦也是一脸不爽，好不容易看到儿子出了书房，被侯爷一句话给怼了回去，瞪了陈默一眼，转身回了房间。

这一闹便是一整月，还是云梦若哄着说刚出生的小马驹好调教，现在教会他认主，以后随心所欲驰骋四方。

陈沐心痒，上午读书累了便让侯爷陪着去学骑马。本想让云若梦陪，却不想雩祭在即侯爷夫人实在脱不开身，小公子只好勉为其难让侯爷尽一次为人父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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