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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云涌

目送远客行

“当年祖上跟随先帝东征,一路将夷人赶到海上,本以为从此无后顾之忧,却不想夷蛮子在海上漂泊数月竟做起了海贼,时不时骚扰沿海百姓,没多久便又死灰复燃。当时玄朝政局刚稳固,十几年战事疾苦,百姓急需休养生息,所以先帝封祖上公爵之位,赏赐兰陵百里疆域抵御夷人”

“公爵之位?”,陈默抖着二郎腿,不屑道:“说的好听,不就是一看大门的嘛!”

沈喜雪白了他一眼,继续道:“当年先帝只给了祖上一千冲锋兵,可祖上连这一千冲锋兵也拒绝了,带着家眷细软百十号人便去了兰陵”

陈默收起二郎腿,正经看向沈喜雪

沈喜雪缓缓道:“一群老弱妇孺见到残垣断壁,饿殍遍野,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的兰陵城,温饱尚不能解决,何谈抵御外敌。当时摆在祖上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坐等饿死,要么被夷人砍死”

陈默只觉这故事如此熟悉,当年面对同样的境遇,他尚有暗中培养的千名家兵做后盾,不领一兵一卒敢只身前往贼窝,要么真的是个傻子,要么便是绝顶聪明

陈默回忆道:“幼时听家父提起过,玄朝大将沈孤司曾将数万雄兵横扫玄朝大陆,所到之处敌人无不闻风丧胆。当年平南域暴乱,守门将士听其名号,立刻缴械投降弃城而逃,大将军领十名心腹乘胜追击,湛卢剑一挥,割韭菜般斩落敌人头颅无数,不费一兵一卒便解了困扰前王朝几十年的痛症。战功赫赫乃一代名将,不过~~”

陈默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南域弃城而逃的暴民,沈孤司尚且斩草除根,为何对烧杀抢夺无恶不作的夷蛮子只是赶到海上?”

沈喜雪惊住,他从小听父亲讲祖上的故事,只知道祖上面对两难境地,散尽家财招揽兰陵幸存百姓,对内身体力行与百姓共同耕种收获,对外强练精兵抵抗夷人侵扰。

当时他沉溺于对祖上的仰慕之情中,根本就没想过如死城般的兰陵何来的幸存者,荒地种出粮食谈何容易,无人耕种无地可种哪来的粮食养兵

陈默见他不说话,推测道:“听闻沈氏与夷人素来交好,就连沈氏发家致富的盐业也是夷人土著亲自授予,想必这段渊源从大将军时期便交下了吧”

一刹那

沈喜雪大脑一片空白

在兰陵,每年一小战,三年一大战,沈氏逢战必输,输了便是成百上千车的粮食马不停蹄的送给夷人

他竟如此迟钝,竟没想过这战争是专门打给有心之人看的。

时至今日他才想透当年他离家游历前,父亲拉着他的手嘱咐道:“等你放下输赢,便可继承沈氏家业了,为父等你回来”

可到头来,他终究让父亲失望了

陈默见他表情不对,岔开话题道:“话说回来,你们沈氏当真是一夫一妻吗?”

沈喜雪深吸一口气,语气有些哽咽道:“半生沙场,祖上见惯了为了地位权利自相残杀的父子兄弟,便当着沈氏列祖列宗的面拟定族规:凡沈氏主公继位者,一夫一妻延续香火”

“有意思”,陈默嘴角一抹玩味,打趣儿道:“也就是说,你到现在还是个......处......”

沈喜雪怒道:“陈默~~”

“又是一个老糊涂,一夫一妻怎么延续香火,且不说这唯一的夫人能不能生,世道无常,兵荒马乱的年头,管你平民百姓士族大家,刀枪铁蹄下有哪个敢说一世安稳,即便是太平盛世,天灾人祸又岂能说躲就躲?”,陈默说到这看了眼沈喜雪,见对方一副想杀人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憋笑继续道:“若真如此,你们沈氏的爵位家业岂不白白便宜了别人”

从小视为高不可攀的楷模被陈默三两句抹杀干净,沈喜雪欲起身辩解两句,无奈酒喝的有些上头,身子愈发懒软,只好脑补一番将侯爷五马分尸后丢去喂狗的画面,道:“你当真觉得祖上此举糊涂?”

“人心不可控,什么礼义廉耻,是非曲折,只要有人欲,邪可为正,恶亦可为善,善恶颠倒,又能如何?自古以来,凡是权利之争,道德礼仪便已沦丧,你家老祖宗企图用此来掌控约束人心,当真可笑之极”

“那侯爷呢?”

“我怎么了?”

“侯爷与夫人便是如此,侯爷难道也觉得自己糊涂可笑?”

陈默怔住,良久才沉沉道:“我不同”

“有何不同?”

陈默想了两秒,苦笑道:“我一无所有,唯有夫人”

沈喜雪醉意顿时烟消云散,坐起身看了眼闲散的躺在地上的昭关侯爷,很难将一往情深四个字扣在这人身上

“等了十年,这就是侯爷给我的答案”

“十年前我就说过自己并无开疆扩土称霸一方的野心,是你一厢情愿留下等我改变初衷,与我何干,只不过......”,陈默睨了一眼沈喜雪,缓缓道:“天大地大,除了我这昭关城,你还有落脚的地方吗?”

沈喜雪苦笑,当初他刚刚及冠,沈氏族规凡是继任者在及冠之后必须游历一年体察民情,历尽苦难归来后方知家业来之不易,自会尽心侍奉先祖,端正族规法度,善待封邑百姓,开疆扩土,延续沈氏家业永盛不衰。

然而就在他离开半年后,一日身边陪同的亲信奉上一杯茶,饮下后便觉头昏昏欲睡,等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深陷黑市,从世家公子变身奴隶,他来不及思考前因后果,蚀骨的疼痛便再次让他昏死过去。

半年游历,倚仗着自己沈氏嫡公子身份,受众人追捧,一边客套奉承他不辞辛劳尝百姓之苦,一边将珍馐美味送到他嘴边,如此吃喝玩乐般的游历,他还尝尝不知满足,时而抱怨饭菜不及兰陵可口,时而厌恶衣衫褴褛的百姓拦在车马前讨饭吃,随手将侍从辛苦准备的饭菜扔出车外,嫌恶的喊他们滚开。

看到百姓如一条条丧家犬般扑向沾满泥土的鸡肉鱼肉,只觉得是一群脸面扫地尊严全无的贱民。

直到他捡起别的奴隶掉落在地上的糙米碎就着土填进嘴里的那一刻方才醒悟

很多人为了活着是没有脸面的,更没有资格谈尊严。

玄朝的奴隶不如畜生,尤其是他这种半死不活,丧失劳动力,留着只能浪费粮食的奴隶更受人鄙弃,与其等着别人像杀猪一样宰杀,还不如来个自我了解。凭着骨子里仅剩的一丝傲骨,他登上了醉死方休擂台。

沈喜雪收回思绪,叹道:“既然如此,侯爷当初为何救在下?”

陈默嘴角上扬,笑到:“你说为何?”

沈喜雪单手扶额,后知后觉道:“从那时候你就知道了”

“无意间听到我那个大哥提了一嘴,沈氏主公沈珂去世,游历在外的公子沈喜雪意外失踪下落不明,沈珂弟弟,也就是你那叔叔沈玉龙为顾全大局便承袭了主公之位。我看你虽身处落魄却举止不凡,心生好奇便查了查,果然让我碰到了”

沈喜雪心中感慨,在权势上,洛云贵为玄朝太宰,可插手玄朝决策,沈氏自是比不过,但说到富有,玄朝一大半的国库都是由沈氏撑着,沈氏的产业涵盖海盐,粮布,军火等各行各业,封邑疆土虽不大,但人人锦衣玉食民富城强。若非当初祖上抛弃一切兵权,地位又怎会低洛氏一截儿。他同陈默皆为落魄公子,算起来还要年长对方几岁,无论是背景家世还是排资论辈,都应高对方一头,如今竟被一个后辈赏识,怎能不心生凄凉。

陈默坐起身,只觉头微晕,见对方出神不说话,道:“我还是那句话,指望我帮你一展鸿鹄大志,此路不通,但你若想另谋他主,行李盘缠早就备好,随时可以离开”

沈喜雪苦笑,“侯爷这是在下逐客令?”

陈默脸色一沉,试探道:“若我说是呢?”

屋外烈日炎炎,沈喜雪与眼前人对视片刻,只觉脊背发凉

“在下有一事想要请教侯爷”,沈喜雪收回视线,正襟危坐。

“说来听听”

“既然侯爷不求闻达于诸侯,为何还会励精图治,将昭关治理成可与其它三大家族势均力敌的又一股势力”

陈默饶有意味的思考片刻,邪笑道:“你说呢?”

“侯爷不图功名,只想闲散一生,可侯爷不稀罕的东西,别人却视之如命,侯爷可掌控自己的欲望,却无法控制别人所思所想,无论侯爷如何表示自己对权利地位并无半点贪慕之心,在某些人眼中,侯爷的存在便是威胁,不仅是侯爷,还有夫人和小公子”

沈喜雪停下来看向陈默,对方嘴角上挑,看似在笑,但眼底的杀意渐浓。

沈喜雪紧握双拳,强压住心底的恐惧,故作平静道:“先帝感念一起拼杀的兄弟,封侯拜相,并许诺王室永不干涉诸侯封邑内一切事物,诸侯感念皇恩,承诺世世代代效忠王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看似很有威慑力的一句话,只不过是老一辈君臣间的口头承诺罢了,如今几代人过去了,三大家族筑城磊池,私养军队,势力日渐强盛,早已形成割据一方之势,当年的人心不在,但君王的承诺却被世族当成威胁王室的接口,王上不得干涉世族家务事,世族公侯却可以任职朝中官职,当今王上年少便跟随先帝征战四方,权谋智慧尚能平衡各方势力,但毕竟年事已高,慢则三四年,快则这一两年便会......,太子尚幼,彼时定有人主持摄政,侯爷觉得这个人会是谁?”

陈默神色不挠,眼底的杀意散去,语气异常平静到:“兄长身为洛氏主公,又担任太宰一职多年,经验资历自然当之无愧”

“侯爷能想到,以王上的智谋,又岂会看不出辰阳公的野心,所以定不会让世族掌控朝堂的局面发生,侯爷觉得王上会如何做?”

陈默低头沉思,这些事情他不是不知道,只不过不敢细想罢了

沈喜雪见对方眼神躲避,知道已经戳中对方软肋,继续道:“王上只有两条路,要么杀了辰阳公,要么......”

“要么夺了家兄的主公之位”,陈默打断对方,“以家兄的地位,很难名正言顺的杀掉他并且不惹辰阳百姓暴乱,但如果是夺掉家兄的主公之位,倒确实有个送上门的理由”

“那侯爷觉得,辰阳公会留着这个理由吗?”

两人对视良久,对比于屋外的烈日炎炎,屋内寒意四起。

“分析的不错”,陈默打破平静,“不过百密一疏”

沈喜雪皱眉,沉思片刻,突然眼前一亮,道:“萧玉衡”

陈默惊讶于一个整日藏身于陋室之人竟对朝局了如指掌,想到就此放他离开,当真有些舍不得。

陈默敛回思绪,继续道:“王上膝下有三个儿子,大儿子萧玉衡与二儿子萧行年皆为庶出,小儿子也就是王上的嫡子萧平西年仅五岁,年龄最小却深受王上喜爱,早早便立为太子。萧平西确实没有把控朝局的能力,但萧玉衡却与你我同龄,三岁识字,五岁熟读《尚书》,十岁随漠上姜氏前任主公征战西戎,雄才伟略不输家兄”

两人第一次见面,惺惺相惜谈不上,但能够与奴隶席地而坐把酒言欢之人,怎么会是纨绔怂包,沈喜雪一直清楚陈默有意隐藏实力,此时一番话又惊叹于对方眼界与格局。

有如此眼界与格局只为明哲保身,沈喜雪不禁惋惜,叹了口气道:“庶子摄政,嫡子称王确实为一良计,只不过王上为人低调谨慎,定会为子孙扫除后顾之忧,最妥善的做法便是双管齐下,所以无论谁摄政,侯爷都不可能置身事外”

陈默低声道:“沈兄可有良计?”

沈喜雪正言道:“亲王室,靠王上的支持回到辰阳继承主公之位,侯爷,一味的退让只会让敌人变本加厉,若想在这乱世护家人安全,唯有绝对的权力和地位”

“那是我兄长,我的骨血至亲”,陈默突然厉声道:“当年家父病榻前,我与家兄起誓互帮互助永不背叛,我怎可违背先父遗愿”

“侯爷,您当真糊涂吗?”,沈喜雪扑身跪在地上,“您的兄长已有了一切,主公之位,太宰之职,他唯一期望的是身后之事,真正威胁您的是那洛氏即将的二当家......”

“够啦”,陈默叹气制止对方,“收拾一下,等会儿远山会送你出城”

沈喜雪身体一僵,眼里的光散去,颓废的坐在地上,“侯爷打算把在下扔到哪儿去?”

陈默起身,背对沈喜雪,双手交叉于身后,平复情绪道:“既是出来游历,游历完自然是从哪来回哪去”

“侯爷”,沈喜雪眼里一亮,下一秒便再次隐去,一丝恐惧充上心头

“我本想用一万人马送你回兰陵,但随意插手外族家事难免不被人骂不知礼制不敬王室,人言可畏,我虽不在意这些,但难免不会被有些人拿来说事,到时候又免不了一番折腾。正如你所说,王室不得干涉世族家务事,但历代世族更换主公,皆有王上任命,你那位叔叔虽说已经掌控了沈氏,但名不正言不顺,再过一段时间便是大祭之礼,彼时你以沈氏下任主公身份出席,谅你那叔叔也不敢当众胡来”

沈喜雪按压心中惊喜,试探道:“侯爷如此帮我,就不怕你那位兄长忌惮你我二人联合对他不利?”

陈默无奈道:“前几年漠上姜氏陷于讨伐西戎的战争泥涝中,我用三年粮食换了漠上三年太平,那现任姜氏主公姜天寒欠我一人情,况且姜氏与王室互为姻亲,王室二公子萧行年的母亲姜宜竹是姜天寒的亲妹妹,由姜氏送你回去最为妥帖”

原来他一早就想好了周全之策,先卖人情与姜氏,再施恩于沈氏,沈喜雪望着陈默的背影,心想对方究竟是何事开始谋划这一切,联合其它两大世族,即便将来被赶出辰阳昭关,另外两家定会挺身而出,救恩之恩换一个栖身之所,沈喜雪又怎会拒绝。

“侯爷大恩大德”,沈喜雪起身再叩首,“我沈某人今生今世定当全力以赴报答侯爷,如有违背,便是万箭穿心也死不足惜”

陈默居高临下与沈喜雪对视良久,心意无需再言表。

昭关城墙头上,云山手举一把黑色油纸伞,陈默立于伞下,视线落到城外一小队人马上,只见一人麻衣草鞋,摘掉头上斗笠,面朝城墙整理衣衫再次叩首,三拜之后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陈默忍着燥热的空气,懒懒道:“告诉远山,让春宴君暗中保护,务必安全送到漠上姜府”

云山朝身后使了个眼色,跟在身后的小侍转身下了城墙。

陈默望着渐行渐远的队伍,表情怅然,长叹一声,“以后没得人喝酒喽,烦啊!云山,给爷出个招,想个消遣事”

云山一手撑伞,一手拿折扇帮侯爷扇风,轻道:“刚刚下人来话,说夫人等会儿会为小白行祭祀之礼,以火葬”

陈默眼前一亮,“夫人在哪呢?”

没等云山说话,陈默一扫失落,一路小跑下了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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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日到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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