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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道河

野樱桃

秧苗开始分蘖的时候,马道河村翠绿汹涌,无边无际的蝉鸣在这汹涌的波涛里徜徉其中缠绵不休,那种清纯的静谧,无以言表。

也正是这个时候,王明亮又带着一个姑娘回了马道河。

之所以说“又”,是因为他带回过好几个姑娘,但没一个能看上他,都只是好奇他嘴里说得美丽的马道河,来了都大失所望,目光所及,与他描述的马道河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前一个带回的姑娘叫苏珊,没想到却成了他“傻”哥哥王明宏的老婆,更没想到的是,苏珊看上了他哥之后,竟然“摇身而变”成了富二代。这对他的打击太大,不仅是在讨伐他的有眼无珠,也是苏珊对他最残忍的“亵渎”,他的傻里傻气的哥哥更是对他进行了无形无声无情的鞭挞。

他不再鼓吹马道河的美,自己眼里马道河的美和自己描述给别人听得马道河的美是不一样的,因此,他换了一个“套路”,这次他说的是野樱桃。

樱桃是很多美丽姑娘心中味蕾青睐的对象,野樱桃就在樱桃的光环效应中产生了一种神秘的色彩,他认为,漂亮的姑娘都具有美食家的潜质,或者就是一个吃货。

他之所以说野樱桃,是因为这次带回的女孩叫叶英桃,正是因为她的名字他才想起来现在正是野樱桃成熟的季节,他甚至还在脑海中闪现了一下,可能她不具备樱桃的艳丽,只能和野樱桃争妍斗艳,因为野樱桃和樱桃相比,无论是从色彩还是味道,差别较大。因为叶英桃并不是很漂亮,只是模样周正。

但他还是很专业很敬业很夸张很烂漫地给她介绍了马道河的野樱桃。

没想到这个叶英桃竟睁大眼睛看着他并跳进了他描绘的图景。天真的智商总会带着联想,或者是遐想,亦或者是瞎想。总之,她竟这样跟随着他来到了马道河。

野樱桃遍布在马道河的山中,不能说是漫山遍野,但也是随处可见。

王明亮带着叶英桃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他妈妈简翠花正坐在那里嚼着一根刚长成的翠绿黄瓜。

“你去叫小芳过来帮忙做饭。”简翠花看见跟在儿子后面的叶英桃,显得波澜不惊见怪不怪若无其事地又嚼了一口黄瓜,腮帮子鼓起来发出嚼碎黄瓜咔咔咔的声音。

然后指着旁边的凳子,示意叶英桃坐。

“小芳是谁?”叶英桃有点警觉,仿佛这里还有一个“情敌”似的。

“同村的,家里来了贵客就请她过来做饭呢,今天你就是贵客。”王明亮有点讨好地对她说。

“我算什么贵客?自己不会做么?”叶英桃有些诧异,也有些不以为然。

“好吧!就怕不对你口味。”王明亮猛然想起她是山外平原那边的人,那里的人待客不讲究七大碟八大碗的,有硬菜够吃就行。

叶英桃没心思吃饭,满脑子里都是野樱桃的影子,她想尽快走进挂满鲜艳欲滴野樱桃的树下。

“怎么拿这么小的竹篓?”匆匆吃完饭,她看见王明亮在腰间系了一个弯刀,拿着像采蘑菇的小姑娘拿着的那种道具。

王明亮有点不知所措,不知所措的原因是他觉得自己带她回马道河是一个错误,他现在陡然发现她不是那么好应付好伺候好打发的姑娘。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拿起一个大菜篓,颠了颠,估计觉得趁手,用胳膊挽了只顾往前走。

王明亮丢了小菜篓跟上了她,并走在了她前面带路,向后山走去。

两人都不说话,平时口若悬河满嘴跑火车的王明亮沉默了,每走一步,自己就更后悔一点,现在他不是想着她难伺候的事情,而是担心她像之前带回来的姑娘一样,见与他所说的场景大相径庭,然后怒视一下他,转身离去。

叶英桃平时话不多,但是遇到好玩或者好奇的事情时,会睁大眼睛时不时冒出近似于弱智的天真问题,但现在她只是望着眼前的青山,做着期待见证奇迹时刻那种无限向往的准备。

只有两人如往复拉大锯似的脚步声。

终于远远看见黄红的一簇,野樱桃像沾满如豆的星光,缀在枝头上。

“野樱桃!这是樱桃吗?这是野樱桃吗?!”她惊喜地张开双臂向前跑去。

这都欢呼?!他有些怀疑她小题大做故作姿态少见多怪,但他没有发现她有半点忸怩作态的痕迹。

他不觉松了一口气,马上开心起来,兴奋地大叫:“这几棵不用理,又小味道又不好,颜色不好看呢。”

但她已经望着树上密密麻麻的野樱桃,愣在那里喃喃细语了,说什么听不清。然后十分虔诚地手指做着莲花状,轻轻摘了一棵,仔细看了看,然后送到嘴里,嘴唇蠕动了一下,然后张开嘴,皱着眉头,吐了出来。

“很酸吧?!”他笑呵呵地问。

“啊?!这是不是樱桃?”她咂着嘴。

“要选味道好的,首先看颜色,红艳艳的会好很多,如果能在几十棵树中能寻到一棵就不错了。”他走过去,为了缓解她惊喜过后的失望情绪,就说,“野樱桃树怕痒痒的,轻轻挠树干,整棵树都会颤抖。”

他抠着树干,不一会儿,整棵树都在轻微颤动。

刚刚情绪低落的叶英桃重又泛出惊异的光芒来,她试了一下,然后哇哇哇欢快地大叫。

趁着这间隙,他开始努力寻找稍微可口的野樱桃,他在她的欢快的叫声中屏息仰望着头上的树枝,一棵一棵地仔细寻找起来。一直忘我地穿梭在树木之间。

“找到了!找到了!快过来!”过了好久,他兴奋地大叫,似乎有着从来没有的成就感迸发而出。

高大的树枝上,鲜艳的樱桃缀满枝头,在阳光的映衬下,如精致的小灯笼,似天上的繁星,氤氲着绚丽色彩,那是一颗颗跳动着的音符,在激扬着动人的心弦。

“每个树枝的味道可能不一样。”他发现她非常敏捷地上了树,心情极度地愉悦使她身轻如燕。

她陶醉了,纤手如巧簧,轻触那一个个音符,手里就攥满了果实。

吃饱了,满篓了,她还在树上迷恋。

去卖吧,去卖吧!王明亮!!她回过神来,一遍一遍地说,这么好的野樱桃,不能与他人分享,太可惜了。

嘿嘿嘿,没人要的,谁买?满山都是的,王明亮一遍又一遍地摇头。

你只告诉我,附近哪里城里人最多!你不是说很多城里人来马道河吗?叶英桃很固执,一遍又一遍地问。

他还是坚决地摇摇头。

乡下不成就去城里!她的口气在他的摇头中越来越坚定。

她提着满篓的野樱桃,重重地压弯了她的腰,他无法想象,她看起来似乎弱不禁风的身材竟这般有力量。

他几次想从她手里夺过竹篓,想让她轻松下山,但都被她拒绝了,你只要告诉我,附近哪里城里人多?!她不耐其烦反复问他这个问题。

漳河……他无奈之下,只有说出来那个地方。

那里有他的痛,那里有苏珊,还有他的“傻”哥,尽管他多次研读过去,尽管他知道机会与自己无缘,尽管他很想祝福他哥他嫂子,但想起来心里还是隐隐作痛,更怕再见到他们。

但他已经无力拒绝眼前的这个叶英桃,他只有顺从她,只有答应她,只有向简小芳借了三轮摩托车,向漳河向哥哥向嫂子那个方向驶去。

那里有个悬崖,悬崖上有三棵珍稀植物薄皮松,每天会有人站在崖边看看薄皮松,欣赏漳河的旖旎风光。

他和叶英桃站在悬崖边,两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实质上就是完全相反,他觉得自己就在悬崖之上,一不小心可能会掉下这万丈深渊;她觉得,来到这儿就是机会,尽管王明亮百般反对,无论如何,她都要尝试一下,只是觉得这么好的东西,总会有人喜欢。

有人问价了,有人品尝了,有人开始买了,她欢欣,她鼓舞。他心里却在想,能卖多少呢?能赚到多少钱呢?

叶英桃每卖一斤野樱桃,心里倍感自豪。她觉得自己对了,他怎么就这么武断呢?本是无成本的东西,只需要自己的时间精力和勇气就行。

就在两人站在那里等待别人买野樱桃的时候,那个上一次他带回来的姑娘现在成了他嫂子的苏珊,开车经过他们面前,她先是被他们面前的野樱桃诱惑了一下,然后就看到了王明亮,以及王明亮身边的叶英桃。

她感到太意外了,完全想象不出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怎么卖起了樱桃,这旁边的姑娘又是谁呢?不过她还是感到一丝欣慰,这个欣慰是王明亮给他的,他以前给她的感觉是虚的是漂浮着的,现在竟然站在这儿卖樱桃,说明他开始沉淀了,她似乎为他高兴,毕竟没有他就可能没有现在的老公,也可能不会开起这个饭店这个民宿。她应该感谢他才是,从这个角度来说,自己应该帮帮他,抛开其他的什么都不说,但毕竟是丈夫的亲弟弟……

苏珊回到饭店,没有把这事告诉丈夫王明宏,差人隐瞒身份去购买了他们所有的野樱桃,并说明天还会需要,有多少要多少。

她尝了一下,这野樱桃味道比樱桃差一些,她想着把这野樱桃送给店里的客人,即使客人不喜欢,哪怕是烂掉了丢掉了,也在所不惜,只想帮帮他,尽管以前对他极度失望,可以说是绝望。

意外的是,很多客人尝了尝这野樱桃,就说味道有些特别,愿意购买一些拿回城里给家人亲戚朋友尝尝。这让她欣喜,“被迫”帮他变成了心甘情愿理所当然起来。

尽管叶英桃知道会有人买自己的野樱桃,没想到会卖得这么快!目瞪口呆的是王明亮,这满山都是的东西在这乡下竟然还有人买,似乎还供不应求!

这让他觉得大跌眼镜。他开始有些佩服叶英桃的眼光,如果不是她喋喋不休地要卖这野樱桃,他绝不会来干这种事情的,他来之前还觉得她愚不可及,现在却觉得自己鼠目寸光。

他们回到家,简翠花看到满篓的野樱桃,现在已空空如也,以为是卖不掉被他们倒掉了,得知已卖完,心想老天爷,我不是在做梦吧,在菜农面前卖白菜,哪有赚钱赚得这么快的?!

“大妈,我不走了!”叶英桃的话让简翠花差点晕倒。

在这之前,姑娘这么主动,是简翠花不敢想象的事情,没想到幸福回来得这么快,祖坟上冒青烟了?她明白,就小儿子这种晃荡劲儿,不可能留住这个姑娘,至少,这野樱桃是关键的功劳。

简翠花很信命,宿命那种,很多农村人都迷信,她是想象不出的迷信。

二十多年前,小儿子王明亮不到四岁的时候,她被诊断为子宫癌晚期,医生说,回去吧,想吃点啥就吃点啥。这句话明白宣布了她生命即将终结。从医院回来之后,看到两个年幼的孩子,她觉得自己不应该死,反正死马当活马医。就找了一个老中医,老中医对她说,用五十年以上的野葡萄根榨汁或者煎水喝。她相信了,她不能不信,马道河边,山上,到处都有野葡萄,管它五十年还是五年的,拣最粗壮的挖,强烈的生存欲望,使她从此挖根不止,二十年过去了,她还活得好好的,身子还很硬朗,健步如飞。

过去她不信命,因为她不相信自己会死于非命,她活了下来,现在她信命,是想好好地活下去。自己病好了,大儿子王明宏有点傻,但能找到苏珊这么好的儿媳妇;二儿子不着调,现在叶英桃却主动说要留下来,你说,这不是命,是什么?她只是坚信,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这就是命!

“他爸,你快回来吧!”简翠花给她丈夫王昌新打电话。她想让丈夫回来,一起去给拜祭一下列祖列宗,不管是不是祖宗显灵了,还是命运如此安排,总之,出现了好的苗头就不要往坏处想。

丈夫王昌新年轻时候就有发财梦,那种非常强烈的发财梦。那个时候在马道河,王昌新就认为只有开煤矿才能暴富,所以他就挖山不止,没钱了,就去下矿洞,挣一点钱,再去找矿,每天吃住在山里,饿了就煮白米饭加点酱油,发财梦让他对自己的行动变得如醉如痴。可惜,时运不济,一直到政府下令关闭除国有煤矿外的所有煤矿,他没发财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大半个辈子都在这样做梦,美好的青春年华就这样在失败中付之东流。现在只有靠打短工还债维持生活,去年刚把债务还清。

现在她只想着,两个儿子有出息成了家,她和王昌新这辈子就没什么可以遗憾的了,就像小儿子王明亮经常说的,自己失败了也不能算失败,自己儿子成功了自己也就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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