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码在手机阅读
手机阅读《毒权》
毒权

第五章 山雨欲来(一)

夜,黑的可怕,黑压压的乌云将月色裹挟着,散不出一点光亮,阴森森的雨夜,沉闷,恐怖。

长安城内,大将军府,一间不起眼的小屋内亮着几盏昏沉沉的烛光。小屋内,两个人影在烛光下依稀晃动着。这间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小屋实乃崔泰的密室,而小屋四周都是空晃晃的,没有一个侍卫,没有一个婢女。

屋内,摆着一张小桌,桌上放置着几碟小菜,几壶清茶。两副苍老的身躯晃动着,压低着声音,细细的商议着。

“皇上有意攻打南楚,召老夫入宫商议。”崔泰品着茶,轻声说道。

李裕道:“陛下诏书已下,召青徐并冀四州军马星夜赶赴京师,若四州军马皆至,京师便高枕无忧!”

李裕言毕,两人相视一笑,如此一个来回,已是互相交了底。崔泰眯起老眼,盯着眼前那缕跃动着的烛火:“陛下春秋已高,太子生性善妒,雍王轻浮武断,老夫深为社稷担忧!”

李裕双手一摊,颇显无奈:“陛下老迈昏聩,外有南楚国虎视眈眈,西川孟氏虚与委蛇;内有司徒田禄,屡进谗言,蛊惑圣听!”李裕饮下一杯清酒,轻声道:“田禄老儿,奸诈刻薄,一向巧言令色。此番召大将军入宫,必是田禄奸谋!大将军如贸然进京,恐重蹈昔日韩信之事!”

崔泰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阴冷的笑容显露脸上:“如此望德绰(李裕)赐教!”

李裕笑道:“大将军心中早已有数,李某无需多言!”

只见崔泰耸起身子,渐渐向李裕靠近,两道横斜的剑眉恰似两柄锋利的镰刀:“吾将率天下义士入京,杀田禄,除奸佞,以死明志!如今三军已毕,只缺粮草!”

李裕拱手道:“大将军忠心报国,不惧斧钺之祸,裕岂敢独善其身?当竭力相助,必不使大将军有缺粮之虞!”崔泰轻捋白须,笑道:“既是如此,便有劳德绰!”继而又轻声附耳道:“粮到动兵!”李裕笑道:“大将军放心便是!”忽听得一声惊雷,须臾暴雨骤至,李裕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消失在雨中。

待李裕离去,崔泰即刻召集麾下将领,安排部署各路军寨,定下十日之后,挥师洛阳。一面书信送往汝南,使崔掩起兵接应。

朝阳洒满大地,渭水河面覆上了一层金灿灿的粼光,河岸陇西大营,百余辆粮车层层叠叠,数千名光着膀子的挑夫络绎不绝。

雪白的胡须空中飘舞,背上那艳红的披风包裹住了半个身子。李裕望着营中这番景象,一缕狡黠阴森的笑容在面庞蔓延。

在挑夫中穿行,一队马映入帘,为首之人身披水晶铠甲,头顶银色钢盔,朝李裕而来。那人生得很是俊俏:柳眉星眸,玉面朱唇,身影如蛟龙般矫健。此乃李裕之子,李运,字山行。

“昨夜接得太子密信,令吾等兵发长安!”李运跃下战马,从宽大的斗篷中掏出一封信件,递与李裕:“父亲若兴兵勤王,崔泰必定有所顾忌,不敢轻易进军!”

李裕将看完的信件揉成一团,黯淡的眸子闪出亮光。

李运穿行于粮车之间,一手抓起一把稻谷,疑惑道:“父亲将粮草运往何处?”

忽而一颗老树上,传来几声鸦叫,一阵刺骨的阴风陡然刮起,吹得陇西大营沙尘涌起。李裕忙唤李运进入营寨,屏退众人,悄声道:

“长安!”

李运的脸色刹时变黑,迷茫的双眸如两盏圆润的灯笼:“长安乃崔泰大营!“

“军粮不至,崔泰必不起兵!”李裕之言如平日里闪过的一道闷雷,将李运惊出一身冷汗。

揣着诧异与恐惧,李运试探性问道:“父亲此举,可是欲挑的崔泰与皇室相斗,而父亲恰可坐收渔翁之利?”

“正是!”李裕表示赞同的点头,一面吩咐帐下的粮官:“连夜赶路,天明之时务要抵达长安!”

“父亲此举何为啊!”李运惊慌的说道,声音中不乏有些许颤抖。

望着帐外浩渺的蓝天,李裕一双雪白的眉毛横铺开来,他的嘴唇有些颤抖:“汝二位兄长因何而丧,汝可曾知晓?”李裕所言,即是李运的两位长兄。

“孩儿当然记得,”李运神色凝重,紧紧的握住了拳头:“二位兄长随父亲西征孟槐,战死沙场,为国捐躯!”

李裕一拳重重的捶在案上,厉声言道:“战死沙场,为国捐躯?这只是冠冕堂皇的说辞罢了!圣明仁慈的陛下,亲自下令将汝二位兄长斩首!”父亲之言恰如晴天一记闷雷,惊得李运不知所措。

帐外一丝暖阳悄然飘入帐中,李裕的思绪随着情绪的微风,飘回多年前:

“当年,西川军阀孟槐趁我军北伐柔然,暗中勾结楚人,令十万川兵出汉中,沿祁山一带,入侵我大赵边界!攻下天水、安定二郡,直逼长安,甚是猖獗!”

李裕粗壮的大手卡紧剑柄,冷峻的目光四处扫荡:“孟槐老儿多番背信弃义,屡犯边境,十万大军呼啸而下,陛下龙颜大怒,令崔泰为征西大都督,老夫为征西副都督,率倾国之军,西下与川兵决战!”

崔泰西征孟槐,闻名天下,流芳百世,李运如雷贯耳。

“崔泰老贼可谓骁勇善战,深怀韬略。一年光景,大捷十余场,小胜不可计数,破汉中,下梓潼,大军屯于剑阁关前,杀气腾腾,直逼西川首府成都!”

“直逼成都?”李运凑近父亲,追问道:“迫近成都,何以至今未剿灭西川孟氏?”

李裕一阵苦笑,疾声言道:“孟槐老儿岂是善类?他见成都将破,一面遣使向大赵求和,一面早已暗中派人往南楚国都建康,央求南楚天子萧统起兵渡江策应!”他语调越发尖锐,对于昔日之事心有不甘:“所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孟槐又派遣两路川兵,一路据守剑阁,一路驻扎阴平,与成都互为犄角。凭借天险,击退我军数次进攻,一时之间僵持不下!”

李运随父亲久处军营,对军中之事颇有所知:“集合全军,往阴平县进发,纵使蜀道艰险,多则一年,成都必下!”

李裕斜着眼,尽管事隔多年,心中怒火尚未熄灭:“汝尚且知晓往阴平进发,崔泰老儿岂会不知?出征之前,陛下许以崔泰,如若凯旋,当授大将军之职。崔泰急功近利,不顾诸将劝阻,强令军马沿剑阁小道而行!”

李运惊慌失色:“若是孟氏无备,沿剑阁小道,或能出其不意,假使川兵在剑阁埋伏,我军岂非尽丧于此?”

李裕道:“崔泰老奸巨猾,他令汝二位兄长率李氏将士沿剑阁进发,崔氏部属尽数屯于大营。而后,果不出所料,川兵在剑阁等候多时,数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你二位兄长死里逃生!崔泰为推脱罪责,抢先上奏陛下,诬告我李氏不听军令,私自进军,已至功败垂成。田禄亦在朝中响应,请陛下治二位兄长之罪,将汝二位兄长处以极刑!”

“陛下一向圣明,此番怎会如此武断?”

“陛下老谋深算!”李裕疾言厉色,沉寂数十年的怒火,如今喷涌而出:“崔泰用兵如神,崔秦骁勇善战,崔氏一族在朝中盘根错节,门生遍布。朝廷既倚仗崔泰平定孟氏,也忌惮崔氏之势,故依崔泰之言而行。之后孟槐投降,朝廷大嘉崔氏之功,拜崔泰为大将军,将幽州封于崔秦,徐州封于田禄!就连孟槐,也得了益州牧的虚名!我李氏若何?你两位兄长身首异处不言,朝廷偏偏将最为贫瘠荒芜的陇西封于老夫!而后,封赵恢为雍王,将陇西多个州郡划入其辖下,老夫这片陇西之地,如今还剩几郡?”

“可是,陛下使太子纳长姐为妃,陛下百年之后,长姐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啊!”李运争辩道。

李裕冷笑道:“那是陛下虚以宽慰罢了!纵使太子登基,你瞧瞧举国全境,西有长安崔泰,北是幽州崔秦,南有汝南崔掩。东面徐州,是那阴晴不定的田禄,几番轮得我李氏有出头之日?即使如此,崔泰还对我李氏百般打压!去岁,他上奏天子,将渭河以南两郡,划入长安辖下!”

“父亲如此行事,是谋逆的大罪啊!”李运激动的说道。

谁知他话音刚落,李裕的神情陡然间严峻起来,他缓慢而又严肃的说道:“但凡乱世,方使英雄有用武之地。战乱既是阶梯,战乱方可改变格局。若是北赵永保太平,他崔氏一族则永掌朝政,几时才可轮到我李氏大展宏图?若是天子不猜忌崔氏,太子岂会用我这几条计策,若是崔泰未有贰心,怎会引得两败俱伤,好叫我坐收渔翁之利?崔氏与皇族矛盾已积多年,一但迸发,便是我李氏一族兴起之时。你若言我有意挑唆他赵崔两家,其不言乃是他两家互相猜疑,反叫我有可乘之机?”

李运道:“若是赵崔两家知父亲有意挑唆,我李氏岂不大祸临头?”

李裕笑道:“崔泰老儿一心只想谋权篡位,他那双老眼里只能容下金灿灿的龙椅,怎会容得进我?”他微微拍着李运的肩头,笑道:“不出三日,我这军粮必至长安,崔泰眼下万事俱备,只欠粮草,待这粮草一至,他必然大起三军,猛攻洛阳。届时长安必然空虚,我等只待此时,以勤王为名,一鼓作气拿下长安,夺取函谷关。函谷关易守难攻,此刻倘若他回身夺关,我只须坚守关隘,待得朝廷诸军皆至,内外夹击,崔泰必死无疑。以崔泰之久经沙场,必不会如此。此刻崔泰待要活命,唯一之法乃是猛攻洛阳,我只要静静待得洛阳城大战。倘若崔泰有幸攻取洛阳,我却以为天子复仇名义号召天下共伐崔泰,夺回洛阳,届时再另立新君,则赵国朝政尽归于我。倘若朝廷得胜,我便以剿贼为名,击杀崔泰残余,则崔氏在关中封地,尽皆归我,再趁势将天子移至长安,来个‘挟天子令诸侯’。如此以来,北赵大权亦是在我之手!”

李运道:“长姐此刻尚在洛阳,崔泰一但破城,长姐岂非性命堪虞?”

李裕长叹一口气,道:“此乃千载难逢之机,断不可失,至于汝长姐欣茵如何,但凭天意!”又立刻吩咐左右,务必将军粮在三日之内运往长安,违者皆斩。

且说洛阳城中,早已是全城紧急戒备。北赵诸郡通往洛阳之路大多封锁,满眼望去,城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北赵皇室禁军几乎一齐出动,细细盘查洛阳城外来来往往的过

客,唯恐其中有崔氏细作,而走漏了城中风声。

天色逐渐昏暗,浓云乌压压的一片,如一张巨口将整个天空吞噬。此刻早朝已散,待得百官各自回府。赵辽已在书房,硕大的身躯沉沉的压在椅上,书案上堆满着密密麻麻的急报,赵辽强睁着那双早已昏花的老眼,强打着精神审阅着堆积如山的军情。

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太子赵俊急匆匆的奔上大殿,双手一揖,道:“启奏陛下,细作来报,崔泰将于十日之后兴兵作乱。据儿臣预计,十日之内,青冀并徐四州兵马至少能到半数,加上洛阳守军,我等可以一战!”

天子赵辽依旧发出他那洪钟般的声音:“陇西李裕可有何动静?崔泰谋反,崔泰之侄崔掩尚且驻军汝南,汝当使人告知许昌太守徐广,严守许昌一线,不求剿灭崔掩,只须将崔掩截在汝南一代,便是大功一件!”

太子赵俊道:“李裕遣人送来密信,待得崔泰一但兵起,他即刻发兵奇袭长安,长安一但攻取,崔秦必然溃不成军!而许昌徐太守也叫人送来文书,言明誓死守住城池,不叫崔掩踏过许昌半步!”

正值此刻,一阵惊雷响彻天际,顷刻之间暴雨如注,这声声惊雷,不禁震得赵俊心中起了几丝寒意。然而数日之后,却是如此一番光景:

连月骤雨不休,致使黄河水泛,中原一带洪水泛滥,青冀并三州军马为水所阻,前行不得,无奈之下,三州军马只得原地暂驻,待得骤雨稍息,方可前行。眼下只有徐州五万军马可赶赴洛阳。

急报送至洛阳,赵辽大惊,忙下令徐州军马火速赶往洛阳。谁知此令方下,见赵俊跌跌撞撞的奔入大殿,周身上下已是大汗淋漓,神色之间早已失魂落魄,堪堪见着赵辽,“扑通”一声瘫在地上,双眸中闪着泪花。

赵辽见太子此番光景,心下大为不悦,吼道:“如此惊慌,究竟何事!”

“父皇……儿臣,儿臣罪当万死!”赵俊啜泣着:“昨日边关急报,崔泰一日之前已然谋反,丑时已至弘农城下。弘农太守杨开,有勇无谋,闻得崔氏已至,当即点兵出战,为崔泰斩杀。眼下崔泰攻占弘农,大军将至京郊!”赵辽听罢,当即瘫在椅上,老脸涨得通红,半晌不得言语一句。

赵俊叩头泣道:“儿臣恳请陛下暂且移驾彭城,儿臣当拼死守卫洛阳,城在人在,城失人亡!”赵辽大骂:“一派胡言!眼下逆贼将至,朕若不坐镇京师,军心必馈,汝只管拼死力战,若是苍天无眼,叫逆贼攻占京师,九泉之下,朕有何面目见大赵列祖列宗?为今之计,只赖你那老丈人带兵袭取长安,方有一线生机!”

望着屋外的狂风骤雨,太子赵俊心中酸楚!他恨不得陇西李裕军马神兵天降,与自己里应外合,一举击败崔泰!

阅读毒权最新章节 请关注盘古小说网(www.lawace.cn)

  • 加入收藏
  • 目录
  • A+
  •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