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权

第一部北赵风云第二十九章天罗地网（一）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阵阵尖锐刺耳之声打破了庭院的寂静。对于久经沙场的赵恢而言，这兵戈相碰发出的声音是再为熟悉不过的了。

“莫非楚军已经破城？”恐惧的反应瞬间涌上赵恢心头。他竭力使自己镇静：“不，绝无可能！虎牢关乃天下第一雄关，就算楚军势如破竹，也断不可在再如此短的时间攻破虎牢关！”

赵恢给自己倒上一杯热茶，细细抿了一口：“京城还有数千禁军。李彪纵然无能，凭借城墙据守，也可抵挡楚军十日有余。十日之内，若是幽州军马赶到，大军屯于郊外，再使兖州各郡坚壁清野，严阵以待，吾足以与谢沁一战！”可是，可是自己与身陷囹圄无异，如何再上阵杀敌？思及此处，悲愤之情涌上胸口，赵恢竟将手中的杯子摔得粉碎。

“砰砰砰……”声音更近了。兵刃的撞击声中，还夹着嘶喊声，惊呼声，以及零零碎碎的脚步声。赵恢想在屋内寻得一件防身之器，扫遍庭院，竟连一块带铁的物什都寻不得，唯一有“杀伤力”的，竟是座下这把木头椅子！

“砰”的一声，庭院的大门被一脚踹开，赵恢握紧双拳，躲在一片假山后，注视着门口。只见一人披着血红的铠甲，双颊之间镶嵌着几道血印，手中一口大刀吮吸着鲜血！那人窜进庭院，啐了一口：“这群看门狗倒有些劲道，比城外的楚军还要狠些！”他挥手一拉，将一名被捆住的守卫拖到跟前，用刀抵着脖子，厉声呵斥：“雍王何在？”

赵恢听这声音极为熟悉，他沿着小道迈近几步，定睛一看，惊喜的叫了声：“破虏！”

“雍王！”赵破虏激动的唤了声，将那守卫一圈打晕，一面向赵恢疾奔而去。瘫倒在地，拱手泣道：“雍王委屈了！”

赵恢一把将赵破虏揽起：“京城当真失守？”

“未动一兵一卒！”赵破虏一字一顿的补充道：“楚军兵临虎牢关下，太子纳田禄之言开城投降，现下正于宫中设宴款待谢沁。楚军进城之后，四下搜捕雍王。如今事态紧急，请雍王速随末将逃离京师！”

“未动一兵一卒便开城投降？”赵恢语调之中，显然透露着一股愤怒！

赵破虏叹息着点头，旋即挥动右臂，身后闪出百余名披着楚军恺甲兵士，向赵恢一揖。赵破虏道：“末将所率这百余心腹，都是身经百战，眼下趁楚军未至，雍王换下服饰，快些随末将出城吧！”言讫，身后一人递上一套带血的楚军铠甲。赵恢接过铠甲，迅速披在身上。赵破虏打趣道：“雍王这身行头，倒与那楚军校尉有几分相似！”赵恢道：“破虏休要相戏，某知宫中有一条秘道，可直往城郊，吾等出了京城，便直奔幽州！”

“是！”众位甲士拱手一揖，齐刷刷的应和一声！

赵恢一行午时即潜出洛阳城外，便将身上的盔甲齐齐卸下，打扮如逃难的灾民一般。而此时巍峨高大的洛阳城墙之上，一面面“楚”字大旗迎风摇曳。赵恢望着城头那片飘扬的旗帜，泪水不禁溢出了眼眶。赵破虏知他心中苦闷，宽慰道：“雍王既已出了京城，恰如蛟龙入水，猛虎脱笼。权且让楚人张扬数日，待得幽州大军一至，管叫楚人跌落江底喂鱼！”

赵恢见列位将士此时尚斗志昂扬，目光炯炯，顿时大觉宽慰。他拭去眼角的泪水，发出一如平日洪亮的语调：“列位弟兄忠心报国，赵恢铭记于心。吾等眼下只管奋力向北，渡了黄河，抵达幽州，即是大捷！”众位将士齐声喝道：“北上幽州，复我河山！”

赵恢一行穿过数座高矮错落的城池，淌过条条蜿蜒流淌的小河。破败的村落在眼前闪过，逃难的百姓不绝于途。原本生机勃勃的果园，此时也只剩下缕缕枯枝败叶。更为恐惧的是，洛阳周边的十余座城池，竟然可清晰的看到“楚”字大旗在迎风飘扬！

赵恢一行奔波两日，沿途中见得无数四处逃窜的人儿。难民，士卒，乞者，失去夫君的寡妇和没了儿子的老妪。赵恢也不时的询问这些人的去处，或西去雍凉，或南下投楚，但占绝大多数的，还是选择北上幽州，寻得崔秦庇护。赵恢还听得一个消息，崔秦出动一万人马南下，四处行动，接应四散的灾民，兵勇，故而多数人选择北上幽州，以求崔氏家族庇护。

不觉之中，已至黄昏。天空中，是几朵浓郁的阴云。浮现在赵恢眼前的，是一片颇为葱郁的小树林。趁着微弱的火光，赵恢依稀可见，前方的树林有两条岔道，一条宽广挺拔，一条细小狭长，弯弯曲曲。

赵破虏道：“天色已暗，骤雨将至，不若在此小歇一夜，待天明雨停之时方可赶路！”

赵恢略有所思：“不然，楚军追击甚急，多停留一分，多一分危机。”谁知他话音刚落，一团黑影顷刻之时便映入眼帘，丛林之中，竟卷起了一层厚厚的尘土。

“呸，这帮楚寇，竟如此之速！”赵破虏“啐”了一口唾沫，宝剑已然紧握在手。赵恢亦将长剑抽出，吩咐诸位将士列成一个圆阵，屏息凝神，注视着前方这支骑兵。

漆黑的影子越发的临近，如一团鬼魅般蔓延开来，微弱的火把斜斜的映在赵恢脸上，显得有几分狰狞。领头之人，顶着一顶漆黑透亮的头盔，厚重的铠甲遮住了半边脸庞，发出一阵平淡的语调：“前方何人，欲往何处？”

赵破虏道：“吾等乃王健将军麾下士卒，前往追赶落荒而逃的赵兵！”

“哈哈，汝休瞒吾，想必雍王在此！”领头人冷笑一声，跳下马鞍，背后的骑兵亦纷纷下马。

赵恢估算了一番，这支骑兵约有两百余人，如若交起手来，自己未必处得下风。便当下捏紧长剑，道：“不错，某便是赵恢！尔等奉令拿我，便请赐教！”

那领头人哑然一笑：“若非雍王，他人谁有如此胆气？”他话音未落，竟将身上的铠甲解下，向赵恢一揖：“雍王可识得这身打扮？”

“汝等乃是陇西兵勇？”赵恢诧异道。

领头人怆然道：“我等乃是李山行（李运）部属，误中奸计，为楚人所俘！楚军破了洛阳，陇西数郡皆是不战而下。谢沁将吾等妻儿老小迁至宛城，令吾等四处搜寻雍王！”那人啐了一口唾沫，怒瞪着眼：“谢沁老儿，痴心妄想，吾等皆是大赵子民，岂会行此不忠不义之事！今见雍王无有大碍，实乃万幸！”

赵恢心中稍安：“现下情形如何，楚军现在何方？”

领头人以手遥指远方：“这儿，这，这都有楚军，唯有此条小径，吾等方才巡查了一遍，料想楚军一时不会由此而行。”他又比划了眼前一条小径。

“雍王，吾等听得最新战况，崔老将军五战五捷，大破柔然！如今河北上下同仇敌忾，皆欲复我河山，一由崔老将军调遣。雍王可从小径穿出密林，一路向北，沿途或能遇见前来接应的幽州人马！”

那领头人身旁一人道：“近日楚军大营频频流传，楚国荆王萧纲自领骠骑大将军。又以国事繁重为由，在建康设立了一名左丞相，实则欲分谢沁之权。而驻守长江以南的各路谢沁心腹将领，大多被替换为萧氏族人。建康城内已是风起云涌，谢沁似乎坐如针毡，萌生退兵之念。雍王只须再坚持半月，待得谢沁回朝，鹿死谁手，尚未知也！”

领头大汉忽而跃下马鞍，朝着众人微微挥手，却见众人一齐跳下马来。赵恢正诧异之时，大汉一揖到地：“天色尚早，雍王速速上马，早往河北！”

“汝等失了战马，就此返回，岂不为楚人怪罪？”赵恢面带忧色。

大汉昂然一笑：“雍王有所不知，昨夜吾等路过一座小丘，正逢上一伙马帮，哈哈，末将便趁势劫了这数百匹好马，楚人绝不知晓！”

“列位何不同往？”赵破虏略带疑惑。

大汉面露为难之色：“并非吾等不欲同往，谢沁将吾等妻小迁至宛城，吾等若不回去复命，妻儿性命必然不保！”大汉眼圈微微泛红，声音竟有些哽咽：“雍王快些启程，吾等只待有朝一日，雍王率河北众将东山再起，重复我大赵河山！”

赵恢心中怆然，向众位勇士深深一揖，一字一顿道：“众位一片丹心，赵恢定然不负众望！”言讫，跨上马匹，朝河北方向驰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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