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修仙者

诚如早先的传闻，万相谷中的集结，便是大军开拔之前的誓师大会。以罗汉堂领军座师洪渊为首的各脉座师，在大会之上痛陈利害，或声情并茂，或慷慨激昂，或义愤填膺，从各个不同的角度，深入浅出的讲述了此战的重要性以及水月洞天的罪无可恕，座师们的激情，自然也感染了征伐大军中的所有弟子，一时间无数的禅修齐齐高声呼喝，声震四野，尽是同仇敌忾之情，蔚为壮观。

禅修的口舌之利，能舌灿莲花，往往通过言辞的便给，就能弘扬佛法，降服外道。以誓师大会的情形，倒也可以佐证一二。

向婵在中军大帐之外呆立了许久，心境仍是无法平复，他自知如此患得患失已是落了下乘，却也无可奈何做出改变，只得怅然的掀开布幔，盘膝端坐在一张蒲团之上，勉强闭上眼睛，强行入了定境。

他也不知是入定了多久，直到听见有人唤他，从定境之中醒转过来，方才看到宗思、宗谅都已经回转了，而且中军大帐之外有无数人声鼎沸，一千三百二十五个智者门徒呼来唤去，仿佛是要搬场一般，嘈杂无比。

向婵若有所思，问道：“开个誓师大会，大军是要开拔了吗？”

宗谅、宗思二人见向婵神色似有异状，均不知为何，听的向婵发问，只是齐声答道：“是的，洪渊师叔祖已经发下了号令，一个时辰之后大军再次集结，届时就将开拔了。”

向婵应诺了一声，复又合上双目，不再言语，似是又要入定了一般。

如此意兴阑珊的情状，宗谅、宗思二人自是一目了然，但二人相视了一眼，却尽是欲言又止，终究还是谁都没有开口，只是彼此的担忧都尽数写在了脸上，俱是轻叹了一声之后，转身复又出了中军大帐之外。

如今内门的诸多支脉被宗思整合之外，可以说是数万人的生死都系在了向婵的一人身上，若是向婵当真出了什么状况，那内门的征伐大军恐怕就要现状堪忧了，只是宗思、宗谅二人虽然有心劝解，却也不知要从何处开口，二人也是心思玲珑之辈，万相谷的集结，但凡是唯识宗门人，没有敢于不到的，缺席这等誓师大会的，除了向婵之外，便是悟慈祖师，毫无疑问，向婵在集结之前要去面见之人，自然就是悟慈祖师无疑了。而他回来之后的这般惫懒模样，定然就与悟慈祖师有关了，二人即便胆量再大，也不敢揣摩悟慈祖师的不是，只是这心中的担忧，却是一刻也舒缓不下来。

修士的搬场，自然不同于凡俗，一应的物事都是随身携带，只需往灵山之中一送便可，众人来来往往的呼喝，不关乎其他，绝大多数倒是战意激昂，彼此激烈的居多，至于这偌大的营寨，虽然搭建还没有几日，却也不需要留恋，空置在这荒野之上也无什么不可。

说是一个时辰的集结时间，但不过短短的一刻钟，陷阵营中一万禅修便陆陆续续的赶到了智者一脉的中军大帐之前，待得最后一人甫一归队，大军集结完毕，也不需宗谅、宗思二人来吩咐，原本嘈杂的营寨顷刻之间便安静下来，这种瞬息间的转变，就仿佛有一头神异的巨兽盘绕在虚空之中，陡然将所有的声音都吞没了一般，显然十分的突兀，也显出了陷阵营军士的井然有序，即便心中尤在忧心向婵，宗思、宗谅二人仍是为陷阵营军士的表现暗暗喝彩，投出了赞许的目光。

只是向婵身为主将，却仍是迟迟没有现身。中军大帐之外如此大的动静，向婵却仿佛听若未闻一般，端坐在蒲团之上一动不动，出征在即而主将有异，这自是大忌，宗思、宗谅二人虽然心中担忧，却也不敢表露出来，否则军心浮动，后果也就不堪设想了。当下二人相视一眼，便做出了决定，只留下宗谅在原地，而宗思则折身进了中军大帐之内，无论向婵有何心结，在出征之际，都不能耽搁大事，这却是正当之论。

宗思入内，没有任何曲折，径直便说道：“师弟，大军出征在即，你如此颓丧，成何体统！”

这一番话丝毫不留情面，却也是宗思身份使然，又对向婵有关照之恩，方才有这个资格训斥，虽然不是什么当头棒喝，却也有如重症猛药，一下便将浑浑噩噩的向婵拉扯了出来。

向婵复又睁开双眼，脑中仍是惫懒的狠，有些无精打采的说道：“师兄让陷阵营先行，我随后便跟上吧。

宗思面色一肃，叱道：“你乃是主将，临阵之前若不训话，成何体统。师兄不知道你在悟慈祖师面前受到了什么委屈，使你一下子如此的颓丧，但你向婵如今并非是孤身一人，你之一身，不但是关乎着陷阵营中的一万军士，更关系着内门之中诸多支脉的兴亡，这么多的人信任你，愿意跟随着你一道斩杀外敌，可在这紧要关头，你却突然缩了，一身的意气风发都没有了，你叫这许多的人该如何自处，叫宗谅师兄该情何以堪，我们智者一脉的尊严又该摆于何地。师弟你可曾想过这些？”

向婵脑中轰然一响，突然之间大为震动，他恍惚间明白，原来在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成了许多人的主心骨，他不仅仅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还能如当年一般，无法筑基的时候，就负气一般的躲在一边不见任何人，这种任性的做法，当年只是让身边的亲人无比担忧，如今他虽然成熟了些，不再如以前的凭着性子乱来，但以他如今的地位，却已是连惫懒的资格都没有，他若一蹶不振，不知有多少人要受到池鱼之殃。

虽然不会因此就解开心结，但向婵还是稍稍的振作了一些，勉强振奋了精神长身而起，说道：“倒是叫师兄看笑话，实在是不应该。”

见到向婵起身了，宗思反而更多忧心，当下便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师兄知道这个问题或许不该问，但你如此情状，实在难以叫人放心。不敢能说不能说，你都多多少少让我知道一些，好让我心中有些底气。”

向婵苦笑，暗忖此事似乎牵连颇广，虽然告诉了宗思也不怕他会泄露出去，但向婵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尤其这牵连到他的许多大秘密，倒也不是信不过宗思，只是如此袒露心迹，人人都会惶恐。

向婵踌躇了半晌，当下只是说道：“却是悟慈祖师告诉了我一些前世之身的事情，没想到这事情牵连十分之广，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故而才有些惶惑。不过得师兄当头棒喝，我却也明白自身的义务，内门之中所有支脉都拥戴我，我如果因为一己之私就整日里惶惶不可终日，怎么对得起众人死心塌地的追随。”

宗思稍微放心了些，道：“你知道这些分别就好，还是再多振奋一下精神，与我出去阵前训话吧。”

向婵点点头，强行收摄住纷乱的心神，与宗思一同出了中军大帐，此时他虽然并未全然恢复威风的神采，却也是炯炯有神，不再显得如丧考妣，除了宗思、宗谅二人知道个中曲折，恐怕陷阵营的一万军士，还是无法觉察到向婵的异样。

齐整威严的军容，一张张坚定的面孔，陷阵营的一万名军士，就仿佛是一柄柄出鞘的利剑，爆发着惨烈的杀气，冲击着向婵的心绪，他曾为这些人自豪过，也动容过，曾为他们许下诺言，要庇佑他们，然则如今呢，他因为自身的困顿，却陷在了心神动荡之中不可自拔，而这一万名军士，却仍然信奉着他，就如同是信奉他们心中的信仰，不可动摇。

可以预见，如果他崩塌了，那么这一万名陷阵营的军士，将会因为信仰的缺失在两界山战场之中沦为飞灰，被水月洞天的战场碾压成齑粉，这几乎是没有任何悬念的。

无论未来如何，现在他依然还是向婵，他有着他不得不完成的事情，这是使命一般承重的重担，但是他必须承受起来。

“诸位……”向婵将右手一举，高声说道：“今日我们就将追随着悟慈祖师以及各脉座师的步伐，开拔到两界山战场的最前线了，这将是我们建立功勋，弘扬道统的时刻，或许有人将会血染疆场，或许有人将会身死道消，但这一切的困难，都无法阻止我们前进的兵锋，陷阵营组建的时间还很短，但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我唯识宗内门精英之中的精英，我们这一万人，代表着的是唯识宗内门的荣光，疆场之上，我们的荣耀与骄傲不会容许我们后退半步，一旦我们亮出了战阵，我们所能做的，就只有永不言退。陷阵营的军士们，大声的告诉我，你们害怕吗？”

一万名军士将身躯挺立得笔直，狠狠的用念力将声线逼迫了出来，呼喝道：“陷阵之士，有我无敌！陷阵之士，有我无敌……”

激昂又惨烈的战意随着呼喝之声直冲云霄。

向婵满意的点点头，说道：“那么，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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