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刀烟渚

荒村躲避了一夜，次日清晨，他们在村口看到了几个粗鲁的武人，在此逗留。

这几个人装束好像是湘西人士，都骑着马，此时一个人说道：‘快些赶去竟陵，只要能找到那个陆桁，我们那几个兄弟，就有救了。“另一人说道：’我们那几个兄弟，受的都是严重的毒伤，他一个陆桁能治好吗？”先前那个人摆摆手：‘陆桁，可是名人，也是能人，号称妙手回春，华佗在世，反正我们也是无路可走，不如去竟陵，找陆桁去看病，我想这个人，也未必是浪得虚名之徒。“

几个人又在这里，逗留片刻，喝了点清水，然后催马向东而去。

贺拔羚听到了陆桁这个名字，虽然也不很熟悉，但是此时死马当活马医，也只好赶去竟陵了。

一时，贺拔羚去搞来了两顶斗笠，又买了一匹马，两人骑乘直奔东面的竟陵地界。

在马上，叔离翦兀自昏昏沉沉，靠在了贺拔羚的背上，昏昏欲睡。

贺拔羚心头焦急，所以一直催马，直至马微微疲倦，呼呼直喘，贺拔羚才放开了马缰，她扶着叔离翦下马，在这休息，也放马去吃些青草。

贺拔羚看了看叔离翦，说道：‘别睡觉，醒醒。‘

叔离翦还是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说道：‘到哪了，在哪？“

贺拔羚看了看四周，也辨不清这是何地，说道：‘该是离开江陵了，现在在哪，我也搞不清。’

叔离翦低低说道：‘辛苦你了，辛苦你了，这一路，怎么没遇到萧赞属下的盘查？’

贺拔羚也很奇怪：‘哦，我才想到，可能他们都以为我们向南过江了，所以才没往这边搜寻。’

叔离翦还是微微叹气：‘这伙人，迟早都会来找我们，迟早的事。“

贺拔羚说道：‘那如何是好？“叔离翦说道：‘最好，找个隐蔽的方式，抵达竟陵。“

贺拔羚说道：‘那你这伤势拖不得啊，如果耽搁了，可是要命的事。“

叔离翦淡淡说道：‘与其这样被人路上截杀，还不如找个办法，神不知鬼不觉赶去竟陵。“

贺拔羚刚要说话，就闻得西边传来了马蹄声，十分急促，至少有三五十人。

贺拔羚果断的走到了马的旁边，狠命一拳打过去，这马吃痛，一时朝东疾奔而去。

贺拔羚一时扶着叔离翦，反而向北面疾奔而去，这一招果真奏效，这路人马被贺拔羚成功引开了。

然而，贺拔羚走出了一段路，发觉这也不是办法，如果雇车，也难免被人拦截盘查，如果骑马坐船，也要被江陵的哨卡盘问，都不是长久之计。

贺拔羚正自发愁时，却看到西面一队车辆遥遥开了过来，足足十几辆马车，打着旗号，十分显眼。

这时，贺拔羚灵机一动，心想这队人如此嚣张，横行此地，看来多半是非富即贵，如果侥幸搭乘他们的马车，或许可以省去很多的麻烦，倒可以顺利抵达竟陵。

一时，贺拔羚他们蹲下去，等着马车全都走了过去，然后，才四下打量。

这马车里头好像是装载的货物并不沉重，因为车辙尚浅，这最后一辆车，因为风起时吹动了后车的门帘，可以窥见，里头没有什么人，只是装着一些木箱，她很是高兴，暗自庆幸。

一时，他们跟在了最后一个马车附近，她拉着叔离翦窜上了最后一辆马车里。

这时，道路颠簸，马车咕噜声掩盖住了他们的动静，倒没被赶车的发现，十分窃喜。

他们在这一辆马车上悄然栖身，贺拔羚轻轻翻开了旁边一个木箱，却是装的几匹绸缎，几个瓷器，还有些许茶叶等物，另一个箱子里还有点烤鸡和清水，两人很是快慰。

两人草草啃了几口鸡腿，然后盖好了箱子，悄无声息随车前行。

这马车的主人，看来是十分有声望，每过一处关隘，都是畅通无阻。

前头的赶车人，不过是向盘查的兵丁交递通行文书，便可通行无阻，贺拔羚他们长出一口气。

这一路，走了一天，才在前头的一处驿馆歇下。这伙人似乎很是随便，也不查验车辆中的东西，也不检查后车是否出现异常，只是将马车停在了驿馆，几个赶车人自去吃喝。

两人靠着这箱子里的烤鸡，就这么在车里窝了一夜，还算风平浪静。

这一路，简直是顺风顺水，好不容易算是抵达了竟陵附近，可以遥望北面的大洪山。

贺拔羚一时欣慰，看着昏昏沉沉的叔离翦，心头悲伤，但盼着一切无事，就可以安然进入竟陵。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这一路畅通无阻，可是刚到了竟陵南郊，就听到了一阵马蹄声，有人喊道：‘杀啊，别留一个活口，杀。“这几个赶车人，哪见过这等阵势，一时呼啸而散。但是，无一例外，都被这骑马的人，纷纷赶上去，挥刀砍死。

这伙人，喜气洋洋，得意之际，纷纷催马，包围了马车。

这一个人说道：‘大哥，这趟买卖做的值，你看，十几辆马车，肯定有好东西。’

其中一个愣头青，就过来挨个盘查，走到了最后一辆车附近，刚要掀开了门帘，就被贺拔羚当胸一脚，踢个人仰马翻，骨碌出去几个滚，喊道：‘有人，有人在车上。“

这时，那三十多个马贼，都纷纷赶了过来，包围了最后一辆车。

贺拔羚也不害怕，扶着叔离翦，从车里跳下来，笑吟吟看着一行人。

这为首的是个黑汉子，面目粗犷，络腮的胡子，额头略有伤疤，眼神里略带快慰。

这个人笑了：‘还是个娘们，好，给我拿回去，做压寨夫人。“

一众马贼不知死活，疯狂涌了上来围攻贺拔羚，早被贺拔羚挥剑抵抗时，纷纷倒地不起。

这马贼首领一看，妈呀一声，带头撤退，东西也不要了，仓皇之极。

这货马贼就这么跑了，贺拔羚拍拍手，还剑入鞘，回身扶起了靠在马车厢上的叔离翦。

叔离翦这时候，说道：‘没事吧？“贺拔羚笑了：’没事，小毛贼而已。‘

贺拔羚一时看了看这里的东西，一时挑了几锭银子，揣好了，然后把叔离翦扶上车，然后戴好斗笠，马车驱动，迅速向竟陵靠拢。

竟陵城内，倒有不少人认识这陆桁，但是他们寻到了陆桁下处的紫云街，却是一愣。

这里路边呆着几个戴斗笠的人，十分鬼祟，来回巡视。

而另一处弄堂附近，几个人戴着草帽，在那里屋檐下，似乎在吃着面饼。

贺拔羚又一看，在西侧的石牌楼底下的馄饨摊边，也停着几个人，都是有意无意的盯着陆桁家的大门。贺拔羚敏锐的察觉到，这伙人来的不正常，可能是江陵方面的坐探。

贺拔羚停好了马车，并没有贸然进去，而是在这里观望一阵。

她这俩马车，是那个糊涂商户的，在这里，竟然也是宛如通行证，无人过问。

贺拔羚只是没想到，江陵方面竟然丧心病狂的，派人来监视陆桁，这不是逼着叔离翦死吗？

贺拔羚怒从胆边生，恶从心头起，但是还能强行忍住，转念想到：‘也许，这伙人，并不是为了盯我们，或许是另有所图，或者是为了和陆桁作对，或者是这里某个病人，是他们的保护对象。“

但是，这一切的一切，希望的泡影，都因为一个人的出现，而全都破裂。

这个人正是毕骅，毕骅一个人走进了陆桁的家门，里头迎出来了白星叟和栾子韬。

贺拔羚真是气不顺，这三个人出没于此，准没好事。

不多时，这里的毕骅从里头走出来，站在大门口，若有所思。

这时候，只听到一个人，在庭院的影壁墙后，喊了一声：‘你们这些人，都是无聊，给个小孩子看病，外头整的跟钦差大人光临似的，还要净街泼水，肃静回避啊？你外头呆着那多人，监督我啊？还是不相信我陆桁的医道啊？你们真是没趣，把人都撤了，不然都滚远点，别打扰我做生意。“

贺拔羚听到了这几句话，顿时稍微忍俊不禁，这陆桁一喊，顿时暴露了毕骅等人此来的目的，原来是为了保护一个看病的小孩子，并非是为了堵截叔离翦两人。

这时，毕骅走出了大门口，朝着门口这一众人等，一时挥手，这些人只好识趣的走远些。

陆桁似乎又进了屋子，很久没出来，毕骅和白星叟，栾子韬一直在院子里没动。

贺拔羚暗自着急，这几个人不走，我怎么进去瞧病？真是愁人。这几个人几时能完呢？

可惜，一直等到了傍晚，毕骅一行人都没走，一时令贺拔羚无语。

这外头的人众也没法走，就在此附近，就近取食，继续监视。

天色渐渐黑了，贺拔羚看着车里昏昏欲睡的叔离翦，暗自焦灼不安。

她想：‘此时，也唯有冒险进入陆桁家中，再行计较了。“

然而，一队人马的出现，却又再次打乱了贺拔羚的计划。这队人马，带队的正是槃若僧，和契胡僧，那个曾经用毒掌击伤叔离翦的人，一下子，贺拔羚就无法现身，只好望着大门兴叹了。

贺拔羚心头的愤懑无以复加，这帮人简直丧心病狂，毫无人性，不但偷袭击伤了叔离翦还不算完，居然都来了陆桁这里，守株待兔，只待他们俩前来瞧病问诊，其心可诛。

贺拔羚深知，此时一旦出去，那就是万劫不复。自己根本无法打赢一个槃若僧，别说是契胡僧还在，毕骅等梁州三杰也在，自己毫无胜算。

就在贺拔羚在此百感交集，心头焦灼苦闷，时而还会透过马车帘向大门口窥视，忽然这一股气劲却是横空而至，掌风未到而寒气先临，她暗道不好，一时搭住了这身边的叔离翦，从车后跳了下去。

这只闻得咔嚓一声，一声惨烈的嘶鸣过处，这辆马车却是被这个人一掌击散了架，木屑四溅，同时这匹马也被掌力击杀，尸体僵硬，倒毙于路边，十分凄惨。

她赫然发现，偷袭的人正是寇疏芳，身后正是乾承宗。

这偌大的动静，立时惊扰了院子里才来的契胡僧，和槃若僧两人，他们迅速飞过了墙头，到了路边，看到了惊魂未定的贺拔羚两人。

寇疏芳冷冷说道：‘小丫头，你认命吧，你们到阴曹地府，去做对苦命鸳鸯啊。’

契胡僧冷冷看着他们，乾承宗得意洋洋，不可一世。槃若僧杀气逼人。

贺拔羚心道完了，这自己独对四个高手，定无生还之理，一时还是拔出了长剑。

这寇疏芳首先劈出了掌力，凌空而至，十分逼人，杀机大作。

贺拔羚真是无奈，这一掌下去，她可能都无法抵制，心头一凉，闭了眼睛。

这时候，贺拔羚几近绝望，但是陡然间，一个人凌空而下，一掌凌空而来，划过了地面，宛如在地面上掀起了三尺巨浪，沙尘大作，掌气逼人，寇疏芳呼道：‘好掌力。“

寇疏芳一时向后撤掌，飞身退却，躲到了这墙边廊下。

后头首当其冲的竟然是槃若僧，槃若僧走的稍慢，只觉得后脑生疼，暗道厉害。

这时，后来的人，一掌逼退了寇疏芳和槃若僧，也惊得这契胡僧和乾承宗，向道路两边闪开。

这个人，接着迸发一掌，这一掌卷着地面的木屑，朝着空中播撒，一时宛如雪飞冰舞，四个人都睁不开眼睛，纷纷遮住眼睛，一时退却。

这个人乘机，一手一个，拉着贺拔羚和叔离翦，匆匆遁走。

待得这人停下了脚步，这贺拔羚才回过神来，看到了这个人的样貌。

这个人魁伟不凡，面部微黑，颌下刚须寸许，眼睛灼灼有神，一身的青黄相间的布褂，没戴帽子，发髻盘在了脑后，并不相识。

贺拔羚起身拱手：‘多谢壮士搭救，感激不尽。‘

这个人拱手笑道：‘江湖救急，不足挂齿。在下石渊奇，幸会了。“

贺拔羚一时拱手道出了姓名，这个石渊奇转身蹲下来，看了看叔离翦的伤势，一皱眉：‘这是西凉州一带的毒，毒性很大，我治不了。不如，你们随我到郢州，见一个朋友，她或许有办法。“

贺拔羚将信将疑：“你那个朋友的医道，比陆桁还厉害？“

石渊奇晃晃头：‘那我不敢说，只是一来，你们在这，也无法见到陆桁，就算见到了陆桁，也有这槃若僧几个人阻挠，也没有希望。二来，我这朋友，精通解毒之术，要说其他医道未必敌得过陆桁，单说解毒，她就略占上风。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可以随我去一趟郢州。“

贺拔羚思虑再三，也只好如此了，于是点点头。

一时，石渊奇背起了叔离翦，一边给贺拔羚引路，出了竟陵，东奔郢州。

一路无事，这一日到了郢州西郊，一时石渊奇领着贺拔羚，进入一处林间木屋。

这里遍地是竹林，翠绿浓郁，十分幽静。

石渊奇把他们带到了一处木屋里，一时说道：‘你们在这暂时歇下，我去找人。’

贺拔羚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也是心头狐疑，也不知道他推荐的医家是否能够药到病除。

贺拔羚看着这昏昏沉沉的叔离翦，也是心如火焚，好在他先吸纳了龙血珠之气，才能熬了这许多天，竟然只是昏昏沉沉，并未毒入心脉不可救药。

不多时，但听得脚步声响，石渊奇从外面领进来一个白衣女子，年纪比贺拔羚约大三两岁，眉目如画，脸色如鸡蛋清一般纯洁无暇，气质如出水芙蓉，亭亭玉立，看得贺拔羚都自惭形秽。

石渊奇说道：‘高姑娘，你看看这位仁兄，伤势如何？“

贺拔羚一惊：‘她姓高？“这个姑娘点点头，淡淡说道：‘在下高愔。“

贺拔羚一嘟嘴，但是随即想到，这是来看病，不是来此论私仇的，只好强行忍住，说道：‘没事了，你看看吧，他中了奇怪的毒。“

这个高愔单手按到了叔离翦的腕子上，叩了一会，才轻启朱唇：“这可能是西凉州一带的剧毒，该是一种蛊蚕之毒。”贺拔羚心头一喜：‘这如何医治，请姑娘搭救。“

高愔想了想，说道：‘我唯有尽力一试，成与不成，全看他的造化。“

贺拔羚点头：‘多谢姑娘成全。“

高愔一时回身对石渊奇说道：‘你帮我去弄些竹子，要鸡蛋粗细的，然后用刀劈开，我有用。然后，你帮我弄点甘草来，就可以啦。‘石渊奇点头，转身出去了。

不多时，这石渊奇回来了，拿来了劈好的三段竹子，和一捧甘草。

这高愔一时拿来了一个药箱，取出了几十枚银针，对贺拔羚说道：‘你把他翻过身来，扒下衣物。“

贺拔羚一时把叔离翦翻过身来，扒下了外衣，露出了后背。

这高愔拿出了银针，对贺拔羚说道：‘你出去吧，这里的事，我负责。石公子，你也可以走走，这里我自己来，就可以了。’石渊奇朝着贺拔羚摆摆手，贺拔羚也只好随着他，走出了屋子。

石渊奇走出了一段距离，才说道：‘高愔在给人看病时，不希望别人打扰。’

贺拔羚说道：‘哦，这么多规矩？“石渊奇说道：’恕我冒昧，适才你似乎问起她是否姓高？这是何意？”贺拔羚想了想，说道：‘我的族人，早些年，三十多人死在了东魏高欢之手，我有些——“

石渊奇说道：‘哦，原来如此，可以理解。但是，往事已矣，高家的人，也未必全都面目可憎，起码这高愔在这一带，还是医毒的行家。“

贺拔羚点头：‘我也是一时糊涂，其实，我事后想起，高家的人，当初也就是高欢，对我们族人杀戮甚重。其后，我们家族败落，也就在和高家没什么交集了。“

石渊奇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当时战乱年代，杀戮重是令人扼腕，却又无可奈何。宇文家杀戮也重，不然何以立威？南朝梁宋齐陈，哪个在建立之初，不是杀戮深重，带着鲜血走出困境？“

贺拔羚吁了口气：‘我只但愿，叔离翦可以平安无事。“

石渊奇点头：‘放心吧，对了，这是何人下的毒？“

贺拔羚描述了一下当时的情形，石渊奇点头：‘原来是这样，看来他们是做的太绝了，毒掌害人还不够解气，这又赶来了陆桁下处，准备堵截你们去医毒，这不是赶尽杀绝吗？“

贺拔羚说道：‘那个胡僧，偷袭在前，叔离翦是猝不及防，大意了。“

石渊奇说道：‘看来，这葭萌道场，似无善类，从高鲛僧，铁葭僧，槃若僧，到这契胡僧，无一例外。哎，这吐谷浑一带的僧侣高手，佛家宿秀，竟然如此卑鄙龌龊，叫人齿冷。“

贺拔羚说道：‘以前只是听闻葭萌道场霸道，威名赫赫，如今一见，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石渊奇淡淡笑了：‘你们从这江陵一路，是如何赶来的？没遇到他们的追查？“

贺拔羚说了经过，石渊奇说道：‘这该是西梁或北周官家的货，才可以从江陵到竟陵畅通无阻，看其散漫的状态，也不查验货物，也不检查隐患，该是西梁的货物的可能性较大。“

贺拔羚点头：‘多亏了他们松散，不然如果查的严，我们如何蒙混过关？“

石渊奇说道：‘这就是你们的幸运之处。我也是当时，在追踪一件事，所以路过竟陵，就在陆桁家门附近逗留，没想到碰到了你们事情，真是巧合。“

贺拔羚默默祈祷，希望高愔可以如愿治好叔离翦。

石渊奇默默望着北方，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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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日到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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