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抢娘子

昏黄灯火映照，莫无秋的背影投在窗纸上，作势动手。

然而，在他的话语落下十几个呼吸时间，屋内一片安静，惟有他轻微的呼吸声可闻。

“不出来吗？”

莫无秋眯眼，右手搭在桃木剑剑柄处，左手酒碗一抖，碗中酒水化为一道莹光朝窗户射去。

“哗啦～”

异变突起，窗户蹭的朝两侧打开，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进屋内，屋内灯火一同熄灭。

酒水射出窗外，走廊柱上留下一串凹坑。

月光朦胧中，寒光亮起，一柄长剑随着黑影动作刺出。

莫无秋右手一压桃木剑剑柄，桃木剑竖起挡在身前。

“嗡～”

双剑交击，刺耳剑吟如波浪般席卷四周，屋内花瓶、酒碗、茶壶等碎裂一地。

这是一名身着黑衣，面戴黑巾的黑衣人，全身上下，暴露在外的双瞳之中，泛着一股冰冷杀意。

“金刚境?”

莫无秋一剑荡开黑衣人的攻击，脸色一愕。

只一交手，对方实力便暴露无疑，但只是金刚境，就能无伤挡住他的一剑?

不仅如此，这人身上泛着一股凛冽杀意，一旦靠近，就宛如坠入无边冰地一般。

这是一个杀手！而且是能越级杀人的强者！

黑衣人一击无果，并未就此撤退，反手射出几十枚寒光，同时双手持剑，点地再次劈斩上前。

寒光一闪而逝，莫无秋汗毛乍起，轻抖桃木剑，舞出一圈朱红剑幕。

“乒乒乓乓，”寒光被悉数挡住，掉落在地，是几十枚暗镖。

值此空当，黑衣人的第二次攻击无缝衔接而至，长剑吞吐剑芒，一往无前。

“被小看了啊。”

莫无秋冷笑一声，单手持剑，反挥斩出一道剑气。

这一次，黑衣男子闷哼一声，长剑朝后倾斜，身体呼啸砸到墙壁上，吐出一口殷红。

但黑衣人根本没有在意，眼中始终有着一股淡漠无情，仿若自身生死根本不值一提。

屋内动静不小，隔壁临近居住的女子听闻，蹬上靴子就拉门朝这边跑来。

“这丫头。”

莫无秋嘴角扯了扯，颇为无奈，只好不再试探，准备一招留下黑衣人。

“来者是客，小爷正好无聊的紧，便请阁下留下来一叙。”

言语间，桃木剑剑身顿起风声呼啸，随即风转大风，大风中又有剑意无数，地面碎裂之物被卷起旋转。

黑衣人古井不波，微微侧身，右手持剑，长剑随右臂后移平举，左手剑指点在剑尖出。

狂风止，桃木剑红若滴血，剑身微颤，继而在莫无秋手中一剑朝前刺出。

黑衣人眼睛一缩，亦跟着一起刺出。

两道身影擦肩而过，剑剑碰撞，桃木剑突兀爆出无数剑气，剑裹风，风裹剑。

每道剑气都凌厉无比，但都被莫无秋很小心的压缩于屋内，免得殃及无辜。

剑气包围中，一点寒光一往无前，欲携势如破竹之势，刺穿这无数剑气。

看似缓慢，实则一瞬之间，寒光锋芒，最后逐渐被剿灭在剑气之中。

“臭家伙，大晚上的吵啥吵，还让不让姑奶奶睡觉了?！”

屋外传来女子抱怨声，脚步接近，屋门被一把推开。

也正是这一刻，黑衣人手捂左肩，留下一只残破手臂，顺势朝门口掠去。

莫无秋本想出手拦截，但看见女子身影后，嘴角一挑，选择了袖手旁边。

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令得女子神色大变，俏脸立即煞白一片，尖叫着把手伸进怀中，一阵摸索。

这熟悉的动作，看的莫无秋很是无语，扶额摇头，为那黑衣人默哀起来。

黑衣人步履踉跄，断臂之痛令他汗如雨下，但眼神依旧淡漠。

见女子拦路，眼底一寒，长剑刺出。

“啊！杀人啦～”

女子跳脚怪叫，也不管摸出了何物，一股脑砸向黑衣人，然后施展开她那诡异身法，跑的……没影了?

莫无秋的视线中，只见五颜六色的粉末从黑衣人面前扬起，黑衣人猝不及防，被洒了个劈头盖脸。

“咳、咳！”

这是黑衣人第一次发出声音，声音沙哑透露着痛苦。

肉眼可见，走廊外的灯笼光芒映照下，他破碎衣袍内的皮肤，迅速变成黑红一片。

没走出几步，黑衣人瘫倒在走廊处，一股发黑血水，从他身体下流出。

“不好，这里面竟有腐尸散！”

看见血水，莫无秋脸色顿变，一个闪身出现在黑衣人身边，延出劲气将对方翻至正面。

但为时已晚，黑衣人已经面目全非，血肉与黑衣腐化一片，看不出半点人的痕迹。

腐尸散，市井也称腐尸粉，明面上为江湖诸人所不耻，暗地里却颇受青睐的一种邪药。

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只要撒上一些，便可顷刻间令尸体化为一摊血水。

以黑衣人尸体腐化的速度来看，女子使用的腐尸散，是更高级的一种。

除此之外，黑衣人的致命伤来自于断臂，殒命于各种五花八门的毒药，死状甚是凄惨。

不一会儿，尸体彻底化为一滩血水，仅剩的衣袍中，一枚银白腰牌露了出来，熠熠发光。

“玄七。”

莫无秋用劲气将腰牌摄在一边，腰牌正面刻有“玄七”二字，反面雕着一座黑色楼宇。

毋庸置疑，这是唯一能证明黑衣人身份之物，可惜的是，莫无秋并没见过这种东西。

“咦?影杀楼的身份腰牌?”

不知何时，跑没影的女子又折返回来，躲在走廊拐角处，上半身探出，鬼鬼祟祟。

“影杀楼?”

莫无秋很敏锐的捕捉到了女子这一声惊咦，心中豁然开朗。

之前楚狂生便告诉他，有人花了大价钱请动影杀楼杀手要他的命，而且影杀楼手段奇诡，越阶杀人是常事。

当时，九出神成功，在对战无影剑与地散人之时，他隐晦感觉到现场还有第三道气机存在。

那道气机十分隐蔽，透着阴冷，但不知为何，从始至终都没有选择出手。

方才与女子谈话时，他心底隐隐产生了一丝悸动，离座起身，在窗户前走了一圈，感受到了熟悉的冰冷气机。

楚域一行，树敌无数，故而他不知这道杀意来自何方势力，有了女子提醒，才终得拨云见雾。

思绪间，女子蹑手蹑脚走了过来。

她对这种血腥场面也不害怕，反而拍手称赞自己的成果。

“将这里处理干净，不出所料，他是为你而来。”

莫无秋不管不顾，直接对黑衣人作了定论，然后在女子目瞪口呆中，翻窗上了客栈外顶。

“混蛋！他要是冲姑奶奶来的，为何要跑来杀你?”

女子义愤填膺，头伸出窗户，朝上仰望大喊。

夜风凛冽，莫无秋双手互插袖内，长发在夜风中轻轻起舞，目光深远。

他扫了一眼女子，从怀中摸出那柄短匕，扔给女子：“别扰小爷清净，收拾干净，这是赏你的。”

女子接住短匕，鼻子都气歪了，撑着窗沿吐口水：“呸，好不要脸的家伙！这分明就是姑奶奶之物，你偷拿不说，怎还好意思这般开口?”

莫无秋闭目养神，充耳不闻。

喊叫半天无果，女子如霜打的茄子一般，碎碎念去收拾残局。

“唉，树欲静而风不止，下一个娘子该选哪一位呢？还有，影杀楼已经动手，今晚可以说是一场试探，后续可能还会有其他杀手前来，头疼。”

莫无秋心中喟叹，下山以来，一事无成，唯获半身惆怅，一头麻烦。

今夜的杀手也有可能真是冲女子而来，但为何会对他动手，这点莫无秋又想不明白。

一夜盘坐客栈屋顶，凌晨时分，天刚起初阳，便有数位宿客下楼退房。

不需多想，这些人都是被昨晚的动静吓到，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道理。

晨曦第一缕阳光照在莫无秋身上，他眼睑微动，睁开眼，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霸绝刀意，不愧是楚狂生所悟，迄今为止，我才只能领悟十之三四，看来，刀道与剑道，融会贯通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莫无秋剑指拂过桃木剑剑身，这柄独属于灵宝山创教仙人的神兵，八重封印，现在似乎多了一丝灵性。

以前持剑，桃木剑只是一柄利器，剑随人走，死气沉沉。

如今挥使，他与桃木剑有种亲切之感，剑意与心意，遥相呼应，威力愈盛。

“喂，臭家伙，下来吃饭了。”

这时，女子从窗户探出头，扯着嗓子打断莫无秋的心思。

莫无秋循目下望，女子已经恢复男子装扮，一脸玩世不恭。

“你吃你的，无需管我。”

莫无秋跃下客栈，走进自己的客房内。

“江湖儿女，不打不相识，你我如今也算一丘之貉，吃饭唤你一声，顺带而为。”女子跟在后面，嘿嘿笑着。

莫无秋闻言止步，斜视女子，后者清了清嗓子，拿着那柄不合季节的折扇，四处乱瞅。

“是没钱吃饭吧？”

莫无秋一语拆穿女子的心思，然后板着脸纠正：“一丘之貉，你与鬼才是。”

“你！”

女子语塞，脸色很不自然，羞红一片，咬牙切齿，恨恨跟在莫无秋的身后，压下了反驳的话语。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女子欲哭无泪，没办法，谁叫她从没带钱习惯。

而且，她转念一想，这个混蛋是如何知道她没钱的?

应然，昨日被拍昏迷，解衣搜身画面浮入脑海，令她脸色逐渐扭曲。

下到大堂，莫无秋也不介意，很是大气的为女子点了一份稀粥咸蛋烙饼饭，他自己则凑合吃了一份馄饨。

整个饭间，女子双目喷火，看着对面那个人渣，一边吃一边磨牙，仿佛口中食物，是某人血肉一般。

相比之下，莫无秋就悠然许多，一碗馄饨不管饱，又叫了一屉牛肉馅的大包子。

包子热气腾腾，咬一口香气四溢，着实令人食指大动。

就在莫无秋笑着准备再动口时，对面女子突然发作。

只见她眼冒精光，两手齐出，一把抓起四个大包子，使出诡异身法，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客栈。

“哈哈，小样儿吧你，吃风去～”

女子得意声音飘来，客栈内其他客人面面相觑，看向那位青年。

青年对此却没有半点恼怒，付之一笑，手撑着头，想起了当年往事。

犹记两难山的石梯上，有一个二老粗，每次与他夜窥娇娘归山时，偷村民的大包子。

然后分赃之时，他往往都是一嘴咬一个，手里抓几个，一跑便没影了，身后，追着一个气急败坏的家伙，喊着：“贼幺儿，还我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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