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嫡女不好惹

慕婉婉不知道过了多久。

久到她几乎要以为沈清洲不会给出答复了。

晚风抚过她的脸颊，带着些夜晚的凉意，这个季节吹起来倒是不觉得冷，就在刚才，她甚至还可以张开手感受一下这风的流动。

眼底的光慢慢暗淡下去，心尖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悄蔓延而上。

慕婉婉在猜出那是什么的前一刻，终于听到了沈清洲的回答，“婉婉是不一样的。”

名为“悲”的某种情绪被扼杀在摇篮里，慕婉婉眼中一闪而过一丝诧异，直直地盯着对方，“什么？”

沈清洲想起那个夜晚。

那个他一时起意跟着暗卫去将军府偷窥的夜晚，他连打暗一四巴掌，甚至将对方唤进屋里训斥他的无能，可当时的暗一认了罪，却并不认错。

沈清洲想起那时他说的话，第一句便是问自己，“王爷，属下斗胆想问王爷是否心悦慕小姐。”

他听见自己怒极反笑，反问暗一是不是疯了。

暗一不卑不亢，就跪在那里，轻声解释，他说，“王爷从接触这个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同以往做事的方式了，您说您疑心于她，却一直不对她下手，反而三番两次相救，若说您心悦小姐，您又始终没有相信过她，王爷，您知道您现在有多矛盾吗？”

那是那段日子以来，沈清洲第一次接触到矛盾这个词。

他给自己找了很多借口很多理由，比方说慕婉婉是将军嫡女不可妄动，比方说慕婉婉年纪尚小不通世事，许许多多的理由，她这个身份，这个岁数，又是个从来没出过门没见过外面的世界，更是不曾同外人接触的，自然有许多的理由可以替她辩解将她摘出来，即便自己疑心慕远，慕婉婉也可以做那个最特殊的特例从这个事件里完完全全地摘除出来。

但是不对。

这不是他以往做事的方式，以往他若是疑心了谁，管他家中几个口，管他是不是稚子无辜，只要那人犯了事，连带全家是必然，这是大安的律法，是维持整个国家安定的必需。

就算慕婉婉身份特殊，也不该这么被摘除出来。

况且他心里明白，这一切一切的借口，不过是为了安抚自己内心那点不安那点躁动而寻出来的理由罢了。

可是心悦她吗？

沈清洲觉得匪夷所思。

怎么可能心悦她呢，慕婉婉平平无奇，又是慕远的女儿，慕远是个什么货色他明白，迟早要被送上断头台的人，慕婉婉出生那样的家庭，受到的教育让她变得骄纵，她甚至敢临街大骂自己，这样的人，他怎么会动心呢。

他觉得心烦，正打算打发暗一去受罚，不想那人却接着道，“王爷您孤单太久了。”

接下来的一字一句，都像重锤一般一下一下砸在沈清洲心上，“您这样的出身，本该安乐地享受着圣上的宠爱，无忧无虑地当您的逍遥王爷，之后迎娶娇妻美妾，生下世子，一家子和和美美幸幸福福，可您偏要让自己踩进朝堂那样的深渊之中，本该无忧无虑，您却偏要去算计那么多，属下明白您是心疼圣上，可圣上也心疼您，圣上希望自己能抗下所有，让您平安，让您快乐，您对圣上也是如此，可您自己呢？”

“您将自己的一切都给了圣上给了大安，您做了太多您不需要去也不必去做的事情，属于您的生活到底是怎么样的，您想过吗？”

“本王只要大安安定，皇兄安好！”

“属下知道！”那是暗一第一次用那样的口吻同他说话，凌厉的，尖锐的，甚至带点愤怒的，“可那不是您的生活！您也是一个人，您也该像圣上，像其他大臣，像大安所有百姓一样有个自己的家，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日子！”

“就像圣上有皇后娘娘，有小皇子，将军有夫人有姨娘，有四个孩子，就连夫人早逝的秦相，他也有如今已经长大成家的秦小姐这个女儿，可您却一直孤身一人，王爷，您在宫中的家从您出宫那一刻就不复存在了，圣上他有自己的家，您也需要有。”

“恕属下大逆不道，若有朝一日圣上驾崩，王爷又要做什么？替圣上守着大安，守着下一任帝王，直到您死亡的那一天吗？”

“或许大安需要您这样的王爷，但是圣上不需要，圣上需要的是一个快乐健康一生如意顺遂的弟弟。”

沈清洲其实没有那么伟大。

他想保住的大安，想保住的天下，是因为那是属于沈谧的，皇兄作为帝王要做的事情，他希望自己可以分忧，其实他同皇兄的心思都是一样的，都希望彼此可以快乐幸福，所以即便牺牲自己都无所谓，他其实一直都以为自己没有做错。

只是暗一这话，却一句刺中了他内心的深处。

沈谧要的是什么呢。

他没了父皇，年少登基，要一个人苦苦面对这天下，他要的不过是最后的亲人——也就是自己——能够不必同他一般这么受苦受累，他赐给自己的封号，溪，溪王，溪王，不就是希望吗，希望自己能够过上他想过而不能过的生活。

如意顺遂的，生活。

“王爷从来没有心悦过谁，也没有接触过旁的什么人。”暗一的口吻柔和了许多，似哀求，又似劝说，“您对小姐的心思连您自己都摸不透，但是或许可以去试着接触看看，毕竟至今只有小姐对您而言是唯一的例外，属下要保住小姐，就是不希望将来有一日您会后悔，她是不一样的，这个不一样，需要王爷您自己去想明白。”

什么不一样……

回忆中自己的困惑和慕婉婉这问话重叠在了一起，模糊了沈清洲的眼，让他觉得自己甚至看不清面前这个少女的模样来，他想了很久很久，都没能明白这个问题。

他的人生从一开始就和沈谧的捆绑在一起，如今要抽身出来，要去面对旁的情感，这个作为“不一样”而存在在他身边的慕婉婉，或许从那日街上初见时就已经既定了地位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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