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嫡女不好惹

为着撤去两个人的缘故，大牢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你都知道了。”最后还是沈谧先开口。

“是，臣都知道了。”慕远坐倒在地，低着头揪着铺在地上的干草，这一次，他没有再自称“罪臣”。

沈谧颔首，跟着他一块坐了下来。

倒是里头的慕远吃了一惊，“圣上，地上脏。”

“你都坐得，朕也没什么坐不得的。”沈谧倒是无所谓这个，外头不比里头铺了干草，是真的脏，可他好似什么都没看见一般，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盘腿坐了。

慕远张了张口，这次说出的话，好似还有几分羞涩，“臣是粗人，不比圣上身娇肉贵的，没吃过苦。”

沈谧支起一只手，托着下巴瞧着他，“是啊，你什么苦都吃过了，为何要在生活开始好起来的时候谋算着这个？”

似乎是真的疑惑，沈谧说这话的时候还皱了皱眉。

里头的慕远看着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大概是因为不甘心罢。”

沈谧瞧着他，没有说话。

倒是慕远，被勾起了倾诉欲，竟真的自己慢慢地将心头那点子想法说给他知道，“从前没有本事，只能倚赖父亲，他说得娶相府家的嫡小姐过门，我也不敢反驳。”

他似乎真已经陷入了自己的情感之中，连对着圣上要自称什么都忘了个干净。

“后来就没心思，也顾不上自己那点不甘心了，那会子圣上您刚坐稳皇位，边地不太平，邻国也欺负您年幼，我呀，我就得领着将士们到处去，日子倒是过得肆意快活，丢下妻儿在京城，就无暇顾及那些琐事。”

“再回来的时候，人就坐不住了，想回到边地去，想打仗，一天不打仗我就浑身不舒坦，一不舒坦，那点子不痛快就勾了起来。”

“夫人其实是个很不错的女子，她温婉大方贤良淑慎，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我就是对她提不起真心来，夫人好似从出生就注定要成为正房夫人，她太过优秀太过完美了，完美得有些无趣。”

沈谧在这时候插了句嘴，“是，她原本该是朕的皇后。”

慕远猛地抬起头来。

沈谧倒是无所谓让他知道，“父皇原本就属意她来做朕的太子妃的，虽然她的年纪比朕大一些，只可惜让你父亲抢了先，丞相看那会子朕跟柳氏交好，便同意了你父亲的请婚。”

慕远眼底的震惊慢慢淡去，最后化为一声无奈的苦笑，“这么说，是臣不配。”

“是你不配。”沈谧很快接了下去，他已经完全听明白了慕远的意思，知道他想说什么，“慕远，纵然你有多少的不甘心，秦氏都是无辜的，她不曾对你做过什么，更容了你迎娶赵氏进府，你不该这样对她。”

慕远知道是自己不该，也没法反驳沈谧的这句话，他只是冷静地瞧着面前的人，最后轻笑一声，好似卸下了浑身的防备，“圣上不是一直想知道，当年臣的父亲正当盛年，为何会被一场风寒夺去性命了吗？”

沈谧瞧着他，一双眼里波澜不惊。

唯有他藏在袖底下的一双手，如今正死死握着，昭示着他的紧张。

没有人知道，慕老将军的死，是先帝教他留子去父，是他派了人暗中射了一支毒箭，引得慕老将军一直体弱，后来经不住一场风寒就死了。

可如今慕远忽然提起，怎教沈谧能够不心惊。

谁知道慕远竟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不怪圣上要设计除了臣，臣原本就是个连亲生父亲都能下手的恶人。”

沈谧那双平静的眼底终于蕴含了一些不一样的情绪。

难道……

慕远接下来的话很快应证了他的想法，“是啊，当年臣的父亲在战场上受了伤，是臣一直在他的药里下毒，慢慢将他的身子拖垮，先父最后死的时候七窍流血身体乌黑，看着真实可怖。”

外头的暗一冷静堵住了刘大人的耳朵。

耳力明显不如暗卫的刘大人一脸迷茫，发生了何事？

暗一低头威胁，“听到了什么就只做没有听到，今日之事你若是敢外传，哪怕圣上不发落了你，我也不会放过你，刘大人，没有人可以在暗卫的眼皮底子下安然无恙地躲着。”

莫名其妙被威胁的刘大人哭丧着一张脸，“大人，下官还不知发生了何事……”

暗一瞪着他。

刘大人选择闭嘴，只是还保持着哭丧脸。

看着十分委屈。

里头的沈谧已经起身了，“看来朕倒不算冤了你。”

他一起身，慕远就不敢坐着了，急忙起身跪好了，低着头等着他发落。

“朕不会杀了你，朕还会留你一条性命，就在京城里待着，回你慕府别院住着，只是你需得写下一样东西。”

“圣上是要臣的亲笔休书罢。”慕远好似早已经料到，“也好的，是臣对不住夫人，若是能保得夫人平安，臣心里也能好受一些。”

沈谧露出几分厌恶来，“事到如今你还能说这些自欺欺人的话，夫人根本没想过离开你，她已经同丞相说了，不管你将来会被怎样处刑，都会陪在你身侧，你竟然还想着自我宽慰。”

慕远张口结舌，羞愤欲死。

“朕要你写的，是你方才同朕说的那些，亲笔写下悔过书来，朕会带到你父灵前烧给他。”沈谧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人，却不得不做出这样的事情。

到底现在他是在慕远造反之前就先设计将人给扣下，已然是对不住慕远了，只能做点这个，替他，也替自己弥补一些什么。

本质上来说，他跟慕远并无不同，都是自我宽慰罢了。

慕远没发觉他的小心思，倒是端端正正给他行了一个大礼，“罪臣慕远，多谢圣上。”

沈谧往外头走去，越过灯火通明的长廊，迎着月光往外头走。

瞧见哭丧脸的刘大人，跟早已经放下手的暗一，沈谧来回瞧了瞧，只丢下一句，“拿纸笔给他，写了什么都送进宫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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