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医经

王皇后知道妇人撑不了多久，她的一万两银子也不能白花，再则，她也没有什么耐心了。

“本宫再问一遍，昱儿在哪里？”

这一瞬间，向来端庄高贵的王皇后，表情里竟有了一丝狰狞。

“黑衣卫已发现你儿子的踪影，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将他抓回来，你若还是什么都不肯说，我便当着你的面，将你儿子做成人彘。”

面无表情的妇人在听到儿子这个字眼时，瞳孔微缩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照旧不肯开口。

“你八岁便到了我身边，在我身边十八年，我素来信重你，不然也不会让你做了昱儿的乳娘，可你怎么回报我的？我的昱儿啊，他才五岁，你怎能如此狼心狗肺？”王皇后说着，眼眶红了起来，“你一躲就是十几年，这些年，午夜梦回之时，良心就不会痛吗？”

拿儿子威胁，妇人无动于衷，现下说起良心二字，妇人面上却松动了几分，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不知突然想起了什么，话头很快咽了下去，默了默，再开口，显然不是刚才要说的话。

“小姐的昱儿，不是咱们大余的大殿下吗？他文韬武略，俊美无双，百姓皆知，他好好的在大皇子府呢，小姐还能不知…………”

“段杏儿！”还没说完的话被王皇后一声怒吼打断。

妇人冷不丁听到这个名字，竟有些觉得恍若隔世。

这是她进王家之前的本名，像王家这样的百年世家向来都有自己世代的仆人，一般是不会从外面买人进府的，她是个例外。

她老家发了大水，父母兄弟都死了，被逼无奈只能把自己卖了得了银子给他们料理后事，被人牙子几经转手，她没想过能得个好去处。

竟不曾想还有进大户人家做丫鬟的好运，正巧碰上王家下人群房里起了一场瘟疫，死了许多仆人，王家这才向外买进了下人。

且因她长的清秀，做事利落，很快就被指到了王家的嫡出大小姐的院里做了三等丫鬟。

大小姐见她讨喜，给她赐名喜乐，一叫就是二十几年。

段杏儿这个名字，她好久都不曾听到了，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小姐竟还记得她的本名。

喜乐陡然觉得心里有把刀在翻搅，搅得她五脏六腑都不得安宁。

“小姐……”她喃喃出声，抬头飞快的看了王皇后一眼，开口欲说什么，却猛地吐出一口黑血来。

王皇后见状，也顾不得许多，一把抓住喜乐的手，急切道：“快说，昱儿在哪里！他在哪里！”

喜乐张嘴，又是一口黑血喷了出来，溅了王皇后一手，她用力抓紧王皇后的手，带了丝交代后事的决绝，声音犹如生了锈的锯子，刺耳而又尖锐，“公子在……在崇州……没了……踪影，奴婢……找了十几年……………”

话未落句，那因用力而青筋暴起的手陡然一松，直直的垂了下去。

再看喜乐，已经闭上了眼，眼下一片青灰。

“崇州……”王皇后看着已经断了气的喜乐，目光有些绝望。

找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找到了抱走昱儿的喜乐，最后竟告诉她在崇州就丢了？十几年了，她也不知下落？

这是老天在跟她开玩笑吧？

王皇后惨然一笑，死死的瞪着喜乐，恨不得将她吊起来鞭尸。

须臾，她才松了紧握的拳头，出声唤了蔻云进来。

“将她抬出宫，丢到乱葬岗去。”

王皇后坐了良久，才觉得软绵无力的身体缓和了些，这才由蔻云扶着回了内殿。

刚进内殿，蔻云便看到一抹明黄的声音正立在窗影下，她一惊，不待王皇后吩咐，就躬身退了出去，而后守在了殿外，静默不动。

仁帝这才转身，望向王皇后，眉眼间带了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如何？她可说了？”

先前才兀自镇定下来的王皇后闻声，竟是捂脸低泣了起来，“十几年前，她刚抱走昱儿，就在崇州弄丢了！至今也不知下落。”

仁帝闻言，暗暗握紧了拳头，半晌才道：“她儿子当时也有七岁了，晓事了，让黑衣卫将他找出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能有迹可循。”

王皇后慢慢收了泪，低头应是。

两人相对而立，竟一时间无言。

默了半晌，仁帝才迈了步子上前，握住了王皇后的手，宽慰道：“你放心，咱们的昱儿是有福气的，定不会有事的。”

想到不知所踪的儿子，想到大皇子府那用来迷惑世人的替身，已经二十一了，不能赐婚，也不能立为太子，这是属于她儿子的荣耀，不能给任何人。

王皇后心中一阵悲戚，抬眼望向仁帝，语气里有些不自禁的讽刺，“先前柳太尉说，他派人前往鄞州请神医回来的路上却遇到了刺客，那刺客分明是冲着神医去的，竟有人不想玉今好。”

仁帝闻言，目光便是一冷，他拍了拍王皇后的手，并不多言，只轻声道：“我心中都有数。”

听他称我而不是孤，王皇后心中微暖。

她顺势靠入仁帝怀中，想到儿子，眼中逐渐变得坚定。

————

有王皇后的手令，出宫的马车不用被检查，一辆青毡小马出了宫门，驶进了人潮中，毫不起眼，很快就出了城，到了城外的乱葬岗才停下。

下来两个人，将车上的麻袋拖了出来丢进了乱葬岗里，不作停留，立刻就回到车上离去了。

这时，背后的树上跃下来一个人影，几下蹿进去将那麻袋扛在肩上，快速离开了。

辛夷找去太尉府要大毛跟马车时，柳中元上朝去了，她吃了个闭门羹。

柳夫人去年去世，而今不到一年，除了柳中元这个丈夫不用丁忧如常在朝走动，其他儿孙们皆在金来府的本家守孝，无事不得出府来往。

因此，这皇都里的太尉府正儿八经的主子只有柳中元一个，柳中元没回来，下人们也不敢放辛夷进去。

无法，辛夷可等不了那么久，只能自个翻进了柳府，在后院马厩找到了大毛，套上马车之后，打晕了守角门的小厮，架着马车堂而皇之的冲出了太尉府。

自有护卫闻声追了上来，奈何辛夷架着车跑的飞快，眨眼就不见了影。

等柳中元回府得知苏纺都没有露面，马车就被驾走了，将一众护卫骂了个狗血淋头，又命人快去找寻苏纺的下落，他这里还有好几个同僚等着苏阎罗治病呢，可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

那时候，一辆乌蓬马车早已出了同德，右拐后隐入梅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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