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三)南少
微风凉凉,彩笺飘飘。
叶棠音头上戴着薄纱幂缡,身上裹着月白色的斗篷,从头至脚全副武装,唯有一双素净的手露在外面。她不动声色地站了片刻,透过薄纱能瞧见外面的情况,别人却看不到她的表情。
“姑娘,实在是抱歉啊!”钟忆瓷生性单纯,见对方不仅毫无责怪之意,反倒大度地安慰她,便越发地过意不去,立刻上前诚恳地鞠了一躬,“都是我莽撞粗鲁,惊扰了姑娘,还请你原谅。”
“这位姑娘,快快请起。”叶棠音轻轻扶起钟忆瓷,“你对我行此大礼,别人瞧见了还以为我小题大做,得理不饶人呢。”
说着,叶棠音弯下腰身,伸手便去捡地上那柄折扇。
可二月的春风犹似剪刀,一剪子便掀开了薄薄的纱料,那明丽的面庞就在钟朔眼前一闪而过。
钟朔剑眉一紧,连忙道:“姑娘,且慢!”
“大……哥……”钟忆瓷愣住了,万万没想到啊,有朝一日能瞧见冰石头兄长主动勾搭姑娘,可这口气也忒急了些,对待姑娘家总该温文有礼才是呀。
这大龄剩男,果然缺乏撩拨姑娘的经验!
钟忆瓷皱着秀气的眉毛,忍不住叮嘱道:“我的亲哥哥,你说话倒是客气些,人家是美娇娘,又不是昨晚的刺客!”
钟忆瓷无心一语,却叫叶棠音眉心一紧,就连捞扇子的手也跟着一滞。
叶棠音抬起眼眸,狐疑地望向钟朔,打量片刻,缓缓开口道:“公子炎旭,有何见教?”
钟朔星眸微动,直直地盯着叶棠音,似乎想从她身上确定什么。
钟忆瓷不解道:“姑娘怎么知道,我兄长是谁?”
“‘清妩碧莹箫,冰洁无暇玉,碧箫戏白玉,昭明世无双。’笔剑阁这四句话,不假。”叶棠音低低叹了叹,凉风拂曳着薄纱,让她明净的面容隐隐欲现。“南少钟朔,名满江南的世家公子,誉满江湖的英雄侠少,想必世人皆有耳闻吧。”www.)
“原来姑娘是认出了,我兄长这一身行头啊!”钟忆瓷恍然大悟,喃喃自语道:“回去我也置办一身标志的行头,这样混出了名堂,才能被人记住……”
南少钟朔,北少木拾。
提起这两个人,江湖四海,武林八方,又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南少钟朔,表字炎旭,乃是钱塘钟氏唯一的继承人,更是岱宗无涯掌门座下之高徒。家学渊远,师出名门,风神俊秀,武功高强,他在武林年轻一辈之中,可谓是鸾凤翘楚,一时间风头无量,不管走到哪里,江湖人都会尊称其一声“公子炎旭。”
他还有三个鲜明特征,其一头束白玉冠,其二手持碧玉箫,其三不近女色也。
“曼陀罗华独一无二,江湖上谁人不晓。”叶棠音盯着钟朔束发的锦冠,目光却已幽沉。
那顶锦冠的正中央镶嵌着一枚无暇白玉,而白玉的形状竟宛如一株曼陀罗华。她曾在另一个人身上,见过一枚同质同纹的血玉,那却是一株生长在忘川河边,永世不得往生的曼珠沙华。
钟朔俯身拾起叶棠音的折扇,这扇子看着甚是精贵,紫檀木的扇柄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握在手中也颇有分量。
“姑娘,你的扇子。”他伸手递回折扇,继续盯着叶棠音,湛亮的眼神中藏着几分怀疑,略微顿了顿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噗呲!”钟忆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的亲哥哥啊,你这搭讪的方式也忒旧了些!”
“舍妹皮闹惯了,姑娘切莫怪罪。”钟朔强笑着叹了口气,侧目瞪了妹妹一眼。
“多谢。”叶棠音伸手拿回扇子,笑道:“令妹率性纯真,定是有福之人。”
“听见没有!”钟忆瓷顿时喜笑颜开,挑衅般地瞪着兄长,“我可是咱家的小福星,你以后啊,少瞧不起我!”
“借姑娘吉言,只盼她不惹祸事,便是家门之万幸。”钟朔对钟忆瓷这个活分宝贝,委实是束手无策。他转眸看向叶棠音,“姑娘当真不认得在下?”
“你我本就素不相识,公子炎旭怕是认错人了。”叶棠音撩起幂缡,那双炯炯有神卧蚕明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钟朔。“你的确小有名气,但我未必就要认得你。”
“既是江湖儿女,姑娘又何必扭捏。”钟朔轻轻笑道:“如此腼腆,倒有失侠女之风。”
钟忆瓷悄咪咪地瞄着钟朔,正经说起来,她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哥今日笑得次数也忒多了!
“江湖儿女……”叶棠音翘起唇角,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道:“何以见得?”
“两点。”钟朔不疾不徐地解释道:“其一,姑娘悉知江湖之人事,听你方才说话的语气,似乎对笔剑阁颇为了解。其二,这柄紫檀折扇也有些分量,即便它再珍贵非凡,寻常女子也不会时刻带在身边,除非它是你傍身的兵刃,不能离手。”
“难怪江湖上人人都道,公子炎旭机敏过人,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叶棠音笑了笑,抱拳一礼,“长安镖局叶棠音,见过诸位。”
“姑娘便是长安镖局的叶大当家!”钟忆瓷竟万分惊喜,激动得连眉梢都在蹦跶。
长安镖局乃天子脚下头一号镖局,在江湖上名声响亮,只因开山七年从未失镖,就连关外的悍匪见了他们的大旗,也要退避三分,送上几许敬畏之心。而坐镇镖局的叶大当家,更是威名赫赫的女中豪杰,钟忆瓷对其敬仰已久,却没想到,巾帼本尊竟是位如此明丽的美人。
钟忆瓷连忙抱拳回礼,姿态也摆得十分谦恳,“小女子名叫钟忆瓷,今日有幸得见叶大当家,当真是欢喜至极啊!”
“幸会。”叶棠音客气地笑了笑,拱手回了个不失规矩的礼。
“钱塘钟朔,久仰大当家之威名。”钟朔抱拳相礼道:“今后我们便是老相识,大当家莫要生分。”
“我的乖乖哟,铁树开花水倒流,老光棍这是要从良!”钟忆瓷颇感欣慰,老相识和老相好,可就只差一个字!面对气场如此强悍的叶大当家,竟能说出一番更霸道的话,这还是她那个见到女子就退避三舍的哥哥么!
难不成,他就好这一口……
钟忆瓷双手合十,竟对天对地感念道:“多谢祖宗们庇佑,钟家不会断子绝孙了!”
钟朔黑着脸瞪她,瞪了半晌,不言一字。
“哥,你看啥呢?我脸上有花?”钟忆瓷狠狠地搓了搓脸颊,蒙圈地看着钟朔,“想什么呢,像个闷葫芦似的,半天不说一句话。”
“我在想,世间是否有不动刀不见血,便能撬开脑壳的妙法。”
“想这作甚?”钟忆瓷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一个劲地朝叶棠音那边使小眼色,轻声提醒道:“你现在应该想她!”
钟朔噼里啪啦地弹了妹妹一记脑瓜崩,“我想撬开你的脑壳,看看里面缺什么。”
“你!你不识好人心!”钟忆瓷捂着脑门,大怒道:“我这么帮你,你居然还骂我没脑子!”
“能与二位结识,我亦深感荣幸。”叶棠音浅淡一笑,暗暗朝旁侧一瞥,眼神竟深了几分,“相逢即是缘分,他日二位若到长安,我必尽地主之谊。”
“救命……救命……”
就在这时,却见一位姑娘从远处急急奔来。她脚步踉跄,一路上跑得跌跌撞撞,嘴里还不停地喊着救命。
“小姐……”那姑娘猛地跪倒在颜如玉的脚边,浑身颤抖不止,脸色更是苍白如纸,显然受了不小的惊吓,死死扒着颜如玉的裙边,抖着嗓子狂呼救命。
颜如玉也被她吓得一愣,揪着心问道:“紫衫,怎么了?”
“人……人头……”名唤紫衫的丫鬟已是语不成声,手却慌乱地指向了远处,“就在……林子里……”
“什么人头?”白洵一把将她拽了起来,皱眉问道:“紫衫,你莫要害怕,告诉我们,你看到了什么?”
“人头!是人头!”紫衫勉强镇定下来,战战兢兢地回道:“吊在树上的人浑身是血,脑袋被割了下来,还有……”
“红色的海棠花铺了满地!”
“你说什么!”钟朔闻言一震,追问道:“红海棠在哪里?”
“城郊……城郊的林子里,我系彩笺的时候看到了,好多人都看到了!”
这紫衫原是颜如玉的贴身丫鬟,白洵嫌她跟在身边碍眼得紧,便寻个由头将她打发走了,让她跟着花神娘娘,去林子里面系彩笺。
不想彩笺还没系完,竟看见了无头的吊死鬼。
“小瓷,速速回城报官,记得通知沈大哥。”钟朔与白洵默契地对视一眼,却转身对叶棠音叮嘱道:“我与子诚前去林中查看,劳烦叶大当家送颜小姐一程,待回到城中,景明山庄自会派人接应。”
“你……”叶棠音皱眉看着他,又指了指自己,“让我送她?”
钟朔竟极为淡定地点了点头,“有什么问题?”
“你觉得,没问题么?”叶棠音强忍着脾气,“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当街掳劫武林盟主的义女。”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就是万一,又能如何。”
叶大当家说一不二惯了,最讨厌有人在她面前吆五喝六地装大爷。
“好歹相识一场,要我们护送江湖第一美人,倒也不是不行,我长安镖局吃的就是这碗饭,不过价钱嘛……”
钟公子闻言一愣,“价钱?”
“人肉镖,五十两银子起。”叶棠音微眯眼眸,笑得活像一只偷到肥肉的小狐狸,“颜小姐姿色倾城,且身份贵重,便再加一百两。从这里回到城中路途极短,我索性就给你打个对折。一共七十五两,先付定金三十两。”
“你……认真的?”钟朔神色一亮,定睛望着叶棠音,朗朗星眸,别具风采。
这一次,换叶大当家极为淡定地点头,“比真金还真。”
钟朔却轻轻笑了,居然抠下锦冠上的白玉直接扔给她,“我身上银两不多,便先拿这个抵上。”
叶棠音一把攥住那白玉,惊愕地皱起眉头,“你想清楚了,到我手上的东西,再想要回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钟朔唇角微翘,融融一笑,“有劳了。”
言罢,他翻身上马,和白洵奔向林中。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叶棠音的眼中却若有所思。
钟忆瓷薅了薅头发,竟讷讷地感慨道:“我的乖乖呀,这真是我大哥么?连平时最宝贝的白玉,都抠下来送人了。”
叶棠音垂眸盯着那块泽白无暇的玉佩,却嗤鼻轻哼道:“这东西能有多稀罕……”
稀罕到那个人费尽心思想要见上一见。
“叶大当家……不对不对!棠音姐姐!”钟忆瓷天生嘴甜,露出一排闪闪亮的大白牙,笑得那叫一个傻甜。“姐姐你有所不知,这白玉是母亲传给兄长的,天上地下只此一块。母亲还特意叮嘱他,要将这玉送给……嘿嘿嘿!”
她忽地住了嘴,贼兮兮地盯着叶棠音,小眼神闪闪亮亮的,像是落进了天上的星星。
“这位嘿嘿嘿,是何许人也?”叶棠音大大方方地看着她,“告诉你兄长备足金银,他既是三十两押给我,就得三十两赎回去。”
“姐姐你可真是人美心善啊,我还等着看你狮子大开口呢,好狠狠敲大哥一笔竹杠!”
叶棠音挑眉笑了笑,这位钟五小姐倒是不同于一般的闺秀,“此三十两非彼三十两,你的溢美之词未免说得太早了些,别到时候拿不出银子,再骂我奸商。”
“三十两非三十两?”钟忆瓷一脸蒙圈,“那是……”
她竟瞬间睁圆眼睛,抖着手指头惊愕道:“你要三十两黄的!”
叶棠音却不置可否,岂料钟忆瓷竟捧腹大笑起来,“哇哇哇!终于有个活人能治治钟朔的臭毛病了,姐姐你是不知道,我家的傻哥哥对俭朴这个词有点误解,他给我花钱的时候,简直是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你这笔竹杠敲得,怎叫一个好字了得!”
她抱着自己的双拳,巴巴地看着叶棠音,“姐姐咱商量商量,你再多要几两,顺便赏我点脂粉钱?”
叶棠音也不禁惊诧,竟然还有这种操作……
钟忆瓷傻乐够了,便拱手道:“棠音姐姐,我先走一步,颜姐姐就拜托你好生照顾了。”
言罢,她策马疾行,朝城中奔去。
叶棠音挑眉笑了笑,这位钟五小姐倒是不同于一般的闺秀。
“叶大当家,有劳了。”颜如玉从容淡定,不卑不亢施上一礼,丝毫不失盟主之女的气度与风范。
“颜小姐,不必客气。”叶棠音和颜悦色,笑得好不惬意,“拿人钱财,职责所在,我长安镖局一定护你周全。”
载着江湖第一美人的马车,就在江湖第一镖局的护送下,缓缓驶回城中,而钟朔和白洵的快马,也不过片刻功夫,便找到了那具无头尸。前来系彩笺的花朝使,多是文文弱弱的姑娘,不免被这样的场面吓白了脸色。二人双双跃下马背,白洵安抚人群,钟朔勘察现场,兄弟齐心,自是默契非凡。
但钟朔的眉心却一直紧锁,眼前的场景早已令他震惊不已。
娇红色的海棠碎花,铺满了草色稀疏的土地。而血兮单薄的尸体,却裹着碧绿的新衣,被一根粗麻绳吊在了细瘦的树杈上。
红血,绿衣,当真骇目!
单看尸体的身形,死者应是一名女子。她的头颅被沿颈割断,散乱的乌发铺在血红的海棠上,格外显眼。她被吊在树上的躯体,也满是鞭痕。而在那吊尸的树杈上竟还挂着一尺白绫,仿佛如事前算准了一般,微风吹过,白绫便飘摇落下,堪堪摊在钟朔脚边。
白绫之上,赫然写着六个血色大字:朱成碧,悔莫及。
钟朔的目光动了动,再一定睛细瞧那落在地上的人头,眸色一惊,“赵晓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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