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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音

第 23 章 (一)一时玉醴

点苍山,雪如米粒。盘踞山巅的陈年积雪被风吹散,那微凉而绵细的雪,包裹着锋锐且坚硬的冰,无情扫荡着天地山川。风缠乱,凉薄的冰雪化为利刃,一颗一粒飘摇而下,肆意地埋葬着林木百草,妄纵地割划皮肉人心。

不停的逃亡,不停的厮杀,不停的反抗,却在这最熟悉的点苍山面前、在这最纯白的飘雪之中,穷途末路。天色沉沉,林桓已是倦容满面一身风霜。他狼狈地将那断剑横于身前,残破的手臂却还紧紧护着怀中的女子,一双眼睛仍旧锋利地盯住周围的杀手。

敌方势众,足有数十高手,而他,只剩半身武功,一柄残剑。他怀中的女子已面色苍白,冰冷脸颊紧紧贴着他炙热的心口,却再无半点气力,吐出一个字来。她深深地望着丈夫的眼睛,勉强牵出浅浅的笑意。她知道,或许今日他们将命绝于此,但同生共死,有何可惧?

冬风乍起,百草摧折,而夺命的锋刃已从四面八方悉数袭来。林桓一手护着重伤的妻子,一手握着裂刃的断剑,在紧密的攻杀中苦苦挣扎。沾满飘雪的衣袖,被一点一点染上殷红,血滴在眉间流落,他的眼前早已是一片猩红,脚步虚浮踉跄,生命已快耗竭。

就在这时,杀手一剑划破飘雪,狠辣地刺向了猎物们的心口。这场千里追杀,是时候结束了。皮肉穿透,温血滴落,林桓的意识逐渐模糊,耳畔只剩下妻子越来越微弱的喘息声,将烈烈寒风的呼啸全然掩盖。

十指相握,情比金坚,这一瞬间,命运终于在无法逃脱的悲剧中,得到解脱与肯定,身后是万丈深渊,却亦是同眠之穴。

杀手挥刃,一剑刺穿两颗心脏。待见到猎物跌落悬崖,他们才收起凶器,悄然消失在苍冷的飘雪里。地上留下了斑斑殷红,凉白的雪被温热的血一点一点地融化。待到那凛冽的山风呼啸而过,一地腥红终将消失得无影无踪,而经年凉白又会在冷瑟中重新凝固。

三日后的清晨,朝霞猩红如血。

彼时,东都春光怡人,正是牡丹繁簇,贵甲天下之际。然而,晨钟方鸣时的片刻宁静与安好,却被一只通体雪白、健硕灵巧的信鸽击得粉碎。向来冷俊的铭锋,在接到飞鸽传书的刹那,竟也变了脸色。

“疯子,怎么了?”梨雨顿觉不妙,当即上前追问道。铭锋立即将手里的小信条递给梨雨,神情竟颇为凝重。而梨雨甫一看到信条上的消息,眼中亦满是惊震,“我去告诉先生。”

“什么事啊,火烧屁股了,竟这般急。”偏巧,说曹操,曹操到。不虞端着碗热腾腾的药汁,打眼一瞧,应该是刚从灶间回来。他懒塌塌地倚在门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咱们家的泼皮大佬,又上哪儿疯去了?”

“今日是钱家夫人的生辰,公子炎旭邀大当家一道前去贺喜。”

“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客套,还屁颠屁颠地跑去给人家送礼金,真是钱多了烧的。”不虞不屑地撇了撇嘴巴,“她没这口头福,就先便宜了你们两个小家伙,都过来,给我喝光光了。”

然而,梨雨和铭锋齐刷刷地杵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不虞。

“我说你们两个小东西,是耳朵聋了,还是腿脚不好使?”不虞嘴上罗里吧嗦,不过自打进门便瞧出他们俩表现反常,“出了天大的事也得先喝药,我这一剂灵药驱病又滋补,是别人多少权钱求都求不来的不老仙丹。我这还巴巴地上杆子给你们熬了出来,你们还不赶紧过来把它喝了,若是放凉了,那效果就差了十万八千……”

“先生,苍山飞鸽传书。”梨雨果断地呈上信条,“霓裳公主,葬身苍山谷底。”

不虞闻言却是一愣,似是没反应过来,“谁死了?”

“霓裳长公主——云衣殿下。”

“就是你们当家的,找了好些年的小姑姑,云衣?”见梨雨点了点头,不虞眉心骤紧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利剑刺穿心脏,而后坠落山崖,被人发现的时候,长公主的仙体已经干透了,现下已被敛葬,主丧之人乃是罗刹红佛。”

“叶君竹还是喜欢管别人的闲事。你们当家知道吗?”

“尚未来得及禀报。”

不虞遂着手吩咐道:“先瞒着她,让老三带人过去。”

“先生,与长公主一同遇难的,还有江宁林氏的少主。此事牵扯到江宁林家与整个江南武林,瞒着大当家恐有不妥。”岂料,梨雨话音刚落,不虞端药的手却登时一滞,人竟忽地僵在原地。

不虞声音微颤,“你说……还有谁?”

梨雨重复道:“林擎挚的独子,昔年的青曜双珏之一,林桓。”

“他……竟然死了……”不虞的手指紧紧按住了碗檐儿,指节泛白,手上强劲的力量,将药碗捏得纹丝不动,可浓稠的药汁却已被他的气劲震得猛烈摇晃,而那坚实的包金碗边,竟也快被他徒手给捏碎了。一句接一句的消息,犹如一记又一记重锤,狠狠砸上了不虞的心头,五脏仿佛又闷又痛,活像是淤了一汪毒血。

“先生……您还好吗?”

不虞将碗塞给梨雨,“喝了。”

梨雨有些不知所措,铭锋也不禁忧心忡忡,如这般慌张无神的不虞,实在是太过反常了。

“此事一定瞒着她,切记在我回来之前,不许走漏半点风声。”

“先生您要去哪里?”

“点苍山。”不虞仰头望着天边滚滚红云,全身力气仿佛已被抽得干净。“死在了苍山,竟然死在了苍山……”

这一刻,医毒双殊竟失去了一贯的从容,托着恍惚的脚步怔怔而去。晨风忽涌的瞬间,花叶零散着滚滚而落,可道旁牡丹却在侠义情仇中开得越发富丽了。

……

南市街巷,人际熙攘。车马一辆接着一辆从端丽的宅门前停过,偌大的市坊,条条路路皆是张灯结彩,奔走往来,人声鼎沸,场面之热闹堪比上元佳节。而处于这场盛大热闹的中心、主持这场无名佳节的领头,便是南市当之无愧的大家族——皇商钱氏。

如此盛大的场面,只为给钱府二少奶奶过生辰。钱家二公子在东都城派面极佳,此番适逢他夫人,更是钱府当家之主母的芳辰,里外相熟的不相熟的人都给足了面子。而钱二公子对其夫人如何体贴宠爱,大家也都看在眼里,稍有头脸的名流绅商,大都趁此机会大献殷勤,毕竟钱家可是当朝皇子的岳家。

门前十里锦绣客,朱门大敞夹道迎。钱府家风倒是颇为热情开明,远远地便能瞧见,大门两侧已有侍从恭候,而门内竟也站满了女眷。糯糯低语,绵绵笑叹,随着徐徐清风拂过耳畔,叶棠音甚至可以瞄见,姑娘桃红色的衣角。

红妆娇,春衫薄,步摇轻响丽人嗔,谁家儿郎风流面?金缕衣,锦缎靴,乌骓低鸣侠少叹,英雄难过美人关!

“儿砸,挪挪脚?”手机\端 一秒記住《www.》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儿砸,动动窝?”

“儿砸,走走呗?”

……

在与重情斗争小半柱香之后,叶棠音终于还是认输了,俯身揉着爱骑的马头,一声长叹,“儿砸,你可真是给我长脸……”

“乖儿子”已经小半柱香没挪地方了,站在钱府门前,准确的说是站在门口的姑娘们前,盯着如花美眷一动不动。最可笑的是,听了叶棠音的话,重情居然得意地甩起尾巴……

“那都是漂亮的小姑娘,又不是漂亮的小母马,你在这里激动个什么劲儿啊?”

“噗嗤!”钟朔忍了好半天,最后还是没崩住,笑喷了。

叶棠音没吱声,直接飞给他一记眼刀。

“你愁的脸都快皱成包子了,不就是儿子的终身大事么,你至于这般紧张。”钟朔捋了捋座下爱骑的鬃毛,“我们家承欢乃是马中美人,你那重情谊的乖儿子,要不要过来相个亲啊?”

叶棠音却不屑地冷哼,“我这儿子堪比西楚霸王的乌骓,岂是随随便便一匹小母马,就能舔着脸来相配的。”

言罢,她还不忘瞄了一眼钟朔的马匹,倒是匹千里良驹。不过婆婆选儿媳,标准没有最高,只有更高。

钟朔搂着爱骑的脖子,轻声笑道:“承欢啊,你这婆婆的眼光也忒高了些,哥哥我怕你嫁过去受委屈。”

“哥哥?”叶棠音微微挑起眉,越品越觉得不是滋味。

“哥哥。”钟朔笑得十分温雅,连声音也透着一股温柔磁性。承欢似是通晓他的心意一般,竟俏皮地甩了甩尾巴。

“你也想给我当儿子?”

“夫人愿意捡个儿子,为夫自然也没什么异议。”

“你不要脸,我要脸。”

“要脸作甚,又不能换来媳妇,对不对啊承欢?”承欢十分配合地甩了甩尾巴,钟朔颇为欣慰地笑了,果然是没白疼,关键时刻比钟忆瓷顶用多了。

叶棠音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你放心,就凭你这副怂德行,不要脸也换不来。”

这一次,换成重情甩尾巴了。叶棠音笑得相当得意,“钟少爷,瞧见没,这才叫作心有灵犀。”

钟朔的脸顿时笑僵了,“你和它心有灵犀,那我怎么办。”

叶棠音脸色蓦然一沉,“反了天了,你竟惦记着霸占我儿子!”

钟朔:“……”

“贵客登门,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声热辣的娇笑,却见一位妆容精致的美妇,施施然然地朝他们走来。美妇珠钗加身,穿红戴绿,端的好一派富贵姿态,身后还跟着两排窈窕侍婢,一众人小步匆匆趋至马前。

叶棠音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

美妇秀眉一挑,拱手笑道:“妾身忆柳,乃是钱府的总管家,见过二位贵客。”

叶棠音没想到,钱府的大总管竟是一位热朗美人。她虽与钱璟轩有几分相熟,却也是头一回来钱府,第一次见到这位传闻中的大管家。这个忆柳不仅人长得靓丽,说话办事也精明干练,更是深得钱家上上下下一众信任,一手把持钱府里里外外大小庶务,在钱府的地位甚至高过一些主子。

叶棠音出于礼貌点了点头,“忆柳管家不必多礼,你家二公子此刻人在何处?”

忆柳欠身一礼,呵呵笑道:“二爷本欲亲迎贵客,不巧今日有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比您二位早到了一步,二爷又怎好撇下他们,还望二位见谅。二爷特意吩咐了,您二位可是他极为亲近的好朋友,让忆柳携阖府上下务必好生相迎,万万不可怠慢了贵客。”

叶棠音但笑不语,这位大管家倒是有张厉害的嘴,钱家的里子面子全让她撑起来了。她一说先来后到,二讲远近亲疏,将钱璟轩的失礼洗得干净。

“贤允得人,忆柳管家这般八面玲珑的人才,实在难得。”

“您谬赞了。大当家是巾帼之姿,东都城里除暴安良的事迹,早已传遍市坊,叫妾身等女眷钦服不已。”

叶棠音闻言一愣,下意识地挑眉,“我除的暴,安的良,可多了,你指的是哪一件?”

“悍土匪纵马行凶,女镖头除暴安良。”钟朔吓得脸都白了,偷偷摸摸瞪了叶棠音一眼,却发现这姑娘笑得好不狡黠,活像是诡计得逞的贼狐狸。

合着她就是在故意吓唬他,亏得他单纯,担心她一时大意,再说漏了嘴……

忆柳闻言盈盈笑道:“大当家是侠义心肠,为民除害的义举,怕是多到数不过来呢。”

叶棠音却微微挑眉,“也没你想的那么多,毕竟为民除害是要见血的。血,很脏很腥的。”

忆柳脸色顿时僵白,心道这江湖人说起话来怎么神神叨叨的……

叶棠音笑了,“美人莫怕,血的确是很脏,可人心要比血脏得多。”

忆柳:“……”

“既然二公子分身乏术,不若我等客随主便。”钟朔实在看不过眼了,哪能这样吓唬别人。

叶棠音冷笑,“你倒是很懂得怜香惜玉么,难怪烂桃花源源不断。”

钟朔:“……”

她今早起床一定没喝酒,这是夹枪带棒地撒气呢。

忆柳强颜欢笑道:“二爷特地备下了小酌宴,为二位贵客接风洗尘,二位就府里请吧。”

“如此,我二人便却之不恭了。”言罢,钟朔轻挑剑眉,一个翻身跃下马背,成功引得躲在门后偷窥的女眷们连连赞叹,可谓占尽了门前的风头。叶棠音忍不住嗤笑,心道没见过世面的人还真不少。就在这时,钟朔笑融融地递上一只手,“夫人请?”

“本大当家好歹也是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岂容你在我面前耍尽威风。”叶棠音嫌弃地拍开他的手,俯身在重情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又宠溺地揉了揉马头。“儿砸,你能不能讨到媳妇,就看今天的表现。”

她轻轻弹了弹马颈,重情乖乖屈腿跪下,她便笑眯眯地抬腿,从马背跨至地面。仪态温和,落落大方,竟全无往日那般风火强势,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尽的灵雅,却依旧难掩那骨子里的傲气。钟朔心里竖起大拇指,这波操作很像她。叶棠音握扇的右手潇洒一挥,却听哗啦啦一声轻响,紫檀蚕丝扇已如花开盛世,道不尽的莹泽风雅衬得她愈发明丽动人。她拍了拍马脖子,重情便老实站了起来。

“区区马术,有何稀罕,摆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呆样子,委实丢了本大当家的脸面。”显然,这话就是说给钟朔听的。

钟少爷无奈地叹了叹,这人不仅啥都会,技能多到他根本就比不过,而且不一般地牛哄哄,时刻都在对他实施气场上的碾压。讲真,他好嫉妒,被压得有点喘不过气!“夫人风采卓绝,为夫甘拜下风。”

“明明心有不甘,却偏要装作云淡风轻,累不累。果然是一母同胞,脾气与秉性,皆不是一般地相像。”叶棠音心下冷笑,叶君竹就是这副德行,输了便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清高模样,却没胆量再搏上一回,这就是她们之间最大的不同。她叶棠音无论爱恨,总要分明得轰轰烈烈。而叶君竹的恩怨情仇,皆是寡淡如水,仿佛世间一切都不重要,看似与世无争,实则狠心薄幸,因为她能随时狠下心肠,对人无情,对自己更无情。

钟朔察觉出叶棠音是话里有话,心思不免也沉重了几分。忆柳察觉气氛有些莫名地紧张,不由得热络地拍起马屁。“托大当家的福,妾身今日可算是开了眼,想不到这些鬼机灵的家伙竟如此通达人情。”

重情和他的主子一样,向来对别人的溢美之词来者不拒,登时将尾巴甩搭得更加欢实了。

“美人少见多怪,驯马算什么本事。本大当家的功夫,那才叫厉害。”叶棠音的声音越来越洪亮,“若是有人不信服,非要跑过来送死,本大当家绝不会心慈手软,一定说到做到,成全于他。”

叶棠音警惕地环顾四周,这股寒凉,这股再熟悉不过的杀戾,她分明察觉得到。她发誓,只要他敢走到她面前,她一定亲手拿回他的命,拿回那条十年前她拼死救下的命。

这时,钟朔却一反常态,眉眼弯弯,笑得竟犹如情场浪子一般轻浮造作,“夫人的功夫,是指哪方面?”

“你说是指哪方面。”叶棠音冷眼睥睨,这厮明明是个面瘫,怎地能笑得如此妖贱贻荡。“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外面调戏我。”

钟朔笑得愈发贼痞,叶棠音眯起了眼睛,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右手忽地挥开扇子,左臂直接搭上钟朔的肩颈,指尖勾起他的下巴,活生生就是一副“纨绔公子”调戏“良家妇女”的做派。“不若夫君来说说,本大当家的功夫,究竟如何厉害。”

钟朔万万没有想到,叶棠音居然反攻了,是说反就反的那种,攻起来比男子汉还大丈夫。而他现在便是撩人不成反被撩的小绵羊,分分钟夫纲难振……

长此以往,他岂非再难翻身!

不行,必须撩回去!

钟朔眼神侧瞥,忽地大臂一勾,一把将叶棠音的腰肢揽过来,指尖亲昵地磨蹭着她玄青色的腰带,凑到她的颈窝旁,咬起了耳朵,“这种事情怎好大张旗鼓,广而告之,不如晚上回去再说?”

叶棠音眼眸轻转,门后有一抹素白色衣角一晃而过,她瞧得清楚,那衣料是西京云伶阁的彩云流仙锦。叶棠音忍不住嗤笑,勾着钟朔的下巴,讨价还价道:“欠我这么多次,你该怎么还啊。”

钟朔低低沉沉地痴笑,“彼此彼此,抬头看街对面的高阁。”

叶棠音顺着他指的方向瞄了一眼,脸色顿时沉些许。她果然还是熟悉他那股寒凉的戾气,无论他们是刎颈莫逆,还是生死仇敌。那幽蓝魔瞳泛着沾沾寒光,犹如天山上饥饿的雪狼,带着猎食般的贪婪与叶棠音对视。而她的眼刀亦是犀利凛冽,潭眸中尽是地狱道下无限燃烧的邪火,随时准备将那头白眼狼烧为灰烬。

叶棠音料到,千宁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他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出没于市坊民宅。东都毕竟是武林盟主的势力范围,可千宁没有半点忌惮,果真不再是当初的隐忍少年了。

“注意仪态。”钟朔轻轻撩起她鬓边一缕碎发,“有我在,谁也别想动你一分一毫。”

“大言不惭。”叶棠音双手圈住他健瘦的腰身,“方才不知是谁,像耗子见了猫似的,躲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那不是弱女子,那是牛皮糖。”钟朔下巴蹭着她的头发,“而且她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白莲花,打起人来比你还凶恶呢,好么!”

叶棠音似乎发现了有趣的事情,“怎么,你被人家打过呗。”

钟朔:“……”

“只要他敢过来,我说到做到。”叶棠音复又望向高阁,此刻那里却是空无一人,再不见千宁鬼魅的踪影。

忆柳笑呵呵地道:“二位恩爱有加,叫人好生羡慕,还是快快府里请吧。妾身可怕二爷责罚,怪罪妾身怠慢了二位贵客。”

叶棠音勾弄着钟朔的下巴,道:“早就告诉过你,礼到意到便足矣,你非要跑来凑热闹。”

“你是在逗鸽子么……”钟朔一把捉住叶棠音不安分的手,“人家诚心诚意地送了请帖,难道你忍心让我自己来吗?”

叶棠音冷哼道:“可我不喜欢热闹,热闹总会带来麻烦。”

“你现在是我媳妇。”钟朔贴在叶棠音耳边,咬牙暗道:“今天你若不来,我们岂非要露陷。景明山庄和薛家的人都来了,你莫不是想看我的热闹吧。”

“你的热闹,也是麻烦。”叶棠音以同样咬耳朵的姿势回怼道。

“被人发现我们两个是假的,我保证,你会更麻烦。”

“小贼,你竟敢威胁我。”

“不敢,实话实说而已。”钟朔惯用的伎俩就是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狠话说完,立刻换脸哀求。“盟友有难,你忍心见死不救?假媳妇也是媳妇,好歹我是你名义上的夫君,一会儿切记给我留些面子。”

他眉飞色舞地抛着媚眼,好端端一个面瘫,却故作登徒子,僵硬地挤弄着刚毅俊朗的五官。叶棠音简直没眼看,“打住,辣眼睛。”

钟朔:“……”

“春色撩人,美眷如花,却总归差了一点……”叶棠音百无聊赖地张望着,朗秀的眉微微上挑,“有酒吗?”

钟朔眼前一亮,“竹叶青。”

叶棠音满意地笑了,“我就帮你一次,权当付你酒钱。”

看吧,果然是早起没喝酒!

叶棠音清了清喉咙,扯开嗓门高声道:“门后的姑娘们都听好了,本大当家不管你们是绞着帕子嫉妒眼红,还是咬着耳朵怨相见恨晚,总之这个英俊男人,他已经名草有主了。若是哪个不要命的小蹄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背地里打他的主意,可别怪我下狠手。”

钟朔怔怔盯着叶棠音,心道大当家行事果然不一般,委实符合女魔头的气场啊!

“怎么,心有不满?”叶棠音微微仰起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钟朔,眼神里是似水柔情,竟还有一抹羞恼悄然闪过。对于演技这种东西,她向来是充满自信的,毕竟虚张声势这门手艺,她打娘胎就学会了,不接受任何质疑与反驳。

“我怎么敢啊。”钟朔揽着叶棠音的手又紧了几分,她的腰肢虽不纤细,倒也没有多余赘肉,反而紧实而柔韧,正合了习武之人最讲究的刚柔并济之道。“诸位也都听清楚了,不管男女老少,统统不许惦记我夫人,否则休怪在下有违君子之举,毕竟在下的功夫也很厉害。”

“这回又指哪方面?”叶棠音的好胜之心彻底被激起了,一把拽紧钟朔的衣襟,挑眉轻笑道:“不管是指哪方面,今晚再战,一较高下,本大当家岂会败阵!”

钟朔星眸含笑,薄唇轻起道:“一言为定,你可别临阵脱逃啊。”

忆柳的脸色彻底僵了,只得转过身到前面引路,她可丢不起脸!这都是什么客人呐,还能不能顾及顾及主家的颜面啊!你们要秀恩爱,关起门来可劲秀呗,站在别人家大门口,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简直有伤风化!还有,你们黏在一起,不觉得热么……

叶棠音挣开钟朔的臂弯,抓挠着他的衣襟,暗暗道:“小贼,你占了我好大的便宜,拿什么来还啊?”

钟朔没脸没皮地笑道:“钱偿,还是肉偿?”

“你这小贼日日哭穷,哪来的金山银山,至于肉……”叶棠音上下打量着钟朔,道:“也不知,你的功夫到底行不行。”

“夫人可以试一试。”钟朔贼兮兮地挑眉,流氓耍得可谓是信手拈来,“为夫一定焚香沐浴,恭候夫人。”

叶棠音啧啧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想不到,你竟是这么个登徒货色。”

钟朔贱飕飕地笑道:“夫人误会了,为夫说的可是切磋武艺。”

“是么。”岂料,叶棠音撩起衣摆,踮着脚微微一移,跟着便是一记狠踢。这一脚,不偏不倚正怼在钟朔的膝盖窝上。钟朔半点防备都没有,生生挨了一脚狠踹,一个趔趄险些一头栽楞过去,“你谋杀亲夫啊!”

“切磋武艺而已,你的反应太慢了。”叶棠音当先一步迈上台阶,转身冷笑道:“活该,谁叫你嘴贱话多。”

“这么狠心!”钟朔揉着后膝窝,疼得龇牙咧嘴,“我若是残废了,对你有什么好处!我若是不能……那啥,你岂非要守活寡!”

叶棠音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放心,你若是残废了,本大当家养你。你若是不能那啥,本大当家便再找个男人一起养你。”

钟朔:“……”

惹不起,真是惹不起!

叶棠音发话道:“还不赶紧跟上来,像个死木头似的杵在那里作甚。是想等我前脚走,你好和别人眉来眼去么。”

“不敢!不敢!”钟朔亦步亦趋跟在后面,膝盖窝虽有一丢丢酸痛,心窝却似灌了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竟让不喜食甜的他突然想吃糖。

他发誓,甜的冒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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