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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音

第 25 章 (三)闻峥

铁汉眼底桃花羞,潘郎玉貌惭形秽。

叶棠音今儿算是开了眼,这俊美的男人娇羞起来,真就没她们女人什么事了。比如,某位大户,耳根子竟又没出息地红了,红得都快滴血了。钟朔这厮还挤眉弄眼地瞪着她,她倒也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心道这厮真没见过世面,居然被如此不入流的场面,惹得心猿意马。她挑起眉瞧着他,啧啧道:“人脸怎么能红成这样,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扔进开水里煮了。”

“你还好意思说?”钟朔的一张脸此刻已经不只是红,红里还透着铁青,气得几乎是咬着牙龈,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两句话。“这便是你口中的不正经?”

“你竟觉得正经!”叶棠音愕而瞪目,狡黠的神色却尽显得逞后的快意,“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啧啧啧,平素看着人模狗样,癖好不是一般地独特嘛。”

能让钟少羞愧脸红的,却是一对在柳林里打野战的野鸳鸯。万万没想到,他的便宜媳妇好这口……

“你……你……你……”钟朔的脸顿时更红了,活像烧熟的螃蟹。

“我……我……我……”叶棠音故意学他结巴,“我到底怎么了?”

“你胡说八道!”钟朔终是顺下一口气,“我从未……从未……”

“你从未如何?”叶棠音却笑得更欢了,“难不成,你是还个没‘那啥’过的‘那啥’?”

钟朔立刻将头别向一旁,竟不敢与叶棠音对视半眼。

“我的乖乖哟!”叶棠音这次当真惊了,难怪这厮的脸一路涨成大红枣,原来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次啊。“哈哈哈哈……你不会吧……哈哈哈哈……”

钟朔叹了口气,“有那么好笑吗?”

“没有!没有!”叶棠音勉强憋着笑意,背过身去摆了摆手。

钟朔眉心紧锁,“你能不能稍微矜持一些。”

“矜持……矜持……”叶棠音嘴上答应,脸上的笑意却更欢实了。

林深处,激战正酣,污言秽语糜烂在青雅的草香味儿里。就在这时,钟朔脚下一个不留神,竟压断了地上那半截干枯的柳条。只听咔哒一声脆响,叶棠音的心也跟着崩丧一回。她恼羞成怒地瞪着钟朔,不过这一次换成他一脸无辜地瞪了回去。叶棠音一指封住他微起的唇,无奈只得拽过这呆子的手腕,领着人悄悄溜了。一路拨花踏草地回了珠玉亭,她气急败坏瞪着他,道:“怂货,没吃过猪肉,也该见过猪跑吧,你爹是名满风月的落玉公子,怎地生出你这么个孬种。”

钟朔闻言一怔,顿时默了默,眸色也黯淡了许多。

父亲……

让他引以为傲,让他失望至极的父亲……

北国平沙痴心剑,江南落玉风流客。二十多年前的江湖,一直流传着这样两句话。

北国平沙痴心剑,乃是渔阳叶氏隐居关外的幺女,也是钟朔的嫡亲小姨母,平沙剑侠——叶伶蓉。叶伶蓉与钟家的主母钟叶氏,是一母同胞的姊妹,却痴迷剑术而远遁江湖,隐居北国雪地,不问世事,一心修习剑道,倒是个不折不扣的武痴。而她自创的平沙剑法,路数诡异招式难破,乃威慑江湖的独门秘技。

江南落玉风流客,便是钟朔的亲爹,落玉公子——钟伯玄。钟伯玄昔年乃是江湖上出了名的美男子,论起美貌他若是自称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不仅人长得丰神俊秀,更是个风流浪荡的多情种。他老人家年轻时候留下的风流韵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钟朔那群貌美如花的异母妹妹就是如山铁证。

奈何,钟少继承了父亲的美貌皮囊,可老爹那一手撩拨姑娘的本事,他愣是一点没学。

钟朔默了默,“如果不是别无选择,我也不想。”

不想成为那种人的儿子……

叶棠音只当自己的玩笑话有些重了,出言宽慰道:“你也不必难过,看在你我相识一场,又患难与共的份上,大不了我带你去见见世面。风月楼里走上一遭,保你将欠了二十多年的世面,一股脑地补回来,如何?”

岂料,钟朔抬手就是一记脑瓜崩,气恼地瞪着她,“你脑子里灌浆糊了。”

叶棠音猝不及防被弹个正着,揉着额头怒道:“狗咬吕洞宾,我好心好意宽慰你,你非但不领情,竟还倒打一耙!”

“我和父亲不一样。”钟朔忽地敛眸,深深地望着她,“那些建立在旁人伤心欲绝上的洋洋自得,我根本不屑一顾。”

叶棠音眉心微蹙,有些难以置信,“你……竟厌恶你的父亲?”

“厌恶……”钟朔戚戚笑了,“为人子者,岂能厌恶尊亲。老天爷赏赐的命数,我等凡人如何拒绝,也只能别无选择。”

“命数有定,苦甜参半,受了多少好处,便要受多少疼,谁又不是别无选择地活着,可人最重要的就是活着,活着……”叶棠音的潭眸忽然颤了颤,“便是这个世上最难的事情了。”

钟朔眉心更紧,叶棠音却伸手缓缓舒开了他揉皱的眼眉,低低沉沉地笑道:“活着,这两个字如此沉重,却没有人能拒绝。为了活着,有什么不能忍受,有什么不能苟同。”

“生而为人,实属不易。”钟朔一把捉住她的手,攒在掌心里紧握着。“可倘若有个人能一直相随,悲欢喜乐,生死不离,或许这一切便没那般艰难。”

“上苍不眷,凡人不奢。”叶棠音缓缓抽出手掌,眸色犹如顽石一般坚定而笃信。“如今我却明白个道理,求神不若求人,求人不若求己。生而为人,能倚靠的唯有自己。”

钟朔闻言一怔,默了默,却道:“看来,大当家情史颇丰。”

叶棠音笑了笑,呵了句:“醋缸。”

钟朔啧啧无奈,“为你我都快成醋坊了,酸得骨头都软了。”

叶棠音眸色一沉,低低笑道:“那你这眼皮子未免浅了些,本大当家身边热闹得紧,你便是酸成一滩醋水,恐怕也防不住分毫啊。”

钟朔剑眉微蹙,“此话怎讲?”

“美人环绕,孽恶丛生,你可防得住?前路漫漫,虎狼尾随,你可防得住?流言蜚语,人言可畏,你可防得住?”她一连三问,句句犀利,逼得他避无可避。

“既如此……”钟朔却举起二人相扣的手,抬起那晶亮的眼眸,定定地望着她,“便是一试又何妨。”

叶棠音皱起疏眉,“你就不怕,早晚有一天,你会堕入地狱,万劫不复。”

钟朔拨了拨她鬓边的碎发,淡淡笑道:“我只怕某人闲来无事,去学人家红杏出墙,在我头上种了片绿地。”

叶棠音却忽然沉下眼眸,话锋一转,冷笑道:“身染喉疾,如何出声。除非有人说谎,方才那林子里可没有香味。”

恰在此时,园子的正主带着一大队人手浩浩荡荡赶来了。远处渐渐传来了温和的低语,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踏响了这光滑的石板路,由远及近,那清挺的身影便缓缓地稳稳地映入眼帘。

钱璟轩眉目如画,笑得温雅,“炎旭,小棠,好久不见。”

暖风扬起芳草的清香,浅浅淡淡的味道,最是沁人心脾。眼见叶棠音不理不睬,钱璟轩负手而立,笑矜矜地打趣道:“我们叶大当家的脾气可是见长,想来是钟少平素太过体贴给惯的。”

他的声音朗润而温和,仿佛初融的春水,流过那寒肃了整整一冬的大地,一点一点侵蚀着消融着干裂与冷寂。

“难为二公子还记得,府里尚有两个不怎么体面的朋友,在眼巴巴地等着你过来看上一看。”叶棠音毫不客气地回怼了一番,一手高举酒壶,一手托着后脑勺,就这样半倚半靠地倒在席间。“莫不是嫌我礼轻,所谓礼轻情意重,我是个刀尖上舔血的苦命人,这年头银子不好赚,你也要体谅体谅。”

她的脸上已透着淡淡醺醉,如注的浆液却仍旧飞流直下,被大口大口地灌进喉咙,溅落的酒渍一层一层地打湿了大片衣襟,瞧这架势,不醉不休!

“没了……”叶棠音晃了晃酒壶,微红娇颜侧侧一别,俏皮地撩起发尾,贝齿轻咬红唇泽润,那说不清道不尽的妩媚风情,叫一众男男女女,看痴了眼羞红了面。她盯着侍从手上捧着的酒壶,“那是给我的吗?”

钱璟轩淡笑道:“都是给你的,全当是我给你赔罪。”

一众侍从即刻将酒壶端上前去,清一色的彩瓷整整齐齐地铺满了小桌,安然敬候客人品鉴。

叶棠音反而不紧不慢,“你赔什么罪,不过迟来片刻,我又没真怪你。就凭着我们的交情,你若如此客套,倒显得生分了。”

“叶大当家您请息怒!”忆柳忽然上前屈膝赔罪道:“都是妾身管教无法,手底下的小蹄子毛毛躁躁,无意间冒犯神佛,坏了您的一番心意。”

“神佛?”叶棠音微微蹙眉,“你是说那尊观音玉?”

“正是。”

“碎了?”

忆柳面露为难道:“正是……”

叶棠音不以为意,“我就早说过,神佛并无用,不若求己心。偏生某人就是固执已见,非要挑一尊无用的观音玉佛。”

钟朔淡淡地笑道:“礼为心意,不必苛求,贤允又何须自责,左右我们送你的是心意。”

钱璟轩拱手一礼,“如此,多谢炎旭体谅,心意我便收下了。”

忆柳暗暗捏了一把汗,她家二爷真敢瞎编,授意将此事说成钱家之错,好替薛家担过。多亏叶大当家没有细问,否则她不敢保证,能否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满口胡话。

“这哪里是接风洗尘,你摆明了要灌我酒,我才不中计。”叶棠音意兴阑珊地坐起身,“听闻你家的掌勺厨子,做得一手闻名都畿的好菜,我便留着肚子,品一品他是否浪得虚名。”

钱璟轩轻声笑道:“也好,眼看日头渐高,二位不若进去坐。”

忆柳为主分忧道:“春霖斋备了糕点清茶,贵客可到那里小憩上片刻,等候晚宴开席。”

叶棠音握起一盏空杯,“宾客们都在何处?”

忆柳笑吟吟答道:“回大当家的话,今日入府的宾客,大都在聚贤堂,需要过夜的宾客,已各自安排了雅苑。二爷吩咐过,大当家喜清静,春霖斋依水环竹,最是清雅不过。”

叶棠音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免得小姑娘哭哭啼啼,扰我清净。”

忆柳顿时后背一凉,还说什么不追究不细问,她这是杀了一个回马枪,叫人防不胜防啊,难道今日之事,她早已经知晓了……

“心静,方得自在。”钟朔淡淡道:“你又何必庸人自扰。”

“自在?你的烂桃花若是少开一些,本大当家何尝不自在!”叶棠音眼刀一横,冷笑道:“看来,人家是对你的确是一往情深呐,这都追到别人家中了,本大当家都替你甚为感动呢。”

“钱家与薛家素有生意往来,薛家今日自然要来道贺。”钟朔拼了老命朝钱璟轩使眼色,“你若不相信,可以问一问贤允,看我有没有扯谎。”

钱璟轩笑着附和着,力证钟朔的清白。忆柳也站出来解释道:“薛家与我钱家是生意场上的老朋友,这一次薛少更是专程从天籁阁请来了秦淮金嗓,特意为我家夫人恭贺生辰。”

“秦淮金嗓——许胭脂……”叶棠音神色有些微妙,“去年上元灯会,许胭脂唱过最后一曲便封嗓谢幕了,如今俨然已被谢三爷金屋藏娇。区区一个薛峥,如何请得动她再度开嗓。”

金陵天籁阁乃是江淮一带有名的勾栏院,当家头牌许胭脂名噪江岸,人美歌甜,色艺双绝,有秦淮金嗓之盛名。去年上元灯会,天籁阁叫价出卖许胭脂的梳弄夜。扬州谢三,才艳江淮,成了风头最盛的郎君,不仅赎走了秦淮金嗓,更是不惜重金买下了整座天籁阁送与她经营。谢三爷威立江淮左右,将胭脂美人护得周全。如今许胭脂虽身在风月,却已不再登台献艺,而是安安稳稳地做着天籁阁的老板娘,不知令多少慕名而来的追求者抱憾而归。

“大当家有所不知,去年上元灯会,本是薛少拔得头筹,无奈谢三砸下重金买了天籁阁,薛少不愿胭脂姑娘为难,只好成人之美。胭脂姑娘为答谢薛少一番情意,便与薛少定下一年之约。一年之内,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是薛少有请,她定会如约前来献艺。”忆柳笑盈盈地解释,话里是藏不住的得意。“前月里,我钱家顺手替薛家解决了一桩生意场上的麻烦事。薛少为表达谢意,便借夫人生辰宴之际,特请胭脂姑娘到府上助兴。”

叶棠音皱眉道:“既是一年为限,如今约期已过,谢三怎肯轻易将美人借出。”

“薛少屈尊江北求了谢三,得他应允,这才将胭脂姑娘请来。”

叶棠音却沉了沉眼眸,“是么,谢三何时竟也这般好说话了。”

“大当家认识谢三爷?”忆柳秀眉微紧,听她这话里的意思,恐怕不仅仅是认识那么简单,而是十分地相熟。

“‘江淮六世家,江北独谢门。’扬州谢三,占尽风流,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叶棠音敷衍地笑了笑,朝钟朔递了一个眼神,便懒洋洋地伸出手。后者化身十足的妻管严,竟是片刻也不敢怠慢,牵住假媳妇的手,点头哈腰地将人扶到身边。

忆柳见状即刻吩咐道:“小蝶,送二位贵客到春霖斋。”

“是。”小蝶屈膝一礼,便引人沿着甬道离开了。

待好不容易送走这两尊活佛,忆柳这才勉强松了口气,忍不住抱怨道:“这叶大当家倒是会拿乔,就没过这么难伺候的人。”

钱璟轩却皱眉提醒道:“柳姐,祸从口出,莫失分寸。”

忆柳心下一紧,当即赔罪道:“妾身失礼,请二爷责罚!只是听叶大当家话中之意,大当家似乎已经知道,玉佛是谁打碎的。我们今日这样解释,她怕是不会轻信的。”

“不是不信,是根本不用信。究竟是谁打碎了玉佛,于她而言根本就不重要,左右她是眼里不容沙子的人。”

忆柳眉心一紧,转念却已明了。无论是谁打碎玉佛,薛家小姐在府上做客都是事实,而叶棠音嫉妒的是薛家小姐这个人,至于这个人她到底做了些什么,根本就是无关痛痒的,因为不管做什么,都是叶棠音眼睛里的沙子。

“二爷,那叶大当家狡猾悍妒,倘若在府里生出了事端,只怕会搅扰了今日的大事。”忆柳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唯唯诺诺,取而代之的竟是一丝精诡。“是否需要再做安排,还请二爷您明示。”

钱璟轩下意识地攥拳,那温雅的眼眸竟染上了一抹寒光。

越接近晚宴时分,钱府上下自然越如临大敌。忆柳为了讨好叶棠音喜静这一点,特意命掌事婢女引着二人沿小路前往春霖斋。一路上具是青竹翠柳,是以也并未遇到什么糟心的意外。不过叶棠音却显得有些兴致恹恹,她的确不喜欢凑热闹,可对看热闹还是颇有兴趣的,尤其看某人烂桃花一朵接一朵的热闹。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钟朔总感觉不对劲,背后也阴恻恻地发凉。

叶棠音挑挑眉,“你从哪看出来,我在胡思乱想。”

钟朔呵呵冷笑,“从你不怀好意的小眼神里。”

叶棠音似笑非笑道:“我不过就是想问一问,除却薛家小姐,你还开了几朵烂桃花。”

钟朔星眸一怔,“何出此言。”

“嘴巴这么严,你心虚?”

“别胡说八道,我有什么好心虚的。”

这一次叶棠音当真不怀好意地笑了,勾起小指示意他附耳过来,小声地嘀咕道:“莫非,你是男女通吃……”

钟朔惊愕甚至有些慌错地看着她,可她却指了指前方的拐角,唇边笑意更浓。钟朔一头雾水大步向前,然而未及靠近拐角,面前突然扑出道人影,竟直接挂在了他的身上。那人将头埋进他的颈窝里,哇哇地哭诉道:“好你个喜新厌旧的小青青,你怎能如此狠心薄幸,竟背着我另结新欢!”

这一番痴怨场景,叫在场的侍从直接看直了眼。

钟朔从脚底板到头发丝都窜着一股子恶寒,倒是叶棠音仍旧摆出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静静瞧着两个男人搂抱。相比这种不入流的场面,她更加反感周遭的眼神——清一水的同情。

嗯,这就是同情,当然是在同情她。

叶棠音清了清嗓子,“前面便是春霖斋了?”

小蝶回过神来答道:“是,转过拐角直走,便到了春霖斋。”

叶棠音掏出包银子,放在小蝶掌心吩咐道:“诸位辛苦了,拿着给父母妻儿添些好物什,权当讨了今日的喜庆。”

“这……”小蝶却怯怯地拒绝,“叶大当家,奴婢不敢收……”

赏钱固然是好东西,可小蝶又怎会不明白,叶棠音这是在下逐客令,这赏钱怕是封口费。她倒是乐得拿钱闭嘴,奈何不敢擅自弃客而去。

“有什么不敢收的,这些都是你们应得的。我生平最讨厌嘴碎之人,祸从口出多行不义,若是谁嫌自己舌头长,本大当家有一百种方法,割下他的舌头喂狼。”叶棠音瞄了瞄那边抱作一团的男人们,竟又可怜巴巴地眨眨眼睛,拉着小蝶的手柔声道:“你就当是体谅体谅我,我也是个要脸的人。”

这赤|裸裸的威胁加明晃晃的暗示,再不领情可就是不识抬举了。小蝶忙跌着收了银子,心中却半是欣喜半是惊吓,连带着对叶棠音的同情不禁又多了几分。“多谢大当家,奴婢们今日都不曾来过此处,更不曾看见或是听见些什么,奴婢们先行告退了。”

无怪乎,这叶大当家悍妒成性!夫君是个男女通吃的浪荡子,当妻子的若再不看得紧一些,岂非要受了天大的屈辱!小蝶拍着胸脯保证完,便拿着封口费领着侍婢们匆忙离开了,根本就是多一时都不敢再待,生怕叶棠音突然发威再将她们灭了口!

而那厢边,被人当做树一般环抱的钟少爷,竟满脸红黑相间。红是热的,黑是气的。

“薛大脑袋,你麻溜给我滚下去。”只见钟朔双手用力一抓,竟直接将挂在身上的牛皮糖摔到了地上。

“诶呦喂!”男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龇牙咧嘴地叫骂道:“小青青你个王八蛋,可疼死小爷我了!”

“活该。”钟朔捋了捋被对方扒皱的衣衫,投去嫌弃的眼神。

“小青青,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果然不再是你的心头好了,都是因为这个女人!”男人一手拄地半撑起身体,一手扶腰轻缓地揉捏着,恨赳赳地盯着叶棠音,“妖女你撬我墙角,真真是好不要脸!”

“本以为纠缠他的只有你妹妹,没想到连你也对他充满兴趣,你们薛家看男人的眼光是祖辈相传的?”叶棠音戏谑地挑了挑疏眉,却缓缓走上前,伸手将对方拉了起来,竟还贴心地替他拍了拍浮灰。

原来,眼前这个不甚端庄的男人,便是江湖四公子之首的薛峥薛少闻。中原侠少成名的标配,无外乎是三大要素,武功容貌与出身。武艺非凡,相貌堂堂,生于名门,薛峥可以说是江湖世家培养出的,中规中矩子弟之典范。不过显然,薛少并不满足于只做一个典范。毕竟,他有一个与众不同的优点——头大。

“你这妖女如此体贴,本少爷也大度一些,便勉为其难地忍痛割爱,将我的青青拱手让你。”男人的神情颇为傲娇,一颦一笑尽是浮夸。

叶棠音咂咂嘴巴,这厮幼稚得与白洵不相上下,甚至要反超少庄主,荣登四公子榜首,果然是光长年纪,不长心呐!“如此,还要多谢薛少成人之美喽。”

“你光谢谢有什么用!”

“那你还想怎么着啊?”

“风月楼的十坛花雕,再让你们家老六弹一首广陵散给我听。”

“薛大脑袋,你何不去抢啊。”叶棠音撸胳膊挽袖子,作势便要将其胖揍一顿,多亏有钟朔横插一杠拦下来。“薛少闻,你小子给我等着,本大当家非揍得你连亲爹都不认识!”www.)

“二哥说的真不错,你这脾气委实暴躁了些。”钟朔一手揽着叶棠音的腰身,一手推着薛峥的胸口,好不容易将二人分开一臂远,脸色却是愠怒,瞪着薛大脑袋警告道:“朋友妻不可欺,你小子给大哥我放规矩点!”

“斤斤计较有意思?”薛峥当即翻了个白眼,那不屑的语调竟与叶棠音十分相似。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大概朋友间相处久了便会如此。饶是某人的手臂再碍眼,也挡不住薛少那颗他乡遇故知的喜悦之心,他一把握住钟朔的手腕,蹦着高对叶棠音喊叫道:“小棠棠,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叶棠音冷声哼了哼,“我又不聋,能闻出来。”

薛峥搔了搔后脑勺,一脸蒙圈地看着她,“你这是什么逻辑,我怎么听不懂?”

叶棠音叹了一口气,“不是我小瞧你,就你那三脚猫的轻功,还学人家着叶而立,也不怕杵弯了脚趾。况且,你出去闻一闻,全江湖擦着香粉的男人,除了你薛少闻,还会有别人么?”

“我擦香粉怎么了,你歧视擦香粉的!”薛峥筋了筋鼻子,闷闷不乐地看着二人,“不打算给我解释解释,你们何时勾搭上的。钟炎旭你个小王八羔子,居然敢抢我的心上人,朋友妻你不客气啊!”

“你小子何时有了心上人,我怎么不知道。”

“你是我老子啊,我什么事情都要告诉你!”

“可别,我还想多活几年,与我夫人白头偕老,捡不了你这个便宜儿子。”钟朔揽着叶棠音的手臂当即又紧了几分,毫不客气地宣誓着主权。“就算你以前惦记过,也趁早给我打消了念头。记住了,朋友妻不可欺。”

“臭不要脸!”薛峥张牙舞爪地扑上前,奈何钟朔掌力强劲,推得他半寸都动弹不得。“小棠棠,他欺负我,你就这么干看着么!”

“夫唱妇随,我不看着,难道过去揍你?”叶棠音索性后靠,直接倒在钟朔的臂弯里,兴致盎然地瞧起热闹。“你还要感谢他呢,若非他好心好意拦着你,你怕是要被我揍一顿,鼻青脸肿错骨分筋,保证让你毕生难忘。”

“重色轻友,我怎么会暗恋过你这种人!”薛峥左踢右踹,却就是挣不开钟朔的拦截,便气急败坏地咆哮道:“本少爷我好心好意地过来找你们叙旧,你们就这样对待我?一个个的良心不会痛么!”

“不会痛。”

“没良心。”

两个人同时回怼道。

薛峥:“……”

脆弱的少男之心已然碎成了渣渣,他捂着胸口瘫坐在地上,扯起粗粝的嗓子干嚎道:“我的老天爷爷喂,简直要被气死了!你都不打算开开眼,看看这对狗男女么!”

钟朔抬脚踢了踢他,“要死上一边死去,好狗不挡道。”

薛峥愤愤地瞪着他,气得干瞪眼不说话。

钟朔挑着眉轻笑道:“你这是想咬人么。”

薛峥气得咬牙切齿,“嗷嗷嗷!钟炎旭,少爷我早晚有一天,咬死你个负心薄幸的狗人!”

“你到底来做什么?”叶棠音却彻底失了耐性,她可不想留在草棵里看两个幼稚鬼斗嘴。

薛峥无奈地叹口气,一个鲤鱼打挺便坐起身来。“锦珍年纪小不懂事,你看在我的份上,别和她一般见识。”

叶棠音起唇轻笑道:“若我非要与她一般见识,不依不饶偏要薛家给个说法,又当如何?”

薛峥讪讪地说道:“凭我们的交情,你至于吗。”

“至于。”

“如此,就求你给我留条命,毕竟我肩负为薛家留后的重任。”

“你们薛家不止你一个男丁,贪生怕死就直说。”叶棠音笑着打趣他,便又啧啧抱怨道:“空手道歉,你也好意思。”

薛峥咂吧咂吧嘴唇,“你想怎地?”

“风月楼的十坛花雕,再让秦淮金嗓唱一曲金陵恨给我听。”

“就知道你在这等着。”薛峥呵呵冷笑道:“酒抵了。至于许胭脂,我今日请她唱这一台,是我二人早有约定,否则谢三那个白面书生,斤斤计较,小肚鸡肠,会同意借人给我么。再请许胭脂一次,简直是难于登天。你不会要我在这么喜庆的日子,点一首金陵恨吧。”

“你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明明是你没钱,才输给了谢三,还不要脸地骗人家姑娘,白给你唱一回台子。”

“那是少爷我魅力非凡,若非谢三那个白面书生有几个臭钱,他能赢得过少爷我?”薛峥提起这茬,就气不打一处来。“不过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子,装什么狗屁大爷,早晚有一天,少爷我要给他点颜色尝尝。”

叶棠音眸中闪过一抹凉色,“你可知他是谁,他纵然手无缚鸡之力,杀你却是轻而易举,甚至灭你薛家满门,都不费吹灰之力。”

薛峥不信邪地瞪眼,“他谁啊,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嘛。”

“笔剑阁阁主——谢彦。”

薛峥顿时目瞪口呆,别说是他,便是旁观热闹的钟朔听了,也不禁一惊。江北笔剑阁在江湖上,的确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见过笔剑阁阁主的人,却是寥寥无几。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掏出钱财,有事没事跑去江北,讨得谢阁主的亲自提点,一门阁主难道不要神秘感的嘛。而知道他本是扬州人士的,那就更是凤毛麟角了。笔剑阁是江湖组织,可扬州谢家却是地方豪绅,虽然富甲一方,但家族里并未出过什么武林豪杰,寻常人又岂会将两者联系到一处。

“江淮六世家,江北独谢门。”薛峥曲起眉毛恍然大悟道:“原来这扬州谢家就是笔剑阁的老巢,难怪谢三财大气粗嚣张得紧。”

叶棠音虚目道:“你与许胭脂约定的期限已过,为何谢彦还同意将人借给你?”

“我贵人多忘事呗,去年一整年,我都在于阗城陪着……”薛峥却忽地住口,竟悄悄瞄了钟朔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才继续道:“陪着我家西掌柜倒腾玉石生意,哪有功夫回来听小曲!这一耽搁,就过了约期,我还好生遗憾呢。可是谁叫少爷我魅力非凡呢,秦淮金嗓竟遣人送信,尺素传情,特意提醒我,与佳人有约。我看,就是那谢三太过乏味无趣,让胭脂美人无聊难遣,所以人家巴巴地来找我!”

叶棠音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不吹牛能憋死你?”

薛峥厚着脸皮嬉笑道:“怎么着,你嫉妒?”

“废话连篇,说重点。”钟朔抄起地上的小石子,直接朝薛峥的脑袋砸去。多亏薛少脚下灵活,才堪堪避过一劫。

“钟炎旭,你个王八蛋!竟敢偷袭本少爷!”

就在这时,叶棠音竟也拾起一颗小石子,攒在手心里掂量着。薛峥见状脸都白了,喉间咽了咽,这女人捞石头打人的本事,他可是在大沙漠里见识过,怎叫一个狠辣了得!当年她扑通扑通一顿乱射,足足灭了一个队的沙匪。

惹不起啊!惹不起……

“急性子易伤肝,不好……”薛峥嘿嘿地笑了笑,继续道:“前阵子,钱家帮我二叔解决了一桩棘手的麻烦,我便趁此机会请来胭脂美人,索性将履约与答谢两件事情一次搞定。至于那个谢老三,少爷我屈尊亲自到天籁阁接人,想来他也不好拂了人家姑娘的面子。不过这也更能说明,少爷我的魅力不一般。”

叶棠音沉声冷笑,“我看你是傻的不一般。”

薛峥嬉皮笑脸道:“我知道你嫉妒,可那也没办法,我就是江湖公认的好人缘好福运。”

这一次,叶棠音却没有回怼他。她虚目凝眸,眉心深锁,这江湖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偏偏熟人总能在不该见面的时候相逢。她斜着眼睨了睨,薛峥依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轻松模样,仿佛一切真的事不关己,而他只需做个人间过客。然而,一贯的直觉告诉她,灿烂的笑容往往是掩饰的利器。

笑得越欢,心越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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