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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音

第 29 章 (七)中山之狼

夜色渐深,凝云愈浓。

“叶大当家深明大义,当为诸位楷模。”杜旻笑吟吟地环顾着众人,“诸位怎地皆不言语,莫非是不认同本官的话。还是诸位均与钱家有利益勾连,心存侥幸,想要包庇钱家。若真如此,本官倒也不介意顺手查一查,诸位与钱家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

“杜大人,您言重了!”长史大人壮着胆子道:“在座的宾客也都是来自老实本分的人家,不过是与钱家有些生意上的往来罢了,倘若钱家做出什么枉法之事,说到底大家也是受了钱家的蒙蔽欺骗,肯请大人明察啊!”

在场宾客大半是东都名流,倘若让刑部的人圈起来,再顺藤摸瓜查个底朝天,那东都岂非要乱了套。这个时候自然是要求稳,若是真的被刑部给纠个干净,不管是大官小吏,还是富贾皇商,统统都要吃不了兜着走。是以,底下众人也纷纷附议,京门的官大爷们都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谁还不可着自保为首啊,管他厚不厚道作甚!

“也就是说,在座诸位皆愿效仿叶大当家,与钱家割袍断义。”

“合该如此!不说割袍断义,大家与钱家的交情本就不深厚,如今更应该为朝廷之命是从。”长史瞪了瞪周围,“你们各家各户,都派个人出来表态!”

“长史大人所言极是,我等庶民不敢为恶,更不敢与钱家同流合污!”经过长史几句提点,果真有人跳了出来。有一有二便能有三有四,众人见状纷纷紧跟着,一句接一句表衷心,生怕慢了一步徒惹嫌疑。

钟朔却悄悄凑到叶棠音耳边,密语传音道:“你何时与杜旻这般相熟,竟一唱一和地断了钱家的后路。”

“不怎么熟。”叶棠音抬手捋捋发丝,“利益相同。”

钟朔不禁皱眉,“看不懂,你不是一直在保钱家么。”

叶棠音笑了笑,“都说了,你这小贼未免小瞧了我。”

钟朔眉头更深,却见此时,谢彦径直走到李琬面前,礼貌拱了拱手。“李公子既曾受教于祖父门下,便算谢家半个朋友。谢某有一事相求,还望李公子看在祖父的情面上成全,江北谢家,不胜感激。”

李琬捏着佛珠,心下却是一紧,对方竟搬出江北谢家来压他,可见是非要他点头不可了。“谢公子无需多礼,有话可以直言。”

却见谢彦笑着呈上一纸信函,“这是祖父写与李公子的书信,委托谢某代为送上。”

“恩师近来可好?”李琬一边说着一边拆开信函,岂料不过是粗粗瞧了一眼,居然脸色大变,连带着打量谢彦的目光也充满了试探与猜忌。

“多谢公子关怀,祖父虽已年迈,身子骨却依旧硬朗。”谢彦恭敬地拜了拜,笑呵呵地闲话起家常,“祖父闲暇时总提及李公子,还称赞公子乃是他此生最得意的门生。”

“恩师谬赞。”李琬凤眸微虚,“书信既已收到,烦请公子代为转达李某的心意。恩师教导,李某感服于心,必当勉力而行。”

“公子仁心仁德,谢某感激不尽。”谢彦躬身再拜,却抬眸直视着李琬的眼睛,缓缓地弯起了唇角道:“谢某便祝公子前路坦荡,心想事成,如愿以偿。”

李琬负手淡笑,拿捏着信函的手也攥得更紧了。那厢边,杜旻气势咄咄,眼神狠厉无比,冷笑道:“沈大人,本官今日偏要带走钱璟轩不可,你当真不让?”

“本官与杜旻大人一样,不能让。”沈岸自是不肯退让,不仅仅是出于破案本身的需要,还带着一点子私心,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输杜旻一头,否则回去之后该如何在京门立足。

这时叶棠音忽然开口道:“既然两位大人,始终僵持不下,倒不若并案共审,左右皆为了是公道二字。”

她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将这水搅得更加浑浊,更加汹涌。唯有浑水汹涌,沉石方能浮出。

“沈大人同意,本官也没意见。”杜旻当即将一半的下属撤出院子,抢先摆明姿态,坐等沈岸点头。

叶棠音倒是对她此举心生赞赏,这一步抢得委实妙。既给了沈岸台阶下,逼得他没理由拒绝;又赶在李琬干预之前动手,牢牢地拿住钱璟轩。此刻众目睽睽之下,任凭李琬他是天潢贵胄,也不敢公然徇私枉法。只要能扣住钱璟轩,相信这条毒蛇自有办法,将本就不干净的钱家一口咬下水。

“倘若杜大人保证不妨碍本官,本官自然无甚意见。”沈岸说着便朝孟东祥使眼色,后者即刻收刀,带着人等候在一旁。

“我的乖乖哟!可是有些年头,没见这种大场面了!”洪文茂恨不得瞪眼瞪飞过去,平素京门里掐得最凶的冤家死对头,今日竟默契地将枪口一致对外,上回瞧见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还是在人家小两口退婚之前呢。

此刻多少双眼睛盯着看着,刑部两大山脉难得求同,饶是李琬身份尊荣,也被逼迫得骑虎难下,原本波澜不惊的面色上,已隐现微微的愠怒。陈子辛皱着苦大仇深的眉,不惧重难,横加干预道:“二位大人身为刑部干将,当以大局为重,怎可为了名位而意气用事。”

叶棠音好死不死地也跳出来掺和一脚,“陈爷此话怎讲?”

陈子辛原本对她存有好感,可现在越琢磨心里越不是滋味,总觉得她哪里有些怪怪的惹人忌惮,心下不免多了几分小心。“毒杀刺史一案尚未告破,二位大人当竭力追查真凶,怎能将刑部主力全集中在白燕园一案上。杜大人与郝大人私交甚好,不若全力侦办郝大人被杀案。至于白燕园的案子,还是交由沈大人处理更为妥当。”

杜旻闻言却笑盈盈地解释,“大统领恐怕有所误会,本官从未插手白燕园一案。郝大人死于毒香牵机黛,寿安周家满门死于毒香魍魉苋,此二物均出自岭南药王谷。本官拿人正是因为发现,钱家与那药王谷存在着极为不正当的联系,却没想到钱家与白燕园埋尸案也有关系。”

沈岸竟也过来帮腔,“白燕园埋尸案与红海棠血案,皆是由本官一直负责侦办。杜大人既与本官达成约定,互不干扰,力求真相,相信杜大人不会出尔反尔,是以陈大统领不必担心刑部的办案效力。”

陈子辛气得噎住了,多亏他身形魁梧,胸前结实,才不至于叫人瞧见那气到发鼓的胸脯。就在这时,偏有人火上浇油,叶棠音竟笑吟吟地提议道:“两位大人既颇有决心,倒不若限期破案,也好早日还大家一份心安。”

杜旻不禁翘起唇角,却率先开口应道:“周氏一案尚书大人限本官三月破案,奈何本官能力有限尚未办妥,已为此受过紧闭处罚。但眼下事有转机,本官相信定可以将功补过,一个月之内找出凶手。而郝大人被杀案,本官早就向相国大人保证,一个月内必斩获真凶,否则便交还乌纱,回乡种田,此生再不为官。”

沈岸亦不甘落后道:“本官也在此承诺,一个月内侦破红海棠与白燕园两案,至于七年前赵氏女的旧案,也并入白燕园案共审。”

洪文茂却鼻子一酸,忍不住打起喷嚏,不由得腹诽这对冤家,您二位比啥不好,非要比着夸海口立军令状。“二位大人既有决心,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若将人押回去审问。何况,这里既有凶徒出没,说不准还藏匿着她的同伙,我等须小心为上。”

长史是个陡机灵的,闻言即刻上前道:“还请诸位大人放心,下官已命府役将钱家包围,下官保证连只苍蝇都飞进来也飞不出去,倘若嫌犯的同谋现下动手,无异于自投罗网。”

洪文茂不禁点点头,居然大声张罗道:“我说,也甭管是哪边的人,现下都是刑部兄弟,抓紧时间加把劲,麻溜地将这几个胆大包天的嫌犯带回去严加审问,早日破案交了差,那长得都是我们刑部的脸面!”

小洪捕两手着叉腰,心窝里头那叫一个舒爽啊,真真是好久没像今天这般痛快地叫唤了。没想到,杜旻的玄衣差使还真给他面子,当即将假|钱周氏提押带走。说起来,他们刑部这些人,在沈岸与杜旻闹掰之前,相处得可委实融洽得很,那段卸了差事后,一大帮哥们到酒肆划拳的日子,还怪叫人想念的。

“等等……”忆柳含着泪匆匆上前,泫然哭求道:“我家二爷受了伤,恳求大人允许郎中为他诊治!”

“柳姐,我无碍的。”钱璟轩眉目如旧,脸上竟露出一抹笑,笑中带着释然,仿佛半点不在意即将到来的牢狱之灾。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钱周氏的尸首,轻轻地叹了叹。

“二爷……”忆柳眉头紧锁,竟狠命地摇了摇头。

钱璟轩似是明白她的意思,默了默,只叮嘱道:“府上之事,劳你操持,切记切记,万万不必为我担忧。”

叶棠音却意味深长地笑道:“钱二公子好福气,虽然落了难,却也非孤身受苦,终究还是有人惦记你的。”

钱璟轩的瞳孔顿时颤了颤,惊愕地睁着眸,眼神在叶棠音意料之中地充满猜疑,目光短兵相接,尽是不言而喻的博弈。钱璟轩微微张了张嘴,终是欲言又止。洪文茂看了长史一眼,后者当即大手一挥,只见几名壮汉府役上前将忆柳隔开,直接给钱璟轩的双手带上镣铐。洪文茂清了清嗓子道:“不要磨磨蹭蹭了,早走晚走都得走,人要为自己的所做作为负责,犯错总要付出代价。”

没等小洪捕絮叨完毕,孟东祥便抬手一挥,不管是河南府役,还是玄衣差使,这次皆是难得地配合。钱璟轩双手被铁锁牢牢铐住,便这样被半推半赶着带走了,沈岸倒还真的吩咐下属找个郎中过来,好在路上直接为钱璟轩看伤。而那假|钱周氏则是被杜旻的人押解着,虽说杜大人手下的玄衣差使,个个不是省油的灯,但鉴于嫌犯已经被叶棠音控制了,故而差使们也并未刻意地折磨她。而许胭脂亦被一道押回,薛峥忧忡忡的小眼神,便一路紧跟追随着,直到人都被带出了院门,他才恋恋不舍地作罢。洪文茂见状拍了拍薛峥的肩膀,竟揉了揉眼眶,慨叹道:“公子情深义重,叫人不禁泪目。”

薛峥拱了拱手请求道:“许姑娘只是个弱女子,烦请官爷能对她从轻发落。”

小洪捕眉头一紧,心道能当众唱昭雪辞还拔剑行刺的人,哪是什么弱女子,但见薛峥这副痴情模样,不免有些同情。“许氏再怎么冤屈,也还轮不到公子你来主持公道。上有朝廷审判,下有人家相公陈情,那位姓谢的公子来头可是不小,必定不会弃许氏于不顾,公子你就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况且我们是刑部正经的官差,断断不会冤枉好人,倘若许氏所言属实,自会被从轻发落。”

“薛少闻,不要无理取闹。”叶棠音上前说道:“朝廷有朝廷的法度规矩,我等既然身为庶民,自当遵律法而不违。许氏的冤屈,自有刑部为她洗刷,不劳你费心。”

“没想到你会说出这种话。”薛峥惊怒轻呵道:“我认识的叶大当家,向来是仗义执言,不曾屈服于强权淫威之下。许姑娘所受的冤屈,乃是大家有目共睹。你说出这般轻描淡写的话,对许姑娘的冤屈置若罔闻,又与那施害者何异!”

“第一,没人无视许氏的冤屈。第二,你胡搅蛮缠,也洗刷不了许氏的冤屈。第三,你真不了解我。”叶棠音瞄了瞄他,“若是后悔认识我,便在此分道扬镳。”

薛峥微微一怔,没想到她会说出如此不讲情面的话,气得登时直打哆嗦,“你说什么……”

“我们认识那天,我便告诉过你,我可以不要朋友,若有朝一日道不同,大可以不相为谋。”

“好!你很好啊!”薛峥气笑了,甩袖子转身走人,饶是钟朔怎么劝和,这朵小红花就像吞了三味真火一般非冒烟不可,脾气上来死活不回头。钟朔看了看叶棠音,发现媳妇正盯着钱周氏的尸首,压根没搭理他们。他只好亲自追人,生怕薛峥胡来做了出格的事情。

叶棠音细致而警觉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钱周氏,倒是令杜旻心生意趣,朝薛峥离去的方向瞄了瞄,“叶大当家如此,就不怕伤了朋友的心?”

叶棠音凉凉地笑了笑,“伤着了,便不是真的朋友。更何况,我是一个可以没有朋友的人。”

杜旻闻言却笑意更浓,话锋一转,“不知大当家对钱周氏之死有何看法?”

叶棠音微微皱起眉头,“敢问大人,钱周氏是怎么死的?”

杜旻闻言缓步走上前,“溺水而亡,死亡时间不过半日。”

叶棠音神色一紧,“钱府荷塘很深,竟淹死一个大活人?”

杜旻挑了挑眉毛,“才到人的膝盖,连个稚童都淹不死。且塘水清澈见底,塘底也只有一层浅薄的泥藻,失足落水最多呛着。”

叶棠音眼神一沉,“所以这钱周氏,其实是被迫淹死的。”

杜旻点点头又道:“钱周氏死得蹊跷,寿安周家灭门案,除却回乡探亲与外出的下人,便只有钱周氏活着,可如今这最后的活口也被灭口了。”

叶棠音皱眉,“难怪钱周氏芳辰之日,却不见半个娘家人过来探望。莫非钱周氏生前,并不知晓家门惨案?”

杜旻摇头道:“周家惨案,震惊两京,钱周氏岂会不知。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当家何以这样问。”

“既然知道满门亲人皆死不瞑目,怎么还有心思过芳辰。”叶棠音瞄着死者苍白的面孔,“大人如何确定,她便是钱周氏。”

“我在周家见过钱周氏出嫁前的画像,她是周漪韵无疑。至于芳辰宴,恐怕是钱家的主意,以假乱真,掩人耳目。如今周氏已死,此间真相就更值得玩味了。”杜旻话锋一转,“不过杜某倒是更加好奇,大当家是如何看穿那个冒牌货的?”

“因为香。”叶棠音皱眉思索道:“我等进府后便在路上偶遇所谓的钱二奶奶,当时有一股暗香弥漫。百炼缃味道极为浅淡,本是不易被人察觉的,但叶某之前已经被药王谷偷袭过一次,故而格外警惕留心,而方才又闻到了那股子香味,这才确定是百炼缃无疑。钱周氏怎么会熏食药王谷门徒所用的避毒之物,况且这寿星举止反常,必然是藏有猫腻的。岭南药王乃是罗刹榜榜眼,实力不容小觑,药王谷派出门徒前来以假乱真,大人还是小心为上。”ぷ99.

“杜某时常听闻,江湖上有一门能使人改头换面的易容之术。药王谷的门徒为何不用此术来蒙蔽世人,反倒如此轻易被我等戳穿,这人抓得委实容易了些。”

“大人有所不知,药王谷的门徒因熏食百炼缃,而面若蝉翼,无法易容。”叶棠音顿了顿,“大人有此疑虑也是正常,只不过叶某倒是更加奇怪许氏的说辞。”

杜旻微微蹙眉道:“大当家的疑虑,也是杜某的疑虑。许氏自称姊妹因钱周氏而死于非命,可七年前她的妹妹年弱且体残,钱周氏为何要选中一个有腿疾的弱女送进白燕园?毕竟以钱家与周家在都畿一带的势力,想找一个健全的女子不难。”

叶棠音的眸色更深了,如果许氏的妹妹真是为了替代歆偠,而被李代桃僵送入白燕园受难,那钱周氏与搭救歆偠之人是何关系?

却见杜旻笑吟吟地道:“还要多谢大当家忍痛割爱,听闻那吐心丹千金难求,这番情意杜某谨记于心,希望以后有机会,也能还大当家一份人情。”

“哪里有什么吐心丹,若真是千金难求的宝贝,如我这般吝啬之人,又岂会轻易赠予他人。”叶棠音小小地得意道:“不过障眼法罢了,方才我与她交手之时,偷偷地撒了一把虱跳粉。这虱跳粉同样会让人钻心地痛痒,不过却无损于性命,更无他功效,江湖人都喜欢用其防身,不值钱,今日是那门徒慌了神,才被我唬住。”

杜旻眉头一紧,却听叶棠音复又笑道:“杜大人不必烦恼,有了吐心丹能如何,没有它又能如何。大人审的只有一个案犯而已,左右真话假话都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大当家何意?”

“药王谷的拿手本事,不是炼丹,而是洗脑。便是真的喂了吐心丹,她也不会说些什么的。她之所以乖乖地活着,不过是在等待着死亡。她的皮肤已近乎剔透,大人回去搜搜她的身,一定藏着一些百炼缃,我猜她会向大人讨要一鼎香炉,最后为她的药王虔诚祷告。”

“大当家的意思是,那案犯原本就命不久矣?”

“能出任务的弟子,大都是命不久矣的,药王谷美其名曰,要门徒为药王做最后的献身。而一个什么都不会说的将死之人,留着恐怕也只有一点用处了,大人比我清楚。”

杜旻看向叶棠音的眼睛,这一瞬间似有一道默契的光束闪过,胸腔涌起从未有过的相惜之意,便是当年琴瑟无猜也未如此。她生来卑微,常与孤寂为伴,比任何人都清楚,知己难求是何种滋味。可是知己不一定是朋友,也可能成为毕生难遇的对手。“叶大当家真是有趣之人,待回到西京,杜某定要请大当家过府做客,大当家可一定要赏脸啊。”

“自从阴差阳错攀附钟氏,我这人气便委实高得很呢,都想请我到府煮酒烹茶相待,大人怕是要排队等候。”

“杜某自认为,最能拿得出手的本事,便是耐心二字。”杜旻眼中闪烁着笃信的光芒,“不论是等候朋友,还是等待敌人,只有耐得住性子才能笑到最后。”

叶棠音拱手一礼,“既如此,叶某便祝大人得偿所愿。”

此时却见李琬正攥捏着谢彦呈上的信函,朝她们这边投来威沉的目光。杜旻眉梢一挑,恭敬拜道:“下官既已立下军令状,便是片刻也不敢耽误的,下官先行告退。”

李琬不动声色地捏转着佛珠,淡淡道:“还望二位大人能够秉公严查,早日还亡者一个公道。”

“是。”

“是。”

沈杜二人异口同声,气得陈子辛只想骂街,沈岸这头死性的犟毛驴,早晚毁在杜旻手上!就在这时,却见一人穿门而入,径直朝李琬奔来,伏在他的耳边小声嘀咕几句,竟惹得他面色一沉。陈子辛见状连忙躬身道:“六爷,此处不甚太平,万全起见,应尽早离开。”

李琬点了点头,又恢复云淡风轻的模样,带着人从容离去。沈岸与杜旻皆躬身相送,不过他们心里都很清楚,那份尊贵的云淡风轻已不再如来时一般自然,更多了些不得已的忍怒。

一夕之间,钱府可谓经逢剧变。宾客们热热闹闹地来,走时也瞧了好大的热闹,官家那一众浩浩荡荡的人马前脚刚走,他们后脚便也跟着陆续散了,饶是忆柳逐一告罪,众人也大都草草敷衍。毕竟已经在官家的面前,承诺与钱氏一门划清界限,谁还敢上杆子去沾惹上那些晦气与麻烦。大家伙走的走,散的散,面露同情聊表宽慰便算好的。

“姑姑……”彩衣扶着忆柳,明显已经察觉到姑母的疲软之态。

“树倒猢狲散,可我钱家的树尚未倒下,这些人便先散了。”忆柳强撑起一口气,当着众人的面愤愤指责道:“这些年你们平白受了我钱家多少恩惠,如今二爷蒙受了不白之冤,你们却一言不发,做起了缩头乌龟,真真是忘恩负义!”

“钱璟轩是否清白,你钱家又是否干净,官家自会有定论。”叶棠音苦口相劝道:“管家与其在此恼羞成怒,不若好生想法子,如何证明钱璟轩清白。”

忆柳尖声怒讽,“中山之狼,得志猖狂。二爷真是瞎了眼,白付一番挚情!”

叶棠音冷笑道:“忆柳管家,此言差矣。我与钱璟轩之间,从来也谈不上挚友之情,况且本就是我有恩于他,又何来忘恩负义。”

忆柳脸色青白,“你!我钱家待你不薄,你竟说出这种话!”

“忆柳管家一口一个我钱家,倒是忠心,可听着却是可笑。”叶棠音忽地横眉怒呵,竟满目阴沉地瞪着忆柳,锋利的眼刀剐得对方冷汗直下。若眼神可以杀人的话,恐怕忆柳早已经死了不下百次。“扪心自问,你也配自称是钱家人?”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应该知道,我是何意。”

忆柳心下一凉,神色惊惑地盯着她,一时之间竟没了主意。“叶大当家,有话直说,不要再打什么哑谜。”

叶棠音一步一步靠近她,贴在她的耳边,低低沉沉冷笑道:“眼下刑部的两大山头,都咬住钱璟轩不放,忆柳管家还不快去找主子求救,难不成是想看着钱璟轩下狱么?回去记得告诉你那位好主子,钱璟轩是生是死,全看他的心意诚不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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