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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音

第 28 章 (六)百炼生缃

“久别重逢,理当欢喜,大当家却是一副不耐之色,未免叫故人心寒。”谢彦缓缓站定,神色淡然地看着叶棠音,脸上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既看不到故友重逢的惊喜,也看不到经年未见的疏离。

叶棠音的脸上却是阴晴难辨,“三爷风采如初,叶某却不敢妄自托大,恐怕当不起三爷这声故人。”

“朗月不及君如璧,白面瘦骨斩千军。阁下可是……”钟朔细细打量着谢彦,斟酌了片刻,“扬州谢三?”

钟朔前两句话讲的是笔剑阁主,可后边问的却是扬州谢三爷,既表明自己已经知晓对方的身份,又不予以道破,不卑不亢,进退得当,原本也是为谢彦着想,可惜对方却并不领情。

“扬州谢三……”谢彦看着叶棠音,笑道:“看来,叶大当家早已另得知己,难怪我这故人也成了旧人。”

“原是谢三爷上门。”薛峥上前哈哈笑道:“上次灯会,是薛某有眼不识荆山玉,若有得罪之处,望三爷海涵。”

叶棠音嗤鼻哼了哼,薛峥这货委实没骨气,“真没出息。”

“可不是嘛,小的我哪有姑奶奶您出息啊。”薛少爷当然知道自己的举动确实有些跌份,可比起打肿脸好面子,他更不想得罪这个知道自家祖宗十八代全部秘密的人。

这时李琬突然起身,手里玩捏着佛珠,眉心却已然紧皱。“江淮六世家,江北独谢门。不知谢懿谢老先生,与阁下是何关系?”

谢彦面不改色,温和地回答道:“正是谢某的祖父。”

李琬手上一滞,下意识地捏紧了佛珠,连带着看谢彦的眼神也深了几分,“我曾有幸受教于谢老先生门下,却未曾见过公子。”

谢彦神色谡谡,脊背竟是越发挺拔了。“谢家子嗣众多,而我非嫡非长,天资亦不出众。李公子不识得我,倒也在情理之中。我自幼长于外祖家,受教于外祖一门,不过近些年才回到本家尽孝。祖父他老人家桃李满天下,不缺我这个不孝劣孙。”

“请问谢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谢某今日前来,只为两个字……”却见谢彦缓步走上前,恰站在许胭脂旁侧,一字一顿地念道:“伸、冤。”

一语如平地惊雷,乍起人心千层浪。谁也没有想到,好端端的芳辰宴会,竟演变成此等局面。有刺杀的有审案的,竟还有来喊冤的,真是小曲才唱罢大戏便登台,有的热闹瞧了。

“三爷!”许胭脂却恼道:“今日之事乃胭脂一人所为,胭脂一人承担,不愿也不敢连累三爷。”

“还知道连累二字怎么写,可见脑子不算彻底傻了,还有救。”谢彦眼神里透着几许悲悯,叹了叹,“胭脂,你是我的人,所以无论你做了什么事,都由我担着,明白吗?”

这一刻,故作坚强的许胭脂终是落了泪。谢彦眸中透着深深的疼惜,叹道:“你既敢背着我偷偷跑出来,当真是气狠了,都怪我没有照顾好你,我向你道歉,你不要生气了。”

“不是……不是的……”许胭脂死死地咬住嘴唇,面色惨白如霜,连连摇头,“胭脂自知时日无多,终究还是辜负了三爷的厚爱。”

“我说要照顾你,也许过你一生一世,便绝不会食言而肥。”谢彦说着抬头看向叶棠音,“胭脂,你的贵人在那里,她还活着。”

叶棠音眉心微蹙,“三爷,您这话是何意,还请明言相告。”

谢彦定睛看着她,“人情债,何时还?”

叶棠音沉了脸色,“三爷想让叶某如何还?”

“替我办件事情,从前的恩怨便一笔勾销。”

“何事?”

“救人。”

“何人?”

“你就这般心急想要与我两不相欠,果然是但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叶大当家还真是薄情如故。”

“三爷难道是特意过来奚落叶某的。”叶棠音不怒反笑,“说到薄情二字,三爷怕是没有资格指责叶某。”

谢彦低低叹了口气,“我哪有闲心,专程跑过来指责你,我是过来伸冤的。”

“伸冤……”李琬凤眸一紧,追问道:“谢公子,此话怎讲。”

谢彦瞄了瞄面前的护院们,却讥笑道:“你们这么多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真给主子长脸。”

李琬的脸色顿时难看不少,钱璟轩见状立刻下令让护院退下,而叶棠音也不动声色地坐回席位。她一直没想好该如何面对的谢彦,更不知道他此番前来有什么目的,但她清楚自己应该扮演什么角色。

“叶大当家若是不嫌弃,杜某再敬你一杯。”这时杜旻忽然举杯,笑晏晏地看着叶棠音,“借花献佛,愿大当家与钟少恩爱永寿。”

“多谢杜大人美意,这杯酒叶某却之不恭。”叶棠音亦举杯笑饮,眼神里尽是揣测试探。钟朔则一直在旁边观察着,尚摸不清眼下的情势,故而一时间不敢妄动。

“谢三爷有何冤屈要伸,可是与胭脂姑娘有关?”不得不说,关键时刻薛峥真顶用,而且一个能顶三个用,心直口快什么都敢问,偏偏还能问到点子上。“胭脂姑娘心底善良,绝非凶狠之徒,肯定是受了冤屈才行事极端。今日刑部两位大人皆在此钱府,胭脂姑娘有什么冤屈,何不大声地说出来,我等皆为见证。”

“胭脂身陷囹圄,死于顷刻旦夕,薛公子却不畏重难,站出来为她主持公道,可见是有担当的大丈夫。”谢彦扶起许胭脂,握住她的手心,“连死都不怕,又有何可惧呢?”

“胭脂贱命一条,本就死不足惜,今日只为报仇而来,也没想过能活着回去。三爷待胭脂不薄,爷的恩情,胭脂今生报答不完,来生便是做牛做马,也是要还您的。”许胭脂拭干了眼泪,竟直狠狠地盯着钱二奶奶。“寿安周家,恶贯满盈,强抢民女,诱拐妇孺,欺乡霸邻,草菅人命,条条罪状皆有据可查。而这钱周氏诱夺婴孩,打杀妇女,作恶多端,罄竹难书。七年前,我妹妹被他们抢入周府,又被钱周氏作为礼物献进白燕园,最后却……”

许胭脂泪目哽咽,已经没有勇气继续说下去了。

“胭脂……”谢彦的眼神越发怜悯。

却见许胭脂美目怒睁,凄厉呵道:“我要钱周氏血债血偿,何错之有!”

天公好不应景,不知何时飘来片片浓云,遮住光洁的月亮。许胭脂挺直脊背,怒目横眉,重新拾起软剑,直指钱二奶奶的眉心,竟不曾偏离分毫。前路是位高权重的山碍,周围是狗仗人势的鬣犬,但她却无所畏惧,因为再没什么可失去了。

“白燕园……”沈岸心下一惊,道:“你怎知,令妹死于白燕园?”

“尸骨为证,抵赖不得。”许胭脂声声泣诉,“我妹妹十岁那年曾被马车轮碾压,左腿有伤,落了终身残疾。可便是如此,也没能逃过钱周氏的魔爪!”

叶棠音眸色一紧,竟脱口问道:“多大年纪?”

许胭脂满目悲戚,“七年前,她才刚刚及笄,倘若还活着,如今也该是叶大当家这般年纪了。”

沈岸皱紧眉头道:“你们姊妹是苗疆人?”

许胭脂摇了摇头,“我们父母早亡,又无叔伯舅亲,姊妹二人相依为命,一直住在寿安,从未离开中土。七年前,我妹妹含冤而死,而我辗转流落至秦淮,不得已委身于天籁阁,苟且偷安,直到遇见了三爷,我才得以重生为人。我曾发过毒誓,余生只做两件事,报恩、报仇。”

这下子,沈岸的眉头却皱得更深了。郝孝平生前曾交代,白燕园里那十二具尸骨的苦主皆是苗疆的稚童。倘若其中一具尸骨是许胭脂妹妹的,那便与郝孝平的话形成了矛盾,这个扣该作何解释。

“那寿安周氏年前已经惨遭灭门,听许姑娘话中之意,你已知晓此事。”这一次开口发问的人是杜旻,杜大人依旧一副阴毒面孔,一如身上那袭黑袍般充满煞气,端的是瞧不见半分慈悲怜悯。

“不错。”许胭脂冷声笑道:“天道好轮回,周家罪有应得。”

“许姑娘如此态度,难免要叫人起疑了,毕竟真凶尚未归案。”

“我抱着必死之心而来,倘若是我做的,我便不会否认,我巴不得杀周家满门的英雄就是我。”许胭脂猛地握紧剑柄,“英雄先我一步,那我便取钱周氏的贱命,也好助英雄得一个圆满。”

“恐怕许姑娘不能如愿,因为又有人先你一步了。”却见杜旻忽地摔杯,与此同时,同桌的叶棠音竟一把抓起银筷子,跟着便反手一掷,筷子尖头直直朝钱二奶奶戳去。这暗器出其不意,又来势汹汹,一击便直接戳穿钱二奶奶的面纱,气劲顿时就将纱布撕得细碎。

只此一击,足以将对方打得原形毕露。

叶棠音却不肯收手,第二根筷子电光火石般射去。而钱二奶奶出于本能,当即进行躲避,只见她脚下一旋,侧身一闪,身手不是一般地敏捷,轻而易举地就避开了叶棠音五成功力的袭击,足见脚下功夫之醇熟。

“百炼缃……”叶棠音的嘴角擒着一抹冷笑,“周氏女何时成了岭南药王谷的座下门徒,这位‘二夫人’,你到底是谁。”

众人见状具是一惊,钱璟轩的夫人钱周氏何时换了张脸?准确地说,此刻站在大家面前,接受祝福的寿星,根本不是钱周氏!

“钱二公子,你不打算解释一下?”杜旻眼里透着幸灾乐祸,“说说这个女人究竟是谁,而你的结发妻子,真正的钱周氏又身在何处?”

钱璟轩却锁眉沉默,久久未作出回应。

“贤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琬啪地拍案而起,竟一改先前的平静,阴沉着脸色道:“杜大人问你话,为何不回答。”

杜旻轻轻地笑了笑,“六爷莫恼,二公子若不愿说,杜某倒是可以代劳。真正的钱周氏,早已经遭遇不测,身首异处了。”

叶棠音闻言眸色一沉,却见杜旻拍了拍手,一拨玄衣差使便堂而皇之地走进院子。他们抬着一副担架,直接将其放在地上。杜旻缓步上前,掀开蒙在上面的白布,“二公子,可认得她?”

白布之下,竟是冰凉苍白的尸首!

钱璟轩的脸色也顿时变白了,“漪韵……这……不可能……”

“钱周氏……”许胭脂见状一惊道:“她竟然先死了……是谁替天行道,替我许家伸冤!”

“那可要问问这位活着的‘二少奶奶’了。”杜旻三步并做两步,抽刀直接砍向对方,呵道:“说!你到底是何人,混进钱府,假扮钱二夫人,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

杜旻挥刀的刹那,假扮钱二奶奶的女子亦不甘坐以待毙,抓过桌上的杯盘朝杜旻砸去。杜旻虽有蛮力,却到底不是江湖中人,只得左右躲闪,便在这瞬间,对方竟甩出身上的外袍,以此为武器朝杜旻鞭挞而去。而杜旻躲闪不及,直接被卷走了钢刀,脸上竟也被对方狠抽了一道伤痕。就在那衣鞭即将再次挞上她的面容时,泽亮的扇面却一晃而过,瞬间斩断了攻击。

“打伤朝廷命官,药王谷有多少颗头够砍?”叶棠音握住飞回来的利扇,潭眸深处却尽是厉色,而对方亦戒备十足地盯着她。对方是个其貌不扬的女子,属于扔在人堆里瞬间便被淹没的那种,可她的肤色却是十分地苍白,月光灯火映在她的脸上,竟有一种如蝉翼般的剔透感,异常地鬼魅。叶棠音眉心紧锁,竟惋惜道:“听闻药王谷的弟子,都是百毒不侵之身,恐怕与常年熏食百炼缃脱不开关系。姑娘可知,经年如此,纵然炼就了百毒不侵之身,亦难享常人之寿命。”

七色虹中第三位药香,正是驱避百毒的百炼缃。百炼缃,香如其名,是由百余种草虫提炼而成的避毒香。岭南药王谷为门下每一位弟子,都配炼了一副百炼缃,命其终日熏食以成百毒不侵之身。而这避毒香确有功效,江湖上也有不少人求买,以做短暂护身之用,但用量都是微乎其微,生怕过量便会沾染成瘾。这百炼缃虽然是避毒之药,但常年熏食会损伤身体,故而药王谷的弟子个个都肤若蝉翼,且随之而来的是精元渐尽,待到皮肤剔透如晶之时,便会油尽灯枯,行将腐朽,可怜药王谷的门徒还自以为是羽化登仙,元神将归极乐。殊不知,终年熏食百炼缃,无异于沾染毒瘾,而他们其实就是被抽干了身体,送去见了阎王爷。

叶棠音有时候挺同情这些门徒,屁颠屁颠地献上了性命,还活生生地被洗脑。“药王谷还真是狠心,门下弟子个个忠心不二,到头来却落得以身炼药的下场。”

对方的眼神动了动,垂下的手悄悄缩进袖中,缓缓笑道:“蝼蚁凡人,又怎知天机大业。为药王献身竭命,乃我辈无上荣耀,唯有如此,死后方可入得极乐。”

叶棠音啧了啧嘴巴,这姑娘委实没救了。看来,传说中的岭南药王还算有几分本事,毕竟忽悠门徒有一套,可比她那位师尊强多了,无怪乎药王谷近来崛起的劲头十分生猛,大有与苍山蓉素平分毒界江山之势。

“叶某奉劝姑娘不要妄动,百炼缃虽然能让你百毒不侵,却也制不住百毒之外的活物。”叶棠音竟收合起兵刃,有恃无恐道:“方才叶某在姑娘身上种了一颗吐心丹,倘若三日之内没有解药的话,姑娘怕是要去阴曹地府给钱周氏作伴了。你若不信,大可以摸一摸自己的脉门,看看我是否在吓唬你。”

女子的面色顿时一惊,当即便撩开袖子看脉,果不其然,只见她的脉门正一突一突地鼓起,活像米粒大的虫子沿着血脉蠕动。不多时心口骤然一抽,而后竟似被人捏住心脏反复蹂|躏,闷热钝痛,叫她冷汗直下,苦不堪言。

“杜大人与叶某委实投缘,叶某今日便送你个顺水人情。”叶棠音笑意盈盈地看着杜旻道:“这位姑娘已饱受百炼缃的摧残,恐怕是经不起杜大人的严刑拷打,而吐心丹最大的本事,就是令人乖乖地讲实话,只要说谎便受钻心之痛。”

一般人或许不知道吐心丹是为何物,但江湖人一定知道。吐心丹不是一味毒|药,而是一种控人心神的蛊,乃是苍山蓉素一件镇门的法宝。一株吐心莲须用一池处子血灌养十年之久,方能喂活一窝吐心蛊虫,炼就出一颗使人道尽真言的吐心丹。凡服此蛊者,最初表现为心口闷热钝痛,正是蛊虫沿血脉钻如心脏所致,待到蛊虫汇入心脏后潜伏,只要服食者说谎,便会受百虫噬心之痛。此等秘蛊,千金万金也是难求一颗,叶棠音竟平白送了人。钟朔顿时就变了脸色,这件事情若是传了出去,该如何与别人解释,尤其是如何对老爹叔伯与七大姑八大姨们解释啊!那帮吃的盐比他们吃的饭还要多的老人精们,能不起疑瞎猜?结论就是,他这媳妇不是有问题,就是败家……

杜旻神色一紧,迟疑片刻,拱手道:“叶大当家的心意,杜某无论如何领下了,只是这人情实不敢白收。日后大当家若是受了什么冤屈,派人告知杜某,杜某身为刑部令使,定还百姓一个公道。”

叶棠音翘起唇角,眼底亦尽是算计,转而看向假|钱周氏。“叶某劝姑娘不要自寻短见,你并非耗尽精元,可不算是为了你的药王,而光荣地献身竭命,又如何登仙极乐呢。”

对方瞳孔一震,显然是被一语戳中软肋,而心口处的疼痛已令她颤栗难稳,通透面庞越发显得支离破碎。

“来啊,拿下!”此时杜旻一声令下,玄衣差使即刻上前擒住了假|钱周氏,五花大绑,毫无怜香惜玉之意。

就在这时,却听一阵呼啦啦的躁动声,河南府府役已经赶到。蔡猛甫一进门登时愣住了,此时不光河南府的人到了,杜旻手下一众玄衣差使也都挤进了院子,沈岸的弟兄们亦不甘落后,一帮人脚前脚后地闯进门。孟东祥领着人沈岸的人,恰与杜旻的玄衣差使对峙而立,将河南府那一众差役夹在了正中间。长史大人额头上已是冷汗淋淋,左看了看,右瞧了瞧,确认过眼神,两边可都是他得罪不起的煞神,无奈只得向蔡猛投去了求救的眼神。蔡副统领转而看向了顶头上司,而陈大统领跟着便看向了自家主子,奈何自家爷压根儿没搭理他们……

一时之间,好端端的芳辰宴,已然变成了兵荒马乱的小战场。一众宾客吓得竟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何曾见过这般阵仗。

“既然钱二公子不愿在此说,那就随本官回河南府的大牢吧,那里有的是法子让你开口。”杜旻指着钱璟轩与假|钱周氏,“来人,将此二嫌犯一并带走!”

“且慢!”沈岸挺身阻拦道:“杜大人凭何拿人?”

杜旻眉心骤紧,“本官奉旨侦办周家灭门之惨案,钱璟轩与这来历不明的女子皆有重大嫌疑,自然要带回去严加审问。”www.九九^九)xs(.co^m

“碰巧,本官也有案子要审。”沈岸余光瞥了瞥,正好瞧见了李琬已然愠怒的黑脸,可他却不管不顾执意道:“东祥,拿人。”

杜旻眉头更深,却见孟东祥与陈宇二人即刻上前,一左一右将刀架上钱璟轩的肩膀,而甄容与朱子峰走到许胭脂身侧,虽未对一个女子动粗,但到底摆出拿人的架势。

杜旻轻声笑道:“沈大人,你这是在故意与本官作对?”

在座谁不知道,钱家本就归顺于东宫,而沈家又是太子麾下之利剑,若是钱璟轩落回沈岸手里,她杜旻回了刑部,岂非要被整个京门嘲笑。沈岸黝黑的面色却写满刚直,肃声说道:“白燕园埋尸一案,钱家参与其中,本官必须将人带回去严加审问。至于许氏杀人未遂,本官依律将其缉拿,之后论罪处置。”

岂料,谢彦闻言竟淡淡笑了,“好一个缉拿归案,谢某斗胆问一问沈大人,何人报案,何时立案?”

沈岸面色一冷,“本官报案,本官立案。”

谢彦笑意更深,“既是如此,那这行刺一案便不能再由沈大人你来审理了,你又凭什么抓我的人。”

沈岸气得脸当即又黑了几分,“谢公子,莫要无理取闹,否则……”

“否则,你就连我一起抓了?”谢彦笑得越发放肆狂妄,竟缓缓地抬起双手,露出白生生的手腕,眼神更是挑衅般看着沈岸。“沈大人想抓,便过来抓抓看,谢某别的本事没有,唯独长了一条顶好用的舌头,公堂之上也不怕讲不赢你。”

“好啊,本官就连你一起抓。”沈岸全然不给他留面子,“谢公子便留着伶牙俐齿,到大牢里与本官辩驳。”

许胭脂忽然开口,戚戚问道:“胭脂敢问沈大人,当真能审白燕园里的冤案,还我妹妹一个公道?”

沈岸毫不犹豫道:“当然!天理昭昭,姑娘放心。”

“如此……”许胭脂竟普通一声跪下道:“胭脂既已犯法,被官家缉拿也是罪有应得的,怎能连累三爷受苦,求三爷不要插手。”

“胭脂……”谢彦的眸色也越发悲悯了,“我既承诺过你,保你余生平安顺遂,便说到做到,绝不会食言。”

“谢公子未免妄言了,这不是江北。”叶棠音幽幽开口,“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江湖也有江湖的规矩,胡搅蛮缠无济于事。”

“呵呵……”谢彦似听了天大的笑话,“想不到有朝一日,能从你嘴里听到这些话。果然是今日不同往日,连你都变得温顺了。”

“三爷说笑,叶某从来是嫉恶如仇,这点三爷是知道的。”叶棠音敛着沉沉眸色,却缓步朝钱璟轩走去。她站在钱璟轩面前,狠狠地盯着对方的眼睛,而后竟当众甩去一记响亮的耳光。这一巴掌狠狠乎在钱璟轩的脸上,直打得他是嘴角渗血,面目高肿,恐怕是连牙龈也跟着一并渗了血。钱璟轩已被打得发懵,连钟朔也看不明白,她先前明明还力保钱家,怎地忽然就变了风向。

“小棠,不可造次。”钟朔一把将人拽回身边,“刑部诸位大人在此,轮不到你鸣不平。”

“人在做,天在看,善恶到头终有报。”叶棠音攥着拳,竟愤愤言道:“叶某识人不清,错将这黑心恶贼认作好友。今日诸位皆是见证,我与这恶贼划地绝交,从此一刀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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