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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阅读《棠音》
棠音

第 34 章 (十二)送归

风乍起,吹皱一池思绪。

钟朔闻言一惊,“你说什么!”

“薛峥的鞋底,分明沾着钱府荷塘的泥水,可别告诉我你没瞧见。柳问君的腰间挂着鸳鸯佩中的雌佩,你可知,那块雄佩在何处?”叶棠音低低一叹,缓缓说道:“就在薛少闻的身上。所以,真正的钱周氏,恐怕就是被他给……”

叶棠音比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没再往下细说。

钟朔眉心紧锁,道:“他没有杀钱周氏的理由。”

“他有,而且理由充分,我必须保他。”叶棠音揉着额心,“那块雄佩原本是钱璟轩的,薛少闻应该是从一个姑娘手里得来的。”

钟朔越听越糊涂,不禁皱眉道:“他一个定过亲的人,何时背着孟家小姐,勾搭上别的姑娘?”

叶棠音眸色一沉,眼底竟闪过几分讳莫与苦涩,默了默,“定过亲又如何,月老许你姻缘,奈何司命不允,终归只是一场空。”

钟朔的心弦顿时一紧,发现她在下意识地哽咽。

他发誓,绝没有看错,她的喉间竟在微微哽咽。

叶棠音顿了顿,话锋一转道:“少闻既然不喜欢孟西晴,为何要与她缔结婚约。”

钟朔眸色微垂,没有追问,只是耐心地解释道:“薛家老夫人在世之时,曾向祖母提议,薛钟两家的嫡出子女,能结下秦晋之好,延续两家几代深厚的情谊,少闻原本要娶的人是君竹。”

叶棠音挑挑眉,竟打趣道:“叶君竹叛出钟家,不是还有你与薛锦珍能凑成一对么。”

“我会理解成,你在吃醋。”钟朔乐呵呵地看着她,“薛锦珍与少闻并非同母所出,少闻的母亲才是薛叔父的原配夫人。可惜天妒红颜,婶母芳华早逝。现在的薛夫人,只是薛叔父的续弦,所以薛锦珍乃是继室所出。我的母亲与少闻的母亲,曾是闺中密友,自然不同意让那继室捡了便宜。倘若君竹能够回来,与少闻再续昔年竹马青梅之缘,也算慰藉婶母的在天之灵,亦圆了母亲心中的遗憾。”

“遗憾之所以为遗憾,正是因为生生世世都无法得到圆满,叶君竹永远都回不来了。”叶棠音默了默,又问道:“所以,薛家才选择与孟家缔结姻亲,让少闻迎娶孟西晴?”

“如今的薛家主母,正是出身孟氏。说来孟西晴与少闻,也算是没有血缘关系的表亲了。”

叶棠音幸灾乐祸地笑了笑,道:“薛少闻看着顺从唯诺,血脉里却是天生的反骨,岂会甘愿受继室的摆布安排。”

“你的意思是,他和我一样,背着家里在外面私定终身?”盘古小说网首发 www..

“和你不一样,他是一厢情愿,怎比得上你我两情相悦。”

“诶呦喂,这话听着可真顺耳。”钟朔表面上是喜上眉梢,可心里却到底有些发毛,“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怎地不闹别扭了。”

“我有什么可别扭的。”叶棠音翻着白眼干笑,“左右你钟少已经被叶某人迷得团团转了,下一步就该受我这妖女的蛊惑,成为悖逆家族的不孝子孙,再下一步便是背叛师门,成为武林正道人人得而诛之的公敌。”

“大佬,你这玩笑有些过吧。”钟朔无奈地叹了口气,决定收回之前的话,她不是不别扭,而是马上要闹出更大的别扭了。

果不其然,叶棠音眸色一沉,幽幽念道:“与我同行,你要付出的代价,便是欺师灭祖。可你一定不能,也不愿这样做,所以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也终归不会成为一路人。”

他根正苗红,前途无量。

她仇怨缠身,不得往生。

钟朔顿时生出一股不安,笑的有些牵强,更有些苦涩。“方才两情相悦,现在异道殊途,到底哪句话是真的。”

叶棠音挑眉,“自己体会。”

钟朔:“……”

“给你讲个故事,听是不听?”

“若是悲伤的结局,那你就不要讲了。我心里承受能力太差,扛不住。”

“这个世间原本就是苦涩多过甜美,否则芸芸众生又何必费尽心思去追求喜乐。生而为人,本就要承受生命的重量,苦乐悲喜,爱憎别离,皆是挣脱不得的。”叶棠音的神色忽然黯淡了些许,朱唇轻起,缓缓再道:“于阗城里有一处小驿馆,驿馆老板姓罗名海,原本也是中土之人,却不知为何一直避居关外。罗老板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名唤罗英,生得美貌窈窕,性子也颇为豪爽,自称曾拜师于昆仑山学艺,故而得了昆仑金花的美名。小女儿名唤罗芸,长相清秀,温婉良善,被当地人盛赞为和田神女。五年前,我与薛峥就是在罗老板的驿馆,不打不相识的。”

钟朔微微挑眉,“你不是打算给我讲,你与薛少闻的情史吧。”

“他看上了罗家小女儿,求我帮他牵红线。”

讲真,钟朔的好奇心一点也不必钟忆瓷差,索性竖起耳朵,将熊熊燃起的八卦之心,掩藏在冷俊的面目下。

“那年是我们第一次为钱家押镖,押的是江南丝绸。钱璟轩一个文静瘦弱的儒商,亲自跑到关外去受风沙吹洗之苦,委实让我另眼相看,而造化弄人,罗芸瞧上的人偏偏是他。”

“钱璟轩……他不是喜好男色么?”

“五年前,也是钱璟轩正式迎娶周氏进门的那一年。”

“你是说……”钟朔略微思量,“钱璟轩将鸳佩赠予罗姑娘,本意只是想慧剑斩情丝,了断与柳问君之间的无望孽缘。而他只是在利用罗姑娘对他的情谊,顺个手就夺走了少闻的心上人。”

“钱璟轩到底还算是个君子,若非罗芸一时糊涂,将他灌醉用了强,薛峥也不会缠着我哭了三日,醉了三夜。”

钟朔闻言一愕,心道胡地女子果然热朗,胆色亦是不俗。叶棠音的神色忽然凝重许多,道:“钱璟轩留下了鸳佩,承诺回到东都后,便会禀明家族,派人接罗芸过府。可他回了东都,却先行迎娶了寿安周氏之女进门。于阗乃西域要塞,自是商来客往,人流不断,什么消息都能流通的。就在几个之月后,钱璟轩娶妻的消息便随着货商一同传来,自然也传进罗芸的耳朵里。胡地女子,爱恨自有担当。罗芸再不顾家中阻拦,执意去东都,找钱璟轩问个明白。”

不知怎地,钟朔心下忽然升起不详的预感,因为世间一切美好的开局,往往伴随悲伤的结尾,才会被久久铭记。“莫非,罗姑娘出了祸事?”

若非如此,以他对薛峥的了解,实在找不到能让薛峥怒而杀人的理由。

叶棠音叹了叹,“结局自然是悲剧,罗芸最后一头撞死在钱府大门前,而她当时已怀有身孕,一尸两命。”

钟朔极为震惊,“孩子的父亲,是钱璟轩?”

叶棠音冷笑道:“自然是他,不过在钱周氏的污蔑下,背锅的人成了柳问君。”

钟朔灵光一闪,“因为那对鸳鸯佩,柳问君拿着鸯佩,而鸳佩在罗姑娘身上,所以钱周氏便以此为由,侮蔑罗姑娘。”

叶棠音没说话,算是默认了。然而,钟朔再一细思,却觉得事有蹊跷,“女子拿雄佩,男子拿雌佩,如此明显的疏漏,有心之人一眼便能看出端倪,难道就没人怀疑?”

“有柳问君情深意切的配合,谁还会细思详查。柳问君是一个出色的戏子,与周漪韵一唱一和,逼得罗芸无处申辩。胡地女子,性情刚烈,只能选择一死以鉴清白。”叶棠音惋惜地叹了一声,“而当年给罗芸收尸的人,就是薛少闻。他心爱的和田神女,最终变成一具枯萎的尸体,到死也没见到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并非天妒红颜,实乃人祸,少闻怎能不怨不恨。”

“钱璟轩可知,罗姑娘含冤而死?”

“他当然知道,可他当时人在江南,鞭长莫及,回来之后,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此事不了了之,钱璟轩就是一个懦夫。”叶棠音叹了叹,缓缓道:“你以为,长安镖局在关外威赫的名声,是如何打响亮的,那都是薛少闻拿命逼着我剿匪赚来的。罗芸死后的几年里,他除了喝酒买醉,便四处寻衅滋事,主动跑到沙匪的老窝自寻死路。他自己身上没多大本事,倒有胆子单枪匹马地穷折腾。我交友不慎,只能一家接一家地救他,最后将方圆几十里的沙匪统统得罪个干净,我们俩思量一番,便一不做二不休,借机扬名立万了。”

“这前面都炸开锅了,你们俩还有闲心八卦本少爷的情史。”说曹操,曹操到。薛峥点水过江,一跃翻进了湖心亭,眼见一地的破木残渣,不禁眉心一紧,道:“看来,碰到麻烦的不止少爷一个。”

钟朔见他跑得一身风尘,狼狈得疲态尽显,不由得皱眉道:“出了何事?”

薛峥沉了沉眸色,转而看向叶棠音,沉声道:“我闻到了胡杨蜜粉的味道。”

叶棠音闻言一惊,“你确定……”

“这回真不是我喝多了,我发誓!”薛峥就知道她会这么问,也怨不得叶棠音不信他,只怪当年自己喝醉后总嚷嚷着罗芸回来了,她站在茅草堆旁对他笑,笑得比关外的太阳还要暖……

叶棠音眉毛一跳,问道:“那你觉得会是谁?”

薛峥却没有头绪,“我自诩轻功在江湖上也能排得上头几名,可追了半天,连影子都没瞧见。”

钟朔立马追问道:“那你是怎么追到这里的?”

“靠鼻子闻啊。”说着,薛峥还筋了筋鼻头,“我这狗鼻子比哮天犬都灵,你又不是不知道。”

叶棠音忍俊不禁,凑到钟朔耳边,咬牙笑道:“你们几个发小兄弟的情分,怕是离不开狗了。”

钟朔干咳了两声,立马岔开话题,“钱周氏当真为你所杀?”

显然,他是在问薛峥。后者眼神一颤,没坦然地承认,却也没明确地否认。而薛峥的沉默,无疑更加重了钟朔心里的肯定,他从未想过,素来磊落的兄弟,居然也会为情所恨,痛下杀手。

“你别用那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我,太难受了。”薛峥微微眯起了眼睛,竭力敛藏着眸中的凉薄与恨然。“你们知道吗,罗芸死的那日,天降瓢泼大雨,没多久便冲净了她殷红的鲜血。那天她流了那么多的血,有她的血,也有孩子的血,可最后都抵不过老天爷的一场大雨,敌不过比刀子还要锋利的谣言诽谤。她的血流干了,她也被淋透了,她的脸白的发冷,就像是溺水的人……”

“你溺杀钱周氏,就是要她也感受到,罗姑娘的痛苦?”钟朔深深地叹息,“你何苦让别人犯下的恶与错,脏了自己的手。你惩罚的不仅是他们,还有你自己。”

“炎旭,你可知我最佩服你哪一点?”薛峥笑得苦涩,“我们都是戏园子里长大的孩子,可你和瓷娃娃永远都能笑得磊落,而我却只能装作磊落,装作大气。像你一样,以德报怨,我做不到,我拼尽全力也做不到。”

戏园子是他们共同的暗语,他们都是生长在大家族里的孩子,看尽明争暗斗,也尝尽人心炎凉。那些无处不在的勾心斗角,像是台上一出又一出的好戏,你方唱罢,我方登场,来来回回,无止无休。可在倾轧与斗争的敦促与磨砺下,只有钟朔和钟忆瓷依旧活得落拓,而他们都已或早或晚地败在阵前。他选择恨,木拾选择躲避,白洵选择玩世不恭地厮混着,可他们都发了疯地羡慕着,甚至是嫉妒着,嫉妒钟家兄妹能留住如故本心。

薛峥朝叶棠音笑了笑,“多谢你还愿意保全我这个混账朋友,少爷甚是感动,算我欠你的。”

“薛少欠我的还少么。”叶棠音恨铁不成钢地盯着他,“你能不能长点出息,次次都让我给你擦屁股。”

“小气!欠你的,我肯定还。”

叶棠音呵呵冷笑,“肯定是什么时候。”

“早晚连本带利,不差你的!”薛峥动了动脚踝,道:“魔尊千宁今天带了一帮美女,正在前面砸场子呢。你说我踹他一脚就跑,能不能逃得过?”

叶棠音眸色一沉,冷声笑道:“若是你腿脚利索,今天的运气又不太差的话,朝他的右腿内侧踹,别说逃命,声名鹊起,扬威立万,不在话下。”

……

前厅果然闹腾得紧,钟忆瓷盯着面前与众不同的大佬,心中的想法却委实复杂得紧,有些惊骇,有些忌惮,更多的是好奇。看他的年纪没比自己大多少,却已经稳稳坐上西域魔道的头把交椅,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大风大浪,才能将一个人磨练得如此讳莫而耀眼。

钟忆瓷觉得魔尊千宁是耀眼的,相比于同辈人,他绝对是不可否认地出众,哪怕身堕魔道,他也是威慑一方的枭雄。而钟忆瓷一直活在家族的庇佑与拘束之下,上边还有一个名冠江湖的才俊兄长,而她年轻气盛,自然对一切异于凡俗的人和事,怀有着年轻人普遍存在的向往情结。这种情结与对方是正是邪无关,是一时一瞬的虚荣,也是亦消亦长的激进。

一个时时刻刻都想谋求出众的年轻人,难免虚荣,难免激进。但钟忆瓷深深清楚,她的名扬四方,她的傲视群英,统统都在正道。这一生,这一身,无论荣光与落寞,统统只在正道。

原本喧嚣的英雄大会,因为这位令江湖人闻之而色变的魔尊突然造访,已然走了形变了味,哪里还是一场同道间的磋商与交流会,分明火|药味十足,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中央空旷的比武擂台,已被十二名妖媚艳丽的紫衣女子占据。但说句实在的话,在场有不少儿郎,已然看直了眼,都是血气方刚,年轻气盛的侠少,见到尤物,难免失态。何况,圣雪宫十二紫衣使,不仅拥有着绝美娇艳的皮囊,而且个个修习了蛊惑人心的妖媚之术,随随便便一个眼神,不说颠倒众生,也能勾得凡夫俗子们心猿意马。不过相较年轻人的惊慌,有资历有辈分有定力有自律的前辈们,却更忌惮站在比武场中央的人,他才是真正的不速之客。

“天山美男,有何贵干?”钟忆瓷鬼使神差地壮起胆子,成为第一个开口打破沉默僵局的人。小姑娘笑嘻嘻地看着面前,这个令大多数人畏惧的魔头,然而她的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退意,反倒心生雀跃,甚至是兴奋。“魔尊大驾,蓬荜生辉,不知你可是来给我家兄长与嫂嫂送贺礼的?”

钟忆瓷不仅毫无惧色,而且从容不迫,在一众选择沉默观望的同辈,甚至是前辈长辈之中,显得那般出众,毫不夸张地说,此刻她就是光芒四射,荣耀万丈的。

“小丫头有几分胆色。”千宁饶有兴趣地打量起对方,“在场这么多正道前辈都没敢开口,你个毛丫头竟有胆子质问本座,看来钟家的女儿皆是这般有勇无畏。”

“你上次就这么说的,敢问一句,你见过几个钟家的女儿,便这般大放厥词。”

“小瓷,不可放肆。”未等千宁回应,钟伯玄已然皱了眉,沉声呵制住自家闺女。钟忆瓷不甘地瘪瘪嘴巴,心道在钟家除了兄长,就没人再看得起她,而他们都以为离了兄长,她便又成为从前那个畏畏缩缩的懦弱孩童。

钟伯玄与白决权对视一眼,警惕地盯着面前这个年轻后生。他今早与一众世家家主和掌门一同进城,一路为未闻未见任何异样。虽早知西域圣雪宫对中原虎视眈眈,魔尊千宁对江湖正道蠢蠢欲动,但从未有人想过,对方竟敢像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英雄大会上。此前虽有千宁亲自西来的消息流传,但到底没有人给出准确的时间,他来得出其不意,竟不露半点风声,可见是做足了准备,要在中原武林掀起一番风雨。

钟伯玄身为江湖一方巨擘,一身威严郑肃之气,不怒自威。他比白决权年长几岁,虽年逾五旬,脸上却没留下多少岁月的痕迹,英俊落拓的相貌,白净细致的肤色,漆黑深邃的眼仁,还有那标志性的春山黛色雾眉,足以证明年轻时江湖第一美男之称,绝非浪得虚名。千宁在见过钟伯玄本尊后,多年来不痛不痒,却一直萦绕于心底的好奇,终是得到了一点解答与满足。

“钟家子孙的美貌,有大半是继承了钟庄主。”千宁别有深意地笑道:“庄主何必动怒,令爱身为女子,却不是一般地勇敢,毕竟在这江湖上敢与本座对视的女子,委实少得可怜呢。有趣的是,她们都是你钟家的女子,两个是庄主的女儿,另一个是庄主的儿媳。可见钱塘钟氏果真是武林名门,威严毕现呐,庄主当以此为荣才是。”

钟伯玄眼神一紧,未及开口,只听白决权拿出盟主气势,沉声低笑道:“圣雪宫主,远道而来,却不知有何贵干?”

千宁轻轻舒了一口气,动了动两脚的脚踝,面上笑容不减,湛蓝色的眼眸却不由自主地变暗了。“白盟主,这是明知故问啊。本座既有幸能成为尔等议论的焦点,又岂有不来之理。”

白决权威和并露,“魔尊怕是误会了,今日是白某的私宴,请的都是白某的亲朋好友,不会谈论外人,自然也不会邀请外人。”

“白盟主这是摆明了,不欢迎本座喽。”千宁无谓地笑了,“本座不请自来,是有些失礼。不过作为朋友,白盟主不应该拒客,毕竟本座可是来送故人回家的。”

他笑颤颤的话音刚落,身后一名紫衣女使便捧来一个瓷罐。雪白的瓷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泽,却叫白决权心下升起一股不安。

“紫怜,让白盟主瞧一瞧,可认得他是谁,问清他的身份,我们好送他回家,毕竟他们中原人最讲究落叶归根。”名唤紫怜的女使,甫一将瓷罐送上,白决权的心顿时一沉,却听千宁继续淡笑道:“本座这位故人名叫怀诚,曾是本座的贴身侍从。如今他长眠不起,本座身为旧主,自然要送他荣归故里,以慰亡魂。如此还算失礼吗,白盟主?”

女使将瓷罐放在比武台正中央的瞬间,白洵竟是青筋暴起,怒不可遏地拔剑,挥剑一跃而上,杀气腾腾地盯着千宁。白决权也下意识地攥拳,那张见惯风浪而波澜不惊的脸,竟已隐隐作怒,遒劲的眼神分外阴沉。

他明白,对方话中,究竟何意。千宁不远千里,翻越天山,踏过冰雪而来,来送故人归乡。一如当年故人不远千里,翻越天山,踏过冰雪而去,去窥魔道辛密。魔尊所谓故人,不是故人,而是敌人,是他这位武林盟主亲自派去敌方阵营的心腹,可如今回来的,不只有魔道的辛密与风声,还有他爱子的一捧傲骨!

“白盟主竟舍得,让这般优秀的儿子,到天山上吃苦受罪,服侍本座这么一个魔头。”千宁皱着眉啧啧道:“你们中原有句话,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白盟主此番舍了孩子,却不知是否如了愿,套住本座这匹狡猾的狼。”

“怀诚……”白洵恨怒怒地盯着千宁,“你……杀了怀诚!”

原来,那亮泽的瓷罐里装着人的骨灰,小风神——白洛的骨灰。怀诚,便是他的字。他是白家的二公子,轻功卓绝,犹如逐月之风,鲜有敌手,人送美名——小风神。而他也是白决权的义子,白洵最看重的弟弟。几年前,小风神忽然销声匿迹,从那之后,任何与白洛有关的事情,白家对外缄口不言。外人如何料到,曾名噪武林的小风神白二爷,竟孤身一人,远赴天山,做了江湖正道的眼线,窥探着魔道的一举一动。白决权的线报,是白洛拿命换来的!

“白大少杀气腾腾,倒叫本座为难了。本座好心好意地送故人归家,可不是来结新仇寻旧怨的。”千宁挪了挪步子,“今日求签,求的是和气生财,不是兵戎相见。本座自西域远道而来,本意只是想与中原武林修好,与江湖正道握手言和,彼此签下契约,让江湖远离正魔纷争,大家相安无事地过日子,何乐而不为呢?”

“你杀了怀诚哥哥,还谈什么言和,真是荒谬!”钟忆瓷亮出了鞭子,也不顾钟伯玄阻拦的眼神,直接跃上比武台,站在白洵身侧声援,随时助其一臂之力。然而,此时此刻,众人都在看武林盟主的态度,白决权却没有出言。一时之间,除却白洵与钟忆瓷,再无人妄动。

千宁笑吟吟地看着钟忆瓷,叹了叹,“小丫头,本座给你指条明路,让你的兄嫂出来见见本座。凭你们,只怕连紫怜的十招都招架不住。本座虽然是公认的大魔头,却从来不欺凌弱小,便是动手,本座的对手也只有叶棠音一人而已。”

虽然是剑拔弩张的当口,可众人听到了魔尊千宁如此言语,心下不免多了些毛毛躁躁的揣测。他的话分明是在嘲讽,在场众多正道英豪,都不配做他魔尊的对手,便是正道的泰山北斗、世家掌门,他也统统没放在眼里,除却一人——长安镖局的叶棠音。

长安镖局虽算名噪一方,但毕竟不是豪门正宗,甚至在叶棠音与钟朔传出婚讯前,没有几个人真正将一家低调的镖局放在眼里。如今西域教王却点名道姓地声称,长安镖局的叶大当家,才配作他这位圣雪宫魔尊的对手,可见大家低估了长安镖局的实力,也低估了此刻并不在场的叶棠音。听闻这个女子此前已与魔尊交手,不仅扬言誓死为敌,更是放出话,要杀魔尊千宁而后快。如今看来,传闻不假,而叶棠音的豪言壮语,恐怕也不是狂言妄语。

有些人不由得回忆起那位叶大当家,她有怎样的荣耀过往,又有怎样的流芳佳绩,那位从前名不见经传,而今却被推在风口浪尖上的女子,俨然成为了风云新秀。

“叮铃……叮铃……”

就在众人陷入神思之际,湛蓝的天空忽然传来了一阵阵清脆的铃铛声,数百尺红纱飞流直下,瞬间遮蔽了头顶的天空,将人们的视线染成了殷红色。

水袖红衣,蹁跹而至。

千宁愕而回眸,盯着漫天蔽地的红纱,湛蓝的眼眸已渐渐变为藏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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