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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阅读《棠音》
棠音

第 43 章 (二一)王良 王干 丹 玉

门窗大肆地敞开着,凉瑟的风倒灌而入,吹得珠帘叮当颤动,帷幔也如鬼似魅地摇摆着。红木地板上映着淡淡剪影,叶棠音脚边是一地零碎枯红,红上还落着她的一绺细碎青丝。她虚目环顾,竟是鲜有地如临大敌。

屏风摆件倒的倒碎的碎,承重的支柱上整整齐齐地镶嵌着一排红花,是方才生生被打进去的。酒和肉摊洒了一桌子,歌姬与侍女们吓得哭作一团,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厅堂里端的是好一片狼藉混乱。

柳惜月不耐地皱着眉头,毕竟被一坨肥肉押着裙角的滋味委实恶心,瞥一眼抱头鼠窜的布劼顿舒,“顿舒公子放心,已经没事了。”

躲在她身后的布劼顿舒这才哆哆嗦嗦地探出半个身子,竟是比那耄耋老翁还要颤颤巍巍,“没事……能……能走了……”

“公子竟如此失态,实在有失布劼家族的体面。”柳惜月轻蔑的态度竟与方才截然相反,眼中没了之前的谄媚阿谀,只剩下毫不掩饰的讥笑嘲讽,啧啧笑道:“看公子长得脑满肠肥的,怎的是个胆小如鼠的龟儿子!”

布劼顿舒气得哆嗦,却也吓得发抖,结结巴巴地吼道:“你!你放……放肆!”

“放你娘的狗臭屁!”柳惜月抓起割炙肉的锋利小刀,竟二话不说抹了布劼顿舒的脖子。只听一声闷哼,紧跟着便是肉陀砸地的动静。血漏过布劼顿舒粗肥的手指,染暗了他身下精贵的红木地板。柳惜月盯着他那张死不瞑目的大脸,啧啧道:“宴无好宴,真扫兴……”

外面依旧歌舞升平,角落里抽抽答答的哭泣声也没断。柳惜月眼睛里透出几分阴郁,道:“你们既哭得伤心断肠,倒不若去阴曹地府与他作伴,也免得他路上孤单寂寞。”

话音方落,却见九道人影从天而降,落地后围成圆圈,将刀口对准了角落里手无缚鸡之力的歌姬与侍女。叶棠音眸色一紧,道:“恃强凌弱,滥杀无辜。柳惜月,你他娘的是疯了吧。”

“你自己能不能活过今晚尚且不知,居然还有闲心惦记着旁人的安危。”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从珠帘后闪出,道:“不愧是霸凌苗疆六昭的混世魔王,还是一如既往地轻狂自负。”

叶棠音沉眸而视,来者果然是方才那头戴玉面的女人。只见她在钱璟轩身旁缓缓停下,伸出手拨了拨断弦,稀稀拉拉地蹦出几个刺耳的残音,面具虽挡得住容貌,却挡不住她那双兴奋的眼睛,她的眼里流着光,如同秃鹰盯着猎物一般蠢蠢欲动。

叶棠音面色寒凛,攥紧兵刃,沉声道:“你既说了一如既往,想必我们应该是旧相识,烦请阁下自报家门,毕竟我的仇人有些多,记不得那些个无名之辈。”

玉面女子笑了笑,隔着面具发出了鬼魅般的吟啸,“你自然不认得我,不过没有关系,从今以后,你我便是要纠缠致死的对手了,我会让你用余生记住我。”

叶棠音闻言笑道:“仇人就是仇人,我仇人很多,可对手却寥寥无几。你这么个假货连给我提鞋都不配,哪来的脸面,竟说要做我的对手。”

玉面女子顿时勃然大怒,反手便射出了一掌飞花。红蔷薇裹挟着杀气,扑灭一排排幽微烛火,朝着叶棠音狠疾地射去。叶棠音自岿然不动,待杀气扑面袭来瞬间,她便旋腕挥扇左右抵挡。飞花猛烈地撞击着利扇,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对攻之下势均力敌,彻底灭了这一室的灯火,目下所及处一片黑暗,唯有那银亮的剑锋,泛着一阵阵冷厉的寒光,越发地清晰而刺眼了。盘古小说网更新最快 电脑端:https://www./

窗外疾风劲起,软剑叮然争鸣,凌厉的银光晃得叶棠音眼前一片白茫,她微微虚目,立刻匿于黑暗。地板上蹬蹬作响,却听一阵碎裂之声,而后便再无动静。四周突然静得出奇,耳边只剩下粗浅不均的呼吸声……

不多时,灯火倏地重燃,光焰将满室焦红照得暖亮发黄。却见一锋利箭矢的箭头,正顶在那女子的玉面上,而箭尾端则顶在叶棠音的足尖上。只见叶棠音双臂横展,居高临下,犹如飞鹰展翅一般倨傲,脚底下微微一旋,却听哗啦啦的一阵裂响,箭下玉面顿时碎成粉末。叶棠音虚目后撤,隔着那飞扬的玉粉尘烟,瞧见了对方的庐山真面。“芬儿……”

原来,那人畜无害的娇俏皮囊下,竟藏着如斯蛇蝎歹毒的灵魂。

“妫葳。”那女子抬手挥落尘烟,嘤嘤笑道:“上古妫姓,葳蕤生光,妫葳。”

……

东都城外,快马加急,浓重的夜色却难掩道上匆匆身影。薛荀岐回程的车马尚未驶离东都城多远,薛家报信的弟子们却已奔出了都畿道,沿着京都一线奔走,此刻已经入华州的地界。薛聿跑死了两匹快马,终于赶在入夜前,抵达薛家设置在华阴的分堂——飞云布庄。他蹦下马背,敲开了后门,“师尊有令,速去通报!”

薛聿是薛家家主薛荀岐的亲徒,也是薛峥唯一的师兄弟。守门弟子们一见来人是他,连忙将其请进,一个速速跑去通报上下,另一个则谨慎地张望片刻,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

风萧瑟,吹弯门前柳,也吹红了那藏在屋顶背后的眼睛……

对峙仍在继续,叶棠音皱着眉,瞧着妫葳将两侧烛火一排一排地点亮,亮到足以将每个人脸上的神情照得一清二楚。“你到底是谁?”

“妫葳。”她一字一顿地应道。

叶棠音冷声道:“妫葳又是谁?”

妫葳唇边浮起阴毒的笑意,道:“不知叶大当家可了有答案?”

叶棠音却转而看向柳惜月,“连杀两人,夜里头睡得着觉么。”

“我知道替天行道这种事,不能做得太频繁。”柳惜月擦净刀上的血渍,又将小刀插回炙肉里,眯着眼睛嬉笑道:“妫葳姑娘啊,我答应你的事做完了,你答应我的事,何时兑现呐?”

妫葳瞥着布劼顿舒的尸首,道:“入暑前,你会收到好消息。”

柳惜月满意地弯起了唇角,转而望向钱璟轩,道:“贤允哥哥且随我一道离开吧,这见了血的是非之地煞气太重,可不适合你将养身子。”

柳惜月掀开珠帘,催促着钱璟轩从楼梯离开暖阁。叶棠音却在他的眼神里读到几分不忍与愧疚,不禁揣度接下来将会是怎样的龙潭虎穴,以至于钱璟轩竟会同情她。

“二公子的小调尚未弹完,又岂能一走了之。”叶棠音突然挥扇竖劈,戾气轰碎珠帘穿灌而入,斩断其顶上横梁,废墟直接落在楼梯口,挡住他们的去路。

“家伙什都崩了,还用什么弹。”柳惜月嘴上嬉笑,可到底变了脸色,一面拽着钱璟轩的衣袖,一面紧张地盯着叶棠音。

叶棠音摆明不放人,“柳二小姐玲珑多思,虽无音,心中却有曲。”

柳惜月眉头一紧,妫葳却饶有兴味地笑了。叶棠音垂眸盯着地上的布劼顿舒,他的血就快干涸,他的尸首也快凉透了。叶棠音冷声笑道:“你让柳惜月杀布劼顿舒,不是因为你们杀不了,而是因为柳惜月动手,才是最为稳妥的办法。布劼家族不会将布劼顿舒的死与一个大唐皇商联系在一起,即便真的查出来什么,也不敢轻易发难柳家。毕竟布劼顿舒虽得宠,却是小妾所生的庶子,布劼家族不会为了他,与李相国的门徒翻脸,布劼隆多的两个嫡子也不会允许父亲犯糊涂。可你们为什么要杀他?”

妫葳挑了挑眉心,轻慢的表情难以捉摸。

“庶子出身低微,可到底姓了布劼,布劼隆多将大半生意交予他打理,而布劼顿舒身上更栓连着布劼家族北上中原的买卖,所以一旦他发生什么变故,定然会动摇了布劼家族原本磐稳的势力,此为你们杀他的原因之一。”叶棠音盯着妫葳的眼睛,继续道:“布劼隆多是南诏辅朝大宰相,位高权重,势力强悍,且南诏王对他信重有加,惹得朝野对布劼家族颇为忌惮。嫡庶尊卑,长幼有序,原本是正理,偏偏布劼隆多的原配去世多年,继室又是个慈悲懦弱的,布劼隆多的两个嫡子资质平庸,若说他没有动过废长立幼的心思,只怕没人信。兄弟阋墙,祸水东引,此为你们杀布劼顿舒的原因之二。”

妫葳眼神微紧,“继续。”

叶棠音盯着她,“最希望布劼家族发生内乱的人,无非是南诏王室那几位野心勃勃,却处处遭受布劼隆多掣肘的王子。”

妫葳似笑非笑,“叶大当家觉得,是谁最想要布劼顿舒的命?是你曾经的结义兄长,还是你那位有缘无分的未婚夫婿?”

叶棠音沉着脸,冷笑道:“以为这样就能激怒我,你还差了些火候。阁罗凤一贯地腹黑求稳,忌惮布劼隆多势大跋扈,还不是照旧娶了布劼家族的女儿,以巩固来之不易的势力。诚节素来鲁莽冒进,与布劼隆多积怨久矣,布劼家族又扶持阁罗凤,更是诚节的眼中钉,肉中刺,听闻他养了一批死士,平素形若无踪,作战时却无孔不入。”

叶棠音盯着九个黑衣人,他们就连一呼一吸都是极为轻浅的。妫葳抖了抖软剑,笑道:“你见到布劼家族的人,都恨得压根儿痒痒,提起不共戴天的仇敌,却故作从容了。一身铠甲的滋味儿,恐怕也不怎么好受吧,毕竟实在是太重太重了……”

叶棠音面色一僵,冷声道:“不劳阁下费心,再沉的铠甲我都撑得起。”

妫葳缓缓走到一个黑衣人面前,伸出手指弹了弹他的刀口,那震颤之声有些刺耳挠心。“所以,叶大当家的答案是二王子殿下。”

“诚节……”叶棠音眉间微蹙,心尖上到底蹦出几分涩意。“想他如今也该沉稳了些,否则如何与阁罗凤争高下。最重要的是,你口口声声要杀我,可是诚节不会杀我。”

妫葳眉心骤紧道:“叶大当家未免太自信了。”

“布劼顿舒不久前轻薄冒犯了你们的大公主,而这就是你们杀他的原因之三。还要我继续说下去么,妫葳……”叶棠音盯着她,“或者,我应该换个称呼,汀兰殿统领——阿靳女将。”

妫葳弹刀的手指顿时一僵,眉眼微沉,笑道:“左锋臻昀,我果然没有看错,你配做我的对手。”

叶棠音不耐烦地掏着耳朵,道:“她不在汀兰殿老实养伤,还筹谋着如何削弱布劼家族的势力,顺便再将这脏水泼到诚节头上,好替阁罗凤清路,真真是一往情深,可惜阁罗凤却是个不念旧情的。”

叶棠音转而又看向柳惜月,道:“有什么事情是我办不到,而南诏王室却能办得到的?柳问君已死,雄关寨的匪寇也会被铲除,现在你的仇人里,只剩一个柳姳姀,却是我等庶民摸不着碰不到的。不过巧的是,南诏大公主即将和亲,届时面见天子,自然有机可乘。柳二小姐,你说是也不是?”

柳惜月面色一僵,静默不语,手心却在冒冷汗。叶棠音不禁笑道:“怜苼既能谋会算,不知算没算过她自己,究竟有没有命,能活着走进长安城。”

妫葳说出了与叶君竹同样的话,“南诏不止一位公主。”

叶棠音啧啧笑道:“实心实意忠于阁罗凤的公主,舍她其谁?”

妫葳的眼神暗了,“叶大当家的话未免扯远了些。”

叶棠音低低笑道:“那就再扯回来,你们与药王谷是何关系?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鬼吊’是什么。”

当日她扇了钱璟轩一巴掌,指缝里夹着的毒|药便是“鬼吊”。此毒能使人发热无力,状如瘟疫,似被鬼吊着命,直至精元耗尽,便一命呜呼。不过她下的毒却是不虞改良后的品种,而原本的“鬼吊”药性更猛,三日毙命,正是出自岭南药王谷之手。还是那句话,当所有的巧合叠加在一处,便不再是巧合。妫葳既能解钱璟轩的毒,又岂会与药王谷毫无瓜葛。

“阿靳踯躅……明明是朵带刺的蔷薇,偏偏取个杜鹃的名字。杜鹃啼血,断肠之哀,阿靳女将军春风得意,怎么会有伤心事。”叶棠音嘴上挂着笑,却毫不掩饰眼神中的嘲讽。“莫非是在为自己这混淆的身份而感伤,也叫不准自己到底是谁了。”

叶棠音话里藏针,针针直戳对方痛点,一个人若是连自己是谁都定不明辩不清,那该有多么地可悲可笑啊。

“妫葳,上古妫姓,葳蕤生光。”妫葳暗暗咬牙,缓重地重复着强调着四个字:“我是妫葳。”

“叫什么都不打紧,左右只是个卑渺称呼,就像人一样,卑如尘粟,渺如蝼蚁。”

妫葳眸色一沉道:“聪明人只有两种下场,风光得尽天下意,聪明反被聪明误。你自以为是前者,其实却是后者。”

话音方落,只见九个黑衣人竟将刀口齐齐对准了叶棠音。叶棠音毫无惧色,“看来传闻有误,养死士的不是诚节,或者说不只是他。”

妫葳嘤嘤冷笑道:“传闻,毕竟只是传闻。”

叶棠音旋挽利扇,“放开她,你们一起上。”

“你可知,今日的宴席为何唤作‘琅玕’。”妫葳笑了笑,“白燕园里曾排过一出好戏,讲的是大荒西经里描述的一些奇闻异事,昔日传唱百家,红极一时,遂取‘琅玕丹玉’一名为雅称,这也是‘琅玕宴’的由来。”

窗外冷风乍起,珠帘叮铃作响,一阵阵沉闷而匆疾的脚步声纷至沓来。叶棠音朝外瞥了瞥,不远处火光隐隐,她心下一紧,虚目眺望片刻,惊道:“这里竟是……相思小筑!”

“白燕园与钱府建在一条街上,因各自府门方向一南一北,各家又都占了好大的地界,才造成地处两街的假象,其实它们原本就是连通的,试问钱柳两家既然早有勾结,郝家又怎么会抽身在外呢。”

“嗖——”窗外惊现一轮箭雨!

流箭从叶棠音耳下飞过,直接钉向了悬楣。恰在此时,楼底下传来了噔噔噔的脚步声。叶棠音一脚将窗户踢合,侧身躲在立柱后。流箭如密雨一般铺天盖地射了过来,势要将这偌大的暖阁钉成蜂窝。桌案烛架一概塌毁,暖阁里的人也倒下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歌姬与侍女自然是在劫难逃,可怜红颜薄命,竟还要遭受万箭穿心之痛,在惊慌与恐惧中命丧黄泉。

叶棠音一面挥扇抵挡流矢,一面朝秋婼离方向奔去。那九个黑衣死士掩护着妫葳,形成包围,掩护后撤。柳惜月立刻拽着钱璟轩龟缩到墙角,立起桌案躲在后面。然而,隔着那斜织的箭雨,妫葳诡秘而又甜美的笑颜,已然深深刻印进叶棠音的脑海。

叶棠音眉头一紧,身后却有人举刀跃上凭栏——

“叶大当家小心!”破窗而入的人竟是孟东祥。而原本密集的箭雨,竟也渐渐地疏散了,直至彻底停下。却听得咣当一声响,率先破门而入的竟是官差与府役们,他们一手持火把,一手握胯刀,将一干人等层层围堵,并封住四路,戒备地盯着众人。而就在这时,一道魁梧身影越门而入,沉声呵道:“尔等匪徒,还不束手就擒,若再负隅顽抗,唯有死路一条!”

叶棠音不禁一愕,来者竟是陈子辛。陈子辛疾言厉呵:“大胆狂徒速速放下兵刃,缴械投降,否则此地便是尔等葬身之所!”

岂料,妫葳的脸色顿时变了,竟从胜券在握沉成了寒冰,眼神一紧,手中竟忽然多出一条铁链来,而铁链的另一端却不知何时缠在秋婼离的脖子上,只需要动动手,便能随时勒断秋婼离的玉颈。叶棠音顿时激红了眼,作势便要冲过去,却被孟东祥拦下,她睨着孟东祥阻拦的手,眼神利若刀锋,“放开。”

孟东祥摇了摇头道:“陈大统领在此,任何人不得胡来。”

叶棠音盯着孟东祥,片刻过后,又瞄了瞄陈子辛。这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好一个陈大统领,好一个孟刑捕……”

孟东祥眼神躲闪,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却听妫葳冷笑道:“叶大当家果然得势,背靠东宫好乘凉。”

“大胆贼子!休得放肆!”未等叶棠音出言驳斥,陈子辛倒是当先呵斥道:“尔等私营黑市,戕害人命,现人赃俱获,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听候发落!”

“听候发落……”妫葳笑了笑,“你们谁敢动我。”

她猛地拽紧铁链,链下的秋婼离被勒得憋呛醒了。秋婼离拼命地挣扎,奈何人被绑吊在半空,像是蛛网上垂死的蝴蝶,无能为力。

“速速放开人质!”陈子辛见状怒呵道:“难道尔等还想在阎王殿前,再添一笔孽债!”

妫葳毫不在意道:“杀一个人要下地狱,杀十个也要下地狱。我们身上背的人命多了,多一条少一条又有什么区别呢。”

“区别就是,你若伤了她,要你命的人,就是我。”叶棠音话音方落,角落里竟掷来一只箭矢。她当即踏地而起,腾身倒挂一踢,那流箭如从弦而发,瞄准了妫葳的手迅疾射去。恰好的时机,恰好的位置,恰好的配合,一切都是那么地恰到好处,似是提前商量好的,竟无丝毫偏差。妫葳果然被这猝不及防的袭击,打乱了些许方寸,正是这片刻的慌乱,足以让叶棠音化被动为主动。

叶棠音便趁着妫葳微微松手的一霎那,跃起奔袭,身若旋风,腾空横卷,给敌人当头痛击。一股强悍的气流扑面而至,逼得妫葳下意识后撤。那九个黑衣人见状便欲上前支援,却被轮番射来的箭矢隔断在外。电光火石之间,叶棠音已然彻底推开了妫葳想要重新抓住铁链的手,挥扇直取铁笼,待强悍的气劲一顿霹雳猛砍后,铁栏与粗实的绳索竟已被尽数斩断。叶棠音拥住了如折翼花蝶般的秋婼离,在箭雨之中穿梭而过。

“拿下!”陈子辛见状一声令下,第二轮更为密集的箭雨登时倾盆袭来,圈射住妫葳一干人等,而没了人质掣肘,官府的进攻便更为肆意了,俨然一副不将其射成筛子不罢休的架势。“凡有抵抗者,一概不留!”

九个黑衣人化刀为盾,将妫葳护于中央,且受且退。然而,妫葳狠毒的目光却落到角落里,“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言罢,她亦腾空而起,反掌推来漫天飞花。红蔷薇簌簌而落,遮天蔽地挡住了视线。陈子辛见状怒气上头,竟拔刀欲亲自追过去,却被叶棠音一把拦住。可漫天花雨中,竟传来一阵嘤嘤娇笑。“叶棠音,下次见面,我一定会在你的脸上,留下一朵真正的蔷薇……”

待到飞花落地,人已了无踪影,只剩下满地的腥红,那是花,也是血。红木地板上钉满密密麻麻的箭矢,叶棠音瞄了瞄,果然有两种不同的箭矢,一种是极为寻常的杂尾箭,另一种便是大内黑羽箭,是荣王府的标准配置。

“可恨让她跑了!”陈子辛有些不甘,“叶大当家为何拦我?”

“穷寇莫追,即便追上,你也打不过。”叶棠音的眼神深了,妫葳竟摆出了罗刹阵,而这让叶棠音下意识地想起叶君竹,倘若此刻有叶君竹在侧,倘若她们能像从前那样并肩,敌人就没那么容易全身而退了。叶棠音自嘲地笑了笑,笑自己竟然感怀起与叶君竹并肩而战的日子。

“叶大当家未免也太过谨慎了。”虽说叶棠音讲的是大实话,但被个姑娘家如此调侃,陈子辛的脸上到底有些挂不住。

“叶某一时口快,不过句句都是真心为大统领好,还望大统领切勿怪罪。”叶棠音打横抱起秋婼离,又道:“秋楼主乃是沈大人的红颜知己,请大统领看在这层情面上,派个知根知底的郎中过来为秋楼主诊伤。”

“叶大当家放心,秋楼主乃是极为重要的人证,我会命人好生看护。”陈子辛立即吩咐下去,叶棠音竟拿沈岸的同僚情面点他,叫他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必得慎重对待秋婼离,不好轻易为难她。眼见着叶棠音抱起秋婼离走远了,陈子辛不由得感慨道:“冲冠一怒为红颜,这叶大当家倒真是个顶天立地的女丈夫。”

却听咣咣一阵凿锤声——

“大统领所言甚是,可否先来搭把手啊,这里还窝着两个大活人呢。”

陈子辛见状,即刻命人搬开翻倒的桌案,便见柳惜月笨手笨脚地爬了出来,她将箭矢扔到一旁,拍了拍脏兮兮的手,脸上的笑容竟越发灿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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