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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音

第 54 章 (九)青曜双珏

“众位英雄!老朽敬众位英雄!”林擎挚举杯朗声道:“多谢众位前来,杯酒淡薄,聊表谢意!”

“敬林掌门,敬林夫人!”

“敬林掌门,敬林夫人!”

酒过三杯,便是天大的难为情,也该没有那般为难了。虽然木言鼎殷切的目光,未从不虞身上移开,但到底不像开始时那般激动与酸涩。至于不虞,依旧一副寡淡面孔,脸色甚至比原先更冷。

“兄长若是觉得不痛快,何必勉强自己。”叶棠音微微沉了沉眼神,“眼不见为净,我就不信谁敢为难我们。”

“眼不见为净……”不虞轻轻地笑了笑,“我甩甩袖子走了,你自己能收得了场么。”

“我既能开场,又怎会收不了。”叶棠音犯了老毛病,提起酒壶直接往喉咙里灌去,那凉透的汁液划过喉间,将苦与涩堆满味蕾。她皱着眉,咂了咂嘴,将酒壶塞到了钟朔怀里。

“粗鲁。”不虞啧啧道:“像个野蛮人,有辱斯文呐,也就是这个傻小子眼神不好,才会瞧上你这个女流氓。”

钟朔捧着酒壶,听见自己被大舅哥点名,遂低低笑道:“我倒是觉得,她的真性情属实难得。”

叶棠音伸出胳膊,一把搂住钟朔的肩膀,得意地笑道:“打脸了吧,让你嘴巴毒,疼不疼啊?”

“滚滚滚。”不虞索性甩起脸子,“腻歪歪的惹人厌,你们才是老子该眼不见为净的。”

“燕二哥说笑了。”钟朔嘴上说难为情,不过脸上那春风得意的笑容却是越发浓重了。

“啧啧啧,瞧瞧你笑的,脸都快开花了。你堂堂一个老面瘫,竟被儿女情长给治好了,传出去我们医家的饭碗可是不保了。”不虞盯着钟朔轻叹道:“傻小子啊,日后的辛苦也都是你活该啊。”

钟朔被不虞说的一脸懵,“二哥,此话怎讲?”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呗。”叶棠音单手拖着下巴,“万年老光棍见到旧情人难免意难平,我们这些做晚辈的须得理解。”

不虞面色一沉,虚目道:“管好自己的舌头,仔细祸从口出。”

叶棠音笑了笑,回怼道:“这话该是别人对兄长说吧,看来我是戳到兄长的痛处了,对不住。”

气愤顿时僵冷,而钟朔见状也是愈发懵圈了,方才还一个鼻孔出气的兄妹俩,怎的说翻脸便翻脸,一个个脸黑臭得就像木炭似的,接着是不是该上手了,这场面他似乎控制不住。钟朔遂起身道:“小瓷这个疯丫头,我去将她寻过来……”

“坐下。”岂料,叶棠音一声轻呵,直接将钟朔摁回凳子上,敲着桌面说道:“什么叫疯?你是巴不得她在这里,好和你心中的准妹夫人选相亲?既然小瓷对念靖郡王无意,你们又何必乱点鸳鸯谱?”

钟朔没想到一个打岔,竟惹来叶棠音咄咄逼人三连问……

“难不成,就由着她的性子胡来么。”钟朔不甚认同,“她中意的人不中意她,中意她的人她又不中意,总不能任由她蹉跎年华,一直这么傻乎乎地干等下去。纵然我同意,父亲也不会同意,列祖列宗更不会同意的。”

叶棠音皱眉道:“你怎么像个老妪,婆婆妈妈,唠唠叨叨。”

“长兄如父。”钟朔瘪了瘪嘴,又补了一句:“长嫂如母。”

叶棠音歪着头,哼道:“你明知道她喜欢白洵,棒打鸳鸯,仔细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我就是知道,才更要拦着她。”钟朔叹了叹,“有道是,至亲莫若郎舅。我又何尝不想与子诚成为真正的一家人,可子诚的心思放在谁身上,你不是不清楚。”

“说的好像他的心思在我身上似的……”见钟朔面色一僵,叶棠音旋即道:“一句玩笑话,你这人还真是无意趣呀。颜如玉到底是白洵的妹妹,名义上的妹妹也只能是妹妹,他们注定不会有结果。”

“正是如此,我才更加地担心,更不愿看着小瓷不能自拔。注定没有结局的后果,便是在心里一直记挂,一生一世,无法忘怀。我怎么能让小瓷嫁给这样的人,一生一世忍受着另一半不完整的心,不完整的情份!”

“没有结果,就会一直记挂着……”叶棠音的眼神忽然暗淡了许多,“你倒是将这贪婪的人心看得透彻。”

钟朔心下一紧,便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那你会一生一世记挂着我吗?”岂料,叶棠音竟忽然问道。

钟朔顿时一愣,默了默却笑道:“我不仅会一生一世记挂你,还会一生一世都与你在一起,满意了?”

“这算什么,君子一诺?”

“君子一诺,一诺千金。”

叶棠音闻言却痴痴地笑了起来,那春风朗然的笑容里,还带着几分鲜有的娇羞。微风吹来轻柔甜意,揉皱了心底一池春水,苏醉夏夜满是醴蜜之味。

钟朔的目光缓缓下移,用金丝锦线悬吊着的曼陀罗华,就在那个神采斐然的姑娘胸前开出无暇之花,烛光浮动的一霎那里,他认定这朵彼岸花终于找到了主人。这一刻,这个人,惊艳着他清澈的眸,怦动着他如铁的心。钟朔不由自主地翘起唇角,俊颜虽冷俊,可眼中却别有一番柔情。“一见而钟情,再见复倾心,三见定终身,如此荒唐之事,从前我是万不会信的。”

叶棠音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潭眸反反复复换了几重色。钟朔眼里藏着期待,笑道:“你若是太感动,便也说些什么表示表示。”

然而,叶棠音的眼中却早已是一片冰芜。

“一见而钟情,再见复倾心,三见定终身,如此荒唐之事……”她清清浅浅地笑了笑,深沉的眉宇间凝住一片鲜有的似水柔情,幽邃的眼眸含着淡淡温暖。“不巧,从前我是坚信的。”

一句话,直叫钟朔如鲠在喉。目光下意识颤了颤,钟朔脸色微变,小心地试探着道:“如今却为何不信了?”

叶棠音的眼里竟有一丝恍惚,昔年人事如同浮光掠影,霸道地游走于心尖上,一晃而过,再也看不真切,叫人想忘不能忘,想留也不能留。

“因为……”她低低叹了叹,“不重要。”

三个字,她回答得斩钉截铁。钟朔眉心骤紧道:“究竟什么不重要?”

“你多久没见过叶君竹了?”叶棠音忽然问道。

这个问题问得十分突然,看似也丝毫不着边际,但钟朔却隐约地嗅到了一丝微妙气息,或许她的答案就藏在这个问题的背后。钟朔的星眸里闪过一丝苦涩,叹道:“我不过是在江湖上,见过她匆匆几面而已。从父亲驱逐她的那一刻起,从母亲放弃她的那一刻起,从我送别她的那一刻起,她同样选择舍弃了我们。”

“难怪。”

“什么?”

“没什么,我同情你。”叶棠音沉眸道:“等你再见她,你可以问问她,到底什么才是不重要的。”

“可我希望由你亲口告诉我,因为这对我而言,很重要。”

“你这人怕是顺风顺水惯了,才如此狂妄自大。知道吗,或许有朝一日,我也会成为你的不重要,你又何必执于今朝。”

钟朔闻言一愕,叶棠音这番话竟让他不知所措。“我们……不是已经很好了么。”

“眼下是很好,可不代表以后依旧如初。”叶棠音眉眼微动,朱唇轻抿,复又勾出几分浅淡的笑意,“或许会不好,又或许……”

她一个抬眸,清丽之中透着一丝丝晦涩,竟是越发别具风情,撩人心弦,“会比现在更好。”

于是,某位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公子,又很没出息地直了眼睛。钟朔发誓,十里春风,也不若她一记倾城浅笑。

不虞捂上眼睛,简直没眼看了,“真是没出息!”

叶棠音戏谑道:“钟大公子啊,又被我迷晕了?”

钟朔尴尬地咳了两声,眼睛登时便瞟去了别处。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他们调情,多少人恨得心里直痒痒,多少人酸倒了牙根。薛锦珍揉着手中绢帕,似要将那帕子绞碎不可……

“瞧瞧你那点子出息,你的冰山俊颜呢,你的似铁郎心呢,统统拿去喂鸽子了?”叶棠音嗤鼻冷哼道:“今日你因为我而失态,明日是不是也能为旁的妖艳女子失了风度。”

“天地良心,这辈子除却一个你,我就再没为别人动过心。”

“真的假的?”叶棠音举杯抿了一小口。

“比真金还真,否则……”钟朔竖起三指起誓,“便叫我不能那啥,你懂的。”

“噗!”叶棠音一口便喷了出来,何止是满意,都气笑了,“大庭广众之下,你竟也好意思,还要不要君子的颜面了。”

钟朔耸了耸肩,全然无视周围飘来的讪笑眼神,“颜面算什么东西,我什么都能舍得,唯独舍不得你。”

叶棠音勾起他的下巴,似真非真道:“若是有一天,你当真舍了我,又当如何啊?”

“那便罚我……”

“罚你什么?”

却听钟朔一字一顿道:“一生多情。”

叶棠音闻言眸色一沉,收回了手指,半晌没再言语。

“一生多情,怎能算作惩罚。”就在这时,陈瑾瑜也走过来打趣道:“好个抖机灵的小子,我们小棠没你那么多鬼心眼,我们这一大家子人给她撑腰,你若敢欺负她,有你好看的!”

“陈家姐姐,该是我没她的心眼多。”钟朔笑意吟吟地看着叶棠音,他知道,她一定清楚,这样的誓言于他而言,有多沉重。

叶棠音的目光颤了颤,“毒誓不能乱发,仔细一语成谶。”

她知道,她当然清楚,这样的誓言于他而言,有多沉重。一生多情的代价便是,不得真心。陈瑾瑜并非江湖中人,无怪乎不知江南落玉的风流韵事。一生多情不得真心,乃是钟伯玄在迎娶每一位夫人进门时说的原话。钟伯玄荒唐地认为这是一种惩罚,罚他一生不得倾心爱慕的那个人。钟朔指天发了一个于他而言的毒誓,若有朝一日违誓言,便请上天惩罚,惩罚他像父亲那样多情而无心,终其一生爱而不得。

不虞啧啧道:“小子,自求多福吧。”

“公子……”这时却见陈瑾瑜一改往日的端庄本色,竟主动上前搭讪道:“多年未见,公子可好?”

不虞不由得一愣,默了默道:“何谓好,何谓不好?”

陈瑾瑜凝眸微怔,“记得那年,你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不虞眉心微蹙道:“我还记得,当时你并没有回答。”

“我将答案写在信上,只可惜信一直未交到你手上。”陈瑾瑜怔怔地望着他,“其实公子早就知道我的答案,只是无法回应。公子当初无法回应,那么如今呢?”

不虞顿了顿,却问道:“陈姑娘这些年过得可好?”

“不好。”陈瑾瑜直接回道:“一点也不好,没有公子,我怎么会过得好呢。”

叶棠音与钟朔见状面面相觑,为陈瑾瑜的刚烈之举讶然。却见陈瑾瑜攻势不减,道:“公子应当清楚瑾瑜的心思,当年如此,一直如此。世间万般苦,最苦是相思。”

不虞闻言彻底沉默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叶棠音心下却暗搓搓地兴奋起来,瞧这架势,怕是要掘出些极有分量的桃花史,可得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就在这时,堂前响起一声洪亮吆喝,“儿孙献礼祝寿星!”

霎时,锣鼓喧天,礼乐齐鸣!原本寿宴的一大热闹就是要比一比,谁送的心意更能入得寿星慧眼,而这重头戏自然毫无意外地落在林擎挚的子孙徒弟身上。

“孙儿尽晖,恭祝外祖母生辰喜乐,长寿安康!”云尽晖作为徒孙里面打头阵的,当仁不让地走上堂前,呈上一对上好的玛瑙蜜蜡手串。“灏儿身体抱恙,但孝敬长辈之心却未减分毫,这对玛瑙蜜蜡手串,是由孙儿与灏儿亲手串制而成,特奉与外祖母。”

“好孩子快过来,你们都是我的好孩子。”林老夫人招招手,示意云尽晖过来坐,祖孙二人说了几句亲热话。却见赵梧直捧着尊半人高的观音坐莲金身像,吭哧吭哧地走上堂前,高声呼道:“弟子赵梧直,祝师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长生不老!”

这一句长生不老,惹得众人是纷纷哄笑。赵梧直涨红了脸色,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还是林老夫人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好好!你快快放下吧,怪沉的。”

“得嘞!”赵梧直将佛像搬到一旁,神采奕奕地朝着陈瑾瑜高喊道:“妹子,那尊百鸟玉屏可要给我备好了!”

“弟子路方鸣,恭祝师母日月昌明,松鹤长春。”路方鸣走上堂前,当众铺开了一幅字画,正是出自前朝名家笔下的松鹤延年图。

“鸣儿有心了。”林老夫人笑语道。

“老夫人!小的祝老夫人福寿安康!”就在这时,却见一小厮双手捧着一支笛子,恭恭敬敬地跪到堂前。“小的替封少爷给老夫人贺寿,特送上封少爷亲手雕制的蓝田玉笛,祝老夫人福寿延绵,安康长久!”

众人见状,皆是一愣。林擎挚得四徒弟素有顽劣之名在外,却也是个极孝顺的,即便招惹了再多麻烦,但这孝顺之名倒也是旁人无法反驳的。可林老夫人寿诞,就连那个尚未拜师的都赶来凑热闹,偏封梓翼这个正儿八经的徒弟,不见人影,未免叫人感到事有蹊跷。

“好啊好!还是小四机灵,知道前阵子我那支笛子折了,一直也没觅着合适的,亲手给我做了一支新的。”说着,林老夫人看向林擎挚,“小四是犯了些错误,可罚也罚了,何时才把人放出来,我等着听他吹笛子呢。”

林擎挚无奈地点点头,老婆子是当众点他呢,根本一点面子都不留,他能怎么办,赶紧放人呗。“林山,封少爷受了些寒凉,叫厨房备些热汤药送去,再派两个人看看还有什么需要。”

“是。”林山得令便带两个人退下。而林老夫人这番话,倒也解了众人心中疑惑,避免有心之人在背后妄加揣测,乱嚼舌头。

这时陈瑾瑜缓步走上前来,“义母生辰万福,女儿特奉上百寿苏绣,恭祝义母年年岁岁常欢喜,岁岁年年人康健。”

却见四名小丫鬟一人轻轻捏着一角,将一幅七尺长的绣品呈现于众人眼前。素锦缎面为底,金丝银线为料,百种寿字仿佛瞬间跃然浮起,活蹦乱跳地映入眼帘。林老夫人不禁吃惊道:“这都是你亲手绣的?!”

陈瑾瑜点点头,笑着回道:“义母莫要嫌女儿手艺不精。”

“我的心肝肉,我哪里会嫌弃,心疼还来不及!便是你加紧着绣也须得一年的工夫,我的好孩子可累坏了吧,快到我身边来!”林老夫人甚是感动,连忙招呼陈瑾瑜坐到身边来,愣是将云尽晖轰到一旁去。陈瑾瑜拉着林老夫人的手,道:“女儿生母走得早,幸得义母视我如寄出,只要义母长寿安康,女儿便不觉辛苦。”

“母女情深,陈家姐姐有福气。”钟朔见状竟叹道。

“你在羡慕?”叶棠音微讶道:“这可不像是你啊。”

钟朔闻言挑眉看着她,问道:“那我应该什么样?”

叶棠音歪着脑袋,皱眉应道:“根正苗红,前途无量,还用得着羡慕旁人?”

“那又如何,我就不能羡慕?”

“能自是能,就是平白添几分旁的意味呗。”

钟朔疑惑道:“什么意味?”

叶棠音摇了摇头,啧啧道:“矫揉造作,无病呻吟。”

钟朔轻轻叹了叹,就知道从她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可见从不虞那里学到了毒舌本事之精髓啊。他半是好奇,半是担忧,伏在她耳边道:“别光看热闹了,瞧了半天,你送什么?”

叶棠音胸有成竹,“自然是送谁也比不上的好东西。”

钟朔挑了挑眉道:“你倒是胜券在握了,我怕是要伤透脑筋,我们风头出得太过频繁,会树敌的。”

“有我在,怕什么。”叶棠音眼眸微沉,“既能树,便能砍,有何可俱。”

一杯又一杯琼浆玉液被灌入众人的喉咙,叶棠音环顾着四周,唇角竟泛起隐约的笑意,仰头也将杯中物一饮而尽。然而,钟朔却是眉心骤紧,只因为这划过喉咙的汁液凉且苦涩,分明不是普通的酒!叶棠音捅咕捅咕他,道:“瞧瞧吧,路伯身旁那位浓妆艳抹的妹妹,便是今日负责上酒之人,红玉姑娘。”

钟朔顺着叶棠音的指引望去,却见那红玉姑娘的确粉黛过重,扮得比孟西晴这种跋扈千金还张扬,眉心中央还画了一点娇红花妆,倒似是把自己当宫妃张罗给起来了。“这是妹妹?你最近是不是眼神不大好?这般年纪哪里是妹妹,做姑姑都绰绰有余。”

“就你嘴贫。听说路伯在林家已有数十年,一直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未曾有过任何行差踏错,深得林氏信重。抱住管家大腿,在林家自然也就高寻常下人一等了。”叶棠音轻蔑地笑道:“啧啧,瞧瞧路方鸣,眼睛红得都快成兔子了。”

钟朔索性抱臂观望起来,见她说的果然不错,路方鸣的眼睛竟一直锁着不虞和陈瑾瑜的方向,红得快冒火星子了。却听叶棠音摩拳擦掌地碎碎念叨着,“我就知道这姓路的没安好心,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呐,竟敢觊觎我哥哥的女人,一会看我怎么收拾他!”

钟朔闻言眉头一紧,道:“陈家姐姐是二嫂?这怎么可能呢!”

“你是真傻。”叶棠音直接盖棺定论,已然不打算再抢救他了。

钟朔:“……”

“林老爷子倒是疼媳妇。”却听叶棠音又道:“倘若封梓翼真的是内鬼,这关也关了好几日,小鬼们该有所动作,可他老老实实地跪了几日,连只苍蝇都没见过。若他并非清白无辜,那么藏在林家的鬼可着实不好对付……”

“有把握吗?”钟朔不禁担忧地问道。

“我很少打无把握的仗。”言罢,叶棠音起身走上堂前,拱手拜了拜道:“晚辈嘴笨,不会说讨喜的话,就恭祝老夫人平安长寿。”

却见林老夫人笑得格外慈祥,抬手虚扶道:“好孩子快起来,到我身边,我们娘几个好亲热亲热!”

“晚辈听闻,几位公子与瑾瑜姐打了个赌,谁的贺礼更得老夫人的欢心,瑾瑜姐便将一尊百鸟玉屏相赠。实不相瞒,晚辈亦眼馋那玉屏久矣,不知是否也能凑个热闹?”

陈瑾瑜闻言笑盈盈地道:“小棠既有兴致,凑个热闹又何妨,几位公子胸怀宽广,断不会不答应!”

陈瑾瑜一句话将路堵死,叫几个大男人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路方鸣倒还好说话,借着人多更热闹的由头应了。而赵梧直的脸色就比较微妙,却也不好当众否决,拂陈瑾瑜的面子。至于封梓翼,他人压根不在,自然也没资格说不。然而,最关键的是,林老夫人竟就着陈瑾瑜的话茬,直接追加了赌注。

“你们几个泼皮猴子,整日就知道胡闹!”林老夫人嘴上虽然呵责,却将眼睛弯成一道缝,道:“我倒要看看你们谁能赢,赢了的人便将我那灼华剑谱也一并拿去!”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顿时变了脸色,便是林擎挚也有些惊愕。灼华剑谱乃是林老夫人娘家的绝学,除却林桓,林擎挚其他几个徒弟自然是没资格研习的,可今日却被林老夫人用来当作了彩头。赵梧直两眼放光,便是一向以沉稳示人的路方鸣,眼里也闪着兴奋。林擎挚虽然惊愕,却也没有发表什么异议,毕竟是林老夫人的私物,更主要的是林擎挚是妻管严,有异议也不敢吭声。但有心之人自然也都明白此间深意,这追加来的彩头到底为谁而设。

叶棠音笑了笑,“既如此,晚辈便借花献佛,博老夫人一笑。梨雨——”

只见梨雨手捧一狭长的雕花木盒,走至堂前。叶棠音递了个眼神给梨雨,他缓缓打开盒盖,却见一柄陈年桃木剑安静地躺在盒中。桃木剑的剑身下面铺着红绸,而圆润厚顿的剑刃上竟染着一片暗红,那干涸暗沉的红,正是风干的血痕……

云遮凉月,琴声忽起,却见叶棠音挥剑腾起,跃至戏台,和着禅远的琴音,如流云戏月一般游舞四方。而林老夫人观望的眼神也开始的从好奇,一点点转为惊讶,最后已然彻底震撼,苍老眼眸中溢满深沉的熟悉,不能忘怀的熟悉……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琴音缓缓消散,最后一声弦动,叶棠音收式站定,双手高捧着桃木剑,躬身拜道:“晚辈技艺不精,老夫人莫要嫌弃。”

林老夫人借着陈瑾瑜的手臂站起身,“这木剑……你是从何处寻来的?”

林老夫人全部的精力,此刻竟都集中在那柄桃木剑之上。叶棠音垂眸道:“故人所赠。”

“故人……他叫什么?”林老夫人竟推开陈瑾瑜的搀扶,径自走到叶棠音面前,亲手捧过桃木剑,浑浊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拂过着剑身,褶皱纵横的双手细抚剑上雕文,将这柄桃木剑视若珍宝。

“故人远在西境之地,未能亲自到场贺寿,遂让我将此剑与心意带到。”叶棠音顿了顿,补充道:“故人姓罗,闺名一个英字。”

“罗英……罗英……”林老夫人慨叹道:“原来是女娃……”

叶棠音点点头,道:“她的父亲叫罗海,她的夫君叫木拾。”

“小拾!”木言鼎闻言竟腾地站起身,殷切地看向叶棠音,斗着嗓子道:“你……你曾见过小拾……”

叶棠音应道:“几面之缘,不甚相熟。”

却听木言鼎焦急地追问道:“你快告诉我,我儿人在何处?”

叶棠音转而望向钟朔,可人家正拄着桌子,脸上挂着副一无所知的神情,眼巴巴地望着她,装得可真像!叶棠音目光一扫,忽然发觉不虞那素来空无一物的眼神,竟也隐约透出几分关切。她眉心轻拢,不紧不慢地道:“北少木拾已在西域成了家,妻子是罗氏长女,与林老夫人一样姓罗。”

林老夫人闻言深深地叹息,就连林擎挚的神情也更加慈软了,一柄桃木剑勾起尘封多年的记忆,数十载春秋别离,滋味难以言说。这沉浮起落的江湖里,又有几个人还记得,林老夫人和桃木剑的主人一样姓罗。钟朔凑到叶棠音耳边,低声道:“你之前不是说要成全人家的苦衷,不做多嘴之人么,怎的转头便将子归的行踪给卖了。”

叶棠音诧异地看着他,“卖给你一个也是卖,卖给他们一帮也是卖,有什么分别么。”

钟朔瘪了瘪嘴,还真就找不出话来驳斥她。却听叶棠音继续说道:“木掌门,我们还真是有缘分呐。晚辈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却还是一定要讲。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您家的大公子也好,小公子也罢,都是有尊严血性之人。知子莫若父,他们是什么样子,您应该比谁都清楚。当初咄咄相逼,如今自食恶果,天道好轮回啊,这些都是您应受的。若您重蹈覆辙,恐怕就要将最后一点父子情份耗尽了,劝您三思而后行。”www.)

木言鼎如鲠在喉,老迈身躯也止不住地颤栗,转眸看向不虞,竟企图从那里得到一丝维护与安抚,结果是显然的,不虞垂下眼眸,没有给予一丝一毫回应,哪怕是冰冷的憎恨也没有。叶棠音向林老夫人拱手笑道:“老夫人,晚辈可是小胜一筹?”

林老夫人慈祥地笑道:“去将剑谱取来,赠与我家这好孩子。”

“诶!剑谱就不必了,我只问瑾瑜姐要那玉屏作嫁妆。”叶棠音笑嘻嘻地看着陈瑾瑜,道:“至于聘礼,姐姐瞧上我长安镖局什么物件就只管开口,我家哥哥虽非王侯贵胄,却也能许姐姐一世安稳。”

陈瑾瑜闻言一怔,定定地看着不虞。而不虞显然没料到,叶棠音这个臭丫头居然擅作主张,给他来了这么一手。

“我不求荣华富贵,只问他要一把油纸伞。”陈瑾瑜主动靠近一步,直视着不虞的眼睛,“就请公子带着当年那柄油纸伞来,这次公子开口求娶,我一定嫁。”

“陈……”不虞微微抿起嘴唇,欲言又止。

“妥了!”叶棠音带头鼓起掌,眼神示威般射向路方鸣,对方眸中熊熊腾起的嫉恨之火,早已被她瞧得清楚。在场众人吃惊的吃惊,错愕的错愕,除却叶棠音孤寂而响亮的掌声,再没人发表任何意见。钟朔揉了揉眉心,脑仁一跳一跳地疼,悄悄挠了挠叶棠音的手背,咬牙道:“低调些。”

“这是大喜事,为什么要低调。”叶棠音理直气壮回怼,“怎么着,我哥哥娶媳妇,你要他低调些。那等到你娶媳妇的时候,是不是也要低调些,最好没什么人知道啊。”

钟朔瞪着她道:“你觉得,现在江湖上还有人不知道你?”

叶棠音挑挑眉,没接这茬,转而对林擎挚说道:“前辈,如此结局,想来也是他们愿意看到的。”

林擎挚自然明白“他们”是谁,百感交集地点点头,道:“瑾瑜丫头也算是我林家的女儿,我林擎挚嫁女,自得十里红妆,同样想娶我林家的女儿,须得三书六礼,良辰吉日,明媒正娶。”

不虞那边还没说话,叶棠音抢过话茬便道:“应该的!”

“你……”不虞瞪着叶棠音道:“先闭嘴……”

然而,就在这时,宴堂里的烛火竟在瞬间全部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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