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砻

长安皇宫，含元殿。

李豫坐在椅子上，两个宫女在旁边扇着蒲扇，冰鉴里的冰块已经触化了两次，也已经换了两次。

三个月前，为时多年的安史之乱反反复复，总算是彻底平息了。

李豫的心里多少有些宽慰和骄傲，安史之乱之初，连太上皇都被迫迁蜀，而如今，在自己的手中终于平定了。

李豫的脑袋还是有些疼，前几天宫中传来朔方节度使仆固怀恩的奏疏，奏疏中提到，建议将那些安史叛军投诚的旧将，仍旧恢复原职，各自仍为节度使。

当时李豫见到奏疏时，顿时满腔怒火，可是仔细一想，又有些犹豫，于是今天召了骠骑大将军程元振，中书侍郎元载，兵部尚书来慎等人前来商议。

“朔方节度使的奏疏，列位爱卿已经看了，有什么想法，尽管各抒己见。”皇帝道。

“依老臣看，让那些安史旧将各复原职，万万不可，虽然他们现在已经反正，但是田承嗣，薛嵩之流，反复无常，当初安禄山败亡之隙，他们又何尝不是曾投诚于朝廷。”来慎首先发言。

“话不能这么说，此一时，彼一时也，当时先帝虽然恢复两京，然而各地余孽未尽，先帝与太上皇又是缠绵病榻，也错失很多良机。而当今吾皇，正值英年，那些个安史旧将，又如何敢再叛。”程元振道。

来慎道：“大将军之言，老臣万万不敢苟同，想那些安史旧将，既有反复在先，又岂会甘于现状，一旦出现什么不满意之时，到时候怕又是一场干戈。”

程元振又道：“如今我大唐国力渐复强盛，又有回纥同盟，又岂惧几个安史旧将，再者仆固将军既然如此奏疏，亦能证明仆固将军已经把握住了他们。”

“仆固怀恩，呵呵…”来慎冷笑一声道，心中仿佛对仆固怀恩似乎极为不满，“老臣斗胆，依老臣看来，这几个安史部首领官复原职，大概就是仆固怀恩自己的意思。”

“大胆，仆固将军为了大唐，将两个女儿都嫁给了回纥可汗，如此为国良臣，来大人为何这样沾污仆固将军的名声。”程元振说完，看了看皇帝。

皇帝没有说话，转头看向元载。

元载今天很沉默，还一直没有说话。

元载见皇帝向自己看过来，于是说道：“以元载所见，此事处理起来并不难，臣认为应该先暂时同意仆固将军的奏疏所请，不只如此，还应布告天下，让所有的安史旧部都能看到……”

“照元侍郎如此说来，朝廷难道还要给这些反复无常的安史叛军首领立功德碑不成。”元载尚未说完，来慎已经是怒气冲天。

皇帝的脸色更是难看。

元载朝皇帝微微行礼，然后转头道：“来大人误会了，您先听我说完。安史之祸，为患已久，朝廷连年征战，国库空虚，也是捉襟见肘。天下百姓滇沛流离，更是人心思安，既然那些旧部有意投诚，为黎民免遭战火，朝廷何不接受，以图休养生息。至于仆固将军所请，也无非是害怕贼平宠失，因此保举那些个旧将们，领各地节度使。”

来慎道：“既然仆固怀恩害怕赋平宠失，那就是私心太重，为朝廷做事，就应该顾及大局。既然他如此所想，朝廷就更不应该再受他所请，以免他日后拥兵自重。我看，应该宣召他入朝为官，以绝后患。”

一旁的程元振接口道：“这倒也是一个好方法，但是仆固怀恩如今手握天下重兵，满朝文武，谁不对他敬畏几分，单是旨意入朝，我觉的他并不会理会，除非，除非让吏部侍郎颜真卿亲往朔州，去召他入朝。”

程元振知道，仆固怀恩拥兵藩镇，自己也是无法驾驭，便从旁悄悄激怒来慎，借来慎之口，引起皇帝对仆固怀恩的猜疑。吏部侍郎颜真卿一直对自己也是不屑一顾，因此便提议让颜真卿去得罪仆固怀恩。

元载脸色稍显不安，道：“皇上，如今贼乱刚平，而回纥大军尚留在中原，而回纥牟羽可汗又是仆固将军的女婿，所谓牵一发动全身，实在应该好好斟酌。不如两者一并进行，先同意了仆固将军所请，然后再派颜大人亲往朔州去一趟，看能不能召回仆固将军。”

皇上低头沉吟片刻，道：“好，就依众爱卿所言，众爱卿今天辛苦了，暂且回去休息。待明日早朝再做决定。”

元载与来慎退了出去，含元殿只剩下了程元振和皇帝二人。

“十郎，交代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李豫问程元振。

“回皇上，老奴已经派人去了陕州，也见过了雍王殿下，的确是有了沈皇后的消息。但是…”程元振欲言又止。

皇帝有一些不快，道：“但是什么？”

程元振唯唯喏喏，道：“听雍王说，沈皇后确实这几年，被牟羽藏在回纥了，这一点与皇上猜测的不错。前不久，皇上派出的卧底卓进也确实救出了沈皇后，就连雍王，与沈皇后，也只差那么一点，就能见面了。”

“十郎的意思是，莫非珍珠又…又失踪了……”皇帝的声音有什些紧张。

“听雍王说，殿下派出的卧底卓进在陕州被回纥武士给秘密杀害了，沈皇后被雍王麾下的部将李晟所救，大概已经到了凤翔，臣已经派人去见凤翔节度使高升，目前还没有回信，应该这几天就会有回信了。”

程元振说完，用衣袖擦了擦汗。

皇帝见状，朝身旁正在摇蒲扇的两个宫女点了点头，其中一个宫女便走到程元振身边，帮他扇起风来。

次日早朝，朝廷颁发了圣旨：

迁薛嵩为相、卫、刑、洺、贝、磁六州节度使，田承嗣为魏、博、德、沧、瀛五州节度使，李怀仙依旧为卢龙节度使。而张忠志本是奚人，朝廷特赐姓名为李宝臣，节恒、赵、深、定、易五州，令他为成德军节度使。

同时下诏，凡长安及河南河北的伪官，只要反正，不予追究。

而仆固怀恩，则因功进为尚书左仆射，兼中书令，同时令仆固怀恩护送回纥牟羽可汗军队回国。

一切安排妥当，散朝之后，李豫又宣召吏部侍郎颜真卿去了含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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